《[封神同人] 燃灯老道也要谈恋爱》 第1章 [bl同人] 《（封神同人）燃灯老道也要谈恋爱！》作者：ynnnnn【完结+番外】 文案 【现代主攻，cp哪吒】 【虽然cp很邪门，但总体来说是普通都市玄幻文】 —— 好消息，好消息，三界衰落几千年，终于在21世纪迎来灵气复苏。有前世的觉醒记忆，没前世的天降秘籍，神魔巫妖、人鬼仙圣，重现于世，掀风作浪，彼此重分势力，占山为王…… 在灵山藏经阁摸鱼了几千年的燃灯古佛，见此机会，放下袈/裟，重拾投机取巧的旧业，下凡隐姓埋名，去座小庙里当了个扫地僧。旁人思索他此举深意，而燃灯——现在该叫他“乔烛”了，淡然一笑： “我去做什么？那当然是——谈恋爱去咯。” 旁人：？ -- 三太子哪吒最近有个烦恼。 他在千年前，为受香火重塑肉/身而建的庙，最近莫名其妙被人重修了一番。人在庙里睡，功德心中涨，他实在忍不了了，一醒来，就见一异常眼熟的人笑眯眯地在和庙里香客介绍：“我？我自然不是庙主，只是哪吒的小粉丝罢了。不过是替偶像打工，蹭蹭功德……” 哪吒：？ 他看着对方周身那熟悉的、几乎要闪瞎眼的功德金光，沉默了。 燃灯但笑不语：你就说蹭没蹭吧！ -- 1.现代灵气复苏，主攻1v1双洁he，cp是惊世骇俗的燃灯道人x哪吒； 2.写作拉郎，读作梦男，只是燃灯老道的利己主义和阴险坑b属性不变； 3.满肚子坏水、但看起来是好人攻vs设定千千万、暴娇总不变受，泥塑注意，被创到概不负责； 4.多人物出场，主要参考封神演义、西游记，借鉴部分洪荒设定，魔改很多，阅读愉快不要勉强～ 【现代主攻，cp哪吒】 【虽然cp很邪门，但总体来说是普通都市玄幻文】 —— 好消息，好消息，三界衰落几千年，终于在21世纪迎来灵气复苏。有前世的觉醒记忆，没前世的天降秘籍，神魔巫妖、人鬼仙圣，重现于世，掀风作浪，彼此重分势力，占山为王…… 在灵山藏经阁摸鱼了几千年的燃灯古佛，见此机会，放下袈/裟，重拾投机取巧的旧业，下凡隐姓埋名，去座小庙里当了个扫地僧。旁人思索他此举深意，而燃灯——现在该叫他“乔烛”了，淡然一笑： “我去做什么？那当然是——谈恋爱去咯。” 旁人：？ -- 三太子哪吒最近有个烦恼。 他在千年前，为受香火重塑肉/身而建的庙，最近莫名其妙被人重修了一番。人在庙里睡，功德心中涨，他实在忍不了了，一醒来，就见一异常眼熟的人笑眯眯地在和庙里香客介绍：“我？我自然不是庙主，只是哪吒的小粉丝罢了。不过是替偶像打工，蹭蹭功德……” 哪吒：？ 他看着对方周身那熟悉的、几乎要闪瞎眼的功德金光，沉默了。 燃灯但笑不语：你就说蹭没蹭吧！ -- 【封面画师@木鬼】 【本文将于1.11完结，1.13入v，v章从35章开始，感谢各位的支持】 1.现代灵气复苏，主攻1v1双洁he，cp是惊世骇俗的燃灯道人x哪吒； 2.写作拉郎，读作梦男，只是燃灯老道的利己主义和阴险坑b属性不变； 3.满肚子坏水、但看起来是好人攻vs设定千千万、暴娇总不变受，泥塑注意，被创到概不负责； 4.多人物出场，主要参考封神演义、西游记，借鉴部分洪荒设定，魔改很多，阅读愉快不要勉强～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东方玄幻 封神 灵气复苏 傲娇 神话传说 主角：乔烛，哪吒 ┃ 配角：燃灯道人，杨戬，刘沉香 ┃ 其它：封神演义，洪荒，灵气复苏 一句话简介：燃灯道人x哪吒的惊世骇俗cp 立意：火在地为燎，持之为烛。 第1章 拂尘 上午10：25，翠屏市，道路上车水马龙。 “据报道，三级灵宝盗窃犯赵某已逃逸至翠屏市东区仓库，警方正在实行抓捕，请市民绕路行驶，注意安全……” 车内广播的女声沉稳，而开车之人却是猛踩一脚油门，急打方向盘，避开从路边窜出来的摩托车。 他暴躁地想骂句脏话，音节吐了半个，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吞了下去，一边踩着油门一路狂飙，一边和身旁人说话： “瞧，听到了没？事态严重到广播都播报了。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不管不顾把你从山里抓出来。” 副驾驶坐着个人，闻言轻笑：“能让我们吴小警官都没主意的罪犯，那可是少之又少，有分忧的机会，乔某自然当仁不让。” 吴嘉鑫顿觉牙酸：“少挖苦我了乔哥！” 与一身警服的吴嘉鑫不同，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白t长裤，左手戴着串佛珠，相貌干净，及肩的黑发带点天然卷，刘海梳起扎在脑后，露出那半开半闭的瑞凤眼。 他容貌不算令人惊艳，却见之心喜，随和温润，慈眉善目，仿佛带着让人心神宁静的力量——如今来看，也许并非仿佛。 “所以，”就连声音也温和平静，微微抬眼，“失窃的是什么？” “三级灵宝，涉及国家机密，我爸也不告诉我，只知道是件了不得的武器。”吴嘉鑫郁闷地说，“那个盗窃犯赵应带着灵宝跑了大半个蜀地了，还没被抓到，要是在翠屏市再逃走，往山上一润，那就真的抓不住了！” 第2章 “你病急乱投医，把我请来，不怕你爸秋后算账打你屁股？”乔烛笑道。 吴嘉鑫撇撇嘴：“他敢打我？……恕我直言，他请来的那堆顾问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真的就一股跳大神既视感，平时唬人还行，一碰上硬的，肯定要搞砸！” 两个月前，灵气复苏，世界震荡。 灵异怪事，如雨后春笋，接连冒出。 妖魔鬼怪出世肆虐，各路神仙各显神通，衰微了千百年的佛道修士重见天日，开始大展身手；也有不少人突然觉醒修行天赋，或是梦中奇遇、或是天降秘籍，最终国家无力隐瞒，只得公开灵气的存在，引导社会新秩序的重建。 原本的特殊部门人员迅速加入执法一线，同时法术的修习也在警务人员中普及开来。只是即使如此，维持秩序依旧很是吃力，人手不足、能力不够的问题更是突出。 对此，警方只好广招能人异士，聘用特别顾问，还和千年以来的隐秘组织如妖盟、鬼宗和各种修士门派交涉，签订协议，饶是如此，也不能完全避免术法犯罪的发生。 这一次的三级灵宝失窃，就是百密一疏的其中之一。 早在灵气复苏之前，灵宝便有一二三的分级。一是普通，二是卓越，而三级灵宝，便能呼风唤雨，翻天覆地，每一件都是机密，不可轻易外传，免得让他人心生歹意。 然而即使如此，总有人能以各式各样的途径换取秘密——你看，这不就被偷了？ “先说好，”乔烛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尽力而为，办不成也别怪我，一切由你负责。” “放心吧，我也不是孤注一掷，省里派下来的高级顾问在路上了，你拖延些时间就好。”吴嘉鑫道。 说话间，目的地便近在眼前，吴嘉鑫一脚刹车踩下，拉手刹熄火，解开安全带，先乔烛一步下车。破旧的仓库已被穿制服的警察团团包围，还夹杂着几个穿道袍、袈裟的家伙，吴嘉鑫看一眼，目标明确地小跑过去，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自家老爸。 吴警官也看到了他儿子，停下和身边人的交谈，皱起眉头：“吴嘉鑫！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我去找乔烛了。”吴嘉鑫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斥责。 吴警官眉头锁得更紧：“乔烛……” 而这时，吴警官身旁的中年男人面露不悦：“吴局长，这是？” 眼前事态紧急，翠屏市警局局长却还在闲聊，让他很是不满。 吴警官摇摇头：“孙局长，您有所不知，‘乔烛’是我所认识的一位能人，如果是他，说不定可以进入仓库的阵法，拖延时间……” “让编外人员参与？简直胡闹！”孙警官不赞同，“吴局，你知道的，这犯人从我们真武市一路逃到这里，我们本就背了很大的责任，这次的抓捕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发音还没落，就听一个警察惊呼：“有人进去了！” 啊？吴嘉鑫反射性地往自己车边一看，果然乔烛已经不见踪影。 在两市警察局长扯皮的时候，乔烛已经趁人不备，直接破开阵法走入了仓库中。 门口的防御阵法还算精妙，也难怪外面那么多人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一挥手的事。 踏过腐朽的门槛，室内宽敞，破旧的仓库大概十米高，纸皮箱和铁架凌乱堆砌，视线昏暗，聊胜于无的阳光从稍高的窗户投入，灰尘浮动。 室内很安静，只有他脚步微不可察的声音。忽然传来铁架碰撞，阴影中有人站起，乔烛顺着那方向看去，闻到血腥味，表情阴郁的男人捂着肩膀，见到他来，先是嗤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就你一个小毛孩？” 经典的炮灰发言。 乔烛在心里评论。 他的视线在对方肩膀上的伤口停留一下，然后看向其右手拿着的东西。那是一个一臂长的条状器物，被黑布包裹，隐隐的威压从中泄露。大概就是这人偷得的三级灵宝了。 那么，只要把那东西抢过来就好了吧？ 乔烛想，却见对方先动，双指并拢掐诀，一道模糊的水龙便从他背后呼啸而起，直冲乔烛的脑门！ “水龙诀”，以灵力凝聚五行水气，化作龙形冲撞，一招下去，普通人非死即伤。男人一上来就下了杀招，却不想，轰然一声水花四溅，术法散去，那年轻人依旧站在原地，好整以暇。 甚至还评价了下：“亡命之徒啊。” 然后，轻笑一声，眉眼温和：“这是回合制么？那该轮到我了哦。” 他也学着那男人的姿势，双指并拢，掐诀念咒。刹那间巨大的水龙于他身后显现，半透明的身躯波光流转，足有三人宽的龙头几乎触及天花板，水雾缭绕间，龙须、龙鳞纤毫毕现，双眼炯炯有神。 水龙长啸，然后地面为之震颤。 男人吓得瞠目结舌，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遇到了硬茬，眼见那水龙片刻将至，他连忙解开黑布，抓出里面的一柄拂尘，猛地一挥！ 天道的威压扑面而来。 磅礴的水形顿时被打散，逸散为水雾，在仓库内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满地尘埃。接着，男人抓住机会，又是一挥。雪白的拂尘掀起排山倒海的狂风，夹杂着室内的尘土向乔烛袭去，房屋摇晃，天地震颤。 眼看暴风就要席卷而至，乔烛不急不慌，在空中轻轻一拈，指尖凭空变出一瓣莲花，然后抛向狂风之中。 第3章 随着花瓣被碎为粉末，暴虐的飓浪瞬间戛然而止，化解为和煦微风轻拂脸颊，而下个瞬间，他身形闪动，轻巧落到男人面前。 “混元拂尘？”乔烛若有所思，“上清宫的东西，也沦落到人间来了么？” ——混元拂尘，本属于通天教主，为极品先天灵宝。 男人自然是不回答他的。 他趁着乔烛近了身，抓起拂尘一甩，用上十成十的力量，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对方击退了几米。天道的威压混合着拂尘的飓风之力，让乔烛踉跄地后退几步，站稳了，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只可惜——” “你似乎不会用呢。” 他将左手上的佛珠串取下，轻轻一拨，那些深色的念珠便悬浮于空中，在男人又一挥拂尘甩来时，佛珠随他心念猛地飞击，两力相撞，破了其的攻势！ 狂风因此破碎，男人心下慌张，连忙催动灵力灌注，让那漆黑拂尘柄都显出些许金色的纹路。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抬手，一枚佛珠就突兀出现在他脑后，朝后颈猛地一敲，让这贼人还没来得及收回脸上的惊慌和狠戾，就眼前一黑，应声倒地。 全省追捕不成的盗窃犯，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解决。佛珠飞回乔烛手上，他却忽有所感，抬头看去，那双漫不经心的瑞凤眼里终于染上些幽深，带着难猜的情感。 ——只见那男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忽然自肩上的伤口中，爆发出浓烈的魔气。黑雾缭绕，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爬起，双眼青白，表情狰狞：“佛家秃驴，坏我好事！” 头发浓密却被污蔑为秃驴的乔烛：…… 他叹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原来不过邪魔附体。也就是人间对你们族类不太熟悉，才感觉棘手些。” 而他这话勾起了魔族的怒气：“呵，为了这一日，吾等可是在万魔渊苦等千年！” “自那一役，魔族被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镇压渊下，一蹶不振，折磨千年。如今，终于封印松动，重见天日，此为天道赐予的转机！” “——灵气复苏，新的量劫将至，各族复兴已为天道，休得多管闲事！” 乔烛不置可否。 他将整个佛珠串抛于空中，檀木香四散，转眼便化为一百零八颗念珠，悬浮围绕于他身侧。而与此同时，乔烛双手合十，衣袂无风自动，半阖的眼中显现晦涩的金色经文，浓重的威压蔓延开来。 魔族的表情凝固了下，继而摆出战斗姿态，黑雾缭绕，邪恶阴毒的气息叠加：“呵，还有几分本事……那又如何，你们佛门可忌讳杀生——” 然而乔烛却打断他：“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佛门人。” 而随着这句话落下，黑发及肩的年轻人在空中盘腿坐起。 仓库内顿时狂风大作，纸箱东倒西歪，铁架摇晃，吱呀作响。一百零八颗念珠飞入他身后，作圆周运动，随着旋转，逐渐显出一圈金色的光晕。 随着佛光成形，空中传来一声遥远的钟响，乔烛的身形忽地虚幻，镀上层金色，垂眸时悲天悯人，法相庄严。 在魔族的愣神中，他右手触膝，做出降魔印，抬眸，睁目，无喜无悲。 瞬间，一粒凝聚金光的念珠从他身后射出，砰的一声，子弹入体，直接洞穿了对方的胸膛正中！ -------------------- 前提注意： 1.本文出现所有地名、建筑、人物皆为虚拟。 “翠屏山”“真武山”及“哪吒行宫”“千佛寺”等，与现实中的相关地点无关，仅为虚构。 2.所有玄学及佛道等内容，皆为杜撰，未加考证，仅为创作需要，无不敬想法。 3.主角攻燃灯道人（乔烛）设定已被魔改完，并非草菅人命的人渣，保留了自私、冷漠等性格要素，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和原著形象与其他二创形象联系不大。 4.主角受哪吒采用形象为【少年】，一米七那种，非其他二创中的孩童形象，感情线进展时已成年，绝对没有炼铜情节。 5.我叠甲已经这么多了，要是还有没说到的可以提醒我进行补充……总之，一篇梦男文而已，不要较真啦（） 第2章 斗殴 “你——！” 魔族不可置信的叫喊戛然而止，那枚蕴含佛法的念珠将他直接物理超度，黑气消散得干干净净，连空气都涤荡一新。人类的躯体直直地朝后倒下去，砰的一声砸到地上，灰尘四溢，仿佛之前的诈尸都是错觉。 附身的魔族已灭，人类胸前的伤口又不致死，此事基本解决。 ——然而乔烛却有些郁闷。 他重新落到地上，身后的光晕消失，那双瑞风眼微垂，眼底晦涩的金色经文淡去，变为无害又无辜的漆黑。往前走几步，再蹲下，他端详了一眼昏迷的男人那又狰狞又恐惧的颜艺脸，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给吴嘉鑫发过去，然后惆怅地叹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结果一颗都撑不住……” ——真的让人有大炮打蚊子的不爽感的啊！ 这样看来，这魔族只是万魔渊跑出来的边角杂料，附身于人类身上，达成共生协议，躲过天地的法眼。不过无独有偶，以后还是要注意些……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从地上捡起那枚混元拂尘，翻看几下，若有所思。 拂尘的毛色洁白如雪，柄身漆黑镌刻暗纹，透露着隐隐天道威压。是正品不错，但封印未解，威力只发挥了三成，不然就算是这男人使用不当，乔烛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拿下。 第4章 虽然很有跃跃欲试把这灵宝占为己有的想法，但他还是不想再在三清的账本上记一笔，于是便只是拿着挥了一挥，过过手瘾，将满是积灰的仓库扫得一尘不染，便重新用布包了，看一眼地上胸口有洞、昏迷不醒的男人，朝外迈步。 重见天日的一瞬间，就被无数枪口对准。乔烛只得无奈地举起双手，表示无害，然后把布包裹的拂尘扔到地上：“已经解决了，进去为他治疗吧。” 在场警/察顿时神色各异，而吴嘉鑫连忙挤出人群：“乔烛，你把他解决了？！” 乔烛眨眨眼。他看向吴嘉鑫身后吴警官复杂的神色，和身旁那个中年男人惊掉下巴的空白表情，迟来地感觉到，自己好像太出风头了。 而随着侦察队进去探查情况，把盗窃犯用担架抬出来，众人看向乔烛的眼神就变了，敬畏而热切。尤其是吴警官旁边那个中年男人，分外热情：“这位乔小先生，真是年少有为啊！不知师出何门？您协助办案有功，有没有兴趣来真武市玩一趟……” “我就说了吧！”吴嘉鑫转头对自家老爸道，“乔烛他很牛逼的！” 被许多热切的视线注目，乔烛淡定自若。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名片，拿起一张塞进那真武市警察局长手里：“承让承让，在下乔烛，翠屏山人士是也，如有商务合作，可致电名片上的24小时热线……” 此举太过接地气，让孙局长都愣了一下。但他混迹官场这么久，自然是马上反应过来，还没等笑容挂上脸说几句好听话，就见乔烛转身，给周围的人都发了一圈：“来来来，都认识一下，各位以后多多指教哈……” 孙局长：？ 众人：？ 高人他怎么不太高冷的样子…… 而拿到名片的有个警察低头看了一眼，惊讶道：“呃……翠屏山哪吒行宫？” 乔烛转过身，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也可以称其为哪吒庙。” 有人迟疑道：“哪吒庙不是道教的吗……”他看了一眼乔烛手腕上的佛珠。 乔烛无辜点头：“对啊，那里也同样是个景点来着。” “——忘了说，我是那里的景区负责人哦，”他笑眯眯地道，“如果各位来参观的话，门票可以给你们打五折的。” 众人：？ --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少女的语气古怪。 乔烛正在低头玩手机，消消乐的声音不断响起，本来还有吴嘉鑫发来的消息提醒音狂轰滥炸，被顺手拉了个消息免打扰后便消停。而听见少女的询问，他也只是敷衍地嗯嗯几声，沉迷游戏，很是无情。 黄佳佳顿时恨铁不成钢：“你……这么好的宣传机会，你就这么放过了？” 他们此刻正在一家小饭馆里，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油腻的木桌上摆着两碗馄饨，葱花飘在汤上，香气淡淡。 很有生活气息的场景，即使是乔烛长得一副佛门清净的样子，一手玩手机，一手拿勺子舀馄饨的样子，也显得亲切不少：“怎么不算是一种宣传呢？以后他们来找我，就得贡献一张门票。这不是相当合算的买卖么？” “合算个鬼啊！”黄佳佳差点想炸毛了，硬生生控制住自己，转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电视机，里面正播报着盗窃犯赵某落网的新闻。 “你好歹也留在现场接受个采访啊！然后上电视，介绍自己，也介绍景区，做点宣传，这样咱们景区不就也是个网红景点了么！” 乔烛打完了一局消消乐，终于心满意足，放下手机，喝了一口汤，悠悠道：“我懒。” “我真是……”黄佳佳痛心疾首，却又不敢对上司发飙，只好嘀嘀咕咕，“我真是不懂你，明明翻修重建得那么起劲，把庙里弄那么漂亮，不就是希望更多人来么？怎么在这种时候就犯懒……” 那当然是故意的了。乔烛心想。 毕竟信仰之力和人气可不是同一个东西，要是把翠屏山弄得乌烟瘴气，那孩子肯定会生气的吧。 于是他转移话题：“比起这个，扩招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黄佳佳闻言，撇撇嘴：“还没着落呢……来的要不就是没灵根，要不就是人品难评。” 她接着又问：“所以，为什么招来的员工一定要有灵根？难道真如网上那些键盘手所说……灵气复苏，是末日的前兆？” 在他们说话之时，街上正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空中五行灵力波动，而乔烛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那碗小馄饨：“这你也信？末日自然是没有，但麻烦大概也不少。所以，庙里的武备力量尽量多些，一方面是为了安全方便，一方面也免得以后受制于人。” “麻烦？”黄佳佳连忙追问。 乔烛擦了擦嘴：“关于四次量劫的事，你有多少了解？” 黄佳佳迟疑了下：“四次？我只知晓三次……上古洪荒时代，龙凤麒麟的三族相争、巫妖的两败俱伤，以及商周时期，人族的封神大战。” 乔烛接上：“自商周封神后千年，也就是唐末，第四次量劫降临。这次是万魔复苏，魔族崛起。” “这些量劫每降临一次，世间灵气就更为衰微，而第四次结束后，更是直接凋敝。为了将万魔镇压于深渊，天庭的众神死的死，伤的伤，”他微微垂眸，“而他们陨落后，身躯反哺世间，积少成多，直至今日……天道重临，灵气复苏。” 第5章 他的声音低下去，又话锋一转：“所以，明白了么？根本没有什么末日，不过是量变产生质变罢了。而这期间发生的种种，比起曾经流血千里的残酷，也不过是小小‘麻烦’而已。” “但是你也知道，我怕麻烦的，所以多找些能干事的手下，也算是偷懒的一条途径。” 很符合他的发言，黄佳佳暗想。 她还想问什么，就见乔烛吃完了，站起身，似乎准备去街上看热闹。她连忙紧随其后，却见乔烛指了指她桌上那碗几乎没动的馄饨：“别浪费粮食。” 黄佳佳噎了一下：“……我打包。” 少女憋屈地去柜台找老板要打包盒了，而乔烛则走出小餐馆，顺着喧闹的声音看去，很轻易找到了马路边一个看热闹的群众围起的人群。他仗着自己长得高，找了个空当往里面看，发现这哪是斗法，简直是单方面殴打。 一个年轻人，正在被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踩在脚下，对方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皮鞋踩到人肩膀上，留下一个鞋印，还要大放厥词：“我说，臭小子，抢别人女朋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他的身旁，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正泫然欲泣地抱着他的胳膊，而三四个黑衣大汉把那年轻人压着跪在地上，让他没法反抗。就算年轻人想挣扎，抬头扔出几个术法，也被那几个大汉轻松接住，无济于事。 看来他来得太晚，斗殴进入尾声，胜负已分。 乔烛若有所思，偏头问旁边的路人：“报警了么？” 路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闻言，愣了愣：“好像是报了，但警/察还没来。这种私人纠纷导致的打架斗殴，只要不严重，在他们那里大概是最低的处理优先级……” “小哥你有所不知，”这时另一边一个大妈插话，她甚至津津有味地找出了包瓜子在磕，“染黄毛那个，是陈家三少爷，对，就是搞房地产那个陈家。然后那女的似乎是地上那小子的女朋友，只是虚荣得很，一被陈家少爷看上，就把穷小子抛到一边了，这下那小子来讨说法，反而被打咯……” 乔烛觉得这个剧情很有既视感。 旁边一个大叔也加入讨论：“这小子还会点法术呢，看见没，那个金色的光波，可酷了。只可惜，当然还是比不过陈家的保镖，三分钟就被打趴下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段话似的，那边的陈少爷拦住身旁女人的腰，任对方千娇百媚窝在自己怀里，趾高气扬地道：“看到了吧，陆川息，会点法术又怎么样？有点灵根又如何？还不是废物一个！” 而地上的年轻人咬牙切齿：“陈益波，你个卑劣小人！” ——这是什么经典龙傲天复仇流。 乔烛眉毛都尬得拧起来了，却是叹了口气，在陈少爷被惹怒，准备又一脚上去的时候，微微抬手，打去一道灵气，止住了对方的动作。陈益波只感觉动作一滞，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整个小腿都痛起来。他只以为是陆川息搞的鬼，勃然大怒，然而再进一步动作之时，猛地停住。 一道墨笔从天而降，直接甩到了他脸上，宛若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下个瞬间，周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一种威压笼罩，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见那笔飞回一人手中，转了一圈又被握住。 突然出现的女子一身黑色的判官服，身形微微发光。她表情严肃，声音掷地有声： “城隍庙前，禁止滋事！” ……这周围还有城隍庙？完全没察觉的乔烛沉默了。 -------------------- 第3章 飞天 真不怪乔烛粗心大意，他在那女子说了之后，努力感受，终于在不远处感受到了一缕微弱的功德金光，以及神识窥见的破破烂烂的庙宇和神像。虽然一直都知道翠屏市本地城隍存在感薄弱，但没想到香火衰微到这个地步…… 而乔烛在走神，那边陈少爷还搞不清状况：“什么，城隍，城隍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小爷我——” 轰隆！ 说时迟那时快，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天降闪电，直接将他劈中！ 那闪电大概有两指粗，直直把陈少爷劈得浑身毛发炸起，黄毛烧焦，身上的衣物也变成黑褐色，躯体却完好无损，大概只是个警告。 然而即使是警告，还是把陈少爷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少爷！” “少爷——！” 保镖和他身边的女人顿时乱作一团，乔烛瞥一眼那穿着判官服的女子，发现她也是一副状况外的震惊样子。不过，好歹是有城隍编制的鬼仙，判官很快就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威严道： “不敬天地，理应受罚！” 说完，她环顾四周，板着脸：“闲杂人等，还不快退去，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有了那道天降雷电，围观群众自然是被吓傻了，此刻如梦初醒，顿时呈鸟兽散，生怕跑慢一点就被找上。 于是原地一时只剩几人，包括地上正慢慢爬起来，脸色复杂的年轻人陆川息。他的身上都是脚印和青紫，看着簇拥着陈少爷的一群人和自己的女友，神色晦暗不明。 此时，脚步声响起，那位女判官站到他身侧，脚下没有影子，连声音都平静冷淡：“此事已解，归去吧。” 陆川息低下头，低低地问：“……神仙会惩罚所有恶人么？” 第6章 女判官没有回答她，沉默一会儿，转身离开。 ——也许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吧。 闹剧结束，等陈少爷被专车紧急送去医院，警察才姗姗来迟。陈氏家大业大，警察也不敢得罪，只给陆川息做了个笔录，安慰了他几句就作罢。 而浑身依旧狼狈的陆川息一瘸一拐地走出警署，就见两个人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聊天，见他到来，齐齐抬头。 “陆川息，对么？”黄佳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此刻扶了扶，显得相当干练专业。 没等陆川息露出警惕的表情，就听她旁边那个男人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企业？” 陆川息：？ 他愣愣，看向这人——及肩的黑发微卷，眉目温和，明明相当年轻，却莫名其妙有点慈眉善目的感觉，让人看见这张脸都感觉被净化，心情平静不少……他内心的躁闷不知为何减轻了许多，于是也问：“为什么？” 三个问句。 黄佳佳接过话头：“你有灵根，人品也不错，很适合加入我们。” “我可是得罪了陈家三少。”陆川息冷哼一声。 黄佳佳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世俗的权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你也看到了今天他的惨状。坏事做多了是要遭雷劈的，除非——”黄佳佳话锋一转，嫣然一笑，“你自己做这劈他人的雷。” 她朝着陆川息伸出手：“灵气复苏，社会秩序将会重新洗牌。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修炼功法，帮助你变强，从而一雪前耻。作为要求，你要加入我们企业，做一名勤勤恳恳的员工，且二十年内都不允许跳槽——如何？” 陆川息眸光闪了闪：“如果我拒绝呢？” 黄佳佳收回手，耸耸肩：“那我自然也没有办法呗。” 她没有胁迫。 “但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们有相当先进的秘籍，适合你这种初学者。单位还配备五险一金，上司友善，经常团建，年底还有分红……” 乔烛无语地打断她的滔滔不绝：“你这样会让人觉得像骗子的。” 作为行动，他直接递过去一张名片。 陆川息接过，一眼看到上面的字眼，顿了顿。汲取之前的经验，乔烛在新的名片上添上了“哪吒行宫景区负责人”的备注，还加上了一个“哪吒行宫旅游管理有限公司总裁”的名号，看起来很是唬人。 然而，陆川息只觉得可信度更低了，嘴角抽动：“抱歉，我——” “先别急着拒绝。” 乔烛打断他。 黑发略长的年轻人气定神闲，偏头对自家员工道：“黄佳佳，你去带他飞一圈。” 陆川息：？ 黄佳佳撇撇嘴：“得令，老板。” 说完，她便直接上前，在陆川息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抓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秒，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继而在不远处的翠屏山顶出现。 陆川息顿时汗毛直立，却见眼前面容普通的少女单手掐了个诀，一把剑便从空中飞来。她示意陆川息踩上剑身，陆川息不敢不从，还没站稳，就听黄佳佳喊道：“起！” 猝不及防，银剑腾空而起，带着剑上二人，直冲云霄！ 接下来的十分钟将是陆川息生命中最漫长的十分钟。他被少女带着，从山顶飞上云端，又向下俯冲，拨开云雾，将整个翠屏市收入眼中。 高空俯视，会当凌云，这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都显得那样渺小，就连令他不得不低头的庞然巨物，也不过是这地面的一颗尘埃。 陆川息心神巨震，忽有所悟，心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如若他成长起来，世俗权势将再不能奈何他半分。 于是豁然开朗，下定决心。 短短十分钟的天空旅行很快结束，最后飞回翠屏山，落到山腰的一处平地上。饶是心中重归坚定，等下了飞剑，陆川息还是免不得胃里翻江倒海，跑旁边的草丛吐得昏天黑地。 乔烛早已在旁边等待了，见状，颇有些嫌弃地移开目光，等到对方缓过神来，才问：“怎样？” 之前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此刻又晕剑，陆川息显得相当虚弱，精神却不错：“之前多有得罪，抱歉——请让我加入你们！” 黄佳佳见状，在身后比了个耶：又有怨种进来打工了，好耶！ 乔烛打量他一阵：“那么，入职前需要一个月的实习期。” 陆川息积极回答：“我会好好表现的！” 乔烛点点头，然后伸手，顺手给陆川息掐了个清洁术和治愈术。原本灰头土脸、略显狼狈的年轻人，顿时干净整洁起来，有些怔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 总算顺眼些了，脸也不错，勉强配得上龙傲天男主的剧本……乔烛收回目光，转身走入一侧的小门：“和我来。” 陆川息这才注意到，他们此刻站立的平地旁是一个被红墙围起的建筑，瓦片红砖，古香古色，墙上开了个小木门，似乎是员工通道。 他连忙跟上，走入门后，穿过几个回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四合院，装潢精致，栏杆上木雕精巧，走廊的壁画上画着一位少年脚踩火轮，红绫金圈的形象，色泽明快鲜亮。 他顿时有了觉悟：这便是哪吒行宫——或者说，哪吒庙。 第7章 作为翠屏市本地人，他从小自然是知道有这么个景点存在的，也许小时候还被父母带着来玩过。然而印象里的哪吒庙，却没有这样精致气派，而走入主殿，看见神龛内那尊栩栩如生的金色神像，就更是觉得恍然。 少年武神的形象是他们最熟悉的，三头六臂，双髻黑发，脚踩风火轮、手拿乾坤圈，混天绫围绕周围，另外的手拿着火尖枪等武器，表情凌厉，动作流畅生动，富有力量感。 神像前摆着插了三根香的香炉和蜡烛，桌上的贡品很是丰富，从普通的水果与贡糖，到薯片甚至泡椒凤爪，应有尽有，陆川息还看见一盏莲花形状的琉璃灯放在上面，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乔烛已经在那等他了，用桌上那盏灯点了香，递给陆川息：“上柱香吧，务必心诚。” 陆川息不敢造次，规规矩矩上了香，拿出了最虔诚的姿态。 乔烛没说满意不满意，只是点点头：“今后，你就在这里展开为期一月的实习了。以后早中晚都来这里上一柱香，祈愿就不必了。太子爷（哪吒）会注视你的，所以，别的小心思都先放一放。” 陆川息连忙点头。 “你的工作是，跟着黄佳佳学法术，以及作为安保人员，维持景区秩序。我们景区目前临时人员大概有几十个，但正式员工很少，算上我和黄佳佳，也不过六人，到时候介绍你认识。” 陆川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里是景区的一部分吗？我怎么没见到游客……” 乔烛回答：“这里是被折叠的，他们在另一个空间。” 他将陆川息带到角落，然后打了个响指。刹那间空间波动，陆川息听到游客的喧闹交谈声，不由得有些恍惚：“也就是说，是前台与后台的区别？” “你可以这样理解。平时你的工作便是在前台。” “维护秩序，”陆川息谨慎地问，“要做到什么地步？” 乔烛无语地看他一眼。 “你在想什么，我们是正经景区。” 没等陆川息松口气，他话锋一转，露出个阴恻恻的表情：“不过，要是有些什么似人非人的东西闯进来……杀人夺宝，大啖血肉，也是弱肉强食的天道法则……” 他的表情实在阴森可怕，让陆川息瑟瑟发抖，对自己曾经对他产生了“面善”印象而匪夷所思。然而下一秒，乔烛就敛了表情，笑得和蔼可亲，如沐春风：“开玩笑的。” “总之，实习期明天开始，好好干吧，年轻人，”他拍了拍自家实习工的肩膀以示鼓励，“以后有什么事就去问黄佳佳，别来找我哦。” 陆川息忙不迭地点头，目送乔烛笑眯眯的身影离开。听着屋外的游客声音，他叹了口气，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他们是不是，没有讨论过工资的事情？ -------------------- 2024.1.14改了一下错字 顺带一提，降雷劈人的是城隍，非常质朴的惩戒方法 第4章 同事 第二天，陆川息是顶着一对黑眼圈来上班的。 他到的很早，景区还没开门，零星的游客在门外闲聊，只有黄佳佳坐在院子里削苹果，见到他，愣了一愣：“你这是怎么了，第一天上班太紧张？” 陆川息苦着个脸，叹了口气：“昨天事情太多，又飞得太久，有点晕…剑，回去后脑子里都是事，就失眠了……”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黄姐，咱们实习期是没有工资的对么？那食宿呢……” “别叫黄姐，听着怪别扭的，叫名字就行，”他一副受气小媳妇的语气，黄佳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食宿当然是包括的，你想住在这也行，至于工资……” “……这么和你说吧，不是不想给，是给不了。”黄佳佳语气沉痛。 她情绪激动，站起身来，随手把削到一半的苹果往空中一放，让它和刀一同悬浮着：“我是财务，当然知道乔……那谁他到底有多么不善经营。——五块钱一张的门票，每天就来那么一点点人，还不像隔壁千佛寺那样有功德箱，说是会破坏了信仰的纯粹——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每个月水电费都交不齐，最后还是要老娘我自掏腰包！！！” 她气得自称都变了。 “工资，呵，工资，给那些人类临时员工的钱倒是老老实实，谁不夸一句环境好工作轻松工资高——然后我们呢？我们这些正式员工成天给他做牛做马，还一分钱都没有——哦不，就我一个做牛做马，那群混蛋不是整天失踪就是好吃懒做，啥事不干就算是门口的石狮子都要更有用些！” “——黄佳佳，你怎么说话的呢？！”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走进来一个穿淡黄色外套的男人。那男人眉清目秀，面如敷粉，眉心到额头的部分贴着块胶布，眼睛里仿佛有火：“我哪里没做事了？！你每天捣鼓那算盘难道就辛苦了？” 他一走进来，陆川息莫名感觉院子里温度上升了几度，而随着他靠近，更感觉仿佛靠近了堆火似的：“我早就想说了，我们穷成这样还不都是你这个账房算得不清不楚，多少油花被你私吞了还不知道呢！” “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 眼见他们吵起来，陆川息头疼得要命，不知怎么办才好。好在这时，一个女子飘然而入，作劝架姿态：“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第8章 声音柔媚动听，一语下去，即使陆川息，也不免的酥了半边骨头。而当看到女子的相貌，更是痴了，把什么前女友之类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再没有比眼前女子绝色之人。 他正痴痴地这样想着，就被人猛地捂住了眼睛。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他慌乱片刻，就又重见光明。却见是一个乐呵呵的男人，长相平凡，属于是扔进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那种，他朝陆川息友好地笑笑，然后指了指那女子的方向示意他去看。 陆川息顺着他的方向一看，顿时吓一跳：哪里有什么绝色美女，在那里搔首弄姿的，分明是一只拳头大的白毛老鼠！ 那老鼠似乎察觉到了陆川息的惊愕，转过身来，露出沾着一点金色的鼻尖，娇滴滴地道：“讨厌啦，齐郎，人家还想给新人留个好印象的~” 齐子为笑道：“毕竟我可不知道老板允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他走上前去，强硬地把差点打起来的二人扯开，然后和陆川息一一介绍：“这是我们的财务会计，黄佳佳，你大概已经认识了；这位是保安队长，马善。” 他走到那白毛小鼠旁边：“这是销售部，李半音；我是人力部门的齐子为。” 说完，他望向陆川息，给他一个介绍自己的机会，眼神鼓励宽容。 他的气质和乔烛很是相像，但是明显要靠谱多了，陆川息顿时感受到无比亲切，几乎要热泪盈眶：“我是，呃，大概算是保安，陆川息……” “保安？”马善怪叫，“这不是我的职位吗，那老头又出尔反尔了？！要我和人类共享职位，亏他想得出——” “或者你不愿意的话，去当环卫也行。” 乔烛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马善顿时如卡了脖子一般闭了嘴，脸有点绿。这个男人看起来年纪更大，却显得相当害怕乔烛，陆川息觉得越来越迷幻，于是在乔烛走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地看过去，发现对方似乎是刚睡醒，原本就天然卷的黑发略微凌乱，显得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而乔烛大清早的被他们吵醒，有些无语：“好歹是第一天，你们能不能消停点。” “还不是黄佳佳惹事……”马善嘀咕。 “你还是去做环卫吧，马善，”乔烛当即道，无视马善的怒目而视，“景区要准备开门了，你们就打算这副样子见游客？李半音，再随便对同事放魅惑术，你就别想再以人形出现了。” 李半音泫然欲泣：“怎么这样……” 不过老板有令，其他人即使不情不愿，也必须乖乖遵从。李半音和齐子为去了门口售票亭，马善臭着个脸站在角落待命，而黄佳佳怒火未消，正要转身离开，就被陆川息连忙找上：“佳佳姐，那个，那个老鼠是……” 黄佳佳没好气地回答：“就是你想的那样，李半音是个妖怪，老鼠精。” 陆川息汗如雨下：“这，这我没见过妖怪啊……” 黄佳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一眼：“这有什么，灵气复苏了，以后什么怪事都会有。况且，什么叫没见过妖怪，你面前就有一个。” 说完，她也不管陆川息反应，怒气冲冲地走了。 只留下满头问号的陆川息在原地，表情越来越凝固。 什么意思，黄佳佳也是……妖怪？！ -- 不管陆川息和黄佳佳如何，陆川息一个人类又是如何在妖怪手下艰难学习术法的，这边乔烛在玩了半天的消消乐后，终于被人找上了门。 穿着一身便衣的孙局长和吴局长手上提着礼品袋，规规矩矩地买门票进了场，后面还跟着一脸菜色的吴嘉鑫。等到在庙旁的小花园看见乔烛，三人都是精神一振，笑呵呵地前来，要和他握手。 乔烛也笑呵呵地和他们一一握手，特别关注了吴嘉鑫，非常用力，让对方呲牙咧嘴、苦不堪言。而看了一眼几人手上的礼品袋，乔烛笑道：“几位带着这些来，是要做什么呢？” 孙局长可是人精，顿时道：“这不是仰慕哪吒三太子的风采，带来些小小贡品，聊表心意。” 看似献给哪吒，实则献给庙主，这招可算是被他玩明白了，乔烛心想，却也没推拒：“那么，几位就去庙里上柱香吧。太子爷知道你们如此虔诚，也会护佑你们的。” 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欣然点头：“自然自然。” 等上了香，祈了愿，乔烛邀请三人去自己办公室坐坐，在柜子里拿出包碧螺春，随手泡了。而他一边泡，那边孙局长表情就微微变化，赞叹道：“乔先生的茶艺真是厉害！顺手拈来，自由洒脱，应该是长久练习过的吧？” 乔烛：？他就随手一泡。 然而面子功夫要装下去的：“过奖过奖。” 他将茶端上桌，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我看几位面色郁结，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呢？乔某不才，也愿为此分忧。” 怎么又是这个句式！吴嘉鑫在一旁腹诽。 而吴局长也不废话：“那么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乔先生。之前经常听嘉鑫说起，您擅长夜间视物，是么？不知在无光环境下如何呢？” 乔烛问：“有什么地方要我去么？” 吴局长点头：“是这样的，蜀地在灵气复苏之前，曾经发掘出过一座古代陵墓，大概是五代十国时期……而随着灵气复苏，我们也知墓葬不能轻易碰了，发掘工作便没再进行。但几日前，不知怎得，那座墓葬周围的村庄全部陷入诡异的黑暗，所有的光都没办法照进去。村庄里的原住民不知生死，而那片黑暗还有愈发扩大的趋势——所以，省里下命令，要我们每个市派出至少三位高级顾问，前去探究，报酬是一件二级灵宝。” 第9章 二级灵宝？还真是下血本了啊。乔烛若有所思：“所以，你们希望我去？” “那这位真武市的局长来，又是为什么呢？”他看向孙局长。 孙局长苦笑道：“您有所不知，那个墓葬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真武市……眼见那黑暗越发扩大了，我也是心急如焚，与其在家中辗转反侧，不如和吴局一同来拜访您，聊表诚意。” 乔烛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过普通一景区负责人，虽然上次协助解决了混元拂尘失窃案，但也没必要重视到如此地步，让两个市的警察局/长都出动吧？或者只是借此机会，套个近乎，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也好请求帮忙…… ——他哪能想到，还真是因为混元拂尘的原因。把吴嘉鑫开了消息免打扰，后来也忘记看信息的乔烛不会知道，在那日他轻松解决盗窃犯一事，在警局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个省里来的高级顾问查看了现场后大惊失色，说那个罪犯是魔族附体，即使是他来，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乔烛仅用不到半小时就解决了他，还没伤到附体人类的性命，简直就是奇迹。 而那日乔烛又在警局发了不少名片，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了他的姓名，要不是警局局长吴磊严令禁止他们去打扰，恐怕翠屏山哪吒行宫的游客量会多上一倍——如果乔烛知道，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庆幸了。 总而言之，经此一役，乔烛已经成了翠屏市警局当仁不让的战斗力排行第一的大佬，而见那位省级高级顾问的钦佩神色，估计在省里也排得上号。 ——然而这些，由于乔烛没看信息，所以一概不知。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应下此事：“既然危害苍生，作为太子爷的信众，乔某自然当仁不让。” 几人闻言，很是感激：“昔日哪吒三太子大闹东海，为民除害，如今乔先生降魔卫道，可以算是一脉相承。我们这就联系市里，为太子爷重修金像，扩大庙府。” 乔烛笑眯眯应下：“重修就不必了，扩大可以有。对了，既然是集结省内精英，大概有约定时间的吧，不知何时出发？” “真武市有几位能人坐镇，延缓那片黑暗的扩大，”孙局长说，“我们定下的是五日后齐聚，共同商讨解决之法。” “那么，乔某还需准备一番。五日后，真武市再见了，诸位。”乔烛笑道。 把两位局长送走，吴嘉鑫立刻解除了静音模式：“乔烛！！！你绝对没看我的消息是不是，你这个混蛋负心男，我一个人聊到99+都不能换来你一个目光——” 乔烛干笑：“哈哈哈，我错了，这就看这就看……” 他现场打开手机，一目十行，表情微微迷惑，而那边吴嘉鑫还在喋喋不休：“说起来，乔烛，我知道你牛逼，没想到你这么牛逼啊！亏灵气复苏前我还以为，你只是八字轻一点，容易撞鬼，所以懂的东西多些……” 乔烛无语：“那你当时还敢请我去？” 吴嘉鑫噎了一下：“这不是，对你有着绝对的盲目信任嘛……” 他可没忘记，小时候去坟头蹦迪被怨灵缠身，请了多少大师都没见得好，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死掉，邻居家的小孩路过，往他额头上一抹，瞬间神清气爽一蹦三尺高，从此以后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再也没生过病…… 从此以后，吴嘉鑫就把乔烛奉为偶像，在他后面屁颠屁颠的做小弟，唯他马首是瞻。 而乔烛这边也看完了吴嘉鑫发的99+消息，对人间的战斗力产生了深深的迷惑。虽然知道之前灵气衰败很严重，却不想衰败到这种地步，一个小小的魔族也能让他们头疼这么久……颇有些凡尔赛地想完这一串，他叹口气：“吴嘉鑫，你没有灵根呐。” 吴嘉鑫顿了一顿，表情凝固：“喂，别揭我伤疤啊……”作为警/察却没有灵根，这是他相当悲痛的事情。 “——但没关系，”乔烛闭上眼，语气复杂，“你有慧根。” 吴嘉鑫：“……啊？” 乔烛想起之前给小时候的吴嘉鑫驱鬼除秽的时候，曾经摸了一下对方的头顶。那时候的他还不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佛力，而吴嘉鑫身为小孩子，可塑性非常强……他有点痛苦面具地捂住脸，然后道：“吴嘉鑫，你去剃个头，然后修佛吧。” 吴嘉鑫：？ 乔烛沉痛道：“快点把你培养成翠屏市第一人，然后让我被世界所遗忘。”免得又要忙东忙西，与偷懒无缘。 吴嘉鑫：？？？ -------------------- 第5章 团建 吴嘉鑫精神恍惚地走了。 “一入佛门深似海，”临走前，乔烛的悲悯眼神还历历在目，“我不希望你一个怪俊的小伙子变成秃驴。” ——更何况，当和尚是没有出路的！乔烛在心里补充上这句。 他送走了发小，准备继续玩消消乐，就见齐子为敲了门。这位长相普通办事可靠的人力部门部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和乔烛商量：“老板，我看小陆今天刚来，对我们还有些陌生。正巧我们企业也很久没团建了，要不今晚聚聚，一起吃个饭、唱个歌？” 他想必是看到了今天上午院子里的争吵，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同事和睦了。 乔烛自然是应下，赞许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齐真靠谱啊，这个月给你加工资。” 第10章 如果真的有工资可加的话。他默默补充。 景区的开放时间是上午八点到晚上六点，等游客散尽，他们坐上齐子为开的面包车，往市区开去。翠屏市以翠屏山命名，不过市中心在山脚往东的平原上，翠屏山由于要保护自然资源和历史文物，开发程度较低，下山的马路坑坑洼洼，众人颠得有点想吐，只好没话找话。 “小陆啊，”齐子为可靠地说，打开话题，“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陆川息看起来有些疲惫：“景区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主要是制止游客乱丢垃圾和喧哗，比较麻烦。” 哪吒行宫依山而建，建筑群包括寺庙主体的太子庙、内有神像的太子洞、以及陈列了封神众仙牌位的仙踪迹牌坊。虽然只有三个部分，游客也有限，但陆川息数了一下，负责安保的人员除了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马善，就只有自己和三个临时员工……为了制止小孩在庙里大喊大叫、大妈们乱扔垃圾，他可是费心费力了一天。 这样想着，他斟酌着把现状和众人说了，含沙射影地指出了马善的不作为，让对方立刻跳脚：“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我这种级别的——” “马善，”乔烛无情地打断他，“我正式宣布，你荣迁环卫部长。” 马善顿时炸毛：“老头你别太过分！！！我堂堂灵鹫宫灯的灯灵——” 他话没说完，就被乔烛打了一个禁言术，憋屈地闭嘴了。而后一句话陆川息没听清，注意力全放到那个“老头”称呼上了，脑海中顿时刮起思维风暴。 乔烛懒得管他怎么想：“我们先去戏园接那谁，再去吃饭。定好包厢了吧？” 黄佳佳举了举手机：“七点的包厢。” 李半音娇滴滴地朝陆川息凑过去，让他毛骨悚然，顿时头脑风暴也止住了：“陆小哥，你马上就要见到我们最后一位正式员工了~” 陆川息咽了口唾沫，心中默念这是老鼠精这是老鼠精，以抵挡美颜暴击：“那位是，什么职位？” “职位？哼。”而坐在后面的黄佳佳冷哼一声，非常不满。 开车的齐子为为他解惑：“那位同事名叫温良，是我们的……呃，文宣部长。” 温良？听起来是个好相处的人…… 然而等他们在戏园下了车，陆川息还在奇怪，就见那戏台上忽地亮起光，锣鼓声加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演员从幕布后面缓步走出。 他身披戏服，头戴发冠，皮肤涂成蓝色，步履稳健地跨过舞台中央，开腔歌唱： “乔装改扮下山岗，山洼一带扎营房。蹑足潜踪朝前闯，施展本领入营房。我进得御营中四下观望，寻不着御马圈今在哪厢？……”（注1） 标准浑厚的京剧唱腔。 陆川息迟疑了一下：“这位文宣部长，是戏迷吗？”他看了一圈周围的观众。 而齐子为叹了口气：“不，他是台上的这位。” 陆川息：？ “他这场才唱到一半吧，还要等多久啊。”黄佳佳抱怨。 “这个简单，”而李半音幽幽道，“我去叫他。” 等蓝脸谱的汉子唱完了这一场，下了台，不一会儿，换上常服、擦去了脸上油彩，却还是显得脸蓝的壮汉就到了他们面前，声音洪亮：“哎哟，这小孩是谁？马善，你怎么一脸便秘样？” 被乔烛下了禁言术还没解开的马善：…… 齐子为向两位介绍：“这是我们的文宣部长，温良。这位是我们的实习安保人员，陆川息。” 温良赞许地拍了拍陆川息的肩，让陆川息感觉自己骨头要被震碎了：“灵根不错！” 他虽然穿着常服，脸色却诡异的发蓝，眉心一道缝，头发更是奇怪的红色，怎么看怎么不像人。陆川息有点心里发毛，却见对方不管不顾就直接揽过自己的肩，豪爽大笑：“哈哈，走吧，咱们喝酒去！” 名叫温良的文宣部长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和他的名字不沾边。如果不是乔烛禁止，他恐怕得把陆川息一个小年轻喝得酒精中毒才罢休。吃完饭，李半音提议去唱歌，于是浩浩荡荡一行人就从饭馆走向ktv，途中路过一个地点，乔烛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怎么了？”李半音问。 乔烛收回目光：“这里有座城隍庙。” “城隍庙？”醉醺醺的温良听见这个词，愣了愣，“凋敝成这样……害，灵气复苏了，以后显显灵，满足下祈愿，香火也会慢慢回来的吧。” 陆川息头昏脑胀，没过脑子就问：“向神祈愿，真的能实现吗？” 乔烛看他一眼：“达不达成不知道，但至少祂们是能听见的。” “我祈过很多次了啊……”而陆川息低声自语，“没人回应过我。” 他的声音很低，站得远的李半音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不在意，只是笑呵呵地道：“说起来，当个城隍也不错，毕竟不需要多高的位格便能受香火，攒些功德……” “德不配位，终不长久！”被解开了禁言的马善傲慢冷哼。 而温良若有所思：“这样想起来，灵气复苏，信仰重兴……我是不是也该去混个什么小神当当，攒些功德呢？” 他这话出来，把陆川息吓了一跳，也没时间伤春悲秋了：“神……不是轻易就能当的吧？” 马善又哼了一声：“有什么难的，只要实力足够，你看，哪吒那种煞星都能——” 第11章 砰！ 他话才出口，就被乔烛对着后脑勺一个暴栗，痛得呲牙咧嘴，想要张口骂人，却发现自己又双叒叕被上了禁言术，痛失发言权力。而乔烛面色不变，对温良说：“你若要重操旧业，也算不错，只是每月依旧得回哪吒庙叙职。” 温良表情很是无所谓：“自然。”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ktv，玩起了击鼓传花。不过开场曲是乔烛点的一首《少年英雄小哪吒》，也没自己唱，而是开了原唱，让七个人排排坐，安静地听着立体环绕音效的儿歌，尴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李半音笑眯眯地捧着脸，评价道：“这首歌的mv还是差了点，没把太子爷的风姿完美刻画。” 齐子为搭腔：“毕竟是儿童向的动画，难免有些失真。” 马善从鼻子里寄出一声冷哼，倔强地和禁言术做对抗；而温良则是低头看起了手机，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看起来，所谓哪吒庙的正式员工们，对哪吒这位武神的态度都有些不同？陆川息暗暗想着，看了一眼一直但笑不语的乔烛。 等第一首歌放完，自由歌唱时间便开始，李半音还带来了扑克和uno，而乔烛一出门，温良就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罐子酒。他们在ktv包厢里热火朝天，乔烛却是在第一首歌结束后，就早早离开。他不太适应这种喧嚣的场景，更何况，目前还有要办的事情。 他一步千里，眼前便是翠屏山的哪吒庙。跨过门槛，走入殿中，乔烛望着那表情凌厉的神像，忽地笑了笑： “那座城隍庙提醒了我，神受了香火，该是要解决祈愿的。” 他点上三根香，插在香炉上：“你如今的状态，信众的祈愿送不到我这来，我没办法越厨代庖……也许该学凡人那样，弄个许愿箱？” 神魂破碎，需要功德香火来滋养。 “……那我可要第一个投愿望。” 就许你，早日归来吧。 -------------------- 注1：选自京剧《盗御马》侯喜瑞版本。 第6章 显灵 第二日。 昨晚和同事们团建，喝酒猜拳，闹到凌晨两点，今早陆川息爬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赶忙念了几个清心决才勉强缓和。他看一眼时间，连忙起来穿衣，哪吒行宫没有特定工作服，当保安的装束还是与常人有所区别。洗漱整理，穿衣戴帽，又是帅小伙一枚。 他赶去景区，果不其然看见自家同事们只有齐子为一个在岗上，看见他还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八点很快便到，游客涌入，陆川息忙着和临时保安们一起维护秩序，自然也就没发现，有一行人正在不怀好意的接近。 “少爷，这就是陆川息最近在打工的地方。” 保镖俯着身狗腿道，让坐在跑车上的陈益波冷哼了一声：“在景区打工？做保安？呵，越来越落魄了啊，只可惜，得罪了我，这份工作也别想留下！” 他身旁的女人连忙挽住他的胳膊，小鸟依人：“陈少~你要做什么嘛，你答应了人家只是来看看他的落魄样子的~” 陈益波不耐烦地推开她：“笑话！得罪了小爷我，还想讨好？上次那个雷，肯定是他搞的鬼。管他是城h……还是哪吒庙，能斗得过我陈家？” 他越说越气：“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家伙，哪吒这种小孩子才看的东西，也建个庙，真是笑死人了！你们，去把陆川息抓出来，然后我们一起，砸了这破地方！” 女人花容失色：“陈少！” 然而陈益波心意已决，甚至还下了跑车：“我倒要看看，那个穿开裆裤的毛孩会不会降雷劈我！” 于是，当保镖们拿着铁棍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时，陆川息瞬间就反应过来事态不妙。他停下调解一对游客夫妻的纠纷，挡住几个找麻烦的保镖：“你们要做什么！” “陆川息，”陈益波在保镖身后露出头来，露出个得意洋洋的表情，“看看你这狼狈的样子——很可惜，就算是当最下等的保安，你也没资格了！” “——给我砸了！” 他趾高气扬，一声令下。 保镖们立刻挥起铁棍，将周围的木制栏杆砸得粉碎，尘土飞扬。周围的游客顿时惊慌失措，狠狠四散而逃，想必要不了多久，哪吒行宫得罪了陈家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翠屏市。而陆川息站在原地，气得眼眶发红浑身发抖，明明他刚刚开始新的生活，已经打定主意来日再算账的，为何又要破坏他来之不易的现状—— 这样想着，竟是有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身上冒出，然而下个瞬间，他忽有所感，猛地抬头看去！ “锵！” 刹那间，狂风骤起，陈益波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一眨眼，一柄冒着紫火的长枪就贴着他的颈脖，深深戳进了水泥地里，让那肌肤都微微被划开，只要稍有偏移便是血液喷溅。 他的身上，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双手握着长枪，红绸双髻，黑发齐肩，容貌明艳而表情狠戾，周身围绕着鲜红的混天绫，金圈套在手腕之上，脚下火焰燃烧。 ——少年武神，哪吒。 陈益波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而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就连陆川息也愣在了原地，那群保镖们更是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少年抽出扎入地上的长枪，直直又朝地上的陈益波刺去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朝旁一滚，惊慌失措：“饶命，饶命啊！” 第12章 “谁给你的胆子，”哪吒模样的少年一字一顿的说，声音沙哑而狠戾，“来小爷的庙里挑事？” 院内顿时狂风大作，武神磅礴的威压将所有人的脚步定在原地，而直面这份恐怖的陈益波更是差点尿了裤子，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太子爷……” “现在想起来叫太子爷了？”齐子为走了过来，表情严肃，终于不再是那副老好人的样子，“私闯景区，毁坏财物，难道是陈家的少爷便能无视法律么？” 哪吒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露出个玩味的笑，在陈益波看来略有些残忍：“既然人间的法律管不了你，那我的如何？” 祂的火尖枪向下，在陈益波的惨叫中，轻轻点了点对方的眉心。 “你的神魂将受烈火缠身，不得安宁之日。”哪吒居高临下，扬声宣判。随即，祂转身，看向一众吓傻了的游客信众，道：“你们也看到了，此为一报还一报，不算我喜怒无常，乱造因果！” “太子爷……”有人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呼喊：“太子爷深明大义，明辨是非！” 陈益波作为陈家三少，早在翠屏市作威作福多年，民众对他很是不满。然而即使如此，碍于陈家势力，也没有人敢公开表露对其的恶感。但说得好啊——世俗治不了他，就让神仙来惩戒吧！ 一份份信仰之力从这想法中抽离，投入哪吒胸膛中。 然而这时，哪吒却顿了顿，偏头往外看了眼，忽地眸光闪动，下一秒就在原地消失不见，只有满怀恐惧的陈益波在地上打滚尖叫着。下一秒，乔烛就跨进门槛，见到这番乱象，微愣一下，然后无奈地叹口气：“还真是，乱来啊……” 他走到陈益波跟前，随意地手一挥，就给他的保镖们定住。然后，这年轻人笑吟吟地说：“啊呀，这是怎么弄的，陈少爷不小心砸到了咱们景区的房子，怎么还满心愧疚、痛哭流涕了呢。” 他笑着无视在陈益波眉心烧着的三昧真火，那蚀骨的幻痛正在折磨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让他涕泪满面，痛苦难言。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陈少爷原原本本地把这些损坏的部分赔偿了，再好好地给我们家受惊的员工道个歉，也就没事了，无需这么愧疚……” “我道歉，我道歉！”陈益波几乎是尖叫出来的，而随着他这句话出来，他眉心的三昧真火也顺势消散，终于换得喘息之机。 眼见事情圆满解决，乔烛笑意不变。他拍了拍手，似乎是祝贺事情落幕，就见那些被陈家保镖们砸下来的瓦片木块，瞬间从地上飞起，重新拼回原来的位置，修复如新。 而下个瞬间，陈益波感觉眼前一黑，毫无形象地被乔烛提着后颈站了起来，竟是突然来到了哪吒行宫门前的空地，眼前，一群游客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还有一架摄像机正在亮着红光。 “诸位，”乔烛高声道，“咱们的陈家三少爷做错了事，心怀愧疚，正在道歉呢，还请各位都来见证见证他的悔改，要是留下影像记录就更好了。” 群众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听到了庙内的动静，已经惊疑不定准备打道回府了，却不想事情居然是这样发展，这年轻人也不怕被陈家报复……然而饶是这样想，不少胆子大的旅客还是拿出了手机，偷偷录像起来。 而乔烛则松了手，陈益波脚下一软，直接跪坐在地，狼狈不堪：“哎呀，陈少爷怎么就跪下了呢？行此大礼，想必太子爷也会看到你的诚意吧。” 陈益波咬咬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道歉，不该砸毁哪吒庙，不该……欺辱陆川息……” “还有呢？”乔烛追问。 陈益波闭上眼，控制不住地吐露：“不该强抢妇女，不该嫖//娼，不该参与地下交易，不该私下投毒……” 他每说一个“不该”，群众就掀起轩然大波，已经有人拨打了110，甚至挂上了直播，群情激愤。 拍照声此起彼伏，而陆川息在人群中怔愣地看着这一幕，身上那一缕黑气无声地消散了。 陈益波和他的保镖最终被警/察带走，对方似乎认出了乔烛，又不敢接近，只好隔得远远地朝他拱了拱手，后来又觉得不妥，连忙改为双手合十的佛礼，让乔烛无语凝噎。目送一行人离去，乔烛转而看向沉默的陆川息，道：“如何？” 陆川息的表情复杂：“我……我还不够强大。” “好好跟着黄佳佳学吧，日子还长着呢。”而乔烛说，转身走进庙内。 陆川息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半晌，最终，下定决心一般握紧了拳。 他不知道的是，走入庙内的乔烛，稍微往旁拐了一拐，就见到躲在阴影里幽幽出声的李半音：“确实有魔气，那孩子大概是死魔转世。” 乔烛面无表情：“所以，这就是你没有第一时间制止的原因？” 李半音噗哧一声笑出来，朝乔烛眨了眨眼：“怎么，摆出这份道貌岸然的姿态，这不是你默许的么？” “咱们‘过去佛’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利己主义，冷情冷心呢~” 乔烛似笑非笑：“总比你的名声好听些，‘半截观音’。” 偷吃如来佛祖灯油的白毛小鼠，修道成精，却是如此邪异的女妖姿态。自诩为“半截观音”，下凡又作“地涌夫人”，勾引唐僧，妄造杀孽，最终被哪吒李靖捉回天庭。 第13章 李半音对他语气里的轻蔑不置可否，转移话题：“今日那个，那确实是兄长的显灵。不过只是暂时离体的神魂，而且相当虚弱。” 半截观音在天庭偷吃灯油，被饶过性命后，便知恩图报，拜李靖为义父，哪吒为义兄。此刻她口中的“兄长”是谁，不言而喻。 乔烛点了点头：“和我了解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他还是这样沉不住气，一遇到挑衅就亲身上阵了。” “这也算是一种可爱不是么~”李半音掩嘴偷笑，然后感觉自己被冷冷看了一眼，连忙补充：“我是说，感到怀念。” 乔烛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发生：“我今日离开，是去定做了个许愿箱。以后你我轮流实现祈愿，应该能帮他更快的凝聚神魂，重归世间。” “早该这么做了。”李半音嘀嘀咕咕。帮哪吒完成信徒祈愿，她也能被算作从神，沾点功德，对于跟脚不佳的她来说，实在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许愿箱放在主殿神像的脚下，为信箱样式，配备法术，乔烛和李半音都能随时查看。之前陈三少的事情，让许多准备进来参观的游客都打道回府，但也有不少是听说了哪吒显灵，连忙前来参拜的，两厢加减下，甚至比平时的人还多了些。 而游客信众们发现许愿箱后，纷纷买来纸笔，写下留言，投入愿望。起晚了的黄佳佳一来，就瞪大眼睛闻到了商机的味道，急匆匆地跑去定做专用的祈愿小卡片。 然而，她的卡片还没做出来，哪吒行宫就一夜爆火了。 ——第二天，翠屏市传来消息，陈家三少爷陈益波已被刑拘，同时整个陈家因为偷税漏税被立案调查。 墙倒众人推，公众一片哗然中，昨日哪吒行宫外陈益波的“忏悔”视频疯狂流传，同时还有当事人详细描述了庙内哪吒显灵的全过程，认为这两件事绝对有脱不开的关系，也许就是哪吒显灵，匡扶正义。这下不仅是市内，连市外也惊动了——三太子哪吒谁人不知？虽然不知显灵真假，但去行宫参拜一番，总不是坏事吧？ 于是，次日，陆川息打开门，发现外面人山人海时，彻底傻眼了。 -------------------- 第7章 微博 哪吒行宫自开业以来，还是第一次闭门谢客。 太子庙内，几个正式员工（不包括温良）排排围坐，面面相觑。乔烛还在饶有兴致的刷手机，#翠屏山哪吒显灵#已经上了热搜，他一路看下去，顺手给吹哪吒彩虹屁的点个赞，然后，就被黄佳佳扯了扯袖子，恨铁不成钢：“老板，别玩手机了！你说这怎么办吧！” “不是好事吗，香火更多了。”陆川息小心翼翼地问。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香火，”马善声音里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呵，这次来的大多是些凑热闹的家伙，要是那个凶神被这种乌七八糟的祈祷声吵醒，肯定得把这群凡人抽筋拔骨……” “你在想什么呢，人又不是龙，”李半音嗔怪地看他一眼，把马善搞出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小陆说的也没错，香火自然是越多越好，特别是如今……” 而乔烛扔了手机：“直接说吧。” “告诉他们，想参拜太子，就要报以诚心，不然太子发怒，我们可没办法。” “这句话一下去他们肯定都跑没影了……好吧好吧，按你说的做。”黄佳佳咽下抱怨。 这活儿自然是落到长得最漂亮的李半音身上。 白毛老鼠精耸了耸肩，走出门去了。等她回来，大门再敞开，虽然人还是多，却没有之前那么恐怖的客流量，再加上有几人在（物理）维持秩序，限制人流，小小的寺庙倒也负荷得下。 不过今天才第一天，以后会怎样还不好说。 “老板，我们不如注册个官方微博吧，告诉网上那群人我们的规矩，免得以后麻烦。”黄佳佳拿起手机扬了扬，她简直是整个景区最操心的人。 乔烛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也行，你处理吧。……不过放心，这阵风头大概很快就过去了。” 黄佳佳愣了愣：“什么？” “你以为这是第一次神仙显灵么？之前的自然也有，只是没有这样的热度。不过是因为碰上了陈少爷的事情，大家爱看武神怒目，伸张正义，所以传播得广了些而已。” 哪吒是国民ip，做的又是为民除害的事情，和千年前陈塘庄抽龙筋、闹东海的形象有这样的异曲同工，众人觉得怀念，自然会前来参拜，以了情怀。 然而哪吒庙，比起其他供奉三清、佛祖的庙宇来说，威信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就像是之前陈益波说的，哪吒是“小孩子才看的东西”，虽然被喜爱，却没办法给予强烈的尊敬与重视。等到灵气复苏进一步发展，其他神仙各显神通，哪吒自然也不会是最突出的那一个。 到那时候，自然也不会有谁千里迢迢来拜哪吒了。即使这位神确确实实存在，还会显灵——那又如何呢？存在的又不止他一个。武神能做的太少。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哪吒行宫只是景区，不是正儿八经的宗教场所的原因。” 乔烛转了转手上的佛珠。 “那也确实，没有那个底蕴和氛围，”黄佳佳叹了口气，“毕竟谁家道教的庙里，会有一堆妖怪和佛修的啊……” “我不是佛修。”乔烛指正。 第14章 “……至少是佛家的术法。”黄佳佳噎了一下。 “总而言之，我们要时刻记住咱们是景区，又不止是景区。”乔烛做了个总结，“经济利润不是第一位，但也相当重要就是了——” ……一穷二白的他们齐齐沉默，没再讨论这个话题。 …… 很快，黄佳佳注册了个微博，命名为“翠屏山哪吒行宫官方”，申请了个认证，然后发了第一条微博： “#翠屏山哪吒显灵##哪吒#诸君好啊，这里是翠屏山哪吒行宫官方，也就是哪吒三太子最近的显灵地。近日，慕名而来的信徒众多，香火兴隆，但请大家不要冲动参拜哦，咱们哪吒大大脾气不太好，要是你带了乱七八糟的祈愿来的话，他可能会生气的哦！不过我们欢迎虔诚信徒的参拜！[图片][图片]” 发出去不一会儿，就收获了不少评论，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是：“小编你这么说，不怕傲娇的藕霸半夜暗杀你吗？” 热评的热评是：“楼主你还是担心下你自己吧。” 乔烛默默给这个评论点了个赞。 他往下翻，居然是一个网友发布的图片。画面中，陈益波的身形被一把冒着紫焰的长枪钉在原地，而本该握着枪的身影却是一片虚无。神仙是不能被凡间的照相机拍下身影的，这倒是很符合众人的认知，评论区也是清一色的表示遗憾，没有现场看到藕霸的英姿。 我也很遗憾啊，乔烛这样想着，往下一滑，然后顿住了。 那也是一组图片，是陈益波被乔烛提着“忏悔”的画面，不同的是，这组图只截了乔烛的部分，甚至还把他的脸放大。配文如下： “#翠屏山哪吒显灵##翠屏市陈家落网#家人们谁懂啊，我感觉这个看上去是工作人员的小哥哥好帅……不是，也不是说明星那样的帅，就是面善，看了就觉得舒服。我形容不出来，但是本来最近挺烦闷的，看到这个小哥哥的脸后感觉被净化了，心平气和，通体舒畅……” 乔烛：…… 评论还有不少人附和：“对的，这个小哥哥长得真的很干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慈祥的感觉……” “我信佛的奶奶看了之后，还问我这是哪个爱豆，她要追（笑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好看的男人不想叫老公，想叫爷爷……” “我直接自信：嗨，爷爷！” ……乔烛退出了页面。 看来以后还是少露面吧，他可不想初吻还没送出去就有了赛博孙女。：） -- 晚上，乔烛和李半音凑在主殿神像脚下，开始分发祈愿。 调解邻里纠纷的，扔给李半音；关于降妖除魔的，一律归乔烛。“没办法，谁叫小女子更擅长攻心呢？”李半音忧伤地捧起自己美丽的脸庞，乔烛连眼神都懒得给她。 他只是说：“今明两天，我们祈愿分配照常；后天我要去真武市一趟，暂且由你处理。对了，少用些你的魅惑术，要是给庙里惹上麻烦，你知道后果的。” 李半音露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人家哪有……都是入梦术用得多而已。谁叫那群信徒老是许些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爱而不得、生离死别，唉，人家也只能在梦里给他们一点回馈咯。” 虽然说是实现祈愿，但也不是来者不拒的。合乎情理，且能够实现，才能被他们纳入考虑。 李半音那边拿的，大多数是些情爱纠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情爱纠纷要来拜哪吒）、或是“想见逝去的亲人一眼”之类的，她大多以入梦术解决；而乔烛这边负责的，基本上是些怨灵缠身、家畜成精之类的事件，解决起来倒也不废心神。 至于祈愿平安喜乐、或是升官发财之类，关乎命运，神明能给他们的只是一点玄之又玄的福气，更何况哪吒是武神，不掌管财运或仕途，现在又自身难保。如果神佛能保佑谁一夜暴富，我为什么不向……祈祷呢？乔烛笑笑，然后回答李半音的疑惑：“你问我，后天要去真武市做什么？嗯，解决一个墓葬的遗留问题。” 他把事件和李半音说了，对方若有所思：“纯然的黑暗啊……你会带上马善么？” 马善是四大灵灯之一的灵鹫宫灯烛火成精，在这种纯然无光的环境里，大概会在照明方面起到作用。 乔烛摸摸下巴：“还是不了，虽然陈家落网，但保不准他们拿出鱼死网破的气势，伤到景区游客就不好了。马善留在这，也算是个坐镇的战力。” “与其相信他会帮忙，不如相信兄长呢。”李半音抱怨。 “没关系，他会相信如果事不成，我对他会有怎样的报复。”乔烛微笑。 而与此同时，在房间里结束了一天憋屈的环卫工作，正在和温良发信息吐槽的马善，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妈的，那老头子什么时候死啊！”他随便一想就想通了关键，愤怒地骂了一句。然而，这句骂完，突然又感觉鼻子一痒，又一个喷嚏惊天动地，差点没把他脑仁震出来。 “这次又是谁！……” 他不敢骂出声了，只好在心里腹诽。而与此同时，庙里的哪吒神像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颇有些恶作剧的感觉，转瞬即逝，没让任何人察觉。 -------------------- 第8章 黑暗 后天转眼就到。 翠屏市选出的三人，除了乔烛，一个是人过中年的道士，一个是年纪不大的小和尚。中年道士道号清旸，一副高傲板正的样子，乔烛老是把他和某洗发水品牌搞混；而小和尚法号释无涯，虽然面容依旧稚嫩，表情却严肃认真，看得乔烛唏嘘不已：佛门害人啊！ 第15章 他的同行人都不是什么多话的性格，乔烛自己也自然懒得多说。在互通姓名后，只有清旸道长对他的“翠屏山人士”微微挑眉，此后便再无格外交流。翠屏市和真武市隔得近，他们是被吴局长开车送来的，对方在送他们下车时，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那么，一路保重，各位大师！” 清旸道长拱手：“降魔卫道，吾辈当仁不让！” 而小和尚也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阿弥陀佛。” 这让没什么动作的乔烛显得分外异类。 他还在想，不佛不道的自己要做个什么动作才算是合适，或者干脆敬礼吧，又多少显得浮夸……这样纠结着，就见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吴局长点头离开，而三人也要走入规定好的集合地点——一座五星级宾馆，已经被包场，一楼设有茶厅，适合众人商量会谈。 一进去，乔烛的内心就被“好多人啊.jpg”刷屏。这倒不是因为人数，毕竟每个市只来三个，再多也只有那么点。多的，是这群人的法门与跟脚——是的，大概五十人里，竟然有二十个都是妖怪，飞鸟走兽无所不有，一个个都打扮得人模狗样、仙风道骨，完全看不出原型。 不过这也合理，毕竟灵气复苏才两月余，如今的“大能”们，都是末法时代由机缘巧合修炼成的精怪，或是门派里苟延残喘的修士。他们在末法时代里进行着毫无意义的互相争斗，压缩彼此生存空间，而如今，灵气复苏，机缘法宝接连浮现，无论妖怪还是人类修士，都忙着提升自己，自然也就少了争斗，原本的领地灵气纠纷变成修炼速度的比拼，两方也因此（明面上）变得和平友好起来。 而除了妖怪和人类修士，乔烛还看到两个鬼修，面色青白，涂着厚厚的粉。还是不够坦率了，想必等再过几月，无论妖魔鬼怪，都会彻底释放天性，毫不遮掩地上路了吧……乔烛这样想着，见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捋了捋胡子，开口道：“诸位，上午好。” “老夫为青城山道士，玄机子。本次‘永夜城’的临时领队人。” 似乎是知道各位会说什么，他补充道：“之所以是临时，只是因为老夫也知道，本次参与探查的都是来自各地的能人异士，其中不乏比老夫更卓越者。在接下来的探查中，如若诸位对老夫有所不满，尽可提出意见，老夫必欣然接受。” 众人没有作声。 于是玄机子又道：“诸位来此，想必都知道永夜城的基本情况，便不赘述。眼见黑暗扩大，真武市一筹莫展，百姓受此悬天之苦，生死未卜，吾等修道修佛之人当仁不让，力求分忧。而老夫虽然法力低微，却唯在掐算一道上颇有心得，昨日夜观天象，见星斗紊乱，紫薇黯淡，吐血推演后，终于算得转机，导向‘火’一字。” “火？黑暗中用火，确实是这个道理。”有人搭腔。 玄机子点点头，又一拱手：“所以，我希望诸位道友中善用火的，出阵来自述一番，方便我们接下来的探索。” 火么？眼见几人已走上前去，乔烛迟疑了下。他虽有灵鹫宫灯，火灵却不在此，而他本人的术法，比起“火”的部分更倾向于“光”……大概不算在此类。 于是他便也没动身，反倒身旁那位清旸道长走了上去，向众人展示了一番手中的火焰。那火比平常的烛火更黯淡些，呈现有些发黑的颜色，然而温度却极高，带着种吞噬万物的暴虐，让离得近的修士们一片哗然。 “竟是地煞火！”有识货之人已经感叹出声。 世间火有多种，出名的也不过是那几类。陆压道君的太阳真火，太上老君的六丁神火，朱雀的南阳离火，以及许多大能都能使用的三昧真火、红莲业火等。而这地煞火，就是紧随其后的一类，生于地裂的凶煞之气，遇血肉则燃，是种相当厉害的火焰。 不过，真武市这片黑暗，乔烛瞧着像是魔族和冤魂共同作祟，而更倾向于对付肉身的地煞火，恐怕发挥用处有限。 当然，想是这样想，他并不会说出来。而在场众人一一展示过，除却清旸道长的地煞火，竟然只有一只鸟妖的本命灵火还勉强够看。灵气复苏的时间不够久，有这样的状况也是在所难免。但乔烛依然皱起了眉，觉得有些棘手：那位玄机子卜算得没错，此行估计不会太顺利。 清旸道长受了好一番众人的吹捧，表面高傲实则得意地退回到翠屏市的队列中，看自己的队友两眼，装作无意道：“之后的探索中，二位可要跟紧我。战斗时也以支援为妙，我的地煞火暴虐非常，唯恐不慎便伤及无辜。” 小和尚释无涯双手合十，不卑不亢：“施主放心，贫僧不会拖您后腿。” 乔烛没回答，他只是看向那边审视完所有人，准备出发的玄机子：“那么，各位就随我来吧。我们先到永夜区域旁的村落查看，再挑选合适的时机，深入黑暗。” 他们在开车驶入真武市时，就已经看见了那漆黑的“碗”，而此刻，终于能仔细端详：半球体形状的纯净黑色笼罩住了两座山和一处谷底，吞噬了其中包裹的村庄与生命。而靠近那个“碗”的边缘，看到的便更加震撼：那漆黑无光的黑暗如同雾气翻涌、又如潮水滚动，正在一点点往面前迫近，吞噬掉沿途的建筑、生命和声音，沉默、无声，让人感到恐惧而窒息。 有人喃喃自语：“这片黑暗……在蔓延。” 第16章 玄机子点点头：“之前拜托了佛门的几位大能，在这里部下阵法，将黑暗围困，才算没让其进一步增长。而今日，他们已经无法坚持，于是我们到来。” 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走出列：“贫僧愿一试。” 等到玄机子的允许后，他挥起禅杖，行单手立掌礼，口中念念有词。耀眼的金光凝聚在他的杖尖，随着他手臂肌肉的暴起，猛地朝那片黑暗中击去。那夺目金光带着佛法的力量，破开黑暗，却如泥牛入海，没激起半点波澜。 和尚顿时长叹一口气：“阿弥陀佛——此非贫僧力所能及也！” 他还没进去，就打起了退堂鼓。 而玄机子也不勉强，看上去是早料到了此事发生：“不如这样，我们分为两队，一队进入黑暗内进行探索，一队在外面守候突发状况。如何？” “不过，各位也知晓这其中危险，也许此一去后便永不复返。所以，老夫在此承诺，进入黑暗的，无论成功与否，都能得到一件二级灵宝，与两百万报酬；而留在外面的，若是没有遇到危险，报酬减至五十万，且与二级灵宝无缘。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有些人退一步，有些人往前走，泾渭分明地分出了两队，而愿意进入的不过寥寥二十几人。翠屏市来的三个人都在敢死队里，乔烛在一众仙风道骨或慈眉善目的人中显得格格不入，而玄机子只是微笑，然后叹息：“那么，诸位，我们走吧。” 此行一去，或许永不复返。 而以之前那个和尚为首的众人，站在黑暗外，朝他们深深地行礼：“祝诸君，武运昌隆。” 他们目送着一行人踏入黑暗，身影被漆墨所吞噬，最终只落下一声叹息。 而踏入黑暗的乔烛，第一感觉是冷。 刻入骨髓的阴冷，来自于无光无热的黑暗。人是恒温动物，这种温度显然不适宜，但比起这个，和黑暗一起涌入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才是最要命的。有人已经慌了，掐起口诀点火照明，却见那火焰亮起了没一瞬，就被黑暗吞没，不由得落入更深的慌张。 而有人见火焰没用，便拿出芥子空间中的夜明珠，却惊愕的发现无论是夜明珠还是手电筒，发出的光都很快熄灭，宛若被夜色吞噬，一滴水融进墨里。试着使用神识，却感到头脑如针刺一般传来细密疼痛，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一时只能被原初的恐惧裹挟。 只听玄机子道：“冷静！朱道友，清旸道长，请你们试一试你们的火焰。” 朱道友便是那只鸟妖，叫朱娣，听了玄机子的话，周身燃起火焰，照亮了她的一袭红衣。 而清旸道长也抬手，地煞火显现，暴虐的火焰将周围的黑暗吞噬了些，然后很快萎靡，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中，摇摇欲坠，但好歹是在与黑暗的拉锯中稳固了下来，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总算是有了光源，众人也不算那么害怕了，纷纷开始讨论：“看来窍门确实是在火焰上，任何光源都会被吞噬。” “这片黑暗是如何形成的？我看地煞火的反应，似乎这黑暗是有实体的，可以反过来清除。” 佛修们试着在此地打坐念禅，以佛光将周围照亮，无一成功：“也许，这片黑暗本身就是我们的敌人，只要火焰足够炽热，便能将其清除。” 众人不禁纷纷看向清旸道长。 然而饶是清旸道长，此刻也有点冷汗下来了。别人看他掌中托火好似轻松，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有多费劲：本身地煞火就凶狠非常，他要将其压制并运用就要花费大把精力，更别提此刻周围全是想要将火焰与他吞吃入肚的黑暗，为了面子，又只能咬牙坚持，装作云淡风轻……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仅是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的灵力充盈，岌岌可危的感觉消退，连手中的地煞火都稳定了不少。 他连忙朝旁边看去，发现竟是和他一道来的那个年轻人，手上戴着佛珠，行为却随性，黑发垂肩，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然后加入那群人的讨论：“或许说，以火烧尽是一个思路，‘黑暗’的本质不就是无光之地么？那么有足够的光应该也差不多。” 玄机子道：“无论如何，我们先朝着墓葬区域前进吧。” -------------------- 第9章 婴灵 两团火，就似两盏灯。他们簇拥着这两处光源，在指引下，穿过无数建筑物，走向目的地。 途中经过的村落，都已经寂静无声，玄机子特意进入间民房，出来后沉默地摇摇头，仿佛他的声音也被这黑暗吞噬，于是众人能做的只有哀悼。 等到离墓葬近了，玄机子才打破沉默：“这片墓葬是五代十国时期，一位王爷及其家属的，其谥号为靖渊。传言道，这位王爷在晚年沉迷修炼长生之术，选取了许多童男童女殉葬……” “是外泄的怨气随着灵气复苏进一步酝酿，造成了这里的异象？”有人猜测。 “不无可能，但若是怨魂作孽，该有浓重鬼气，不该是如今这般全然无光、也无其他线索。”一个鬼修道。 众人依旧没什么头绪，只能试探着朝那墓葬走去。 陵墓原本是在山内，为了进行考古工作，上方的土已经被挖去，露出土壤间的地宫。地宫的墓门敞开，露出下面幽深的通道，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不敢再向下。 第17章 最终，居然是翠屏市的小和尚释无涯双手合十：“诸位，贫僧自幼修习不动明王降魔咒，请允开路。” 他正要往里走，就被那个满面涂着脂粉的鬼修拦住，面无表情：“小孩子开什么路，我来吧。” 说完，他就闪身下了墓道，释无涯连忙紧跟其后：“施主！……” 随着二人进去，拿着火的朱娣和清旸道长也走入，众人也陆陆续续踩入那幽深的墓穴，拾阶而下，听到彼此紊乱的心跳。 那里面太安静了，幽闭、狭窄而纯然无光，幽深的墓道一直向前走，枯燥的路程中只有众人凌乱的脚步和呼吸作伴。墓道里有些缺氧，再加上神经保持着高度紧张，已经有人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众人不得不稍停下来给他输送灵力，再继续走。 磨磨蹭蹭走了大概两个小时，一成不变的墓道终于出现上升的台阶，然而，很快，走在前面的鬼修就平淡地说：“诸位，我们又走回来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玄机子面沉如水，掐算一二：“各位不要惊慌，大概是阵法一类的，我们走回墓道中央，也许能寻得破解之法。” 阵法，俗称鬼打墙。 乔烛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他突然装作不经意地往旁边的墙壁敲了一敲，往前迈一步，于是众人听到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视线移向他之前，乔烛先一步浮夸地惊呼：“哎呀，你们来看这是什么？” 随着清旸道长的地煞火照明，众人见到一个被阵法掩盖的通道。玄机子不由得看了乔烛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道：“看来这就是阵法隐藏的东西了，接下来的路途势必更加凶险，各位保重。” 然而那鬼修却说：“真的要去吗？我感受到了，布下这个阵法的人……或者鬼，并非出于恶意，而是为了保护。” 作为鬼修，他对这类情绪更为敏感。 而释无涯小和尚双手合十，回答了他：“但我们也有想要保护的人间。” 这次换得释无涯打头阵，众人往这墓道里去。 墓道比之前的危险多了，机关层出不穷，还有拐角窜出的怨魂鬼怪，释无涯屹然不动，口中梵音不停，刹那间他的周身泛起薄薄金光，呵退邪魔侵扰；而玄机子抽出剑来，削骨如泥，使众人继续前进。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达了一间宫室，朱娣浑身的火焰照亮了墙壁上的壁画和一旁的石碑，众人解读着，逐渐皱起眉头：“这讲述的……是唐末的万魔复苏？” 作为各方翘楚，他们自然知道第四次量劫的相关内容。 自唐太宗时期玄奘取经，佛法东渡，拉开人间的大唐盛世，也让天地灵气暴涨，无数妖精器物被机缘点化，无数地仙升入天庭，歌舞升平，宛若落日余晖。 然而自从安禄山反叛，万魔渊封印被冲开，第四次量劫开启，人间陷入战争割裂，生灵涂炭，而天上众神也死的死、伤的伤，以身为锁，将万魔重新镇压。 而从此，天地灵气衰微，再无大能出世。 而朱娣身上燃着火，解读着壁画斑驳的内容：“壁画里描述的，是一个被魔族侵略的国度。这位王爷为了拯救他的子民于水火，才不得不以童男童女为祭，召唤天魔，在最后的关头和邪魔同归于尽，解救苍生。” 她指了指最后一张壁画，上面描绘的是王爷手执长剑，刺入魔族心脏的画面。 “壁画内容有其立场，并不可信。”玄机子说。 而有人查看过后，道：“接下来的路被堵住了，痕迹很新。” “看来有人不希望我们往下探索。”玄机子沉吟，继而看向乔烛。乔烛正在若无其事地看壁画，似乎对那面斑驳褪色的墙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玄机子没办法，叫来一人用术法轰开了被堵住的通道，又往里走去。 接下来，他们一路走过堆满石像、全是机关的密室，与堆放丝绸衣物、金银财宝的房间。对于这些文物，玄机子随手上了几个保护咒法，等待事情解决后由国家考古队处理——如果事情能解决的话。 或许说，他们将与这座地宫一同埋葬，成为文物本身。 按理来说，越往里走，遇到的鬼怪应该越是凶险。然而众人一路走来，除了遇到些许邪气和黑暗滋生的游魂鬼物之类，与墓穴本带的机关外，其他更厉害的家伙一概没影。越是这样，就更让人紧张。未知总是带来恐惧，直到推开一扇石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怨气后，到达顶点。 随着清旸道长的地煞火举起，照亮眼前景象，众人都不禁一时失语，瞳孔放大。这是一间巨大的墓室，几乎可以类比秦始皇的兵马俑坑，然而这坑内落着的，却不是陶俑，而是一具一具堆叠的小孩尸骨，成千上万，怨气冲天。 那些苍白的尸骨上，或多或少染着发光的漆黑墨迹，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就连空气都染上一股腥气，耳边回荡低低的哭泣——哭泣？ 只听玄机子大喊：“捂耳！” 然而已经迟了，那低低的啜泣瞬间化作尖啸，直直刺入众人的脑海，让他们顿时心神大乱，只觉得头痛欲裂，凄恨无比。有功力弱的耳膜一下被震碎，七窍流血，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将要砸地时，又被人接住。 乔烛接住这人，又将他放到地上，眼底浮现金光，双手迅速掐诀，和玄机子一同，撑起一个半球形防御阵法，金光浮动，将那些刺破灵魂的尖啸挡在外面。 第18章 清旸道长勉强缓了过来：“这是……” “被献祭的童男童女们，深埋在地底无数岁月，早已成了怨灵。”玄机子低声道，他有些吃力的撑着阵法，就见释无涯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还有血迹，却是双手推掌，也来助阵。陆陆续续有缓过来的修士加入，阵法稳固了些，清旸道长想要祭出地煞火，将外面的怨灵烧毁殆尽，却被乔烛阻止。 他思索两秒，就做了决定：“你们撑住，我出去会会他们。” 清旸道长脱口而出：“你不要命了？！” 乔烛没有回答他，一步踏出金光罩。 瞬间无数怨灵的哭嚎向他涌来，想要将他的神魂撕裂、化作同类，却被乔烛轻而易举地挥手击退。随即，他从空中一抓，一盏莲花形状的琉璃灯便出现在他手中，唰的一声，火焰燃起，却呈现极淡的灰色，带着些幽深古朴的意味。 而当这火焰燃起，将周围照亮，四方的怨魂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一瞬间就噤声不语。而下一刻，众人惊愕地发现，那些怨魂如同潮水般退开，而那燃烧的灰色火焰上，幻象显现。 ——四大灵灯之一，灵鹫宫灯，其火名为幽冥鬼火，有显现逝者一生情景之能。 无数情绪和记忆涌入众人的脑海中，不过须臾间，就让他们得知了这里婴灵们的生平：出生、成长，被人掳去；抽筋拔骨，随葬填埋，鲜血染红棺椁，疯子在地底尖笑成魔——然后，随着考古队的开凿，灵气复苏的推动，恶魔破土而出，却被怨恨的婴灵们阻挡在黑暗里。 “他们……阻止了那个入魔的王爷现世……”朱娣喃喃自语。 ——即使生前未被公正对待，死后也深埋地底不得超生，这些孩子们却还是竭尽全力将魔鬼拖在黑暗中，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地上的人们。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外面的黑暗虽然浓郁无光，却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而进入墓穴后，他们的深入被百般阻拦，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迅速逃离。鬼与魔的力量相互牵制，达成平衡，随着拉锯不断扩大，吞噬四周，形成永夜区域，最后，再不能隐藏，于是被他们发现，打破现状。 “……真是好孩子啊，”乔烛轻声道，“一直以来，牵制那个魔鬼，很累了吧。” “很快就能休息了。” 他忽然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灵鹫宫灯的灰色火焰跳跃，照亮身前一隅，于是他们看到恶心而粘腻的猩红血液从墓道里爬来，在他们面前汇聚，凝成黑红交织的可怖人形。 浓烈的魔气和身后的鬼气形成对比，而鲜血凝聚的魔鬼露出个狰狞的笑，咧到耳根。 -------------------- 第10章 火焰 汹涌的魔气沸腾。 鲜血凝成的人形缓缓朝他们爬来，让乔烛解开手上的佛珠，眼底浮现金光。然而那魔却笑得更厉害，几乎要把脸分为两半，下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浑身火焰的朱娣身后。 红色染红了妖怪的红衣，鸟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断了气。 那血液化作的魔身闪身避开乔烛掷来的念珠，舔了舔嘴唇，滴着鲜血的利爪就要伸向小和尚释无涯。 就在他将要碰到释无涯的一瞬间，一把乾坤尺从天而降，手臂顿时灰飞烟灭，呲牙咧嘴，却因此躲开了又一尺的袭击。 乔烛表情不变，取一半念珠战斗，一半悬浮脑后化作佛光，乾坤尺飞回手中，再于空中盘腿坐起。刹那间墓室内光芒万丈，佛光普照，众人顿觉精神恢复，连忙祭出自己的武器，摆出迎战姿态。 而那血魔见状，却毫不意外，往后退一步，发出嘶哑的嗡鸣声音：“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落魄的局面啊，‘燃灯古佛’。” 燃灯古佛？！在场所有人都猛地看向乔烛，特别是那几个和尚，眼珠子都要惊出来了。 ——那个和“现在佛”阿弥陀佛、“未来佛”弥勒佛并列的，“过去佛”燃灯古佛？！ 虽然这位佛祖由于是“过去”，已经不常现世，供奉寺庙也不多，甚至许多普通人不知晓祂的存在。但在场众人都多多少少和宗教沾点关系，怎么能不清楚这个名字的意义！ 而乔烛哼了一声，眸光很冷：“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天魔’。怎么，千年前被我打落渊下，于是弄来这么个躯体，要一雪前耻了？” 千年前的第四次量劫，万魔复苏，祸乱世间的除魔神罗喉外，还有烦恼魔、蕴魔、死魔、天魔四位。这四魔中，又以天魔最暴虐残忍，分/身众多，常以附体他人、降临于世为乐，当初还是佛道联手，由阿弥陀佛、燃灯古佛与太上老君一同，联合天庭天兵将其镇压，才堪堪终结对方的行恶。 然而却不想，随着灵气复苏，万魔渊的封印松动，这糟心玩意也跑了上来，重新附体在这入魔的王爷身上——不，或许说，一开始那王爷召唤出来的就是祂！ “你的分/身居然共享记忆？这可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你们只是共用一副愚蠢的脑子思考呢。”乔烛讥讽。 而天魔也笑：“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转世投胎后，法力消退到如此境界，只能用无聊的废话来拖延时间了么？——何不继续在你的灵山藏经阁呆着，做个佛门里清修的‘过去佛’享人香火呢？” 祂一边说话，一边就出现在了清旸道长的身前。清旸道长反应很快，手中的地煞火瞬间呼啸而上，却被天魔轻松拍开，甚至还恶趣味地在清旸道长眼皮子底下，直接将那深色的火焰一掐，地煞顿时熄灭。清旸道长顿时脸色煞白，吐出一口鲜血。 第19章 而祂见好就收，躲开乔烛的又一颗念珠，露出笑容：“想要用这个将我烧掉？做梦吧，虽然我的分/身能力低微，也不是你们这种普通的火焰能奈何得了的。” 乔烛的周身佛光更甚，周身绽开朵朵金莲，似乎确实拿他没办法：“哦？所以，你是在这里刻意蹲守我？” “那倒不是，但既然遇到了，也是一种命运吧，”鲜血凝聚的人形咧嘴大笑，“呵呵，要用你的幽冥鬼火么？不，你做不到——” “你是‘燃灯’，是火的承载物，你的火焰是那样柔弱，只能提供毫无是处的光明和指引。你能渡人，渡鬼，了却执念，通晓往生，却灭不了邪障，造不了杀孽——因为你是佛祖啊，普渡众生！” 祂的表情狰狞起来。 “我说得对吧？即使转世投胎，抛却佛性，你也依旧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羸弱无能的燃灯——” “——你当然说错了。”然而乔烛却打断他。 然后，忽地勾唇一笑。 不知何时，那盏灵鹫宫灯被他捧在了怀里，一瞬间内，那点灰色的幽冥鬼火就熄灭，转而啪地一声，燃起新的。 天魔嘲讽的话语在嘴边，突然就卡了壳。 那是一种纯粹的火焰，热烈、澄澈，产自人的五脏肺腑，于是有着心的炽热温度。那火又是精粹的、暴虐的，能够焚尽一切，虽然比起那些神火还有些距离，但在此刻的场景下，也勉强够用。 ——那是三昧真火。 准确来说，是哪吒的三昧真火。 天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心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灼烧疼痛。祂不可置信地转头，见到一个黑发双髻、身缠红绫的少年踏风而来，长枪上燃烧着火焰，贯穿了天魔的心脏，表情冷厉，瞳中有光。 而随着那枪上的火焰沾染到天魔的躯壳，就迅速扩散开来，血液凝聚的人形迅速地被焰光吞没，尖叫嘶吼，尽数溃败，最后连一片飞灰都没有留下。 而与此同时，乔烛脚下的金莲也绽放开来，里面躺着昏迷的鸟妖朱娣，身上的伤口已经在佛法下愈合，只是神魄有些不稳，暂时闭眼昏迷。 “我的确是没什么用的燃灯，”而乔烛望着天魔溃散的身影，忽地笑了笑，眸里那点冷色褪去，“不过，我家的小孩很有用啊，你说是吧。” 他看向哪吒。 少年武神把火尖枪抽出来，皱了皱眉，似乎想要反驳几句，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便干脆迅速地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乔烛：……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空中落下。众人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发展看傻了，各个盯着他都是瞪大眼睛的模样，乔烛也没理他们，转而转身，看向后面挤挤挨挨的怨魂们。 “谢谢你们帮我影响祂的心神。” ——之前天魔那么啰嗦地说了一长串，除了对方本来就屁话多以外，还有这群婴灵竭尽全力地用怨魂的力量影响祂的心神，为他拖延时间。不然，乔烛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召唤外援。 这样想着，他从怨魂重重包裹的地方，取出自己黯淡的幽冥鬼火，将其替换入灯内。温柔的灰色烛火将这些面目全非的婴灵们照亮，让他们有些难堪地互相躲到同伴的身后，然后，又被乔烛伸出的手吸引出来。 “接下来，就让我渡你们去彼岸吧。” 燃灯古佛轻声说。 ——与此同时，守在黑暗外的那拨人们忽然精神一振，发现眼前巨大的黑“碗”正在一点点消散，不由得长松一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 要是他们能更勇敢一点…… 而墓穴内，众人一时看呆。 黑发及肩的年轻人背后的佛光未散，脚下生出朵朵金莲，照亮这满地骸骨。他手中举着一盏琉璃灯，口中喃念梵音，万千婴灵围着他旋转，化作星星般的光点，光芒汇成半透明的银河，逸散回这曾哺育过他们的世间。 怨魂超度，再入轮回。 ——佛渡众生。 那些如影随形的黑暗，在这一刻终究逸散，而众人突然感到疲倦，周身温暖而佛光如水，仿佛回归母体，于是纷纷抑制不住地陷入梦乡。 在最后的最后，小和尚释无涯勉强地睁开眼，却见那佛样的年轻人举着灯回头，对他展露一个笑。 那是个属于神明的笑。悲悯，温柔，无喜无悲。 --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是的，虽然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解决了。” 清旸道长坐在吴局长的面前，颇有些局促地说，和他之前傲慢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已经是黑暗散去的三天后。自那一日，笼罩真武市的黑色大“碗”消失后，不一会儿，人们就发现从墓穴中走出的一行人。然而，还没等他们说上一句话，以玄机子为首的一群人就齐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其中，玄机子的手还在地上倔强地划出了一个扭曲的三角形，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然后，等他们醒来，皆是一脸懵逼，一致表示他们只有进入那个白骨坑之前的记忆，除了那些，还记得的就是黑暗的真相、和天魔复苏的事实。 他们只知道有个人打败了天魔，超度了婴灵，却不知那人是谁，是否又是这行人中的一个。于是，此事最终在玄机子掐算惊出一身冷汗后，不了了之。 第20章 报酬依旧是按说好的来，而守在黑暗外的一行人由于没遇到任何事，只能得到五十万慰问金。而翠屏市三人，由于都选择深入黑暗，自然分别获得了两百万和一件二级灵宝为报酬，还被省里特别表扬，让吴局长和市长相当满意。 是的，市长也来了，这位彭姓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三人： 中年道长清旸有种看破红尘的样子，他很喜欢；那个小和尚正在发呆，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待会关心一下；而另外的那个，呃，戴着佛珠但是留长发的青年，居然在吴局长和清旸道长聊天的时候，事不关己的玩起了手机，是否有点…… 但虽然内心奇怪，他面上依旧慈祥而和蔼：“各位都是我们翠屏市的栋梁，这番前去实在辛苦！我在翠屏市设了个庆功宴，邀请了许多希望结识各位的人士，希望三位赏脸参加……” 说是宴席，实际上不过是将他们推销出去，以后有事也好找人解决。 乔烛想着，收了手机，笑眯眯地对上彭市长同样笑眯眯的视线：“谢谢市长，但是我就不了。” 彭市长卡了下壳：“乔先生……” 乔烛适时地说：“我这次出门这么久，我对象要生气了，我得先去哄他。” 这下众人的视线都瞟过来了，小和尚释无涯更是很明显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佛珠，似乎有些迷惑。 而乔烛脸不红心不跳：“市长，你就饶了我吧，不然我回家得跪搓衣板了！” 彭市长：“……好的，那就不勉强你了，咱们下次再聚。” 乔烛功成身退，满意地离开房间，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房门。而走出拐角，余光瞥到一个少年双手抱胸，依靠在墙上，等他经过，发出一声冷哼：“对象？” 乔烛回过头，笑了起来：“哎呀，开个玩笑嘛。” ——这次的笑，温柔，揶揄，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心虚和理直气壮。这是属于“人”的笑。 眼前的少年留着过耳稍长的妹妹头，如墨的黑发剪成齐刘海，容貌精致漂亮却不显女气，丹凤眼尾一抹红，与红色卫衣相得益彰，显得明艳又带点肃杀。 他跨着个黑色单肩包，随性地穿着黑裤运动鞋，顺着乔烛的目光，回瞪过去，带着点杀气地兴师问罪： “看来老头子转世投胎一次，脑子是更不清醒了，连这种胡话都能信口开河。” 乔烛不在意他呛人的话语，只觉得怀念：“毕竟逗你还挺好玩的不是么——” 他笑着伸手勾起少年的下巴，语气熟悉：“太、子、爷？” 哪吒：“……停止你的性骚扰！” -------------------- 1.21修了一个bug，把菩提改成阿弥/陀/佛了，顺便修了一下分段 第11章 同游（小修） 哪吒为何在此，还是一副现代常服打扮？此事还要从前一日说起。 自墓穴归来，一行人陷入昏睡后，都在第二天陆陆续续苏醒，一脸茫然。而趁着众人都乱作一团，惊疑不定，乔烛乔装打扮一番，出了门，选择去逛商场。 他先是佯装无意地路过童装店，再去隔壁买了个滑板，在服装店里挑了件小款的红色卫衣、黑色长裤，买了双运动鞋。 选完后，作为中场休息，去餐厅里吃了个饭。其间点了桌桂花藕、莲藕排骨和藕盒的莲藕全席，一副对莲藕产生极大兴趣的模样，慢条斯理，细嚼慢咽，把中餐厅吃出了国宴的感觉，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乔烛又买了些贴身衣物，牙刷毛巾，除了卫生巾外所有日用品应有尽有，成功让他本就不富裕的银行卡雪上加霜，最后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宾馆。 到了宾馆，他把买来的衣服摊在床上，扔下几个清洁术，接着捧出怀里的琉璃灯，对着里面红金色的火焰道： “怎么样，这套衣服可还算满意？不满意也没办法，谁叫你不吱声呢，我只能做封建家长了。” 火焰：…… 见火焰不回答，乔烛又笑道：“或者，你想穿女装？也不是不行，我看凡间的形象里，你总穿一件荷花长裙，扎两个冲天辫——” 他突然就发不出声了，被下了禁言咒，不由得心里好笑。而下一刻，琉璃灯里的金色火焰突然跃出灯外，将床上的衣物一把火烧尽了，在床边聚拢出新的人形，正是臭着个脸、穿着这套衣物的哪吒。 大概是被那句“冲天辫”刺激了，少年武神没梳起他的双髻，而是换做有点乖巧意味的及肩妹妹头，齐刘海下的丹凤眼不善地眯起，双手抱胸看向他，冷冷道：“你敢。” 乔烛彻底忍不住笑了，欲盖弥彰地偏过头去，不顾哪吒愈发杀人的目光。过了好一会，他总算止住笑意，转过身来，若无其事：“不说这个了。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托你的福，”哪吒没好气地说，“功德加了不少，每天能维持三个小时的现身。” 在千年前第四次量劫，为镇压万魔，武神哪吒神魂破碎，陷入沉睡，一梦千年。如今灵气复苏，他才终得以苏醒，再次降临于世间，也就是“显灵”。 这种显灵有着时间限制，随着神魂的凝实、实力的恢复而逐渐延长。而如今，灵气复苏，信仰重兴，彻底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个过程是缓慢的，绝不会如现在这样快速。于是哪吒抬起眸，眼角的红色明艳，带着点狐疑： 第21章 “所以，你是吃错了什么药，最近这么积极，还弄出个箱子，帮我解决祈愿？” 神仙的实力来源，自己修行是一方面，功德和信仰之力是另一方面。 与天地馈赠的功德不同的是，信仰之力由信徒的反馈而来，有质量差异。祈愿的信仰之力是一种，而还愿的信仰之力是另一种。后者更为纯粹，凝聚到被信仰的神身上，同样能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功德，以此帮助神明重塑神魂，恢复力量。 就像是曾经哪吒闹东海，引发龙王震怒，为不连累陈塘百姓，剔骨还肉，自刎而死，就是在翠屏山修庙布道，以获取信仰之力的方式重塑神魂。 虽然后来，那座庙宇被父亲李靖砸毁，后人还是在翠屏山重新建起这座哪吒行宫，维护千年，直至今日被乔烛接手，再次承担为哪吒集聚香火、重塑神魂的作用。 就像是梅开二度，历史重演。不过这次大概不会有砸庙事件的发生。 乔烛无辜地回答他的疑问：“你是说，为什么我最近弄了那个许愿箱？毕竟之前你显灵的事，让庙里的人流翻了几倍，趁此机会赚更多功德，不好么？再说——” “你明明听到我的祈愿了吧，”他的声音忽地压低了，显得暧昧而温柔，“当然是因为——我想见你啊。” 哪吒：……？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某些更为复杂的情感，接着都如水波一般隐去，拉下那张漂亮的脸，黑脸道：“燃灯古佛，请自重！” 乔烛见好就收，转移话题，只是眉间还有些未敛的笑意：“说起来，天魔复苏的事情，你怎么看？” “怎么看？”少年武神哼了一声，“千年前我能杀祂一次，也能杀第二次！” 千年前，万魔复苏，四魔侵扰人间，化作四方势力分散。而天庭派来对付“天魔”的将领，便是托塔天王李靖与其三子。 这几人与接引、燃灯、太上老君一同，将天魔镇压于渊下。此役之中，金吒、哪吒伤最重，几乎身死魂灭，幸得在场二圣出手相助，将其魂魄收拢，只待凡间受千年香火，重塑功德金身。 而如今，也算是千年之约实现之日，与二圣推算的分毫不差。 “对了，你的定海珠何在？之前对上那天魔分/身，不该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哪吒想起什么，又皱眉问，打断乔烛的回忆。 甚至还要他出马才能解决……这可和他记忆里那个燃灯不甚相似。 说到这个，乔烛就叹气：“我转世投胎的时候，接引那家伙说什么也不让我带走，毕竟定海珠幻化的是佛界二十四诸天，事关佛教发展……” “他一向是那样的人。”哪吒冷哼一声。 乔烛无奈笑笑，不置可否：“所以，要保护好柔弱的我啊，太子爷。” 哪吒看他一眼：“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还真是恶心。” “不提这个了——”乔烛转移话题，“说起来，这是名为‘乔烛’的个体第一次来真武市。太子爷这次苏醒，想必也对人间相当陌生了吧？可否赏脸，与我同游一番呢？” 哪吒有些莫名，开口想要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但话到嘴边，不知怎得变成了反驳：“你又不是不知，我每日只能显形一个半时辰……” 乔烛不语，只是笑着伸出手。 于是，他就看着哪吒沉默了半晌，然后，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手叠了上去。 同时，还嘀嘀咕咕：“同游就同游，做出这种动作做什么……” ——人的体温温热，而神的微凉。 - 于是，第二天，在告辞了彭局长，二人开始了真武市一日游。 作为蜀地普通三线城市，真武市的商业中心还是相当繁华的。即使灵气复苏，也不能阻挡众人购物热情，一时间人来人往，应接不暇。 哪吒的红卫衣颜色鲜明，长相又漂亮，一时间惹来许多眼光。他被注视惯了，没什么反应，乔烛却是伸手掐了个隐蔽术，丢到了两人身上。 三太子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也不在意，转而皱眉问道：“之前就想问了，如今的衣着风尚……” 此时是夏末，蜀地空气还算凉爽，但多数女孩打扮依旧清凉。虽然之前在庙里受供奉，早就在朦胧云端上看到许多香客类似穿着，但依然还是让思想还停留在千年前的少年很不适应，只能尽量移开目光不去看。 于是避无可避，和乔烛对上眼。 乔烛忍不住笑他：“受西方思潮影响，人们观念要开放许多，不羞于展露自我。” 哪吒表示理解，毕竟他曾经也处过群魔乱舞的时代，不过借机讽刺乔烛一波还是不会错的：“西方思潮？像是你们佛家有失风化的袒胸露乳？” 乔烛：“……我有穿袈裟的好不好。” “呵呵，袈裟……不过，看起来这些年来，人界治理得不错，”哪吒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衣着鲜亮，表情放松，这是太平盛世之景，“还算没让我白死一回。” 乔烛便不说话了，只是看向他。哪吒的侧脸在人群中显得寂寥落寞，就像以前的那些日子里，燃灯古佛路过天庭，看到的托塔天王身侧的少年。 然后，被后面一个凑过来的女生打断： “嗨嗨，两位是情侣吗？我们店在办情侣活动哦，前三名可以免费获得游乐园门票——” 第22章 哪吒的表情顿时裂了，精彩万分。他眉毛拧起，抓着乔烛的手臂就反问，语气吓人：“情侣？！” 乔烛憋笑憋得很辛苦。 那女生愣了一下，在哪吒转头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对方的性别，不由得讪笑：“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看背影以为是小姐姐……” 而且你们不是情侣走得这么近做什么！她心里崩溃。 乔烛也奇怪明明掐了隐蔽术，还是被搭讪，不过还是先忍着笑向哪吒解释：“忘了说，今天好像是七夕来着。”所以商场里人很多而且成双成对，导致女生先入为主。 哪吒愤怒地踩了他一脚。 而女生见二人反应，不知道脑子突然转到了什么地方，连忙道：“那个，不是情侣也可以来参加的哦！除了游乐园门票以外，还有《哪吒传新编》的电影首映票哦！这部电影超级好看，特别是里面哪吒和龙女的爱情线，缠绵悱恻，催人泪下！” 哪吒：？ 乔烛：…… 在哪吒炸毛之前，乔烛及时的把人拉走了。 -------------------- 怎么办，一写哪吒就热血上涌，想写打打杀杀（）这明明是一篇梦男恋爱文啊！！！ —— 2023.11.25，修改镇压天魔二圣为“接引”与太上老君 2024.1.22，小修 第12章 孽缘 不过二人最终还是折返回来了，不是为了游乐园门票或那诡异的电影，而是为了和他们撞见的这个女生。 女生看到他们去而复返，有点害怕：“二位，我真不是故意认错的啊，放过可怜的暑假工吧！” 她脸上有点雀斑，长相算是可爱款的，身上的连衣裙也是斑点的形状，显得无辜无害。然而乔烛看到她，却仿佛确信了什么一般，道：“你是天生魔骨。” 女生愣了一下：“啊？什么蘑菇？” 而哪吒也双手抱胸，搭腔道：“的确。在魔族复兴的如今，你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他这话说得不好听，女生也不生气，就是摸不着头脑：“二位，你们在说什么啊……” 哪吒闻言，拧起眉：“不是说灵气复苏了么？怎么凡人常识还是这番缺乏。” “灵气复苏是不假，但是你们这样突然上来说什么蘑菇的，我也没什么头绪啊——”女生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周围景色一变。 她瞬间瞪圆了眼，发现自己居然处在高空之中，脚下是透明的屏障隔开的山川城市，顿时腿都吓软了：“大大大大哥！！！饶命啊大哥！！” “别急，”而习惯于一言不合就拉人上天的乔烛先是安抚她，“你先听我说。” 魔骨此事说简单倒也简单，不过是一种体质。就像是有适宜修鬼道的极阴之体，也有龙傲天小说里的纯阳之体，天生魔骨便是适宜修魔的天赋资质，而且不光自己适合修，也适合被夺舍。 “尤其是，灵气复苏之后，万魔渊的封印减弱，许多大魔都逃逸出来，也许你会被他们盯上。”乔烛说。 女生的表情精彩纷呈：“那，那我该怎么办？妈呀，我还年轻，不想死啊……” 她心性单纯，见乔烛这么厉害，心下立刻就对这消息信了一半。 乔烛和哪吒对视一眼。 最终，乔烛拿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你来庙里拜拜吧，或者还能来当个暑假工什么的。” 女生接过那张名片，顿时大呼小叫：“哇，这不是那个哪吒显灵的哪吒行宫吗！天哪，藕霸会保护我吗！我好激动！！” 她眼睛发亮，一时间把魔骨什么的抛到脑后，拉着乔烛的袖子就问：“你就是哪吒行宫的负责人吗！难怪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你好帅啊小哥哥！你见过哪吒吗，祂是什么样子的啊，是不是和电影里那样是三头六臂身高一丈六的美少年——” 哪吒：…… 乔烛好心提醒：“是三头八臂。” “哇三头八臂，那还有两只手是长在哪里的啊？乔哥，我叫你乔哥吧，哪吒和龙女的爱情故事是不是真的啊，祂和大圣是不是真的相见恨晚，祂怎么看待杨戬呢——” 哪吒忍无可忍了，抬手一挥，下个瞬间女生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地面，处于人群之中，赶忙大声喊了一句：“等等，还没说呢我叫夏元心啊！” 然后她就发现众人都奇怪地看向她。 夏元心：……囧！ -- 在为期一天的“蜜月”过后，乔烛带着灯里的三昧真火回了翠屏市。 之前说好的两百万已经打到卡上了，至于选好的二级灵宝，也将在几日内送来。玄机子不知为何对乔烛莫名关照，在挑选顺序中把他排到了清旸道长、鸟妖朱娣之后，玄机子之前的位置，让负责发放灵宝的员工摸不着头脑。 不过乔烛倒也不在意，随意选了把道家的刀就算了事，让那员工盯着他手腕上的佛珠沉思了良久，不知道想到什么，恍然大悟。 ——三道原来本一家，古人诚不欺我！ 而回到翠屏山哪吒行宫，就见香火比起之前还要更甚。原来是李半音这段时间兢兢业业解决祈愿，让太子庙在翠屏市打响了名声，一时参拜之人络绎不绝。 “不过我听说隔壁千佛寺也灵验起来了，大概是那堆老家伙坐不住了吧。”李半音耸耸肩：灵气复苏后，又是暗流涌动的信仰争夺战。 第23章 这些乔烛自然也猜到，并不在意，反正大家公平竞争，有他在应该也不会有人耍阴招。而他不说话，李半音的眼睛就滴溜溜转一圈，挑眉问：“说起来，中间有一段时间马善的气息消失了……遇到棘手的事了？” 居然让灵鹫宫灯出动。 乔烛也不隐瞒：“对，天魔复苏了，以后想必会有些麻烦。” 李半音闻言，忧伤地拨了拨自己的指甲：“哎呀，又要打架了……妾身新做的指甲，想必过不了多久又会花了。” 乔烛自然是不会理她的矫揉造作的，但是出乎意料的，另一个声音回答了她： “……你把指甲涂成这个样子做什么，这也是人间的新风尚？” 一道火光从背后的太子庙里呼啸而来，凝聚成穿着红卫衣的少年人形，语气古怪。而李半音则很是惊喜：“兄长！” 说着就要行礼，被哪吒皱着眉阻止：“你帮我重修庙宇、代行祈愿的事，我都听他说了。重情重义，知恩图报，许你从神之位。” 李半音听了更是喜笑颜开：“多谢兄长。” 随着哪吒这几句下去，言出法随，她感受到天道规则涌入体内，将她的位格拔高，由山野精怪晋升为了从神，功德灵气汇入，就连那妖艳的容颜都柔和不少，不由得美滋滋：“兄长这副模样，是神魂凝聚完毕，能化形了？” 哪吒抱胸，漫不经心道：“没完全恢复，只是每天有两个时辰的自由。” 李半音出主意：“兄长的莲藕化身既然已毁，不知可否换个躯壳重新来过？” “哪有这么简单，”出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走出来的马善，臭着个脸，“那时候的他不过是颗灵珠子，现在可是中坛元帅，上了封神榜的。什么躯壳能容纳这种煞神？” 乔烛又感觉拳头痒了。 然而哪吒瞥了他一眼，冷漠道：“你又是哪位？” 马善顿时气得一仰倒：“你！罢了，你不认识我，该认识我那无辜被你打落马下而死的兄弟温良！” 哪吒眉毛疑惑地拧起：“我杀的人多了去了，谁记得什么温良？” 在马善火冒三丈之前，乔烛先一掌挥过去，把马善又关进了房门，若无其事：“此事还未与你说明。——你煞气太重，难以重聚神魂，我便选了个曾被你所杀的小神，为你祈福，从而化解些许杀孽。” 这个幸运小神，便是在封神之战中被哪吒与杨戬杀死的日游神温良，恰好也是灵鹫宫灯灯灵马善的好兄弟。在那场战役中，哪吒不光一金砖把他打得吐血，更是把他心爱的武器白玉环用乾坤圈击得粉碎，温良对哪吒可谓是怨气颇深，所以，祈福自然也格外有用些。 ——至于中间温良经历了什么，才答应乔烛做这种仇将恩报的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而又被关进屋里，马善不干了，隔着门都能感受到灰色火焰跃动，让房屋都摇晃起来。乔烛露出个失陪的抱歉表情，闪身消失在原地，于是，原地便只剩下义兄妹二人。 哪吒还在冥思苦想“温良”是哪号人，就听李半音好奇地问：“说起来，兄长，你和燃灯古佛究竟是有怎样的渊源？当初看他来重修庙宇，我可惊讶了好久……” 算起来，李半音才是哪吒行宫里资历最老的人，早在乔烛来之前，她便经常过来拂尘参拜，偶尔还会照看庙内一二。所以，在后来某次来访，发现行宫竟被一个名为乔烛的年轻人接手，对方还浑身功德金光，自称“燃灯”，可是把她吓了一跳。 哪吒听闻，眸光闪了闪：“……没什么渊源，不过就是你知道的那些。” 李半音眨眨眼，讪笑几声：“别卖关子了，兄长，如若是我们知晓的那些，怎么看，他也不至于为你做到如此……” 在那之后，李半音也找人打听过二人关系。 原来西方教的“过去佛”燃灯古佛，曾是阐教玉清宫首徒，燃灯道人。在弃道入佛之前，他曾参与封神大战，助姜子牙破十绝阵，与截教对抗，助周伐纣。 而在此之前，他还受太乙真人之托，前去磨砺哪吒的杀性。然而这人先是给李靖些许力量，怂恿李靖与哪吒打一场，被哪吒反过来攻击后，又弄出玲珑宝塔将其镇压。最后，还将宝塔赐予李靖，约束哪吒不得再造次，才勉强（物理上）化解哪吒父子的矛盾。 在西游之中，李靖有回忘拿宝塔，要斩孙悟空之时，被哪吒以剑架刀，吓得这位托塔天王大惊失色，以为哪吒要杀他。 ——由此，可见玲珑宝塔的威慑力。 而李半音越打听，越是感觉奇怪：传闻那玲珑宝塔烧人极痛，燃灯不光曾用这塔制服过哪吒，还赐予哪吒的仇人李靖，让李靖拜其为师，受其庇护。这哪里是渊源，这不是孽缘么？ ——总不是燃灯转世投胎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可怜小孩，于是来助他修庙的吧？ 她满心好奇，谁知，哪吒却是不理会她，只颤了颤眼睫，低声嘀咕：“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做这些……” 他一贯是不懂他的。 李半音见哪吒闭口不言，只得遗憾地换了个问题：“那兄长你可知，他燃灯古佛在西天灵山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佛门，投胎转世？莫不是感受到了灵气复苏的契机，来凡间谋机缘了……” 哪吒被她问得烦了：“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 第24章 说完，他的身形闪动，消失在了原地。 而李半音见他多半有点恼羞成怒的残影，若有所思，突然脑洞大开，表情逐渐诡异： ——总不会，不是渊源也不是孽缘，是情缘吧？！ -------------------- 第13章 纠葛 火。 入目全然是火光。 这里是七宝玲珑塔内部第一层，温度炽热，如若不是他心如烈焰，此刻大概已成飞灰。双髻的少年踩着足下金轮，表情还带着未褪的狠戾，眼尾绯红。他满心怒火无处发泄，感受到空间波动，便将手中火尖枪转个弯，狠狠刺向某个方位，然后被人以指尖轻巧挡住。 “你杀性太重了。”来人道。 少年怒极，又是一枪/刺去：“我轮不着你来管教！” 红绫漫天。 下一刻，肆意张扬的混天绫猛然收束，随着来人五指张开又握拳，将少年直接束缚起来。往日他最灵巧称心的武器，如今成了枷锁，火尖枪和乾坤圈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又被火焰吞噬，不见踪影，他的表情如同濒临绝境的困兽，带着恨意和滔天怒火：“你敢！” 来人叹了口气。 他只是说：“哪吒，我见过你。” “呵，那又如何？你这般卑鄙、无耻、下贱的家伙，只会偷袭，算什么好汉？！” 哪吒一连骂了好几个形容词，让那道人无奈：“别搞错了，小孩儿，你我无仇怨，你却好端端地要来刺我，我为自保才将你扣入此塔。” 哪吒怒极，不觉有错：“谁叫你弄鬼，去帮李靖那畜生！” 道人又叹了一口气。 “你既已在五龙山讲明，与他和解，放下仇怨，此间再起冲突，是你失信；而我见你们争斗，给李靖些许力量，让他与你能相抗，不至于太过悬殊，你却反来杀我，是你失义。” “哪吒，”他蹲下来，看着地上挣扎的少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无论如何——” “好好好，”而哪吒打断他，一双丹凤眼烧得通红，“什么都是我的错——你也好，那姓李的也好，师父也好，所谓兄长也好，不过都是要拿些礼仪道德说事，让我受尽折磨！我骨肉已割，恩怨已清，在翠屏受香火还魂，却被他无缘无故鞭打金身、火烧行宫！这难道又公平？！” “而那所谓兄长对我的苦难无动于衷，师父又与我的求援充耳不闻，在众人面前强行压着我与那畜生认错——这世间为何总不顾我的冤，只看他的苦？！” 道人听了，声音放软些：“哪吒……” “莫要拿父子厮杀，与你无关的话来说我！”哪吒又骂，“你既要帮他，便是死敌，我刺死你又有何不妥？你们这群人都是一丘之貉，颠倒黑白，狼狈为奸——”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那道人捂住了嘴。 他的声音轻柔：“你看，若是这话被其他人听了去，又要拿你说教了。” “唔唔！” 哪吒的声音被堵在手里，于是狠狠咬下去，鲜血淋漓。 那道人恍若未觉，只是道：“我受你师父所托，磨砺你的心性。原先想着，让李靖与你打一场，也许能消弭你的不甘；却不想，终究是绕不开这预言的天生杀相……” “这里是七宝玲珑塔的内部，分为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层，每层皆为苦劫，是为磨砺。此为第一层，‘生’。” 说话间，他没有松开手，于是鲜血从指缝溢出，染红了白衣宽袖。 “待七层历尽，你我便能离开。放心，无论在这塔中踌躇多久，在外界都只是一瞬。” “那么，这段时间就请多指教了。”他轻笑一下，此时哪吒才发现他有副面善容貌，黑发微卷，白衣翩翩，然而眼眸却如寒潭不透光亮，无情无性，让人胆寒。在这满地火焰中，他像是一个平静的墨点，将灼热驱散。 “——我名燃灯。” - 哪吒从梦里惊醒。 神很少做梦，如要做梦，也大多有所指向。然而这一次他却知道这只是自己日有所思，于是夜有所梦，不由得烦闷无比。 昨天李半音的询问还回荡在耳边，她问起二人关系，哪吒却也答不上来。我与他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关系？一个是天庭泥塑木雕的武神，一个是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祖，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人，相连的过往只有一座燃着烈火的玲珑塔。 然而真的只有那玲珑塔吗？那老道…… 他越想越烦了，只得睁开眼来，看向自己庙中情景。 香客依旧络绎不绝，不过这次却有个不速之客。 哪吒眯起眼，眉头紧锁，闪身出现在负责人办公室。在那里，黑发的年轻人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玩手机，听着对面的西装男大放厥词。 “乔先生，你年轻气盛，自然是不懂这人间的冷暖。天上的神仙能管得了多少？我们终究还是在世间生活。” 乔烛头也不抬：“说明白点吧，陈老爷，你现在就是要用权势逼我承认，之前行宫外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自编自导。” “然后呢？陈老爷在这里，说明偷税漏税的事已经解决了吧，不愧是一手遮天的陈家。接下来就是要解救陈三少脱离苦海，我猜猜——如果我不这样做，会遭受什么呢？” 西装男拄着手杖，似笑非笑，他的背后站着两个保镖，一个妖怪一个人类，满脸横肉，看上去便不好惹：“我已经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了，先生，你会明白怎么做。” 第25章 “你有所不知，翠屏市的陈家只不过是家族的一个小分支，我们的本家在京城，手握房地产的命脉。而无论所谓神仙显灵是真是假，你还是人类不是么？既然如此，便要受人间规矩的束缚。” 接下来的事情很好预测，如若乔烛不同意，遭殃的便是他的亲属朋友，哪吒行宫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关停，而吴局长肯定也会因为他的缘故而撤职离任……乔烛放下了手机，垂眼笑了：“你说得对，人间有人间的规矩。” 眼见他态度放软，陈老爷也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我知道乔先生是明白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股劲风袭来，保镖瞬间把他带离原地，而沙发上，已经砸了一个大坑。双髻红衣的少年武神表情阴沉得滴水，如若不是保镖和乔烛反应快，陈老爷大概已经被一拳锤成了肉酱，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哪吒就先一步回头，怒道：“你做什么？” 乔烛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冷静些，哪吒，我没生气。” “这畜生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不生气？！”哪吒煞气冲天，眸瞳都染上红色，“仗势欺人，还以为自己是老龙王呢？” 陈老爷冷汗涔涔，却强装镇定：“这位小神仙，如今是凡人间的纠葛，您还是莫要插手为妙。” 他见哪吒红衣红绸，虽然周身没有乾坤圈和长枪，气势却非凡，刚刚一瞬间出现的恐怖实力也并非人类所能及，便心下有了判断：看来哪吒行宫的神仙显灵事件不假……如此，退一步也不是不行。 然而他正要接着说话，却被哪吒打断：“呵，凡人纠葛？”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词语，他心中的怒火更甚：“乔烛，你做凡人做久了，性格也变得这般软弱无能？好，你不敢做的事，我替你做，不管什么陈家何家，全杀了不就解决了——” 乔烛捂住了他的嘴。 画面和千年前重叠。然而这次哪吒却感到对方手心的温度，恒定的温度，传递着主人平和的情感，那是不容置疑的阻止和劝解，也是安抚。 ……在玲珑宝塔内的那一次，也是为了安抚吗？他不合时宜地走了神。 “你要是再造杀孽，”乔烛好笑地看一眼脸色煞白、再也维持不住风度的陈老爷，“我可会愧疚的。” 后一句话声音很轻。 哪吒于是就一下子沉默了，而乔烛也得以转过头，好整以暇地对两个摆出防御姿态的保镖和陈老爷道：“您说的对，人间也有人间的规矩。那么，我们来谈谈人间的规矩吧——” “——比如，您的本家老爷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让我们亲切交流一番，”他笑吟吟，“看看他会选择救下一个无关紧要的旁系，从而得罪一位显灵的、脾气不好的神仙；还是识时务的弃车保帅，结个善缘呢？” 所谓的人情社会，终究是比不过利益相关。 “……顺带一提，”乔烛笑眯眯地从兜里拿出手机，“从你进入这里开始，我就在直播了哦？” 直播界面上闪过清一色的谩骂和唾弃，无声无息间微博热搜被悄悄顶起。 陈老爷脸色惨白，察觉自己的败局已定，不由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第14章 哄人 【灵气复苏吧/水贴】关于哪吒大大第二次显灵的事 1l 各位看了今天哪吒行宫官微的直播吗？笑死了，那个市的一个地头蛇去威胁负责人，被小哥哥完虐 2l 正好听了现场！我一开始还义愤填膺，准备做水军去冲那什么陈家了，结果负责人小哥哥和藕霸都好给力啊！ 说得对，翠屏市的分家乱搞，关本家什么事？本家怎么可能花那么大代价为一个旁系出头，怕不是小说看多了！ 3l 说起来，哪吒是做了什么啊，手机放在负责人口袋里，直播几乎全程黑屏，我就听到一声巨响，还有负责人说的“杀孽”什么的……哪吒攻击那个人了？ 4l 后来负责人不是把手机拿出来了嘛，你也看到了，那男的完好无损，肯定没伤到，就是警告一下。哪吒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暴躁第一人，毕竟是武神。 不过最近显灵的神多了，定理也出来了，神的声音和影像真的都不能被凡间的设备记录。好遗憾，看了那么多影视作品，我也想看看真正的哪吒是什么样的啊…… 5l 说起来，你们看了最新的那个《哪吒传新编》吗？里面的爱情线真的好好哭……不知道哪吒本人会不会看，看了作何感想（囧 6l ……谁能想到电影上映和哪吒显灵撞上了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我的建议是，希望剧组人没事（） 7l 希望剧组人没逝+1 …… 乔烛无语地关了手机。 对于当代网友的歪楼能力，他一直是很佩服的，不过这大概有京城陈家的手笔，他也懒得去管。 在那日被陈老爷垂死挣扎般找上门后，第二天京城陈家就有了迅速反应，又是派人来道歉慰问、又是捐钱支持重修的，态度好得不得了，一时间名声不但没下降，甚至好了些，被赞扬是公私分明，善恶明辨，在水军的操作和鼓吹下，赚足了网友好感。 而他们送来的这些钱，加上之前陈三少赔的，大概能将行宫扩建重修一番，也好满足越来越大的客流量，算是双赢，乔烛也乐见其成。 第26章 翠屏市的陈家算是彻底倒台，陆川息再没有后顾之忧，他在被黄佳佳的术法学习摧残之余，专门过来感谢过乔烛，让乔烛无奈地摆摆手：“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子爷的名气够大。要感谢，就感谢太子爷吧。” 陆川息连忙应下，迟疑片刻，又问：“那个，老板，所以现在太子爷是可以随时显灵了么……” 说到这个，乔烛思考了一下：“的确，也是时候将你们正式介绍给他。” 他不顾陆川息瞬间紧张的表情，接着思索道：“听说那个新电影很火的样子，要不就组团去看电影吧。” 陆川息：…… 老板你认真的吗？！要是哪吒看了自己被编排成那个样子，不会大开杀戒吗？ 他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遗言和墓地了，却见乔烛终于忍不住溢出点笑，带着点坏心思。这张佛门清净的脸露出这种表情的样子少见，显得生动而揶揄，陆川息迟来地意识到自家老板似乎和哪吒本人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刚冒出这个想法，他就赶紧掐灭了，生怕因为对信奉神灵不敬而遭雷劈。 不过陆川息也没和乔烛继续就这这个危险的话题聊下去，因为就在这之后，乔烛接到了个电话，一拿到耳边，就是吴嘉鑫幽怨的声音：“乔哥，你是不是又把我微信开免打扰了，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乔烛：“……”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什么事？” 吴嘉鑫也差不多习惯了，毕竟是从小认识的损友，彼此相当熟悉对方尿性：“哪吒显灵的事情，你有什么头绪吗？上面最近很重视这个。” 毕竟在网上闹得风云迭起的。 罪魁祸首乔烛语气无辜：“啊？我有什么头绪，神仙的事，岂是凡人能管的……” “我想也是，”吴嘉鑫说，他正坐在警局的办公椅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上头主要是想问问，神仙们对凡间事物的态度。随着灵气复苏，各路神仙也开始重兴了。你知道最近翠屏市城隍庙的事吗？那些城隍兵开始维持秩序了，和警察的职能有点重合，我们派了人在交涉。” 乔烛若有所思：“城隍开始管事了？”之前阻止陆川息被围殴的，也是城隍庙的女判官。 “对，而且除了我们市，别的地区也遇到了类似的状况，只是各个地方的处理方法都不一样。有的设立辖区，有的成立联合队伍，有的干脆合并，最厉害的还要属秦地华山，他们直接把杨戬签进了执法部门……” 乔烛：“……他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不过吴嘉鑫既然说起了杨戬，乔烛就顺手百度了一下。这话题也在热搜上挂着，#杨戬正式被华山警局特别聘用#和#哪吒第二次显灵#摆在一起，乔烛莫名就有了一丝不爽，尤其是看到底下铜仁女的暗号后更是直接退出了软件。 吴嘉鑫并不知道他内心的阴暗小九九，继续道：“所以，乔哥，要是方便的话帮忙打听一下呗？当然，你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我也觉得以太子爷的那个性格，人间的事祂肯定懒得管……” 乔烛赞同：“正确的。” 吴嘉鑫便在电脑上敲下几个字，絮絮叨叨吩咐了些事，比如办神仙证和道士证什么的，乔烛都一一应下。最后，吴嘉鑫结束了工作，语气一转八卦：“ok，那最后一件事……我听我爸说，你有对象了？怎么不和我介绍一下？” 如果乔烛能见到电话那头好友的表情，会发现他在挤眉弄眼，带着一种嫉妒和祝福交杂的状态。 然而乔烛听了，忽的眼神游离：“……别提了，他还在生我气呢。” “…啊？”吴嘉鑫说不幸灾乐祸是假的，“要兄弟给你参谋参谋不？” 他好歹还是警局一枝花，谈过几个女友的。 而乔烛回答：“这就不必了——这不是，正准备去哄吗。” —— 术法落下，人潮熙攘的庙院顿时安静空荡，落地闻针。乔烛只身一人走进太子庙的神殿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到他身上。他的小神仙睁开了眼睛。 于是趁机控诉：“哪吒，你都已经三天没理我了，是生我气了吗？” “……？” 显而易见的疑惑从金像上传来。 “怪我不该自作主张，开了直播不告诉你；也不该逗那陈老爷玩那么久，平白受些难听的威胁；不该事先不和你解释，更不该在众人面前如此随意，损失你光明威武的形象……” 哪吒越听越不对劲，黑着脸聚现出身形，红衣如火，立于神座下：“你在胡说什么鬼话，别平白无故污蔑我！” 乔烛趁机抓住他的衣袖，似乎生怕他跑了似的，表情很是无辜：“那三太子殿下，有件事我可没乱说——你在躲着我。” “所以，为什么？” 乔烛看着他，双眸沉静如水。 哪吒被他看得不自在，垂下眼睫，盖住波动的眸光：“……本来也就两个时辰的显形时间，既然无事，又何必出现。” “这两个时辰，宁愿在金像里发呆，也不愿意出来走走吗？”乔烛问，“这可不像你。或许说，只是因为不待见我吗？” 哪吒有点恼怒：“瞧瞧你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少给我乱安名头，我可当不起！” 在乔烛举起双手的冤枉神情中，他烦闷地啧了一声，偏过头：“我只是单纯觉得……我的出现很多余，仅此而已。” 第27章 好像一切都在乔烛的计划之内，而他是添麻烦的那个变数。 ——这种局外感总让哪吒无端地想起千年前，天庭里的那个燃灯古佛。祂的双眸无悲无喜、容纳万物，而他也不过是婆娑万象间渺小的一粒尘埃。 一眼瞥过，然后无波无澜。 “别说什么仗势欺人，你根本不需要我也能解决那些事；也别跟我提从神蹭功德，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究竟是谁欠谁。” “……我本就没必要出现。” ——就像是，你没有必要来。 “怎么能这么说呢？” 然而乔烛却显得有点生气，哪吒不明白他眉宇间的怒意从何而来，那总是柔和带笑的唇角垮下来了，表情甚至带点哀怨，这在他所见过的那个喜怒淡漠的燃灯身上几乎是不存在的，于是显得陌生，让他甚至感到紧张。 “哪吒——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转世投胎吗？” “……为什么？” 他于是问，几乎是有些克制不住的。 灵山的藏经阁虽然清静，却好过这羸弱的人类躯体。放受世俗束缚、被强权裹挟，无所不能的佛下凡来，化作这样苦弱的肉身，是要体会什么，追寻什么呢？ 这是困扰他许久的疑案。悬而未决，于是仍踌躇不前。 ……三太子也会有不敢问的东西吗？ 然而乔烛却话锋一转： “原因——自然是留给你猜的。” 哪吒：……？ 他咬牙切齿，顿时也没了那点淡淡的惆怅：“我最恨话说一半的人！” 乔烛理直气壮：“对啊，所以——” “尽情的爱恨吧。这才是我认识的哪吒。” 他抬眸直视他。 那双瑞凤眼几乎要把他看透了，从头到脚，从皮肤触及灵魂。哪吒再次感到那种灼烧感，从心脏一路蔓延到眼尾，最后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掩饰般地无力反驳：“我……” 嘴张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在燃灯面前总是这样哑口无言，落到下风。 真是，烦死了啊！恼羞成怒，他又一溜烟消失在原地，回金像上去了。 本想把他哄出来，反而又把人气跑的乔烛：…… 要不还是去问问吴嘉鑫怎么哄对象吧？ -------------------- 乔烛对“哄人”是有很大的误解的，像这样的，我们一般称之为代沟。：） 第15章 诞生 千年前，封神大战前夕。 七宝玲珑塔第一层。 “如你所见，这里到处都是火焰。”一身白衣的燃灯道人这样说着，他身后是臭着个脸跟着的哪吒——在发现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后，哪吒忍气吞声决定暂且蛰伏，伺机再动。然而愤恨戾气却是一点不少的，闻言，也出言讽刺：“对啊，你们这些伪君子，就喜欢弄出如此折磨人的东西！” 燃灯道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笑道：“这可不全然是我弄出来的。这是红莲业火。” 哪吒愣了愣，脚下顿时警惕起来，又听燃灯道人道：“玲珑宝塔会根据进入者改变，第一层作为‘生’之苦，一般来说都是水灾，以喻受困母体，窄隘不净。却不想，你的这一层是这般凶煞的烈焰，大概也如太乙所验证的那般，势必要犯下一千七百条杀戒，由此天生便业火焚身。” 这段话哪吒早听烂了，不由得冷笑：“又如何见得是我的业火？是你的也说不定。” 燃灯道人轻笑：“我的火可不是这种。” 什么意思？哪吒皱眉，却见周围的火焰突然猛烈起来，爆烈的火舌席卷上他的衣角，顿时在灵魂深处留下灼烧般的疼痛。 但这疼痛转瞬即逝，白衣的道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地一扯。哪吒一时不察，撞到他怀里，却也脱离了那火焰，远离灼烧之苦，不由得后怕：“什么东西！” “这是你‘诞生’了，”燃灯道人说，他的手心之前被哪吒咬得血肉模糊，如今绑上绷带，随着动作溢出些血迹，却浑然不在意，“新事物的诞生总是伴随着疼痛和毁灭。” 整个空间顿时强烈震荡起来，火焰弥漫，到处都是灼热的温度，哪吒不由得站得离他近了些，几乎要贴着身子：“我出生可没有这么大场面……” 燃灯道人若有所思：“怀胎三载，丑时而降。满屋异香，红气如血。下个场景，大概是——” 眼见漫天烈火呼啸而来，燃灯道人徒手拈花击去，火焰消弭。轰然一声，整个空间宛若碎裂，又瞬间重构，那些火焰被击碎，四散开，化作血一般浓厚的雾气，遮天蔽日，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次不用燃灯道人提醒，哪吒就皱眉道：“这妖塔在重现我的过往！” 若是重现，倒也罢了，他自认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遮掩的；但要提起出生经历，就不得不提那个一剑把他劈开的李畜生——什么人见到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能毫不犹豫地提剑砍去？如今的造孽怕是早就埋下伏笔。 这样想着，他浑身又杀气腾腾了，一心只想赶快破开这劳什子妖塔，立刻出去砍翻那个姓李的。然而这时，他却听燃灯道人沉吟道：“如果我没猜错，通过此层的要诀，是劈开阵眼……”他看一眼哪吒，“也就是，当时的你。” 哪吒：“……” 哪吒黑了脸：“这不是要我效仿那畜生的行径么？” 第28章 燃灯道人笑吟吟的：“都说了只是‘历练’，也许便是让你重新迎接自己的诞生，由此，对过去释怀。” 哪吒嗤笑一声：“若是和解这般容易，天下早该太平了！” 燃灯道人不置可否，他只是看着周围遮蔽视线的血红雾气，略略思忖，接着在虚空中一抓，一盏莲花形状的琉璃灯便在他手中。灰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将周围的红气驱散，带来一隅的明亮，也让哪吒略微眯了眯眼：“这是你的火？” “准确来说，是我的灯。自我出生时便身旁常伴，所以我被称作‘燃灯’。” 伴生便有乾坤圈和混天绫的哪吒不屑一顾：“羸弱不堪！” 看完了太乙带着这两件宝物、送灵珠子下凡去全程的燃灯道人但笑不语，只是托举着手中的灯，示意哪吒跟上。 对方虽然杀父心切，但也知道此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便不情不愿地跟上了。 于是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行走在红雾弥漫中，周身安静，连脚步声都吞没在雾气里。触目是血腥，鼻尖是无孔不入的香气，这种逼仄狭窄的环境总是让人忍不住烦躁，甚至开始头晕眼花。 这是一种更为精神意味的压迫，就算哪吒是莲藕化身也不可避免。于是，等到燃灯道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时，他莫名其妙感觉松了口气，也由此漏听了对方的前半句话：“……我曾经见过你。” 哪吒没好气地说：“我见过的人可多了，你是哪一位！” 燃灯道人一脸无辜：“你那时还说要报答我呢，虽然报答的方式是，封我做你的贴身小厮。” 哪吒呆了一呆，接着脸涨红了：“你少污蔑我，我几时说过这种浑话！” 半晌，又别别扭扭、自我怀疑地说：“……那时候我多大？” 燃灯道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哪吒杀人般的视线中，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你猜？给点提示，灯火阑珊处。” 这是什么哑谜？哪吒莫名其妙，却见燃灯道人撂下这句话，就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去，也只得提步跟上。 然而思绪却没停，雾气弥漫，逐渐混淆不清，愈发烦闷。 不由得咬牙切齿，低骂出声：“——我最恨话说一半的人！” 回答他的，是走在前面的燃灯道人无声勾起的唇角。 == 约好了组团看电影的当天，夏元心登门参拜了。 这个天生魔骨的女生，在得到乔烛的名片不久，就如约前来哪吒行宫祈福。当她在主殿上完香，正要离开时，就望见了一旁刚从后台出来，身旁还有着空间波动的乔烛一行人。 她相当自来熟地挥手，兴高采烈：“嗨，乔老板！好久不见，你上次就把我落在原地，还没听我介绍自己呢，我叫夏元心呐——” 跟在后面的李半音笑盈盈的：“哎呀，老板，这是你的朋友？” 夏元心随即便把视线移到乔烛身后，友好地打招呼：“你好啊，哇，小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叫夏元心，你叫什么啊，是乔老板的女朋友吗？” 她莫名感觉眼前两人有种相似的气质（佛门），长相却迥异，于是不由得猜测。 她嘴没把门惯了，这一话下去把紧跟着出来的马善笑得仰倒：“哈哈哈，半截观音什么时候也能攀上佛祖这大树——” 乔烛对着自家灯灵的后颈就是一个掌劈：“不是，别误会。” 李半音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点诡异，没搭话，夏元心虽然没听懂马善的“比喻”，却也知道闹了个尴尬，急忙道歉：“啊啊抱歉抱歉……” 这时，黄佳佳和陆川息从另一侧走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陆川息一副身体被掏空的肾虚样子，却记挂着今天要见顶顶头上司，强打精神。然而黄佳佳不知道这茬，只以为是普通团建，神色如常，见到乔烛身边的陌生女孩，便道：“老板，这位是新员工？” 她没看出夏元心的天生魔骨，但也隐约感受到对方的不同寻常。 夏元心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哪能啊……” 她没想到乔烛会若有所思地说：“也不是不行。” 夏元心愣愣：“啊？” 黄佳佳眼珠子转了转，心思顿时活络：“也就是说，是待聘人员么？小姐姐，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们正准备员工团建，去看电影，加上你一个，也算欢迎仪式……” 陆川息冷汗涔涔，生怕计划改变会惹哪吒祂老人家不快，就见夏元心眨了眨眼，兴奋道：“唉？这是要聘用我的意思吗？正巧我最近在打暑假工，工资日结怎么样啊？工作内容是什么啊……” 这人也太没心眼了吧！陆川息内心狂喊。 “咱们一边走一边慢慢说，老板，你觉得——”黄佳佳笑道，转过头去征求乔烛意见，就见乔烛看向另一边，接上了她的话：“如何？” 阴影里，穿着红卫衣的妹妹头少年显出身形。 已经临近闭园，景区内没几个人，他的出现自然也不突兀。然而，当那张扬明艳的容貌和浑身的戾气一出来，便没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少年臭着个脸，双手抱胸，语气冷冷，眼尾的红色勾勒那双锐利的丹凤眼：“随你便。” 有前情提要的陆川息冷汗终究下来了，咽了口唾沫，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松了口气。而黄佳佳虽然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深厚煞气，但乔烛身边能人异士多了去，便也没感觉什么稀奇的，于是问道：“这位是？” 第29章 乔烛正想说话，就见哪吒冷冷地抬头看一眼：“新员工。走吧，还愣着做什么，等着喝西北风？” 他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乔烛便也从善如流。 带着完全状况外的夏元心、不知道危机迫近的黄佳佳、和一众心怀鬼胎的家伙上了面包车，齐子为已经自觉在驾驶位等待了，见到哪吒后，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下午好，老板，太子爷。” 这一句下去就把黄佳佳震在了原地。 谁？太子爷？哪个太子爷……她僵硬地转过视线，就听夏元心好奇的问：“太子爷？这是这位小哥哥的外号吗？” 在陆川息的疯狂飙汗中，她转过头端详臭着脸的哪吒，认出了对方就是之前在商场见到的那位，顿时心大地道：“确实有点像哎！只是没有标志性的两个辫子，还是少了灵魂。说起来，现在灵气复苏了，哪吒是不是真的听得到啊？这样取外号，祂应该不会生气吧……” 哪吒冷冷地接上：“他当然不会生气。” 夏元心愣了愣：“也是，毕竟人家也是天上的神仙，大概没功夫管——” 哪吒打断她，语气不耐：“因为我就是哪吒。” 夏元心：………啊？ -------------------- 第16章 饭局 车上的气氛一时诡异至极。 夏元心、陆川息和黄佳佳三人组瑟瑟发抖，李半音看热闹不嫌事大，马善事不关己玩手机，齐子为乐呵呵地在认真开车。 而风暴的中心是诡异的平静，哪吒捣鼓着手中巴掌大的方块，眉头皱得死紧：“你说这东西能用来摄念？” “不是摄念，是摄影，不过只对凡人的东西起效。”乔烛拿过他手中的手机，对着哪吒咔擦一声，闪光灯过后屏幕上是一张座椅，坐着的少年不见踪影。 哪吒见状，很是嫌弃：“既然如此，那也做不得武器了。” 三人组齐齐在心里吐槽：您老还想用手机做什么武器啊！ “但对于凡人来说，千里传讯和摄像留影，便已经是跨时代的巨变，”乔烛笑道，“随着灵气复苏，新的能源逐步开发，想必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哪吒看他一眼：“你这说话风格可是十足十的凡人腔调。” 乔烛无辜：“我本来就是啊。” ——你最好是！在场三神齐齐腹诽。 乔烛脸不红心不跳，顺着上个话题说：“今晚要看的所谓电影，就是以类似的方式拍摄出来、再加上些凡人技术来修饰的成品，一般来说是讲述杜撰的故事。” “所以，你也知道的——像古代神话这种脍炙人口的题材，总会被后人编排修改，比如太子爷您……” 他意有所指。 哪吒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过梨园听戏，我可不像某些人般小肚鸡肠。” 乔烛笑道：“太子爷宽宏大量。” 眼见乔烛三两句就把哪吒忽悠住了，众人顿感折服，而接下来，哪吒的注意力更是全放在研究手机上，压根没问他们到底看什么电影。 还得是老板艺高人胆大……黄佳佳一边冒冷汗一边和夏元心加了个好友，于是对方就噼里啪啦一顿打字：【姐！姐这是什么情况啊！】 【黄：你别害怕，我也很害怕。】 【是元心不是无心：啊啊啊啊这可是藕霸啊！！！活的藕霸！！！！我从小听他的故事长大我的童年回忆啊啊啊呜呜呜呜你说我现在上去要签名他会打死我吗……】 【夏：………保重。】 前面的马善也在和自家好兄弟打字： 【火炎焱燚：真倒霉，那煞神也来了！】 【温良恭谦：？】 【温良恭谦：是我想的那个煞神？】 【火炎焱燚：是你想的那个煞神。】 【温良恭谦：你自个去吧，我不来了。】 【火炎焱燚：？（消息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李半音坐在最后，看他们暗潮涌动，笑盈盈地自拍一张，朋友圈配文：【今天和哥哥一起去看电影，真开心～（电影票.jpg）（自拍.jpg）】 不顾底下评论区涌现的“半音还有哥哥？”之类的言论，美滋滋打开某抖刷帅哥了。 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齐子为把车开到饭馆。 中餐厅挂着红灯笼，包厢里bgm却是二泉映月，好不凄凉。更何况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油炸虾剔了虾线，柠檬鱼去了骨，满桌抽筋拔骨的海鲜一众，让众人吃得冷汗直冒。 然而哪吒没对菜品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中途问了一次乔烛怎么使用二维码，其余时间都在安静吃饭，甚至自己动手剥虾，非常接地气，让这位穿上了现代装的小神仙显得亲切不少。 李半音和齐子为更是丝毫不见紧张，笑着谈论起最近各道观寺庙内的异象，说钟馗庙和财神庙已经成为最火热打卡点，还提起了杨戬的新工作。 “也不奇怪，我听闻二郎神平日最不喜自己官二代的身份，下凡来做个捕快，倒也算是自己闯出名堂。”李半音笑道，语气随意。 齐子为赞同：“灵气复苏后各种鬼怪涌现，许多都非凡人力所能及，也不算大材小用。” 马善冷哼：“堂堂二郎神，此般自轻自贱，荒谬至极！” 他说话众人一贯是当放屁的，此刻自然也没人管他。李半音看向正在聚精会神和碗里螃蟹腿作斗争的哪吒，笑吟吟地问：“兄长，你曾与他共事吧，如何评价他此举呢？” 第30章 哪吒一顿，若无其事地把那块被他摧残得面目全非的蟹钳埋进碗底：“评价？与我何干。” 自千年前信仰凋敝、天庭破落，原有的秩序早就不复存在，有编制的神仙们也纷纷提桶跑路，跳槽辞职。连佛祖都能放下袈裟、转世投胎，跑来开景区，封神榜上的诸神谋点新职业，也不算稀奇。 他语气淡淡，夏元心坐不住了。一顿饭的功夫，哪吒表现得这般平易近人，她缺心眼的天性最终还是被释放，此刻甚至胆大包天地问：“这样吗？太子爷，你和他不是师兄弟么，彼此间交情怎么样啊……” 乔烛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 哪吒莫名其妙：“什么师兄弟，他和我可不是一个师父。交情，呵，也就那样吧，商周大战时同战过几场，他实力不错。” 夏元心见他还真回答了自己，两眼放光：“哇，所以封神里写的是正确的咯？你们的确并肩作战，对抗截教……” 乔烛放下茶杯：“封神演义同样是杜撰之作，仅供参考。另外，和太子爷并肩作战的，可不止二郎神，还有阐教众仙。” 语气有点意有所指，哪吒看他一眼，没搭话。 夏元心啊了一声：“那坊间流传的那些版本，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呢？呃，比如和龙女的关……”她悬崖勒马般地止住了话头。 哪吒于是疑惑地看过去：“什么龙女？” 看过《哪吒传新编》、有点cp上脑的夏元心顿时冷汗直冒：“没没没什么！” ——可怜的人类女孩还不知道，待会她将在永生难忘的情况下对这部电影进行二刷。 整顿饭就在祥和又诡异的氛围下结束，最后是乔烛去买的单。李半音忙着发朋友圈，就见黄佳佳一脸菜色的走近，她便懒懒地抬起眼，问：“做什么？” 同为女妖怪，她们一个是摸鱼大王，一个是苦逼社畜，平时互相看不对眼的时间多了去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塑料姐妹情可言。 黄佳佳见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什么，还是隐忍问道：“你早就知道那是……？” 这白毛老鼠精，不仅仗着自己有几分道行，受老板器重，就天天摸鱼勾三搭四，如今还在她不清楚的情况下勾搭上了太子爷——她可是明明白白地听见了李半音喊哪吒“兄长”！ 对于她们这种根脚不好的妖怪来说，在正神的庙宇内帮衬就已然是大福气，不仅能提升修为，更能沾些功德，也是这样，黄佳佳才会忍辱负重呆在乔烛手下打工。 却不想，这老鼠精不知凭借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提前在太子爷面前献媚，甚至混到以兄妹相称…… 好吧，黄佳佳承认，她柠檬了，酸得很彻底。 然而李半音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当然知道。” 她撩起耳畔的青丝，笑得媚骨天成，又带着一丝温润的佛性：“或许——你该去补补课？比如……西游记中，哪吒的义妹是谁。” ……黄佳佳柠檬不出来了。 随着她猛地往后退一步，李半音噗哧一声笑出来，转身离开，留下一阵香风。而杵在原地的黄佳佳脸色难以言喻，立刻打开手机搜索，等“半截观音”的名字跳出搜索界面，便感觉两眼一黑： 搞半天，原来是关系户啊！ -------------------- 第17章 电影 电影imax厅，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正在上演。 扎着双髻的少年周身红绫漫天，手中的火尖枪燃着紫焰，翻腾的怒涛打湿他的衣角，也让那双漆黑的眸中带上悲凉。他的身前，额前有着粉色龙角的少女跪坐哭泣，她控诉着，又痛苦着，问他：“为什么——哪吒，你我两小无猜，为何要抽去我哥哥的筋骨，烧毁我父亲的龙宫？” 随着龙女的流泪，云间轰隆一声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打落在二人身上，从哪吒的眼角流淌下来，然而他神情却如顽石般屹然不动，固执又悲戚：“为了大义，姣姣。你的父兄为害世间，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于是龙女在雨中哽咽着抬头：“那我呢？” “哪吒，我问你——你是否曾想过我们的未来？你说好了待我蜕鳞之际，就迎娶我回门……都不作数的么？” 大雨倾盆，雷声沉闷。而少年沉默无言。 “……我晓得了，”龙女停了泪，“自此，我们便莫要再见了吧。” “……直至身死道消。” ——“噗叽！” 这是黄佳佳再也忍不住，捏碎的可乐瓶发出的哀嚎。 在被可乐溅一身的惨剧之前，她及时地使了个术法将其包裹，避免了狼狈，然后再也没法直视荧幕，转过头去看一众人。 出乎意料的，除了马善在戴着耳机呼呼大睡外，其余几人都看得很认真，而哪吒虽然依旧臭着脸，但这似乎是他的常态表情，眉毛皱起紧盯屏幕，甚至还侧过头对乔烛发表评论：“呵，我当时杀那妖龙，可没那么多想法。” “艺术创作总归如此，”乔烛搭腔，“这里是伏笔了吧，‘直至身死道消’。” 他没有再说更多的，但在场人都懂得所指是哪段剧情，心里有点发毛，生怕哪吒看到自己的悲惨过去犯ptsd，却听哪吒哼了一声：“毫无新意。” “几千年前的破事，也就凡人们还津津乐道。” 语气冷淡，仿佛谈论不相干之人。 第31章 ——千年的小神仙，怎么能没见过自己的故事沦为谈资，被随意编排捏造？直到如今，早已能与旧事划分开来，再无动容，与曾经那个在塔内只因一腔怒火，就与燃灯道人刀剑相向的孩子全然不似。 ……竟不知是好是坏。 乔烛听着他的语气，微微垂眸，岔开话题：“或许说，是因为大家很喜欢你啊。” 哪吒很无情：“我可不需要他们的喜爱。” ……不需要么？乔烛想。 说话间，电影推进。身着红衣的少年站在城墙之上，身前是呼啸的大海。狂风吹乱他的衣角，龙威如乌云盘旋于陈塘庄上，千万人的目光凝聚于这单薄的少年躯体，就像是锐利的刀锋，一刀又一刀。 于是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一人做事一人当。直至将血肉和傲骨尽数揉碎，挺直的脊梁再也无法支撑，坠下城墙，落入海里，那里一片沉寂—— ——乔烛捂住了他的眼睛。 哪吒：？ 乔烛一本正经：“小孩子别看这么血腥的场景，会做噩梦的。” 哪吒：。 他头上青筋暴起：“你有病？” 荧幕上少年的衣物被血染红，摇摇欲坠地沉入深海，一滴泪融进黑暗的水体，便再也消失不见，连带着那灵珠化身的躯壳，都被强权般的海洋裹挟而去，湮灭无痕。 姗姗来迟的龙女流着泪不可置信，岸上失子的妇人跪地痛哭，而台下的角落，戏里的主角却被以手覆眼，男人的声音如在耳侧，让那些过往显得那么遥远：“这不是关心你么。” 哪吒反唇相讥：“有些事情不看难道就不会发生了么？” 乔烛叹口气：“我只知道你看了不会高兴就是了。” 于是哪吒就不说话了。 等到这段剧情过去，龙女在痛哭后决心寻找挽回的方法，乔烛才松开了对他双眸的桎梏，同时，听见哪吒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以询问的目光看去，就见少年抬起眸瞪他，语气抱怨：“知道我不会高兴，还带我来看。” 乔烛无奈：“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个情节啊，太子爷。”他还以为真是披着封神皮的爱情电影呢。 不过很快，接下来的情节终于如大众所预料那般发展。龙女要复活爱人，需要采下地狱最深处的万劫红莲，中间波折磨难，还有种种回忆杀。在她的泪眼婆娑中，那个红衣少年的形象简直温柔得不像话，终于让哪吒带点复杂的神色全部转换为无语，而乔烛则在旁边笑个不停。 “哎哟，‘姣姣，你比花更烂漫’……还得是太子爷，情话信手拈来……” 哪吒黑着脸：“你烦不烦，再笑就滚出去笑！” 该说幸好他们有灵力傍身，立下隔音结界，不然高低得被告个扰民。 电影的最后，龙女终于寻得了万劫红莲，复活了爱人，而自己则在这新生的至纯火焰中被蒸腾泯灭，留下一片粉蓝色的鳞片，见证着这水火不容的爱情故事凄美的结局。 鳞片倒映出少年怔愣的双眸，随即屏幕一黑，电影戛然而止。在观众们还沉浸在悲剧美学的伤感中时，忙不迭站起来的黄佳佳、陆川息便显得格外突出。 二人表情心有余悸，有种虎口逃生的解脱感，还扯了扯旁边二刷却还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夏元心的袖子：“呜呜，太好哭了，龙女和哪吒怎么这么惨……” 哪吒本人：…… 乔烛评论：“确实挺惨的，不过根据最后的伏笔来看，大概有第二部。” ——如果导演没有被哪吒显灵这件事吓到跑路的话。 不过，虽然情节俗套了些，但服化道和特效都制作精美，一直到走出电影院，都能听见观众们不绝于耳的讨论声。其中，最多的便是围绕男女主演员的言论，李半音听了几句，便笑道：“这些人是没有见过兄长的风华，才会对这拙劣模仿之辈报以追崇。” 马善嗤笑一声：“哪吒就算了，那女的不妥妥带资进组吗，演技差成那样……” 然后他就发现众人齐齐看向了他。 乔烛：“你不是睡觉吗？” 马善：“……少管我！” 电影终场，天色也晚了，众人纷纷各回各家。夏元心加了乔烛的微信，约好讨论实习的时间，就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哪吒，宣布告退：“那我就先走了……那个，哪吒大大，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说完，甚至泪眼婆娑地抹了抹眼，然后脚底一溜烟，跑远了。 喜提妈妈粉的哪吒觉得拳头硬了。 不过毕竟已经过了曾经那个喊打喊杀的年纪，他最终还是把这口气咽下去，转过头。乔烛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表情慈祥令人火大，又及时开口说正事，阻断他的炸毛：“太子爷，两个时辰的显形时间还有一会儿，要去城隍庙走一趟么？” 他补上一句：“也算是领导视察工作。我之前看过，此地的城隍香火微薄，很是可怜。” 哪吒冷冷看他：“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好心的人？” 乔烛依旧笑吟吟的：“我只晓得太子爷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记挂着翠屏的地方百姓。” 哪吒露出个恶寒的表情：“少阴阳怪气我。” 然而，即使看起来不情不愿，等到二人踏入城隍庙门口，乔烛还是察觉哪吒周身的气势一变。 已然入夜，城隍庙人影寥寥，少年武神身上重新换作了那件红衣，混天绫从手臂穿过，悬浮身侧，手上的金镯闪着滚烫的光，头扎双髻，表情冷冽，再也没人会认错这位脍炙人口的小神仙。 第32章 但他们没能等来城隍迎接，反倒是神识扫过，竟发现院内空无一人，连神座上都毫无回应，只有风声略略扫过。 “这是，遇到麻烦了？”乔烛若有所思。 哪吒没说话，只是眉头皱的更紧，手中燃着紫焰的火尖枪浮现。 他双眸染上金色，环视四周，不出意料找到些许线索。丝丝缕缕的魔气微弱，一路蔓延到后院，形成无形的漩涡，空间都因此微微扭曲。 乔烛见状，抬手唤出灵鹫宫灯，灰色的火焰勘破幻象，折叠的空间入口显现，漆黑的洞中涌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魔气，呈现丝线状，彼此缠绕交错，一团乱麻。 “烦恼魔。”乔烛略有些惊讶。 哪吒眉头皱了起来，冷哼一声：“灵气复苏时间不久，这四位倒是迫不及待一个个冒出头了。” 之前提到过，唐末的万魔复苏中，四魔最为猖獗。之前他们在真武市永夜城中，遇到的便是天魔的分/身，实力强劲，即使是乔烛也显得稍显吃力。而烦恼魔也同样为四魔之一，虽然破坏力和威胁稍弱，却相当烦人—— 无他，与生于天地污浊的天魔不同，烦恼魔诞生于世人心中的恶念。烦恼烦恼，何以解忧？由此长存于世，无法消除，春风吹又生。 在灵气凋敝的那些年代，烦恼魔仅限于“烦恼”，造成的也顶多是郁结于心、梦魇等等。然而灵气复苏，正邪势力均有滋长，“魔”的部分进一步显现，如今，似乎是缠上了当地城隍。 乔烛若有所思：“按理来说，城隍有天庭神格护体，不受魔气侵扰……”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哪吒提枪一步踏入那漩涡之内。 脾气暴躁的武神懒得分析那么多，眼中只有这肆虐的魔气，然而一枪戳去，那丝缕的魔气宛若有生命似的，直接缠绕上了他的紫焰长/枪，瞬间就要顺着手臂蔓延至心口！ -------------------- 第18章 烦恼 三昧真火呼啸而至，将黑线烧尽，哪吒的脸色却白了一白，往后退一步，被乔烛扶住肩：“先别动。如果我没猜错，这是烦恼魔弄出的一个折叠空间，里面是负面情感的凝结。” 他以一个虚虚环抱的姿势，伸出手，轻轻按住哪吒的太阳穴。 之前的一枪，让无数负面情绪凝结的“烦恼”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不过好在曾经是佛的乔烛擅长应对这种麻烦，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哪吒的一瞬，他就感觉脑内刺耳的声音消失了，意识重归清明。 知晓是自己冲动了，哪吒压下情绪，从被乔烛半抱着的姿势里抽出身来：“所以我们被排斥了？” “大概是为了避免其他人卷入，城隍对其设下了准入限制，想要自己处理，”乔烛道，叹了口气，“但从这外溢的魔气来看……恐怕不太顺利。” 哪吒皱眉：“那怎么办？就干看着？” 天庭册封的武神，曾经大闹东海。虽然当时的目的并非匡扶正义，仅是孩子心性，但后来割肉放血，不连累陈塘百姓，足以见其气节。 他虽然并非善人，甚至有些杀性过重，却也称得上有情有义，更别提眼前是天庭所属的同僚，自然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乔烛思考片刻，脑中想法逐渐成型：“不知这准入限制，会不会防备曾属城隍的神明。” 哪吒问：“什么？” 乔烛拿出一张符纸，掐诀点燃了：“不知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请了位被你所杀的小神为你祈福——那位名叫温良的武将，曾是殷郊手下，被你与杨戬合力杀死后，入封神榜（注1），得封日游神，也就是历代城隍座下从神之一。” 城隍作为天庭驻人间城池的守护神，自然也有许多手下。除了最广为人知的文武二判官，还有包括甘柳将军、黑白无常的六将军，日游神、夜游神便是其中负责巡查的职位。 “而就像城隍有城隍的总管，日游神也有其正位。虽然世殊事异，温良的日游神一职仅为挂职，但时至今日，依然与城隍有所联系。” 由此，便可一试，看看能否钻此空子，进入这烦恼魔的空间。 在乔烛解释的片刻，符纸燃尽，烟雾勾勒出一道人形，化作蓝脸红发的温良。这位哪吒行宫编外人员很少受到如此直接的传唤，正想询问，就一眼见到一旁的哪吒，顿时眉毛拧紧，脸彻底黑了下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煞星怎地也在！ 温良脸色臭极，哪吒也终于有了点依稀的印象。无他，温良此名与他相貌差异过大，这标志性的蓝脸、红发和三眼，终于勾起了少年武神久远的记忆。 然而乔烛并没给他们“叙旧”的功夫，直入正题：“温良，你试试能不能进入这个空间。” 温良憋着一肚子火，闻言，出言讽刺：“怎么，当初许我重塑人身，可没说要我为你做牛做马！” 乔烛笑笑：“你确定拒绝吗？这个庙内的城隍众神，可都还困在里面。” 温良噎了一下。他的蓝脸显得发青，怒火更甚：“呵，他们死活与我何干？千年过去，我早就没了那些神明的悲悯天下！” 乔烛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真是如此？” 温良愤怒：“自然！” 乔烛耸耸肩：“那算了。” 温良：“………” 乔烛说放弃就放弃，拉着哪吒就要走。少年武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温良黑着脸怒喊：“我也没说拒绝啊！” 第33章 计划得逞，乔烛挑了挑嘴角。 温良不情不愿地开始双手结印，研究起那个漩涡口来。而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哪吒瞥乔烛一眼，表情一言难尽：“你……还真是擅长玩弄人心。” 乔烛露出无辜的表情：“冤枉啊，太子爷。我只是最近对【情绪】有所研究罢了。” 哪吒微微垂眸：“不太像你。” 乔烛偏头看他，笑了笑：“不像吗？人都是会变的，亲爱的小神仙。” 他用的词是“人”。 又是这样与过往割裂开的词语。哪吒无可避免地走了个神：他又想起千年前，灵山那个冷情冷性的燃灯古佛，神情悲悯，双眸冷漠，对凡人的喜怒哀乐无限包容，却也永不深入。 而如今呢？狡黠恶劣，能游刃有余地以世俗规矩解决麻烦，又能玩弄人心达成目的。这样的燃灯，哪吒觉得陌生，又觉得释然——仿佛本就该这样，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呢？ 他没有再想下去。 在他走神的片刻，温良已经寻到了破解之法，带着怨气道：“我能进去，只是，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那魔。” 乔烛道：“无事，我们与你一同去。” 温良打量他：“我能借神位进入，你与城隍可无甚关系。” 乔烛无辜看他：“这有何难，我看这座庙里日游神一位空缺，而我是人类——你册封我为本庙日游神，不就有联系了么？” 温良：？ 哪吒：？ 温良大惊失色：“你没事吧？” 谁家佛祖来城隍打工的啊！ 然而乔烛觉得很有道理：“人仙的册封比鬼仙简单的多，大不了解决此事后卸任。” 你也太随便了吧！！！！温良要抓狂了。 哪吒的眉毛都拧起来了，欲言又止，最后沉默半晌，居然表达认同：“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那就这么定了，”乔烛拍板，“太子爷先藏进我的灯里，温良册封我带我进去。走吧，时间不等人——救世渡人总为神的第一要务，不是么？” ……温良被他干沉默，最终憋屈地双手结印，册封人神。天地的规则在此流转，城隍庙内，铜钟无风自动，厚重肃穆的声音响彻。乔烛的身形镀上暗纹流转的金光，又在须臾间隐去，原本就淡漠清静的眉眼更显虚幻，却在转过头笑着看人时尽数消弭。 “那就委屈太子爷，先在我的灯里藏匿一番了。” 灵鹫宫灯作为四大宫灯之一，有足够的位格容纳神的魂魄。 哪吒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进入乔烛托举的琉璃灯中。 新晋日游神笑眯眯地握住琉璃灯纤细的腰身，转头和温良对视一眼，便先一步踏入漩涡之中。随着某种吸力，魔气喷涌而出将他们裹挟。 初入空间，瞬间就被种种负面情绪挤满。“烦恼”化为实质，形成黑色的粘腻水液，充斥周围，宛若深陷泥沼，让人喘不上气来。 随着那些黑色情绪环绕周围，脑海中传来杂乱无章的呓语，不同的声音或哭或怒，歇斯底里或是万念俱灰，他们倾吐着自己的不幸，无数个声音化作洪流，几乎瞬间就要将人的意志摧垮。 温良感觉头疼欲裂：“这么多人的‘烦恼’……” 乔烛若有所思。他往前迈一步，脚下金莲绽开，周身黑暗瞬间如潮水般褪去些许，但很快又重新席卷而来，仅留他们二人一个容纳之所。 不过这也够了。 从密不透风的负面情绪中脱身，二人和灯内哪吒得以听清周围的声音：那些是凡人的声音，或因亲友去世而悲痛，或因生活破灭而愤慨。世间种种烦恼苦痛在此集聚，生老病死、贪嗔痴怨，天底下总是不乏悲剧，但眼前这些声音却有同一个导向—— “灵气复苏，”乔烛说，“这些是自灵气复苏以来，众人的‘烦恼’。” ——打破常规和定理，甚至让文明颠覆。原本隐匿于世界背后的力量，浮出水面，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呢？无论如何，事已至此。 “不奇怪。但这些烦恼为何全部集聚在此？”温良皱着眉道，忽有所感，手中狼牙棒显现，一棒挥去，打散周围液体中朝他伸出的一只漆黑利爪！ “魔气聚现！”他骂道。 乔烛自然无需他提醒，手腕上一百零八颗念珠散开，悬浮周身，化作屏障。而当一只漆黑鬼手从背后袭来之时，他只是微微偏头，还未进一步动作，就见金光闪过，乾坤圈将其击为齑粉。 哪吒离了灯，与他后背相托。少年武神表情冷厉，红绸伴身，脚下的风火轮照亮四周涌动的黑气——那些凡人的“烦恼”在魔气的催化下，化作似人非人的肢体，宛若活尸恶鬼一般，挣扎着要将他们拖入地狱。 对这些无生命之物，哪吒半分眼神都懒得给，乾坤圈扫去，金光凛冽，就击碎了一大片，在怪物的怒嚎中又一□□入某个人形的胸膛，动作利落，杀伐果断。 温良双手持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然而比起哪吒的行云流水，依旧逊色几分。他自己也知道，不免有些黑脸，心下不忿若是自己的白玉环还在，也不至于被比得如此惨淡。 说到白玉环，又忍不住想起曾经封神大战中，被哪吒的乾坤圈一把击碎的场景。心痛又怨恨的情绪上涌，连带着想起自己死状的仇恨，他完全没意识到，在他的负面情绪产生的瞬间，一个半透明的黑色身形自背后凝聚，即将脱离躯壳抬起头来。 第34章 他的“烦恼”诞生了新的魔。 -------------------- 注1：温良到底有没有入封神榜还是个未知数，我搜到有些资料说有、有些资料说没有……这里就算他有吧，算在太岁部下日直众星里面 第19章 三尸 在那和温良身形如出一辙的黑影即将脱离时，乔烛猛地一掌拍向他后背，温良被打得吐出一口浊气，身后黑影也顿时如云雾散。 “明明在并肩作战，就不要走神了啊。”乔烛说。 温良下意识地反驳一句：“谁要和这煞星并肩——” “唰——！” 哪吒的火尖□□透了温良身侧的一只鬼手，冷冷地看他一眼：“两千年了，看来你还是没多少长进。” 温良：“…………操，现在就给你看看本大爷的真正实力！” 被仇人鄙视了，这能忍？化悲愤为动力，温良抓着狼牙棒就心无旁骛地重入战局。他战力虽然不算高，但好歹也是个武神，能起到些许分担压力的效果，让哪吒不至于孤军奋战。而一旁的乔烛除了用念珠查漏补缺，却显得有些摸鱼，似乎在思考什么。 在哪吒再次抛出乾坤圈，扫清周围一大片障碍后，乔烛终于得出结论，指向某个方向：“走这边。” 他手中灵鹫宫灯微亮，火焰跃动着指向某个方向：那里有游离的魂魄。 哪吒没有多话，混天绫随心而动，直接简单干脆地缠住温良的手臂，拽着人就往那方向去。脚下风火轮破开迷雾，又在一处急刹，停在原地—— 在黑气缭绕中，一个低着头的女人身形显现。对方穿着一身判官的黑衣，戴着帽子，脸色苍白，两眼无神，身上鬼仙的气息暗淡，魂魄宛若风中残烛，摇曳将熄。 ——正是之前在城隍庙外，救下陆川息，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女判官。 然而比起之前那副一板一眼的严肃样子，如今这位鬼仙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茫然。随着三人靠近，她抬起头来，无意识地用视线追逐着吸引幽魂的灵鹫宫灯，于是也让乔烛看清她的状态： “三魄已失。” 鬼仙是生人死后册封的小神，在修得实体之前，都只作为具有神格的魂魄存在。因此，也与普通生魂恶鬼一般，具有三魂七魄。 三魂指的是天魂、地魂、人魂，轻易动不得，而七魄则是喜、怒、哀、惧、爱、恶、欲，相比起来更为具体，因此也有计可施。 古往今来，多的是因为各种原因丢掉几魄的家伙，他们有的久病无医，痴傻浑噩一生，有的则寻回残魄，重获新生。如今的女判官，便是属于失魄的范畴，只是不知由何而起，又要去往何方。 三人尚且还在观望，却见那女判官被乔烛的灯一照，原本浑浑噩噩的眼睛突然闪了闪，嗫嚅般呢喃：“你们……是谁？” 她的手中握着判官笔，此刻随着疑问，逐渐变大伸长到半人高，笔尖浓郁的墨色滴落，融进周围的黑暗，某种威压显现，仿佛三人不回答，就要马上发动攻击似的。 “城隍重地，禁止私闯………” 乔烛表情不变：“没有私闯，我们是你新上任的同事。” 女判官顿了一顿，仿佛梦游般呆呆地重复：“同事…？” “对对，同事。你看，他像不像日游神？”乔烛拉着温良就义正言辞道。 温良：…… “日游神……”女判官呓语一般重复，看向乔烛，“不对，那你是谁……” 温良幸灾乐祸地看乔烛翻车，却见他一脸淡定：“我当然是日游神的好搭档夜游神。你看，我还有灯呢，秉烛夜游，不就是夜游神的特征吗？” 温良哪吒：…… 根本难不倒你！ 有了乔烛的前车之鉴，等女判官看过来时，哪吒臭着个脸自觉道：“我是他的灯灵。” 说完，还让自己身形微微虚幻，周身缠绕三昧真火，加上他之前从灯中出现的行为，居然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虽然旁边的温良一副被雷劈了的恶俗表情，但失了三魄而呆呆傻傻的女判官闻言，还真信了。于是，她放下了防备，周围的威压一松，而几乎是一瞬间，眼底就蒙上层水雾，泫然欲泣：“呜呜，这里好黑，我好怕怕。” 三人：……？ 乔烛面色如常：“别怕别怕，我们来了。” 语气颇有些慈爱，于是女判官哭得更凶：“呜呜，好难过，城隍那黑心老板当初说有五险一金，结果进来后什么活都要我干，现在还要打怪兽……” 怎么感觉这段话似曾相识。 ——另一边，看完电影回到哪吒行宫内，进行今日财务记账的黄佳佳打了个喷嚏。 乔烛表情依旧慈祥不变：“别哭别哭，所以我们来帮你了。城隍老爷在哪里呢？说起来，你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他看的很清楚：女判官身上少的三魄，是“怒、恶、欲”三种。结合之前，温良心中的负面情绪滋长新魔的事，此事大概有些许联系。 被剥离了最负面的三种情绪，自然不会再因烦恼困扰。即使如此，对方此刻怕黑又爱哭的状态，想必是残留的“哀”和“惧”在作祟。 而听到乔烛的问题，女判官抽抽噎噎地道：“城隍爷，在最深处……我，我在这里给他守门……” 守门？三人对视一眼。 第35章 “能带我们去见他吗？”温良试探着问。 女判官一边哭一边摇头：“不行的，我们没有斩三尸，会拖他后腿……” 斩三尸。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可怕，实际上和佛家所说的“破执”是一种。三尸指的是善、恶与自我（注1），三者皆除后，破除执念，到达无我之境，寂灭成圣。 然而说起容易，做起来难度不小。更何况，斩灭三尸即意味着要彻底抛却自我和执念，神性压过人性，更是为很多人所诟病。 古往今来，也仅有寥寥些许大能才做到，其中不乏三清此等只手遮天的人物，足以见得难度。 因此，也无怪乎温良面露古怪，皱眉道：“什么说法……莫非那城隍就斩过了？” 乔烛推测：“大概是对阵烦恼魔不易，怕其他人的情绪给其火上浇油吧。” “要是这种东西都控制不好，确实也只会添乱。”哪吒毫不留情地道。 乔烛无奈地看他一眼：“轻敌可是不好的哦。” 仿佛感受到他的不信任，哪吒恼怒地拿长枪蹬了蹬地：“少啰嗦！快带路！” 乔烛拿他没办法，纵容地笑笑。 他转头，看一眼还在抽泣的女判官，手中的琉璃灯忽地换上灰色的焰火，周围沸腾的魔气都仿佛瞬间平息，女判官还带着泪痕的脸也顿时呆滞，梦游般地往魔气更深处飘去，给三人指路。 越往深处走，魔气就翻腾得更汹涌，让人宛如身处狂风巨浪之中。温良作为三人中法力最弱者，表情最为难看，背后黑影再三浮现，又被乔烛及时打散。 见状，哪吒颇有些幸灾乐祸，出言嘲笑：“瞧，这不是就有拖后腿的么。” 温良更怒，黑气浮现，正想出言相讥，却被乔烛按上肩膀，掌心结印，打下一金光佛咒，怒气偃旗息鼓，强行压下那愈发猛烈的魔形。 哪吒刺他一下，逞了个口舌之快，还没得意，就惊觉不对——明明知晓此地会放大负面情绪，为何还要去故意激他？这无疑是不明智的，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答他的，是乔烛无奈的轻叹。 仅仅是一瞬间，他就被扯入一个微凉的怀抱。乔烛揽着他腰，猛地后退两步，他之前所站的原地，一把燃着紫火的尖枪深深插入地面，握着枪的少年浑身魔气，双眸猩红。 ——这是在烦恼魔影响下具现而成的，哪吒的“烦恼”。 双髻红绸，容颜昳丽，和三太子有着无二外表的魔形拔出深入地面的长枪，露出个有些嚣张又残忍的表情，红眸如血。他的身侧，混天绫、乾坤圈一应俱全，黑雾般的魔气欢欣鼓舞，随着挑衅般抬起的长枪，如水般沸腾。 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中，乔烛却突然笑了起来，甚至还有心思偏过头，和怀里浑身僵硬、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哪吒打趣：“太子爷，这算是阴沟里翻船吗？” 哪吒羞耻地挤出几个字，咬牙切齿：“闭嘴！” 乔烛故意要逗他：“我看太子爷这么游刃有余，还以为不用我提醒了呢……” 哪吒气得用手肘给了他一下：“与其在这说风凉话，还不如快些解决！” 乔烛叹口气：“遵命遵命。” 他周身悬浮的念珠沾染金色佛光，乾坤尺应召而来，与身侧哪吒共同摆出作战姿态。然而眉眼依旧轻松，甚至还要说些闲话：“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吗？唔，似乎是在琉璃塔内，也有这么一遭。” 哪吒看他一眼：“难为你记这么久。” “毕竟是关于你的事啊。”他一边笑，一边祭出乾坤尺，挡住那边魔形的一枪。随着魔形近身攻击，真哪吒也顷刻闪身到其身后，风火轮在空中划过烈焰痕迹，金圈在打碎头颅的瞬间被对方的金砖阻挡。 自己自然最了解自己，就像烦恼了解主人。魔形露出个挑衅的笑，翻一个筋斗退开几米远，火尖枪架在身前，周身魔气搅动，化作漫天黑影袭来。于是乔烛就道：“所以，这位是你的什么‘烦恼’呢？” 哪吒没回答他，只是又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他不说话，那魔形却要越厨代庖，嗤笑一声，声音带着失真的嗡鸣：“我是什么烦恼？哈，你瞧瞧他现在不敢说的模样，还不明显么？不过就是——” “闭嘴。”哪吒冷冷地打断他。 他的背后，混天绫无风自动，宛若有了生命般生长翻涌，金文流转，红绸漫天。右手枪尖的紫焰热烈，左手乾坤圈金光刺眼，腰间又显现两只虚幻的手臂，分别托举着九龙神火罩、阴阳剑，周身缠绕的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和对面的魔气形成对抗之势。 他动怒了，也因此，对面的魔形实力再涨，露出得逞的笑。 乔烛有心提醒他，但又闭了嘴。这孩子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他想着，却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唇角勾起，只好无奈叹息。 ——还真是，令人怀念啊。 这样热烈的，鲜活的…… ……乔烛微微垂眸，掩盖那一点情绪。 -------------------- 注1：三尸说法不一 第20章 委屈 “此子落在哪个时辰？” “丑时。” “此子莫非养不得么？” “非也。” “丑时而降，便天生犯了一千七百条杀戒，”遥远的声音模糊不清，“与贫道作个徒弟何如？” 第36章 “此子排名第三，就取名为——” 名字在吐出的瞬间宛若水波散开，声波形成一圈一圈的涟漪，顺着七宝琉璃塔内缭绕的红雾，在脑海中荡开，震得人头脑刺痛。更别提这话说一半，不上不下地吊着一口气，烦闷躁郁，恨不得提枪砍杀。 这无疑有着影响人心神的效用，自入塔以来便层出不穷。若非哪吒是莲藕化身，无魂无魄，又有燃灯道人在旁相护，此刻说不定早已陷入躁狂，免不得吃一番苦头。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免被磨得脾性尽失，险些就要破口大骂：“你这老妖道，这又是弄得哪出？” 燃灯道人手中托着灯，稍许化解音波的冲击，让哪吒不自觉地朝着这边靠了靠。闻言，他也不生气，出言解释：“我不是说了么——琉璃塔第一层为生之苦，这便是你师父太乙真人在你降生之时，与你父亲的对话。” 哪吒头疼极了：“所以呢？不是说要我去劈开我自己，这找了老半天了，也不见得有什么肉球……” 燃灯道人沉思：“大概就在这片。不过，此段对话似乎是你降生后发生，也许我之前的推测有些偏颇。” “你到底靠不靠谱？”哪吒冷嘲热讽，忽地，又意识到什么，语气古怪起来，“连之前之后这种细节都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还有窥探他人记忆的爱好。” 燃灯道人无辜地摊手：“莫要冤枉，我可没有窥探。琉璃塔中的幻象直接从你心中具现，可未经我手。” “我知道这些，只是我也算你降生的一个见证者。”他接着道，未等哪吒狐疑的目光扫来，突然略一正色： “——找到了。” 红气四溢，充斥得眼前皆是一片血腥。腥甜的异香中，一个圆滚滚的球形显现，大概呈半人高宽，通体殷红欲滴，泛着光芒，随着粘稠的血雾缓缓转动，带着些许邪异，又无端显得圣洁。 怎会有如此矛盾的感觉？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背景音里太乙真人喃念的呓语换了音色，换作一个威严的男声： “它必要受烈火烧灼，真金方淬。”“ “就由你护送灵珠子下凡投胎。” 这个声音哪吒有些陌生，然而，等到下一个显得更随性、也更淡然的声音响起时，便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个声音说：“老师，此珠如此炽热，恐不能容于世间。” ——那是燃灯道人的声音。 他猛地看身旁男人一眼，见燃灯露出个无奈表情：“天尊吩咐给我的任务，我推拒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听那个男声虚幻道：“不如交由太乙师弟，他办事稳妥，护短惜才，定能好好教导灵珠子鸿蒙化开。” 接下来的故事便耳熟能详。白鹤童子告知太乙，于是金光洞的灵宝随灵珠子一同降世，白衣的燃灯在暗处见证，满意地见太乙疼爱徒儿，不出所料。 ——然而有些事，过犹不及。太乙护短，就连哪吒杀敖丙、闹东海，都纵容撑腰，以至让孩童顽劣，将敖光再度拔鳞欺辱；甚至射杀碧云，惹得石矶震怒，却不但不认错，反将其扣入九龙神火罩，炼化消杀。 到如今，落得一身杀伐，众叛亲离，身死魂消，不能不感叹一句唏嘘。 这些唏嘘，哪吒是不知的，但根据那点声音，也大概明了缘由，表情微变：“也就是说，原本你才是我师父？” “是，”燃灯轻叹，“如今受太乙所托，稍加管教，也算是照应前缘了。” 哪吒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些许委屈，又强行压下，出言讥讽：“我可不需要你的管教！” 燃灯不置可否，只是感慨：“我当时就有这般预感，那灵珠不该称作器物，连拿在手中都滚烫烧灼。由此，便也难怪化作人形后如此性情，从一开始便埋下因果。” 哪吒被他这唏嘘的语气恶心到了：“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厌？” 燃灯眨眨眼：“抱歉抱歉，毕竟我已斩灭三尸，不太能理解常人情感。” 哪吒懒得听他说什么三尸四尸的，径直往前走，瞬间滴溜溜的红肉球便近在咫尺。他也不顾忌这是自己，另一只手往虚空一抓，直接一金砖拍了上去——！ 他动作粗暴有力，那肉球上顿时裂开一道缝隙，一瞬间红光大作，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整个琉璃塔因此山摇地动，周围的红雾震荡翻涌，然而下个瞬间，哪吒就感觉自己被提着后领退后几步，一抬眸，惊觉红雾中，一个三头八臂的人形显现，双眸紧闭，额心点血。 灵珠子化作了似人非人的躯体，三尺高的身形盘坐，八只手臂依次向上抬起，或是结印、或是托举武器，寒光凛冽，危险万分。混天绫缠绕周身，悬浮在手臂间的间隙，暗光流转，与藕白的肌肤撞出最鲜明的对比。 然而曾经明快的撞色，此刻却显得血腥邪异，远远看去，宛若粘稠的血丝交织。 它的七窍处，三昧真火静默地燃烧着，三颅上双眸紧闭，眼尾淌血。明明是无悲无喜的神情，却带着邪异的压迫感和诡谲神性。这无疑是哪吒的容貌，却与他相差甚远。 浑身的血腥、暴烈和凶煞气，让人再无法与眼前这个虽叛逆、却仍然保有人性的孩子联系起来。 燃灯抓着哪吒的后领，若有所思：“灵珠子么……我当初的感觉是对的，你若不加管束，总有一日会化作这般邪异的存在。” 第37章 哪吒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驳：“胡说，我怎么可能变成这副鬼样子——！” “夜叉、敖丙、碧云，都是你的杀劫。如若不是我技高一筹，李靖与我，也是其中之一。无论你承不承认，这些都在一步步验证，你终要因杀戮而失掉所有人性，由此变为灵珠的傀儡。”燃灯道人听不出什么语气。 哪吒听着，暴躁起来：“少在这吓唬人了！” 燃灯看他的神情几乎带上点怜悯：“放心，我受人之托，自然要尽力而为。更何况，你我间本有师徒缘分，代行管教，也算了却因果。” 说着，他抬起手。 在哪吒微微瞪大的眸中，他抓住了少年握着火尖枪的那只手腕。琉璃灯光芒大作，他往前走一步，瞬间就带着哪吒来到了那三头八臂的人形面前。 炽热的火浪扑面而来，又被空中绽开的朵朵金莲挡住，燃灯道人抓着哪吒的手腕，往前猛推，火尖枪就不可控地朝着人形的胸口刺去！ 枪尖触及那躯壳，就仿佛凝涩般停滞不前，燃灯面色不改，指尖金光浮现，再度往其中打入道力。 趁此机会，哪吒连忙开口，有点慌乱：“这算什么，以杀止杀？！” “不，”燃灯的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传来，“破除某种恶欲，不算造孽。就像大能们斩灭三尸，除自我方可成圣。” “不过，自我到底是怎样定义，究竟是否应该被斩灭，我至今仍保有疑问。实际上也不用想的那么复杂——除去坏的，留下好的，就足够了。” 至于这过程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也自然无所谓。 他的思考，哪吒理解不能，几乎一个字没听，只觉得手中长枪随着燃灯力量的一波一波涌入，逐渐变得滚烫，比那人形周身的火焰都要热烈得多。 等终于穿透了那三头八臂人形的皮肤，往更深处的血肉、肺腑、骨骼去……仿佛将自己开膛破肚，恶心中带着某种快意，以及奇异的身上一松。 这是什么原理？哪吒还云里雾里，却见当火尖枪穿透那人形的整个胸膛，让琉璃塔第一层都因此摇摇欲坠，濒临崩塌时，那人形最靠中间的一个脑袋睁开了眼睛。 血红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看向他时毛骨悚然，仿佛被诅咒。灵珠子的凶煞杀气顺着这一眼，又沾染上他的躯体，如附骨之蛆，阴魂不散，哪吒察觉到自己并未逃离这杀戮的宿命，不由得有些慌神。 然而他很快就没功夫想这个了，随着肉球灵珠子的死亡，七宝琉璃塔第一层崩塌。他只来得及抓住白衣的道人一片衣角，把自己投进人怀里做缓冲，就觉眼前一黑，天地旋转。 第二层，“老”之苦。新的绘卷徐徐展开。 —— 视线转到千年后。 随着哪吒烦恼化作的魔形挑衅，脾气暴躁的太子爷被勾起了怒火，动了真格。真假哪吒二话不说，提枪交战，一个是封神名将中坛元帅，一个虽仅为“烦恼”具现，却有整个空间的魔气助阵，主场优势明显，一时间还真打得有来有回，乒乒乓乓，黑雾间红绫翻涌。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更何况太子爷打架向来是没什么顾忌的，整个空间都因此天摇地动，实力稍差的温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一脸菜色地拉着女判官退后避让。 退到安全的地方，掐诀立起屏障，他见乔烛站在原地没动，甚至收起了那乾坤尺，不由得没好气的道：“乔老板，你就这么看着？” 刚刚不是还摆出一副并肩作战的样子么？怎么又开始摸鱼了。 乔烛面色如常：“本来想帮忙，但看起来他更想自己解决。” 越厨代庖的事情做过一次了，这次就让他自己来吧。 温良：“……你就是懒吧。” “说起来，”他语气莫名地道，有点阴阳怪气，“这小子不是也会被烦恼魔影响么？五十步笑百步！” “但魔形具现后，他能自己解决，你能么？”乔烛笑眯眯的反驳他，弄得温良噎住，最终只能气恼地道：“燃灯佛自然不会懂我们小人物的烦恼。” “看来，到时候能去深处援助城隍的，只有咱们破了执的佛祖大人了。”他阴阳怪气地道。 然而乔烛却摇了摇头，轻笑：“我可没破执。” 温良：？ 乔烛老神在在：“燃灯道人斩三尸，和燃灯古佛破执，关我乔烛什么事？” 温良：…… 温良摸不着头脑了：“你转世投胎后，这个也能重塑？” 年轻的人类眸中染上些许怀念，点点头，笑意浅浅：“就算不行也得行啊。毕竟，这可和我转世的目的背道相驰……” 说完，他忽有所感，抬头看向远处和魔形争斗落入尾声的哪吒。少年武神一场战斗完，连汗都没出一滴，表情倒是冷得粹了冰，仿佛谁欠了他三百万般，抬起抢尖的动作倒是似曾相识。 “冒牌货终究只是冒牌货。”他冷道。 在地上跪坐的魔形咬牙切齿，闻言也要轻蔑嗤笑：“那又如何，你一日不解此烦恼，我便如影随形，不得摆脱！” “那便你来一次，我杀一次。”哪吒说，颇有些狂气，与他一贯的作风相符合。然而，下个瞬间，地上的魔形眸光闪烁，出言指出，让他脸色微变： “明明他就在这里，何不直接告诉他，一劳永逸？” 第38章 哪吒脸色难看，注意到乔烛已经看过来了，表情狠戾：“闭嘴！” 他的紫焰长枪瞬间刺入魔形的喉头，却不曾想，魔气化身的烦恼即使失去声带，也要不依不饶地嘶哑喊出：“呵呵，你明明怨恨燃灯的，不是么？——” “无论是在塔内，还是塔外——” 剩下的话夏然而止，魔形灰飞烟灭。 烦恼消解，灵魂荡涤，然而黑雾缭绕中，哪吒却不敢再看那人的眼睛。 -------------------- 第21章 城隍 魔形剩下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就灰飞烟灭。 “烦恼”消散，哪吒心里一轻，然而下一秒又被某种更强烈的情感揪住了，因为乔烛已一步走到他身旁：“怨恨？” 哪吒咬了咬唇，尝到些许铁锈味。 “不想回答吗，”然而乔烛却掰过他的脸，声音无奈，“但你要是不说，我又如何道歉呢。” 他的眸色微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哪吒唇上的伤口。他的唇色本来偏浅，此刻染上血迹，给那张漂亮的脸添上些过度的明艳，于是被他擦去，沾染上手指。 可惜少年武神此时心绪乱得很，没意识到这动作有多么暧昧，只是后退一步，眼神躲闪，声音低低： “……不干你的事。” “都是严重到产生心魔的地步了，还不干我事？”乔烛语气重了点。 他对他人的态度一向疏离而尊重，很少会有如此不近人情的一面。 这样随和好脾气的人，此刻却似乎在逼问他。哪吒没来由地有点委屈，又觉得这实在没必要——他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 即使喉头生涩，难以开口。 “……那又如何。” “嗯？” 他烦了，声音提高，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是埋怨，又怎么了！” “——怨你把我丢给太乙，怨你收李靖为徒，怨你跑去西天做了劳什子佛祖，把我扔在天庭！” 乔烛瞳孔微缩。 …他一时没说话，而哪吒臊得满脸绯红，连眸子里都染上点羞恼的水光。这类似于小孩子闹脾气一般的话，让太子爷仿佛落了面子，于是气冲冲地撇下人，往黑暗深处走去了，几乎能说是落荒而逃。 等少年的身影都快消失在黑暗里，乔烛才回过神，无奈一笑。他转头示意（脸色非常精彩的）温良跟上，也迈步追上哪吒的步伐，干脆利落地承认错误： “我错了。所以，我现在来找你了啊。” 哪吒气得不理会他，只是往前走，黑暗中无人见到他红得滴血的耳尖。 乔烛还在辩解，只是语气多少带上了点笑意：“你也知道，曾经的我人性淡漠，不是个好东西……” 他还没说完，就忽地止住话头。他身前的哪吒也已停下步子，脸上的红消退，警戒地看向空中。 黑气涌动，灵鹫宫灯将不远处的异状照出轮廓。 层层叠叠的魔气汇聚，在距他们大概十米远的位置形成漩涡，宛若泉眼，缠绕的墨色包裹成虫茧，隐隐约约显现一具躯体的形状。 在魔气的间隙中，暗淡的城隍金光逸散，昭示着其中之人的身份。然而不仅这光一逃出就被吞噬，茧内微弱的心跳也逐渐缓慢，要不了多久就会全然陷入沉寂。 “城隍爷……” 女判官呓语一般的喃喃，点出了茧中之人的身份。跟过来的温良见状，拉着她后退些，抬头庆幸道：“……幸亏来得早。” 就算法力低微如他，也看出了情况不好——烦恼魔的魔气汹涌庞大，宛若蜘蛛捕食，将要把城隍的生命力尽数抽取，取而代之。新的魔物将以他的身躯为养分，自心的烦恼诞生。 乔烛并不废话：“你我三人结印吧。早些解救出来，也能让我早些回去跪搓衣板。” 语气意有所指。 一旁的哪吒浑身僵了僵，心中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回。 然而即使心怀鬼胎，三人也都分的清轻重缓急。双手结印，口念咒语，术法的金光凝结，锐利的光线刺破黑暗，破开厚茧。半空中，魔气凝结的外壳层层龟裂，最终破碎，化为黑雾逸散回四周。一个人从中掉下来，如若不是乔烛反应快，让地面绽开金莲接住，保不准让他直接砸地，再受重创。 出乎意料，这位城隍竟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乌发斜扎，黑衣干练，头上的长翅帽歪在一侧，双眸紧闭陷入昏迷。他脸色苍白，眉心泛着淡淡的黑气，象征着魔气入体，生命垂危，俨然一副受难不轻的样子。 乔烛没有多话，口中诵念梵语，为其净化。不过，一边念，他还一边走神：城隍由于要长期和地府打交道，大多是鬼仙，让活人或者活神担任的很少，不是官二代、就是有大神通。不知眼前这少年属于哪种呢？ 他在思考，哪吒在旁也打量半天，表情逐渐纠结。 他自然是藏不住事的武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语气疑惑：“怎么感觉这人有点像……” 想起什么，下半句话吞在喉头。 温良听见了，本想问像什么，却是又记起二人之间的仇恨，便闭了嘴，偏过头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然而这足以让乔烛回神，终于仔细去打量这城隍的外貌。越看，神情就越古怪：“……确实有几分相似。” “…像谁？” 第39章 他俩在这打哑谜，温良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再看看。” 乔烛用诡异的语气道。 温良于是仔细研究这少年那算得上俊秀的脸，仔细和自己的记忆做对照，在一瞬间，猛地想起什么，脸上顿时像打翻了调色盘，一阵青一阵白。 ——像谁？ 二郎神杨戬。 哪吒的战友，燃灯的师侄，温良的仇人。 沉默中，乔烛一套佛经诵念完毕。 净化的佛力随着佛法，涤荡其所受污染，少年城隍眉心的黑气逸散，不多时，便幽幽转醒。他捂着太阳穴直起腰来，艰难的分辨眼前几人，见到温良的蓝脸和哪吒极具个人特色的装扮，顿了顿，表情茫然，颇有种“起猛了，见到哪吒了”的恍惚感。 然而，身为城隍，他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好硬着头皮道：“几位是……” 哪吒语气古怪：“你和杨戬什么关系？” 少年城隍：“………”坏了，这是真哪吒！ 在三双眼睛的凝视下，他莫名压力山大，冷汗涔涔，只能狼狈地坦白：“在下刘沉香，算是杨戬那厮的……外甥。” 《那厮》。 乔烛记起华夏传统神话里，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二郎神杨戬愤恨妹妹杨婵与凡人相爱，将其镇压华山下，杨婵的儿子沉香长大得知真相，立刻正月剃头，劈山救母。 而眼前这个外貌年纪不大的少年，想必这位便是传说里的那个三圣母杨婵的儿子、杨戬的外甥，金龙太子刘沉香了。然而这般堂堂人物，为何到了小小翠屏市，还当上了城隍？ 再说，刘沉香在故事里，可是有萱花神斧和宝莲灯两件法宝的，不至于面对小小烦恼魔，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局面。 此地无疑不是个聊天的好场所，乔烛没有多问，而是直入正题：“此地为何烦恼魔作祟？” 刘沉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自己歪到一旁的长翅帽：“自灵气复苏，烦恼魔渗入家家户户。是我不自量力，试图将这些魔气尽数收集，聚于空间内一同处理，以免积少成多，酿成大祸……” 温良听了，被他的奇思妙想震撼：“你赶着送死？” 刘沉香被噎了一下，最终，弱弱地道：“…还不是，被那王八考公的事情刺激到了。我在翠屏上任，总得做出点业绩来吧……” 不难猜出，他说的是杨戬进了国家编制内这件事。 乔烛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显：“女判官的三魄是你抽的？” 刘沉香垂头丧气地点点头：“她未斩灭三尸，我怕她受此影响。” 温良讥讽：“你难道就斩断了？” 刘沉香干巴巴地为自己挽尊：“……我心智坚定。” 不过看目前的状况，还真是有些打脸。 哪吒性子直，不在意这些，只是问：“别废话了，现在这情况你准备怎么办？” 刘沉香叹了口气。他老老实实地说：“发觉自己可能不敌烦恼魔的时候，我便放弃抵抗，准备在其完全吞噬我躯体的瞬间自爆，削弱他的力量，再化作鬼仙，清除剩下的余孽。” “还算有点脑子。”温良评价。 “但这招下去，你也会失去肉/身，实力大损。”乔烛指出。 刘沉香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不过，如今有诸位在，不知是否可以伸出援手……” 看来是个实心眼孩子，即使这样小心请求，眸光依旧清澈坦荡。乔烛笑了笑，转头看二人：“太子爷的想法呢？” 哪吒冷哼一声，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有些躲闪：“要怎么做？” 刘沉香见状，连忙拱手：“多谢各位，敢问姓名……” “寒暄的废话就免了吧，哪吒，乔烛，温良，”哪吒打断他文邹邹的话，手中火尖枪转了转，“安排任务。” 刘沉香好歹也是城隍，业务能力自然是有的，并不废话，当即道：“我将逸散的魔气聚集，麻烦三位处理。烦恼魔最攻人心中郁结，恐怕会化作各位难以释怀的人或物进行袭击，还请小心。” 他抬起手，天地间的规则化作金纹，流转周身，指尖在虚空轻点，于是周围逸散的黑气瞬间翻涌，聚成漩涡，疯狂旋转吸纳，最终凝结成黑色的一点。 在三人的注视中，黑色的一点又再度扩大，膨胀，坍缩，最终，再度凝为一个形状。 然而，出乎意料，那并非乔烛所预料的青面獠牙、或不可名状，而是随着黑雾散去，逐渐有了些许人形—— ——青年容貌俊美，身姿不凡，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又不显消瘦，道士打扮又随性自得。他的长发被玉冠束起，眉心紧闭着一只竖起的眼睛，手持三尖两刃刀，身侧，一只黑雾显形的细犬相伴，来势汹汹。 刘沉香：…… 温良：…… 乔烛：…… 哪吒：“……我怎么看到杨戬了。这算什么难以释怀？” 石破天惊，一针见血，把各怀鬼胎的三个人如释重负，颇有种《皇帝的新装》里说真话的小男孩的感觉。闻言，三个人齐齐松了口气，乔烛率先笑道：“我也看到的是他。” 温良赶紧甩锅：“刘沉香，这是你的难以释怀吧！” 他一偏头，却不见少年城隍的身影。再回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一溜烟躲到了温良背后，面无表情，心如死灰：“怎么是他。” 第40章 哪吒挑眉：“你这是在怕他？” 刘沉香表情木然：“起猛了，看见老王八了，再睡会。” 乔烛被他逗乐了，却见刘沉香从温良背后探探头，突然又道：“不对啊，我印象里好像没见过老王八穿这身。” 他一秒化身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分析道：“也就是说，这是我和某人的烦恼一同作祟的结果。” 温良乔烛：……… -------------------- 第22章 事了 乔烛先发制人：“想必是温良依旧对杨戬杀他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滋生心魔吧。” 温良很想反驳，却无话可说，只能憋屈地咽下。倒是哪吒不知道想起什么，不着痕迹地看了乔烛一眼，有些纠结、又带着古怪。 乔烛面色如常，仿佛从未对某二郎神怀着不明原因的敌意。 暗流涌动略过不表，那边温良并不知自己惨遭背锅，但仍然脸黑如锅底：“管他什么，赶紧除了，离开这个晦气地方！” 刘沉香也点头赞同，又往温良背后缩了缩：“诸位加油，在下实在看到这张脸便生理不适，爱莫能助了。” 哪吒无语地看了这两人一眼，提枪一步踏出。作为嗜杀的武神，他早已习惯单兵打头阵，却不想，这次才迈开几步，就被人拦住。 一直摸鱼的乔烛，破天荒地搭上他的肩，语气悠悠：“太子爷这一路辛苦了，这次就让我来吧。” 他这动作比起之前的动手动脚，说实话一点不出格，却让哪吒触电一般往后退，耳尖莫名地红了些。等退了这步，他才理解乔烛话中意思，不由得皱眉：“你投胎转世，法力受限——” 话说一半，他就闭了嘴。 ——无他，就在他怀疑的瞬间，乔烛微地抬手，单掌平推，做出无畏印。瞬间，遥远的铜钟声在耳边响彻，一朵巨大的金莲在那“杨戬”的脚下绽开，又瓣瓣合起，自下而上，瞬间就直接把对方吞了进去。 ……吞、了、进、去。 哪吒：…… 整个过程中，那魔形都没来得及反抗，颇有种挣扎不能的感觉。 “……即使转世投胎，帮太子爷分忧还是没问题的。” 偏偏这坏男人还要用那样无奈的语气，反驳他未尽之意，惹得哪吒气血上涌，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什么，敏锐道： “之前在天魔那，你是演我的？” ——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样子，特意来戏弄他？ 乔烛噎了一下：“呃……” 哎呀，这下不好。忙着打击（臆想中的）情敌心切，一时忘了自己的柔弱人设…… 哪吒一看他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语和愤怒一时涌上心头，还有再次被欺骗的恼羞成怒：“你为了引我出来，还真是什么破事都干得出！” 乔烛讪笑：“太子爷息怒……” “我还真以为，你要被那天魔胁迫，掣肘于人，陷入险境，”哪吒气得要物理意义上的冒火了，“没想到，全让是你这老道的一番算计——” “——对不起。” 然而乔烛却径直打断他，收敛笑意，语气郑重。 像是没想到他承认错误得这么干脆，哪吒骂人的话卡在喉头，瞬间有点哑火。 他颇有种气无处发的郁闷，不由得沉默片刻后，想要开口讽刺些什么。然而，乔烛接下来又加上一句，让他彻底闭嘴： “但千年太久了。” 他说。 ………哪吒没再说话。 千年太久。 下一句是什么呢？ ……“我想见你”吗？ “轰隆！” 他心绪不宁，然而战局却不识时务的出了点状况。杨戬模样的烦恼魔冲破了金莲，三尖两刃刀从片片碎裂的光块中刺出，武神面无表情，瞬间就来到乔烛面前。 他的仇恨自然是吸引到了ace身上，乔烛祭出乾坤尺，挡了一道，锵然一声，火花四溢。哪吒回过神来，想要帮忙，却被乔烛阻止： “敌对也会添加宿命感的呢，”他没头没尾地说，“好好为我加油就好啦，太子爷。” 没等哪吒回应，他就侧身躲过“杨戬”的又一次攻击。对方不愧是烦恼魔的总和，速度极快，即使之前在金莲中被消化了些许，依旧实力不俗。 不过乔烛自然也不落下风，一百零八颗念珠尽数打去，枪林弹雨中魔形猛地拉开距离，身形化为黑气，只剩下金光流转的弹道。 而另一侧，乔烛的双眸染上金色，通透如洗，瞬间落于某个空地，从怀中抽出宝剑，直直往虚空刺去。只听一声尖啸，烦恼魔显出身形，怒不可遏，俊秀的脸庞微微扭曲，一刀劈来。 随着这一刀寒光汹涌，身旁漆黑的哮天犬也咆哮而至，乔烛面色不改，一手以剑格挡，一手抛出灵鹫宫灯。 灰色的火焰瞬间从灯中倾泻而出，凝结成粉面黄袍的马善。他突兀被召唤，就对上哮天犬的血盆大口，下意识地祭出长枪架住，大骂：“老头你又做甚！！” “你在家闲了这么久，也该做点事了。二打二才公平。”乔烛淡然道，说话间，转守为攻，手腕一转，将宝剑捅入杨戬腹部。 他动作太快，魔形来不及反应，硬生生吃了这一剑，不由大怒，提刀来砍，又被乔烛灵活地闪身躲过。 “那凭什么你打人我打狗？什么意思——” 第41章 马善还在吵吵嚷嚷，动作却没落下。他是灯灵化身，实力比起转世投胎的乔烛，并未受太多削弱，对付一个小小烦恼魔也算是绰绰有余。由此，嘴上更加聒噪：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魔气熏的我想吐。这么爱逛臭水沟，何不你自己负责环卫，天天闻个够！” 乔烛笑盈盈地回答：“扫这么久厕所还不能改改你嘴臭的毛病吗，看来我要加大工作强度了。” 说话间，他仍在与那烦恼魔缠斗。二人一个用剑，一个用刀，一时乒乒乓乓，眼花缭乱，和曾经乔烛自诩的“不善战斗”大相径庭。 等到又一次短兵相接，“杨戬”被击退开来三尺远，乔烛趁此机会，二指合拢拂过剑身，点入超脱的佛性。平平无奇的宝剑瞬间金光沾染，下个瞬间就出现在那魔形身后，趁其不备，送入胸膛。 “唰——” 刀剑入体，魔形爆发难以名状的锐利尖啸，挣扎着扭过头，肉/体化作逸散的黑气，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然而，那些黑气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尽数消散，宛若微风拂过，只微微吹动他鬓边的发丝。 “杨戬”的身形化作溃散的黑雾，而“哮天犬”也被马善一枪穿透，钉于地上。 整个魔气萦绕的空间开始晃动，褪色一般的散去墨黑，摇摇欲坠。烦恼魔已除，这片空间也维持不住，即将崩塌。 乔烛见状，非常干脆地一拂袖，把马善收进灯里，卸磨杀驴，堵住他即将出口的骂骂咧咧。然后他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着不知道想什么的哪吒，带着些清浅的笑意，伸出手。 他说：“这次没有再丢下你了吧，太子爷。” ……哪吒深吸一口气：“你不提这件事会死？” 饶是这样骂着，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搭上。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太暧昧了，然而想要挣脱，却发现乔烛握得太紧，只好作罢。 在一旁vip坐席旁观了一切的刘沉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刻也收敛情绪，从温良背后跳出：“各位小心，这里要崩塌了。” 朝着众人点点头，他掐了几个诀，周身金光浮现，然后，双掌往前平推。 宛若大门被打开，周围的黑色一寸寸崩落重构，月光洒落，他们又回到了城隍后院那口枯井边，月明星稀，风声呼啸，仿佛一切只是梦境，那些烦恼从未发生。 不过这次，他们身旁多出了几个城隍鬼仙，作为战果。他们被上司抽走了三魄，浑浑噩噩不太聪明，随着刘沉香拍一拍手，齐齐晕了过去，东倒西歪睡了一地，一看就是相当令人头疼的烂摊子。 事情也算是圆满落幕，刘沉香表示天色已晚，改日再登门道谢，就与他们告辞。 温良早就跑没影了，乔烛乐得清闲，抓着哪吒的手却没松，反倒回头，看一眼想要挣脱的少年人一眼，眉眼弯弯：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 ——他又在胡言乱语，按理来说哪吒早该习惯。然而这次，却莫名地感觉脸上发热，心尖都被烧得滚烫。 但乔烛的手依然不识好歹地握着他的，哪吒觉得之前搭上他手的自己简直是昏了头： “……别胡言乱语了，放开我。” “要松开手，你又不见了怎么办？”乔烛说。 千年前，万魔渊外，少年武神陨落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莲藕化身的躯壳化作莲花瓣，随风吹落，就算伸手去拢，也拼凑不回他鲜活的故人。 哪吒也想了起来，张了张嘴，沉默一会儿，最终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我已重塑神魂。” 那种事情不会再演。 “但也每天只有两个时辰不是么？如今也快到了，”乔烛却道，有点幽怨，“太子爷说我把你丢在天庭，你又何尝不是将我丢在灵山。” 哪吒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到底是谁丢下谁？这很难说。 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无瓜葛，自然也无所谓亏欠——所以如今相互的抱怨和辩解，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于是事到如今，纠葛渐深，再也辨不明晰。 他在燃灯那里是特别的吗？他不知道，就像是他也不知为何对上那人，心中总是委屈。 普渡众生的佛，与遍历沙场的神，到底要以怎样的身份联系起来才算合理——但这世间多的是不讲道理的事，所以，倒也没关系。 最终还是两个时辰的约束解救了他，大概是乔烛算好了时间，就那样看着他的身形归于虚幻。他们交握的手握不住，从指尖开始透明，乔烛轻声说了一句明天见，于是哪吒就想起很久以前。 千年前的那日，乔烛——不，燃灯又说了什么呢？…… 转瞬间，他的神魂归于翠屏山的金像，将一切抛于遥远的城隍庙，再也看不见那人温润的眉眼。 “……明天见。” 于是他说，怀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久的时间能弄明白，不是吗？ ……来日方长。 -------------------- 第23章 故人 与此同时，秦地，华山。 作为特聘顾问，杨戬只有在较大的案子时才会出动，平时更多的是作为教练，为局内公安人员进行训练。他的学员，大多由特殊行动组里精挑细选而出，不过每个月依然会有那么几天，召开全网直播的大型讲座，详细讲解道法的运用和实践。 第42章 今晚，就是他的第一次讲座。可容纳三千人的大礼堂内，穿着警服、军装、道袍或袈裟的人们正襟危坐，与摄像机一同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台上之人。如此大场面，杨戬面色不改，有条不紊地讲完《道术入门和灵气运用关键》一课，最后甚至还亲切互动，回答了某个观众的问题。 不多时，讲座散场，在众人的敬礼下，身着警服、扎着马尾的青年拱手回了一礼，就消失在无数摄像机下。他在出场之时，使用法术让自己的身形得以被镜头记录，于是那张俊脸就让微博上炸开了锅。 讨论讲座内容的、膜拜的、舔颜的、发疯的，应有尽有，尽显人类真性情。他们该庆幸杨戬毕竟才苏醒不久，对凡间科技尚不熟悉，不然，要是那些脱裤子言论被正主看到，保不齐会把这思想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封建直男吓成什么样。 然而，微博他不刷，总有人替他刷。当杨戬一路土遁，回到警局大厅，就见前台女警陈小果正捧着个手机看得不亦乐乎，连他的靠近都没发现，不由得敲了敲桌子以作提醒：“陈小姐。” 陈小果吓得猛地抬头，差点掏枪，看到是杨戬，松了口气：“哎哟，哥，你走路是真没声啊，吓死我了……” 根本就不是走过来的杨戬眼观鼻，鼻观心。 他并不多话：“我可能要告假七日。” “啊，请假吗？”陈小果愣了愣，她和杨戬共事已有半月，知道他其实挺好说话，不像其他人那般战战兢兢，“好的，方便告诉我们原因吗？” 杨戬沉思一下：“蜀地寻人。” 陈小果干练地在键盘上敲字：“具体是哪里呢？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知道您的具体行踪，也好与您保持联系。” 杨戬顺着之前那玄之又玄的感应，想了想：“大概是……蜀地南方，翠屏山附近。” 陈小果打字的手顿了顿。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刷微博时，看到的同人女言论——“戬和哪吒都苏醒了，他们会不会重逢啊？啊啊啊戬哥快去翠屏山！” 陈小果：瞳孔地震。 她压下内心的激动，声音有点发颤的问：“呃，是要去找哪吒三太子吗？” 杨戬沉默了。 在陈小果莫名更激动的目光中，杨戬心虚地想：对哦，哪吒好像也在翠屏山，刚刚把这事忘了…… ——这不是绝妙的借口么。 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拜访故人。” 就是没说拜访的哪位故人。 和警局报备过，不顾陈小果炯炯有神的注视，他就回自己房间了。如今他虽说是华山警局的特别顾问，但实际上也没人敢真的管他。他来去都是自由的，至于空缺的战斗力岗位，也自然有下面的人顶上。 而回到房间，不出意料见到自己的床单被蹭得乱七八糟，一只白色的细犬在床上呼呼大睡，被杨戬黑着脸拍了拍，才呼噜几声慢腾腾地爬起来。 把哮天犬从床上赶下去，杨戬才正色道：“沉香遇到危险了。” 本来还有点没睡醒的哮天犬猛地一激灵，急得跳起来汪汪汪。 杨戬连忙安抚：“不过后来似乎化险为夷了……唉，我差点从礼堂里冲出去。” 在台下聚精会神看讲座的人们不会知道，杨戬在会中的那段沉默，不是让他们思考，而是他自己的心如乱麻。 他与刘沉香身为舅甥，血脉相连，在胸前刺痛，感受到对方身陷险境的瞬间，就开始顺着这联系，尝试定位对方的位置。这一招是他的妹妹、刘沉香的母亲杨婵偷偷教给他的——在灵气衰败，三圣母沉睡前，曾给他一滴自己的心头血，这样和他说： “二哥，你在人间香火兴盛，必定苏醒最早。天庭崩落后，那孩子脾气倔，又仅有半个神格，虽说不必陷此沉睡之苦，却说不准会遇上什么麻烦。”（注1） “若有朝一日他陷入险境，你要是醒着，就去助助他吧。就算是妹妹的请求。” ——而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无需多言，他是我的外甥。” 他说。 事到如今，居然一语成谶。 根据杨婵给的那滴心头血，杨戬感应到，刘沉香如今是在蜀地翠屏山周围。几乎是在感应到具体位置的一瞬间，他就准备冲去救人了，然而还没站起身来，那危险的预感突然消失，面对无数镜头和视线，他只好将一腔焦急憋回去，强令自己坐下讲课。 如今讲座完毕，他没再从刘沉香那里感受到危险，松了一口气之余，依旧不放心，决定过去看看。 ——也是因为，自灵气复苏，他苏醒以来，就没再听闻刘沉香的消息。对方仿佛在躲着他（自信点，去掉仿佛），把自己在世间的痕迹扫得干干净净，他想找人叙旧，维护一下（岌岌可危的）舅甥亲情，都做不到。 “不知道千年过去，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杨戬摸着哮天犬的背顺毛，一边感叹，颇有种舅舅的慈爱。然而老实说，他那张帅脸不太适合做出这样的表情，如果刘沉香看到他这副样子，恐怕是要做噩梦的程度。 只可惜，他的探望外甥计划遗憾的搁置了—— 第二天，上面的人亲自来找他，说秦地有一件大案子，恐怕必须要他出面解决。 说到工作，杨戬神情严肃了些：“具体是什么样的敌人？” 第43章 对方沉默了一下：“根据我们的观测，大概是在千年以前，被名为‘天魔’的存在。” “……”一瞬间，无数思绪闪过，最终，杨戬凝重地皱起眉，“我明白了。” == 第二天，蜀地，翠屏市，城隍庙。 之前见过的女判官，三魄已归，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给他们倒过茶就退出了房间。乔烛打量着眼前有些破败、但还算整洁的屋子，若有所思：“你来这当城隍的事，没和杨戬说？” 对面的刘沉香叹了口气：“当然。老王八与我，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好。” “你们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乔烛晃了晃杯子里的茶，“但从肉/身这点看上去，你似乎没有被天庭册封神位。” 刘沉香闻言，沉默了一下。 其实他并不清楚对面这个年轻的男人是什么来头，但根据对方和哪吒的相处方式，以及对相关知识的了解，大概猜得出身份不凡，此刻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我没有神位，延寿至此，只是因为我母亲那边的血脉。” 算起来，刘沉香还是玉帝的外孙，这样强大的血脉，仅凭肉/身延寿至此，也不足为奇。乔烛点了点头，又抛出另一个疑点：“是你不愿，还是他们不给？” ——相当锐利的问题。 刘沉香顿时被噎住，哑口无言。乔烛身旁，一直沉默的哪吒闻言，看了他一眼，感觉这人还是如以前那般冷漠，总是不管不顾地把一切戳穿——是这样吗？ ……或许说，燃灯一直如此，只是对他有所不同吧。 乔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又接着说：“是他们不给吧。连带着宝莲灯也被趁此机会收了去——我说得对么？” 刘沉香：“……”大哥，我现在是天庭的公务员城隍啊，你别乱说话害我丢饭碗啊！！ 乔烛仿佛看透了他恍惚的心情：“没关系，放心说，你们城隍的总管神是李靖，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告状。” 他这句话信息量巨大，刘沉香一边汗颜，一边艰难地开口：“……是的，先生。” “……玉帝没有册封我神位。祂说，出了一个不听话的杨戬已经够了，天庭不需要更多的反骨。” 乔烛的眸色深了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宝莲灯被祂拿去了，这不意外，毕竟是四大宫灯之首。那么，萱花神斧呢？” “自我劈开华山之日，它就一直留在那里了。”刘沉香说。 “你没有想过去拿回来？”问的是哪吒，这位法宝众多的武神，对武器总是报以“越多越好”的态度。 刘沉香的表情变得十足古怪：“我原本也想，但是发现那老王八不知抽了什么风，把庙建在那里……我生怕他醒了和我撞上，索性也不是很需要，便一直没去。” 乔烛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对杨戬的态度，怎么和哪吒对李靖的态度有得一拼：“好的，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来当城隍，是讨要一个神位么？” 刘沉香沉默了。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看向窗外。那里城隍庙破落的庭院内，枯木正在生长新芽：“……灵气复苏带来了许多‘烦恼’。” 这里的烦恼不再指魔气，而是最直接的那个含义。 “……于是我就想，也许我有能为他们做的。” ——他行走世间千余年，早已融于凡俗，又脱离人间。 他在那里剖白内心，有点不自在，却不想，乔烛听了，只是幽幽地叹口气：“你在哪当城隍不好，偏偏来翠屏。” 刘沉香：“……啊？” 在哪吒和刘沉香疑惑的神情中，乔烛哀怨地道：“要不要猜猜，杨戬还有多久来这里‘拜访故人’？” 刘沉香＆哪吒：……？ -------------------- - 注1：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背景朝代不详，可能是唐代以后，但是这里就私设改为唐前吧。 = 乔烛：md，又让这群铜仁女磕到了，都怪杨戬！ 杨戬：？ 罪魁祸首刘沉香：……（目移） 第24章 上门 “……庄子曾言，‘生物以息相吹’，也正如此言所说，这天地间的力量，大多可以化作‘气’来形容。” “灵气是一种，以供佛道精怪修行；怨气是一种，于是鬼魂延续执念；而魔气，则是最特殊的一种。魔神罗喉留下的余孽，时至今日依旧作祟人间，或是化为魔形肆虐，或是由心而生，纠缠终日，让喜怒哀乐不再受控，由此陷入危险境地……” 黄佳佳讲课讲到一半，一声巨大的“咚”声打断了她。原来是夏元心听课听睡着了，头在重力作用下狠狠磕在了桌子上，让她疼得呲牙咧嘴，也自然瞬间清醒：“嘶……” 余光瞥见黄佳佳黑沉的脸色，她急忙安抚：“啊！对！魔气，所以魔气是不好的东西咯？呃，还有那个什么魔神，黄喉还是罗汉果来着……” 她额头都撞红了，一边的陆川息一言难尽地偏过头去，感觉自己的同学有点不太聪明。黄佳佳按下头上暴起的青筋，深吸一口气：“夏元心，我说过多少次，这些课程很重要，给我严阵以待不要熬夜！” 夏元心连忙端正坐好，委委屈屈：“我这不是，忍不住嘛……早八犯困已经刻入dna了。” 第44章 ——更何况，你这还不是早八，是早六啊！她欲哭无泪。 此时距离上次团建，已有五天。 当日和哪吒本人的亲切见面，对夏元心产生了极大冲击。回到真武市的家中，和父母商量过后，她就决定前往翠屏市，度过仅剩的暑假生活，以了解更多关于“天生魔骨”的信息，获得庇护与自保能力。 乔烛对此提出了方案：还是大学生的夏元心以暑假临时工的身份，在哪吒行宫担任票务，在工作时间之外，和陆川息一起接受黄佳佳的修行培训，提升自己的能力，当作工资。 夏元心对此自然是欣然接受，甚至暗戳戳地问乔烛能不能要一张哪吒的签名，被婉拒后也不沮丧，乐呵呵地收拾行李搬进了哪吒行宫的员工宿舍，压根没想到黑心老板乔烛又省下了一笔工资，满意离场。 不过，虽然说是和黄佳佳学习修行，天生魔骨的她并不适合普通修道者的功法。当然，修魔也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只能暂时和黄佳佳学点理论这样子。乔烛表示，等夏元心了解基本常识，他可以找来些淬体的方法，让她走体修的路子。 对此，夏元心哀嚎：不是吧，我可不想成为金刚芭比啊！ 虽然后来她在理论学习过程中了解到体修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最终也心如死灰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但大概是大学生这种生物的天性，她对上课这件事实在是毫无热情可言，和同窗的陆川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于陆川息每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修炼，等夏元心起床，对方都已经运转了三四个周天这件事，夏元心的评价是：不愧是龙傲天男主。 是的，她已经从黄佳佳那里了解到陆川息的过往，同情和鼓励之余，已信誓旦旦地将其划分为升级打脸流龙傲天男主，并亲切地给同窗兼同事取了“傲天”做外号。 不过，正如每个傲天身旁都有炮灰，和勤恳努力的陆川息形成对照组的，自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夏元心。虽然她有心学好，无奈生理本能太强大，每天被黄佳佳揪着耳朵骂已经时常态，今天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一遭。 不过，这普通的一日，在八点景区开门时，发生了些不太普通的变化。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似乎是一大清早就在门外等候，当夏元心开了锁，推开第一道门时，还对她拱了拱手/双手合十：“清晨打扰，还请见谅。” 夏元心分外诧异：眼前这俩人，高的一袭道袍仙风道骨，矮的穿着袈裟慈眉善目，一个中年道士，一个少年和尚，这般组合并不多见，更别提，她前几天还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俩：“二位是……” 中年道士拱拱手：“在下静水观清旸。” 小和尚一板一眼地鞠躬：“贫僧为千佛寺释无涯。” 接着，仿佛约定好了一样，二人齐声道：“特此前来拜访乔烛先生。” 夏元心：……啊？ 二人都买了门票，她便懵逼地带着人进来。刚踏进院子，就和迎面走来的黄佳佳撞上，夏元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对方忽地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面色惊愕，猛地往后退一步，空间变换！ 原本就清静的太子庙，被拉入员工专享的镜像后台，与此同时，是清旸道长双手掐诀，暴喝一声：“妖孽！” 一道术法瞬间朝黄佳佳袭去，她直接往后一仰，以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躲过了攻击，在地面翻滚几下，再站起身时表情狰狞，眼白漆黑，双手的指甲尖锐：“你这老道，真是阴魂不散！” 夏元心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整懵了：“不是，这位道长——” “上次让你逃了，是我轻敌，这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然而清旸道长对她的劝架充耳不闻，严阵以待，手中燃起地煞火，一掌袭来，刹那间就到了黄佳佳身前。 黄佳佳躲避不及，火焰擦着衣袖过去，瞬间蔓延开来，就要烧到她的躯体。 她当机立断，下一秒身形消失不见，徒留衣物留在原地化为灰烬，而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只黄鼠狼显露身形，呲牙咧嘴低吼出声！ 夏元心目瞪口呆。 一招金蝉脱壳，黄佳佳化作原形，躲开地煞火。接下来便是反击：那黄鼠狼纤细修长的身形突然膨胀至五倍大，咆哮一声宛若野兽嘶鸣，猛烈的声波顿时朝清旸道长涌去，让清旸连忙双手推掌，符文涌现，挡住这一道攻击。 然而他挡住了，余波依然震荡开来，周围的房屋因此摇晃，碎屑哗啦啦掉下。就在清旸道长借力打力，地煞火自掌心涌现之时，小和尚释无涯终于反应过来，拿出禅杖，狠狠跺地—— “嗡——！” 佛力在院内荡漾开，一人一妖的身形因此停滞，释无涯的脸色也略微白了白。清旸和黄佳佳的实力都不容小觑，要阻止这二位消耗了他不少力量，好在，夏元心的一番话让他们都猛地冷静下来： “你俩疯了吧，要打出去打啊！太子爷生气了谁负责啊！！” 清旸：……（瞳孔地震） 黄佳佳：“……操！” 她骂了句脏话，从黄鼠狼又变成人，身上好端端的穿着衣服，表情阴沉：“气得我都糊涂了……老东西，上次你在郊外无故伤我，如今找上门来，也正好做个了结！” 清旸道长面色也不好看：“你这般妖孽，潜藏在正神庙宇，有何居心——” 第45章 “——闹够了没有？” 从庙宇深处传来的话语，让二人齐齐哑了声。 黑发稍卷的年轻人从走廊的那一边走进院子，并肩行着个穿红卫衣的少年。少年梳着齐刘海和妹妹头，微微拧起眉，没说什么；前者笑吟吟的，说的话却相当可怖：“如果二位还要打的话，我给你们做个裁判？” 在清旸道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黄佳佳连忙滑跪：“老板、太子爷，我错了！” 然后急速告状：“都是这道士，一见面就要杀我，我不得已只能回击！” 清旸道长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你这妖孽，潜伏在庙内有何居心！” 他说完才意识到黄佳佳那句话里的“太子爷”是什么含义，顿时浑身僵硬，头一卡一卡地移向乔烛身边的少年。 释无涯比他机灵多了，已经双手合十鞠躬问好：“拜见三太子殿下。” 哪吒没什么表示，依旧拧着他的眉，看向清旸道长：“我准许的，你有意见？” 清旸道长：…… 他的冷汗顿时下来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件怎样的蠢事，只能硬着头皮道：“拜见太子爷……小辈静水观清旸，两年前曾在郊外遇见这黄鼠狼，眼睁睁见她浑身血气，拿刀就要捅向一人……” 乔烛挑挑眉，看向黄佳佳。 黄佳佳顿时跳脚了：“我还想问呢，我那天来了姨妈心情烦躁，还在荒郊野岭遇到个变态男尾随，刚刚夺下他的刀，就被这臭道士冲出来一顿烧，完全不听人解释。我请问我到底招谁惹谁了，没有人为我发声吗？！” 在场众人：…… 哪吒很疑惑，虽然想问什么叫姨妈，但扫一圈众人的表情，最终还是沉默了。 清旸道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似乎还是想反驳的，不过不幸的是，他的同伴拆了台。小和尚释无涯双眸染上金光，看黄佳佳一眼，道：“这位女施主身上没有杀孽。” 乔烛也点了点头。他能让黄佳佳进庙打工，自然也是考究过她的品性的，不然不仅会惹得庙内乌烟瘴气，也会有损哪吒的功德。 清旸道长表情灰败，而黄佳佳完胜，却不见得意只有怨气：“是吧！平白无故把我揍一顿，如今还不依不饶……你们什么静水观都是这样鲁莽的家伙么？我在山里修行的那段时间，也总是有道士打扰！” 清旸道长干巴巴地拱手鞠躬：“抱、抱歉，是在下冲动了……” 人到中年的道长，两鬓已经有细微的银丝，然而如今在几人面前，却唯唯诺诺像个小孩，看起来还没有一旁的释无涯小和尚镇定。不过，既然是误会一场，黄佳佳怨念之余也没有过多为难他： “你是来找老板的吧？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了。” 清旸道长依旧觉得尴尬：“黄……女士，实在抱歉，来日我定上门赔罪……” 面容普通、一点也不像个精怪的黄佳佳听了，暗暗翻了个白眼，也没管他，转身走了，夏元心连忙跟上，并在墙角揪出了全程偷听的陆川息。而那边，释无涯可靠地又朝乔烛哪吒二人行一礼，严肃道：“三太子殿下，乔先生，冒昧上门拜访，贫僧为千佛寺首座，号释无涯。” 千佛寺便是同样开在翠屏山上的一座庙宇，香火旺盛，哪吒在神座上也有所感知。他没说话，于是乔烛就自觉地承担话筒的工作：“不知二位前来，是有何意呢？” 释无涯青涩的脸上满是认真，说话一板一眼：“前日在真武市一别，还未来得及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就因彭市长的邀请而耽搁。正巧作为报酬的二级灵宝已下发，特此为您带来，聊表谢意。”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双手递给乔烛。乔烛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把尖刀，上面刻着“霜切”二字，隐隐有冰雪之气。 “此刀为旧时名匠所锻，曾是道家一位大能的法宝。注入灵力，可以幻化为冰霜，以此为媒介，能增幅类似领域的术法。” 乔烛看了两眼就合上盖子，他见多了好东西，对这把平平无奇的刀没什么兴趣：“我也没做什么，不必道谢。——你们特意拜访，应该不止这两件事吧？” 释无涯顿了顿，面瘫脸罕见地显得有些为难。 一旁，收拾好沮丧心情的清旸道长终于开口了：“的确还有一事……” “前几日应彭市长之邀，我们前往赴宴，遇见了一位先生，”他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面有惊惧之色，惶惶不安，我开启阴阳眼后，才发现他……三灯俱灭。” “三灯俱灭？”哪吒皱起眉。 他算是道家的神，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便抬头和乔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若有所思。 “对，”而清旸道长低声说，“那先生三灯俱灭……已非活人。” -------------------- 第25章 玉佩 人生而燃三盏阳火，一盏在头，两盏在左右肩，长亮不熄。若遇劫难，则熄一灯；三灯俱灭，则往来生。 “那位先生姓张，是翠屏市四大家族张家的三把手……”见到乔烛明显不太在意的表情，他吞下了更多介绍，“活死人是相当严重的事，我们发现后，就借着彭市长的名头，试图上门拜访，了解情况。” “但在前往对方郊外别墅的路上，却发生种种怪事。先是抛锚，换车后又爆了胎。换做步行，又让一只黑猫偷走了彭市长的手机。追入山野，通讯工具尽数失去信号，最终傍晚也没成功抵达……” 第46章 “有东西阻拦你们？”乔烛问。 而释无涯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不，是预兆。” 和真武市的鬼童阻碍不同，这种“倒霉”是一种预兆。清旸道长掐算不精通，却也感觉到几分古怪，回门后请师兄占卜算卦，惊觉竟是大凶之兆。 “大概是灵气复苏，上天降下预示，让我们不至于白白送命，”清旸道长拱手鞠躬，“但此事若久久悬而未决，恐怕酿成大祸。” “望乔先生与三太子殿下施以援手，以除后患，贫道/贫僧不甚感激！” 乔烛略略思忖，望向一旁的哪吒：“太子……” 有了前车之鉴的哪吒打断他：“他们拜访的是你，与我无关。” 清旸道长冷汗直冒，生怕因为之前的不快惹得这位武神拒绝：“先前不知三太子殿下在此……” 乔烛无奈笑笑，转头看两人：“报酬怎么说？” 相当现实的发言。 释无涯表情有点茫然，大概对于他来说，解救苍生、降魔卫道便是无需多言的使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明显就要圆滑得多的清旸道长，仅仅这一句就听懂了乔烛的意思，连忙道： “此事彭市长非常关注，待张家事了，说不定会接手剩下的资产。届时，一定会好好感谢您！” ——翠屏市四大家中，也有一个“彭”姓的存在。 乔烛倒是不在意这个：“钱给够了就行，什么时候去？”前段时间发下来的两百万早就不经用了，如今他正是缺钱的时候。 释无涯终于在“看上去信佛的大佬居然意外的功利”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小声道：“您什么时候方便，尽管差遣。” “那就明天吧，太子爷要和我一起去吗？” “你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吗？……算了，反正也无事可做。” 不管清旸和释无涯心中怎样的波澜迭起，敲定了事宜，乔烛就笑眯眯地送了客。等回了庙内，就见哪吒语气莫名地问他：“你怎地又缺钱了？” 他颇有点幸灾乐祸：无论是一袭白衣的燃灯道人，还是藏经阁里的过去佛，到现在景区负责人乔烛，似乎都不太富贵的样子。 然而他却是没想到，乔烛会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毕竟之前那笔钱被用来给你买礼物了，现在的确挺穷的。” 哪吒：……？ 他眉毛拧起来，而乔烛似乎才想起一般，从虚空中拿出个木盒子，随意地打开。 乳白的和田玉佩雕着荷花，水纹灵动清晰，淡淡的佛光在上流转，仅仅是注视，就有种被洗涤的温暖感。 一看就价格不菲，更别提还被前佛祖亲自开光。而那花纹又熟悉极了，难不成是他自己雕刻的么？ 哪吒不由得想象乔烛在灯下雕刻玉佩的模样，又被自己的理智推翻：他们想要印刻，早已无需借用外物。 乔烛面色如常：“即使重聚神魂，你身上依旧杀伐太重，带上这块玉佩，能稍微化解你的煞气。” 哪吒怔怔地接过，指尖触及那温润的暖玉，差点没拿稳，只觉得这天然的温度滚烫，意识到这是燃灯——不，乔烛第一次送他礼物。 明明是利己自私到风评不佳的燃灯，是那个门票只收五块钱、以至于没钱给员工发工资的吝啬鬼老板乔烛，一有了格外进账，就尽数为了他花了出去，还真是…… “……要被黄佳佳骂了吧。” 哪吒顿了顿，道。 乔烛：……… 他讪笑：“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 “有你这样的上司还真是不幸啊。”哪吒鄙夷。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是公平交易。”乔烛狡辩。 于是哪吒想起很久以前，商周封神大战里，他也曾经听命燃灯道人一段时间，期间没少被他安排着做这做那，不由得挑眉：“是这样么，老爷？”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乔烛选择装傻：“如今太子爷是我的上司才对。” “哼。” 哪吒发出不置可否的冷哼，转身回庙：“好好为明天做准备吧。” “遵命遵命。” ——该给什么回礼呢？转过身的少年这样想着，敛下眸光。 虽然他们到底是谁欠谁，似乎已然算不清了。 —— 华夏有个成语叫英年早逝，另一个叫未老先衰。用哪个来形容哪吒，似乎都不太恰当——他虽然确实是死在少年时刻，却没有完全意义上的逝去，身躯定格，然而灵魂却就此沉寂，再也不见曾经鲜活明艳，熠熠生辉。 玲珑宝塔内，第二层的“老”之苦，也因此来得相当简单。哪吒陷入幻境，与燃灯道人分开，思绪被影响得朦胧模糊，却在眼前看见一口棺椁。 木制的棺椁内，一位老妇人紧闭双眸安静沉睡着，周围鲜花围绕。然而花香再怎样也掩不去棺木的沉重，几乎是瞬间哪吒心中便有了觉悟——这是他的母亲素知夫人殷氏。 流年似水，岁月无情。红颜终成枯骨。 而他低头，也不出所料地看到自己的双手皱纹遍布，肌肤松弛。一具腐朽的身躯。 他“老”了？陷入幻境的少年武神有些茫然。他上辈子逝去不过十余岁，而受了这几年香火也并不成熟多少，对衰老毫无概念。 更何况，他生是灵珠子，师从太乙真仙，从小修炼的便是仙家法术，又何从考虑衰老一事？ 第47章 那些是凡人的苦痛，他向来置身事外。 然而“老”并非全然身躯的朽烂，更是生命的黄昏。当在意之人尽数逝去，在世上伶仃孑然，又如何自处呢？ ……哪吒怔愣地看着棺中之人。 ——“杀劫缠身又如何，天生凶煞又如何，你是我怀胎三载生下的骨血，是我的孩子，永远都是。” ——永远吗？ 他缓缓地在棺椁前跪下来，有点恍惚。 受幻境影响，他此刻心绪紊乱，一会儿想的是陈塘庄内母亲的哭泣，一会儿又想起李靖的可憎面孔。既然素知夫人会老死，那李靖也不迟了吧？至于金吒、木吒，已入仙道，却形同陌路…… ……从此这人间空空荡荡，他孑然一身。 不。哪吒首先否定自己。——这种想法太软弱了，明明当初割肉剔骨，便是抱着与过往尽数告别的心情。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继续贯彻作为灵珠子的使命，为阐教入杀劫。 没有事物将他束缚，也自然没有锚定他的人。名为“哪吒”的个体终将走向消亡和遗忘，传说里只剩下阐教至宝的姓名。 “然而这公平吗？” 有人问他。 公平？最可笑之事，从他一刀一刀将自己的傲骨割下，便早已打碎脊梁，放弃自我。 然而那人却仿佛会读心似的，又好像是在自说自话：“虽然我不太懂人间情感，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生来命格固然重要，然而后天造就的人格才是让你成为你的东西吧。至于流年老去，被人遗忘……” “至少我会记得你是【哪吒】，而非灵珠子。” 他撞进一对漆黑的眼眸。 ……燃灯道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一步步地朝他走来。他的足尖生出白莲，每踩过一步，幻境就崩落一寸，哪吒一团浆糊的思绪也逐渐清晰。 他从那些难言的疼痛情绪中醒来，明明身心俱疲，却要架起攻击性：“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别搞错了小孩儿，这里是我的塔，”燃灯摊手，情绪不达眼底，“如若我不帮你，你恐怕要被困在这塔里受好一番苦头。” “我受的罪还少么，别多管闲事！更何况，将我扣入的是你，既然要做你的恶人，就滚远点，别在这假惺惺！”哪吒骂道。 然而燃灯却叹口气，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是这样吗？算了，就当作是我的一时心软吧。更何况——” 他点点自己的眼睛，恍惚间，哪吒竟从那大片的悲悯和漠然中，看出了一闪而过的笑意：“你明明都快哭了哦？” “……滚啊！” -------------------- 第26章 苗疆 第二天，开往张家别墅的车上。 有了乔烛和哪吒参与，果然没出现上次那种情况，众人得以从车窗见一路景色，从都市的车水马龙驶入静谧。 张家老宅建在群山环绕的郊外，周围高尔夫球场、马场泳池应有尽有，宅前的湖水清澈，几只天鹅悠然自得地游在其中。上佳的风水让这里的空气中灵气丰盈，就算是在车上也隐隐感到清爽。 然而，与这美好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作为主体的巨大宅邸群。一行人跟着彭市长的助理下了车，朝着门前的台阶走几步，就不约而同的锁紧眉头：浓郁的血腥气，以及，某种腐烂的恶臭气息。 出于安全考虑，这次彭市长没有亲自前来，代替他的助理此刻面色也不好看：“我刚刚才和张家老爷通过电话，他说在家中恭候我们的到来。” 接电话的是什么东西还说不好。乔烛挑眉：“‘恭候’？” 此情此景下，还真是意味深长。 “上次参宴时，我也曾见过张家老爷，当时他谈笑风生，神情自若……”清旸道长表情有些难看，然而哪吒却摇摇头：“这个味道，起码死了半月有余。” 不是他们没有及时救下，而是当时他们所看到的，就已然非人……清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更觉毛骨悚然。 释无涯神色哀戚，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表情逐渐变得坚定：“无论门后是何种炼狱，我也不会退缩。各位施主，请推门吧。” 助理留在外面接应，而四人并未踌躇太久，由急性子的哪吒打头，直接推开门走入。 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郁的腐臭味，鞋底落下，便踩到一滩粘腻的血。 顺着地面蔓延的血迹往前看去，旁边的衣帽架旁站着一个套着燕尾服的男人。他浑身枯瘦，干裂的皮肤紧紧贴在骨架上，胸前创口处的血液已经干涸为黑色，头颅僵硬地朝他们移来，青白眼珠转动： “……欢迎，客人……到访。” 嘶哑的声音干涩诡异，而随着他的鞠躬，一颗眼珠从眼眶里掉出，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一圈，撞到清旸道长的鞋尖。 这位中年人脸色顿时惨白，猛地后退一步，然后就听身旁的乔烛淡定自若道：“你是？” 燕尾服的男人（可能已经不完全是人了）没有回答他，只是机械地继续道：“老爷……已经，在楼上，会客室等候……” 乔烛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表情各异的佛道二人：“你们怎么看？” 释无涯定了定神：“有很多邪术可以造成类似的效果，但没有魔的气息，大概是怨魂或邪修所为。” 第48章 清旸也不甘落后，连忙道：“地上的血迹还是新鲜的，施法之人一定在关注着这里！” 此言不差。 哪吒和乔烛早在一进门，就用术法隔绝了鞋底与血泊的接触，然而依旧膈应得慌。这些血液没有危险，但却十足恶心，颇有种故意营造氛围的感觉——要是真有真本事，何必弄出这番恐怖画面吓唬人？ 然而静水观卜算的“大凶”不假，如此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有威胁的不是这邪术的施法者，而是谁呢？ 没有多话，一行人踩着血上了楼。白玉台阶留下一串串血脚印，二楼的走廊两侧挂着的油画被恶意涂黑，灵异片既视感满满。乔烛若有所思，在一间散发着浓郁不详气息的房门前停下，和同行者交换眼神，先行一步，拧开房门。 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宽敞的会客室内光线明亮，窗帘被风吹起，露出桌边坐在老板椅上的人形。裹着西装的张老爷呈现溺死一般的巨人观，皮肤肿胀，蛆虫在口鼻中扭动。然而就是这样可怖的尸体，却在他们走入之时发出了声音，以那早已损坏的声带，嘶哑低语： “好久不见，三位。” ——三位？乔烛不着痕迹地和哪吒交换个眼神。 释无涯沉稳道：“你是什么人？” 坐在椅子上的“张老爷”发出了古怪又恶心的笑声：“我们见过的，不是么？在那场宴席中。” “却没想到，当时只是抱着牵桥搭线的心思，以备不时之需，这么快却又再见。觉不觉得很遗憾？如果早点发现‘我’的异常，也许如今便不会如此惨烈。” 他这话说得释无涯和清旸都沉默，拳头紧握，然而乔烛却依旧漫不经心，语气仿佛是在聊天：“所以，张老爷，你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 “明明之前只有你那个亲戚半死不活，你可还是好好的。怎么没过几天，你就一副死了很久的模样了？” 张老爷古怪地笑：“谁知道呢？邪术能做到可多了去了。” 乔烛饶有兴致：“哦，是吗？说起来现在说话的究竟是不是你本人呢？还是说——” 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天花板一角的隐形摄像头：“某个只敢躲在角落，看监控的家伙？” 异变突生。 巨人观的张老爷突然暴起，异常灵活地越过桌子，朝最前面的乔烛抓去。乔烛轻而易举的躲过，而哪吒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燃着紫焰的长枪就穿透了那腐烂的身躯。 臃肿的尸体轰然倒地，一点挣扎都来不及做出，哪吒的枪尖在喉咙中一捣，挑出一只暗绿色的蛊虫，扔到地上，表情嫌恶地甩了甩枪。 那是苗疆的巫蛊之术，能操纵死人开口。 无需多言，和乔烛对视一眼，少年武神的身影就消失在室内。他去附近搜寻躲在暗处的操纵者，而乔烛则唤出一朵金莲，倒扣住那想要逃走的蛊虫：“下面那管家身体里还有半只，清旸你去弄来吧。” 清旸连忙听令，而释无涯也被下达了任务：“你的慧眼似乎练得不错？来看看。” 几乎像是在指导——如果忽略他不着痕迹打哈欠的动作的话。 释无涯不知道他只是在偷懒，不敢怠慢，眸瞳染上金色的佛光，仔细端详：“唔……这种蛊虫，似乎仅能控制身体、发出声音，而相应的，施术者的距离便放宽了些。” “之前地上的血迹，大概是为了威慑，如果提取其中不属于死者的气息，大概能够通过占卜循迹的方法，以罗盘辅助推出大致方位……” 乔烛点头：“对。除此之外，幕后黑手既然是用电子监控来观察现场，这片又是深山老林，他们肯定呆在有信号的地方，根据这个，一查便知。” 释无涯：……不愧是乔先生，与时俱进。 他肃然起敬，然而乔烛却要考他：“还有呢？” 释无涯愣了愣，冥思苦想：“唔……苗疆擅巫蛊，然而其他邪术也有涉猎，之前在宴会上我与清旸道长见到的，大概不是真正的张老爷。也许是幻术，也许是画皮……无论如何，都是我学艺不精……” 他没再文绉绉地以“贫僧”自称，倒是终于显出几分符合年龄的茫然青涩。 “那既然如此，为何另一位又被你们发现？”乔烛问。 释无涯沉思：“也许是因为方式不同……” 然而乔烛却笑了笑：“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故意露出破绽的？” 释无涯愣了愣。 这时，清旸道长和哪吒也前后脚归来。前者用手帕捧着半个死虫，后者就厉害多了——少年武神臭着个脸，提着一昏迷不醒的人的后衣领：“只找到了这个。” 少年武神的身高比起他手中的人还要矮，好在变出的风火轮为他增加了悬浮高度，不至于让那可怜的男人双脚拖到地上。众人端详他手上的人，只见对方面色青白，气若游丝，三魂没了两魂即将断气，只剩口中还呢喃着呓语： “后山……后……山………” 乔烛给他打入一道灵气续命，抬颚示意释无涯治疗：“是了，这是一招请君入瓮。” 清旸皱了皱眉，反应很快：“幕后之人故意将我们引去后山？那里有埋伏？” “别紧张。陷阱就陷阱吧，也不是不能暴力通关，”乔烛看一眼哪吒，无辜道，“再说，我们还有太子爷这个外挂在呢，怕什么？” 第49章 哪吒：“……”怎么一不留神又帮他打工了啊淦！ -------------------- 第27章 龙脉 面对往后山的线索，众人没有轻举妄动。 在宅邸群里探寻一番，早已没有生人气息。经过（一脸菜色）的助理辨认，那些面目全非的死者中不乏张家的大人物，甚至有些最近还在公众前有露面。 “如果此地的尸体是真的，那事发起码有半个月。在这过程中，张家照常出席活动，无人察觉异常…”助理脸绿了。 乔烛点出：“目的呢？一直没暴露，如今却要请君入瓮。” “如果是冲我们来的，在后山埋伏，那是要取我们的命，还是借此向宗门要挟？”清旸道长沉吟，面色不太好看。 “或许说，只是有东西他们不能解决，于是想玩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乔烛似笑非笑。 哪吒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收了风火轮，心不在焉地用枪尖戳着地，一副试图直接冲去后山探个究竟的样子。乔烛见状，搭上对方肩膀轻拍，权当安抚。 哪吒瞥他一眼，没说什么，收了枪。 而这时，那边的释无涯冥思苦想半天，也终于点出了关键问题：“这里的死者中似乎没有孩童。” 助理擦了擦汗：“我这就去了解情况。” 张家老宅仅由主家居住，旁系则有另外的住所，接到助理的电话，语气都显得茫然。 “我前段时间才和家主通过电话，说是最近主家的孩子都送去了别的地方避风头，”电话那头的人道，“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我也并不清楚。请问是彭市长有什么安排么？” 助理开着免提和他寒暄几句，只字不提整个张家老宅全是死人的事，挂了电话。 孩童的事问不出更多，而哪吒救下的那人又昏迷不醒，看来只有前往后山一探这一条路。释无涯表情毅然决然，似乎接受使命：“也许那些孩子是被掳去了，事不宜迟，说不定还能救下几个。” 清旸道长的想法比他消极得多，觉得那些无辜稚子凶多吉少，却也没说出来，朝乔烛和哪吒拱手：“那二位……” 乔烛却道：“太子爷，你和他们去如何？” 哪吒顿了顿，用疑问的眼神看他。 乔烛神态自若：“我有些东西想探查一番。再说，我不擅战斗，去了也只会添乱。” 哪吒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这也要偷懒？” 他的懒蛋人设已经深入人心。 但乔烛这回有正当理由，眉眼弯弯：“既然是埋伏，留些人手在局外才能随机应变不是么？” 他信誓旦旦，配上那说服力满满的容貌，让哪吒无语：“说不过你。” 他没再多话，提着枪先走一步，释无涯和清旸连忙跟上，不管二人和这武神一路，安心之余又胆战心惊。而留在原地的乔烛看那苦瓜脸的助理一眼，笑道：“你会看风水么？” 助理一愣：“啊？呃，不太会……” 乔烛老神在在：“没事，我也不会。” 助理：？ 他迷惑地看着乔烛环顾四周，宛若念诗一般扬声道：“然而即使不了解，也知依山傍水是好福地。更别提山势起伏，有轮有晕——” “——此为龙脉。” 他笑吟吟。 助理有点惊讶，又带着点情理之中：“当初听闻张家建宅，请了相当厉害的大师相看风水。难怪这些年来，张家的矿业蒸蒸日上，跻身名流……” 然而乔烛却道：“没错，本该如此。” 他眯起眼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山脊：“然而，这条龙此刻却被拦腰斩断，受了不小的伤……” 助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发现那处山脊上的岩石崩裂，两侧的树木入秋，叶片显现出棕红色，远远望去就宛若凝固的血。 “是谁伤的它呢？龙气黯淡，以至于让人几乎要忽略过去。不过，即使是这样，它的身躯依旧盘起，似乎在守护什么……” 乔烛眯起眼睛，注视着那片棕红色的树林不变。 “——你觉得，龙的宝藏，会是什么呢？” -- 与此同时，被乔烛所指的地方，传出微微异动。 灌木掩盖的树丛中，钻出一个脑袋。头发凌乱、身上也灰扑扑的小男孩转了转眼睛，鬼鬼祟祟地行动着。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抓着后领提起来： “三少爷！都说了不要离开山洞太远！” 说话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眼下的黑眼圈却深重憔悴。她和男孩都穿着考究却破损的衣物，不同的是她右边的袖子被扯坏，露出带着细小划痕的胳膊。 被抓住的男孩不甘心地挣扎几下，大声抱怨：“我就是出去看看！” “别任性了三少爷，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要是出去乱跑，被那群人抓住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 然而男孩却没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下意识地要顶嘴：“我哪有任性，就是想看看二姐回来了没——” “啪嗒。” 树丛中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瞬间噤声，就连那女孩也浑身僵硬。 好在，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熟悉的身影拨开枝叶走出来。那是个同样十五六岁的女孩，卫衣有些地方被划破，右肩缠着不知从哪里撕下的布条，脸上有着盖不住的疲惫：“小涵，倩倩，这是在做什么？” 第50章 张若倩还没说话，张梓涵就看到她手中提着的兔子，语气抱怨：“啊，今天又吃兔子啊，我都快吃吐了……” 张若倩皱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而关切地问那女孩：“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受伤了吗？” 张雯姝摇了摇头，没有放下手中还在微微挣扎的兔子：“堂妹怎么样了？” “还在山洞里睡，烧退了一点，”张若倩道，见张雯姝点点头，就要拖着沉重的步履朝另一边走去，连忙喊住，“今天还是你去吗？要不换我来……”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无疑她也是害怕的。 张雯姝头也没回：“不用了。” 张若倩只能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的小小呼口气，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她走神，手上提着的男孩便顺势挣脱，就要溜走，被她抓回来：“三少爷！” 男孩不满地嚷嚷：“你个下人有什么资格阻止——唔唔！” 他声音太大，张若倩吓得连忙捂嘴，把人半拖半提地带回山洞，似乎在惧怕什么东西一般。 而那边，张雯姝提着兔子，朝着某个方向走着。 大概十五分钟后，周围的景色逐渐显现异常。翠绿的树叶转换为红褐色，遮蔽天光，阴翳摇曳，枯瘦的树干沉默畸形，整片林中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 入秋的萧索无时不刻向骨髓中浸透，让女孩拢了拢衣服，打了个寒颤。然而她的步子却没停，反倒越走越快，直到迈出某一步，周围陷入黑暗。 刹那间，阴风呼啸，怨魂哀嚎，无形的力量朝她撞来。 “唔——！” 即使这个过程重复了不知多少次，还是让张雯姝忍不住白了脸色。这里是被人为划定的一个区域，经年不散的怨气充斥于此，死于非命的生命在此诉说遗恨，连天空都灰暗阴沉。 而怨气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祭坛。大理石的祭坛只有大概半米高，周围立着九座模糊的石像。还未干涸的血迹凌乱地铺在石板上，隐隐勾勒出一具血染的龙形。 ……张雯姝走上祭坛，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刀。 手中的兔子仿佛知晓自己的命运，疯狂挣扎起来，少女强忍着某种恶心，将它摁住，刀尖对着的却不是喉管—— 只有迟凌虐/杀，才能激发最大的怨气，才能让以此为食的那个“东西”满意。 这是祭品的命运。无论是兔子，还是…… 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毅然决然地闭上眼睛，无数噩梦般的可怖场景闪过脑海，鼻尖仿佛都萦绕令人作呕的血腥。尖叫、求饶、泪流满面，手中的刀却只能狠狠地刺下去—— ——她猛地睁开眼。 顾不上地上就要蹬腿逃脱的兔子，张雯姝瞬间起身，将刀刺向身后！ 一根手指轻巧地挡住了她的刀尖。 那是一个穿着衬衫风衣的年轻男人，黑发及肩，眉眼温润，此刻看见她，也弯眸一笑，笑不达眼底：“真巧啊。” 未等他话音落下，张雯姝又是一刀刺来！ 这一击和之前不同，带上了些许灵力，让整个刀身都显得锐利发光。她的动作又是那样快，如若是普通人，几乎不可能躲开。 然而，即使毫不犹豫的攻击，却不知有意无意，避开了敌人的要害——不速之客，也就是乔烛，眼中闪过一丝思忖，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张雯姝不敢大意，立刻单手掐诀，周围顿时狂风大作，从风汇集的地方显现出乔烛的身影，让其略微挑眉：“天赋不错。” 十五六岁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大概是灵气复苏前就有修习术法吧。 他轻松地抓住瞬间从身后刺来的刀，反手拽住少女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直接顺着力将人手臂一扭。肘关节咔嚓一声脆响，猝不及防，张雯姝防御一松，瞬间就被一道灵气打中膝盖，重重跪了下去，跌坐在地。 她手臂的伤口崩开，鲜血瞬间染红布条，腥甜四溢。 然而即使吃痛，她也马上反应过来，眼中闪过绝望和决绝，咬咬牙，直接扯开裹着伤口的布条。 新鲜的血液落下，周围怨气仿佛品尝到什么美味，激动地翻涌，就要随着张雯姝吐出的那个咒语，一同袭来—— 却见乔烛伸出一根手指，比在自己的唇前：“嘘。” 霎时万籁俱寂。 宛若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半，怨气平复，张雯姝的咒语卡在喉间。 她手臂滴落的血突兀地悬浮在空中，又随着乔烛指尖隔空一点，尽数化为飞灰。 “——你是张家的孩子。” 语气肯定。 乔烛说着，唇角勾起个笑，眼底却冰冷： “你在向龙脉献祭？” 张雯姝瞳孔紧缩，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全然动不了。 “尸骨成山，冲天怨气，是要养出条什么东西呢？” 乔烛说，食指曲起，在虚空中敲了一敲。 下一刻，周围的幻象土崩瓦解。那些红褐色的枯木、落叶和泥土，都露出它们原本的模样——无数人类的尸骨堆积在祭坛边，头身散落，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几乎能看出他们生前遭受了怎样的苦痛，空气中隐隐还留有恸哭。 尸骨层叠，怨魂哭啸。宛若人间炼狱。 而在祭坛显露真相的瞬间，乔烛忽地朝远处看去。 第51章 龙脉的头部，作为张家老宅“后山”的位置，轰隆隆的响声传来，山峰诡异地向上抬升，周围土石崩裂。就连乔烛的脚下也传来震动，天地为之色变，就似乎是—— ……龙苏醒了。 -------------------- 第28章 黑袍 龙苏醒了。 而哪吒还在那里。 乔烛的眉头微微皱起，接着很快地舒展开。他对中坛元帅的战斗力有着十足的信任，自然也知道这条煞龙对于曾经生抽龙筋的陈塘庄三太子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由此，解决眼前的事情，查明真相，才是第一要务。乔烛看一眼地上目露惊惧的少女，解了对方的禁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对方瞬间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双手抱头崩溃呓语：“它又醒来了……” 又？乔烛问：“前一次醒来是为什么？” 张雯姝已经陷入绝望，甚至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从脸颊滑落，与她之前展现出的冷静大相径庭：“那群人，那群人要挖走它的内丹，所以它醒了，大家都死了……” “内丹……”乔烛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你们献祭的对象，不是龙脉，而是妖怪？” 一种和龙类似的妖怪……大概是蛇一类的。借此龙脉修行，又接受献祭，妄图以怨气和龙气重塑身躯，以蛟化龙。 乔烛知道这种邪法。龙脉给人带来的气运提升有限，远远不及一条真正的龙。而这里冲天的怨气，想必就是张家人想要更多的荣华富贵，于是以邪法献祭，生生喂出。 然而他们是否想过，这样养出来的东西，难道真的能给予气运？心怀不义，终被反噬。 “而有人对这大妖的内丹起了觊觎之心，想要夺走，却不想此妖的实力远超预期，被惊醒后甚至屠了整个张家。张家人死后，为了不引起注意，又以蛊虫控制，蛰伏良久，再将我们引来，借刀杀人……” “不对……如若是这样，谁救下的你们？你又为何还要向这妖怪献祭？”乔烛思索，他看一眼地上陷入混乱、只知道哭泣的少女，知道是指望不上了，只好往虚空中一抓，琉璃灯出现手上，灰色火焰跃动。 灵鹫宫灯可通灵，而这周围到处是冤魂厉鬼，虽然魂魄破碎，但也勉强能还原真相。 随着火焰跃动，乔烛微微闭上眼。 那是无数堆叠的画面，是阴影和火把中攒动的人头，大片的鲜血染红祭坛和周围的土地，林木扎根于尸骨，于是连叶片都带着深重的腥。 然后是半月前来访的不速之客，穿着古怪黑袍的人们自称“履行约定”，就强行将祭坛背后的神明拉下神坛。乔烛看到一条大蛇的虚影，看到它的痛苦和眼中流下的泪滴，然后便是一场屠戮，却在和听到异动跑上山的少女对视时，无地自容一般，猛地缩回山底。 然后呢？是又一批黑袍之人的到来，他们放出蛊虫，于是一地的尸体便摇摇晃晃的站起，向宅邸走去。 接着便是少女带着孩子们躲进山里，避开那些黑袍人的搜捕，一次惊险的擦肩而过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少女开始向龙脉献祭。 那些祭品在祭坛上被杀死，再被带回山洞作为食物，延续这些孩子的生命。是神的护佑么？还是默许？少女不知道，她不敢去赌煞龙的好心。 ……除此之外呢？ 乔烛往更久远的地方看去，看到最初的场景。裹着黑袍的人笑声古怪，在满地的鲜红中，对谁说着：“以怨气滋养龙脉，方能化真龙。” “由此便可保佑我家族万古不衰么？” “自然，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做。” ——那人的周身魔气萦绕，双眸猩红如血，唇角的笑意定格，颇为熟悉。 乔烛睁开眼。 他眸中金光流转，却冷得淬了冰。 没有多说一句话，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年幼的少女仍在哭泣，泪水和手臂的血液落到祭坛上，被那龙纹吸收，红光一闪而过，便消失无踪。 -- 片刻前，另一边。 走入后山的瞬间，哪吒就感受到了周围气息的变化。 汹涌的怨气和龙气扑面而来，让他顿时明了情况，下一刻，手腕上的金镯化为乾坤圈，手中火尖枪旋转，脚下风火轮瞬息而至：“退后！” 清旸和释无涯愣了一下，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突然山摇地动，地面从中向旁裂开缝隙，土崩石裂，一条东西从地底冲出，气流直接将他们掀翻！ 几乎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夹杂着碎石土屑，二人被掀出去，狼狈抵御，堪堪站定，还未看清冲出的是什么东西，只见哪吒已经先一□□去—— 锵然一声，仿佛玉石相击，火花迸溅。锋利的枪尖被鳞片阻挡，也让二人看清那东西的全貌：通体土褐宛若大地，双眸猩红嗜血疯狂，那居然是一条巨大的褐蛇！ 未等他们惊愕的内心平复，就见那蛇看向哪吒，张开血盆大嘴，尖啸一声！ “嘶——！” 蛇很少能鸣叫，不过这次的是灵魂攻击。眼见攻击将至，哪吒一乾坤圈直接将那音波击碎，护住身后两个凡人，下个瞬间，出现在褐蛇的背后，借着重力一个翻身，往其左眼刺去！ “唰！” 腥臭的血液飞溅，有几滴还溅到哪吒的脸上，使他的表情更冷了些。褐蛇发出尖锐的嘶鸣，巨大的尾巴从地面钻出，尘土飞扬中急速地朝哪吒扫来。 第52章 哪吒用乾坤圈挡了一下，并不恋战，混天绫往上一抛，拽着自己脱离褐蛇的攻击范围。而他的身形刚在空中停住，突然就啧了一声，听上去似乎烦躁得很。 无他，地上失了一只眼睛的褐蛇震怒，身躯突然一寸寸膨胀，直至将山脉撑裂。下一秒，随着褐蛇整个身体从地里钻出，发出嘶鸣，整条张家山脉摇晃崩裂，树木倾倒，泉水喷涌，以违背常理的方式化作滔天的洪水，朝四周奔去！ ——恶蛟化龙，当兴风作浪。 地面吓傻的释无涯和清旸，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艰难的在摇晃的地面上稳定身形，赶忙撑起防护，阻挡那些洪水朝四周奔涌。 然而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顷刻，洪水便冲破了那脆弱的屏障，借着山势肆意奔涌，瞬间便要淹没地势更低的区域，届时对于翠屏市无疑将是一场灾难！ 危急关头，哪吒把火尖枪往地上一插，山石碎裂，巨大的力量以此为圆心朝方圆百里扩散，让那奔腾的洪水停滞一瞬。而紧接着，少年武神面色冷凝，又抓出九龙神火罩抛在空中，放大倒扣，瞬间那洪水的边缘就燃起三尺高的火焰，堪堪阻挡住其的蔓延。 然而这步治标不治本，让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赶快趴下才是正事。武器众多的少年武神召出阴阳剑，混天绫随心而动，往空中一展，瞬间如火燃烧。地上的褐蛇察觉威胁，正要躲避，却快不过哪吒。 只见乾坤圈从天而降，将它的头颅套住，挣扎之时，燃烧的红绫瞬间而至，一端缠住它的尖尾，一端绕上颈边，随着哪吒用力一拉，瞬间就将这山大的褐蛇整条捆起。 此情此景说实话相当熟悉，让人幻视千年前东海边，闹龙宫、抽龙筋的一幕。不过这次是真真正正为民除害，而占上风的倒一直都是哪吒。 容貌已然更成熟、却依旧少年意气的武神表情冷冷，双手并拢拂过剑尖，三昧真火呼啸而起，直接朝那褐蛇的七寸刺去！ “嘶——！” 坚硬的蛇鳞被火焰灼烂，剑尖一寸一寸刺入，在褐蛇的痛苦尖啸中，血液喷涌，血肉撕裂，瞬间就要触及那鲜活跳动的心脏。 然而，哪吒都感受到那滚烫的肉块了，只待用力，就能一击毙命，忽地感觉背后出现另一道气息—— -------------------- 第29章 挑衅 随着那气息出现的，是一只手。 修长瓷白的手指握住哪吒满是污血的手腕，阻止了剑尖的进一步深入。 如若这气息不是那样熟悉，哪吒此刻恐怕早就一剑刺去。更别提，那人偏要贴着他身子说话，声音扫着耳边过，让人浑身忍不住一颤，毫无边界感： “——哪吒，留他一命。” 是乔烛。 哪吒回头，看见对方唇角那弧度恒定的微笑，鬓边的发丝微微摇动，垂眸之时，显得有些宽恕的慈悲。 然而，几乎是瞬间的，哪吒就意识到：他心情不好。 那双被眼睫所掩盖的眸瞳中，是没褪去的冰冷，以及握着他手腕时，有些过于用力了。 然而下一刻，这又仿佛是错觉了，因为乔烛的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以轻柔而暧昧的力度，擦去他下颚溅的血：“怎么又弄得这副样子，也不嫌脏么？……罢了罢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没等哪吒回应，穿着薄款风衣的男人便握着少年的手腕，抽出刺入七寸的阴阳剑。他揽着哪吒的腰，在空中往后退几步，另一手画出一道金光咒印，打入那巨蛇体内。 刹那间，周围的洪水回流，山峦回转。乔烛松开搂着哪吒腰的手，右拳握左手食指于胸前，做出智拳印，垂眸低语： “醒来吧。” ——消灭无明烦恼，方能得佛智慧。 他再次睁眼，双眸染上金色，佛光普照。 褐蛇歇斯底里的挣扎瞬间停滞，血红的双眸中流下两滴泪水，仿佛怨恨又仿佛释然，轰然倒塌。山摇地动，然后重归沉寂，巨大的长蛇化作土褐色的山脉，留在这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而在原来的位置，只留下一条小小的灰鼠蛇。它的身上留着大大小小的疮口，七寸处和中部的最为严重，深可见骨，此刻在二人的注视下一动不动，奄奄一息。 哪吒终于能问出疑惑了：“什么情况？” 乔烛没急着回答。 他带着哪吒落到地上，往前走几步，捡起地上的小蛇：“那群人应该还没跑远。” 哪吒愣了愣，反应很快：“那群苗疆人？要我去追吗？” “不用。”乔烛说，手中灵鹫宫灯显现。无数怨魂从莲花形状的琉璃灯中涌出，顺着某个方向去。这些怨魂便是祭坛旁边的那些，和来收尸的、通蛊术的苗疆黑袍人有一面之缘，对其气息有印象，让他们去找，更为方便。 而哪吒看着这堆怨魂，眉头皱起来了：“哪来的？” 乔烛言简意赅：“张家造的孽。之前我看他们的尸体，就觉得面相古怪，果然是杀孽缠身。” 哪吒顿时明白，心直口快地评价：“死得好。” 只是刚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好，只好补上一句：“我是说，那些该死的人。” 他这补丁打得，让乔烛的心情终于稍微轻松了些，转过身，给一身蛇血的哪吒施了个清洁咒，揉了揉哪吒的头，让对方差点炸毛：“那些孩子还活着。” 第53章 哪吒略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炸毛失败，只好让他摸了头：“所以你让我放这蛇妖一马？” 乔烛点点头。他看一眼那边从倒塌的树木底下狼狈爬出来的清旸和释无涯，这两个可怜的凡人刚刚见证了神仙打架，心神俱震，虽说险些被波及，但也算是有所感悟。在听乔烛简要说明情况后，二人当即要求去看看那些孩子和祭坛。 “这种以怨气滋养龙脉的邪术，但凡传开，将是大患！”清旸忧心仲仲地道，“不知这授法者是何许人，又有何种目的……” “我大概知道是谁。”然而乔烛却说。 众人目光顿时都看向他，哪吒更是意识到这便是让乔烛心情欠佳的原因。然而，即使是有所猜测，听到那个名字时，他依旧不可避免地有点烦躁： “——授法者，是‘天魔’。” 乔烛说，眸色冷淡。 -- 乔烛和天魔可算是积怨已深。 从千年前唐末的第四次量劫，万魔复苏，便一直敌对。后来哪吒为将祂镇压渊下，身躯崩落，惹得他们二人千年不见，更是怨恨颇深。 之前在真武市永夜城的墓穴中，对方的分/身和乔烛打了个照面，大放厥词，再三挑衅，乔烛还能勉强心平气和，干祂个灰飞烟灭；然而这次再见，就免不得烦躁了：这么又是这晦气东西？ 更何况，根据那些怨魂的记忆来看，还是个实力不俗的分/身。 祭坛不远处的山洞外，乔烛和哪吒讨论着这件事：“那些黑袍人，恐怕是天魔的势力。毕竟他们说是‘履行约定’，恐怕便是当初天魔向张家授法时立下的条件——待恶蛟化龙之时，要被祂取走内丹。” “天魔要龙的内丹做什么？而且，祂干嘛不自己来？”哪吒冷哼一声，“怕不是在某个角落里苟延残喘，天天靠吃药续命，太阳一晒就得化了！” 乔烛被他逗笑了：“太子爷说的是。等待会找到那几个逃走的苗疆邪修，大概就会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祂还真是落魄，”哪吒锐评，“曾经呼风唤雨的天魔陛下，如今沦落到用这种只会操控尸体的小喽喽当手下，呵呵，还真是未来可期。” 乔烛挑挑眉，感觉哪吒最近冲浪强度还挺高，正想揶揄两句，却听山洞里传来一阵骚动。 那里面是清旸和释无涯，以及那些张家被煞龙藏起来的孩子。一进去，就见释无涯手足无措地抱着一个不足两岁的小娃娃，满脸茫然——原来是小孩儿看到他的光头觉得好玩，伸手要抱抱，结果这一抱就直接尿在了对方身上——乔烛目不忍视地默默退出山洞。 然后，看向跟着他出来的张雯姝：“你有话要说。” 肯定句。 张雯姝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不过倒是不见之前那种崩溃脆弱：“先生，那条龙被你们……杀掉了吗？” 乔烛看她一眼，没回答，而是提起别的：“你是张家二小姐？” 张雯姝抿抿唇。 “已经没有张家了，先生。”她说。 乔烛丝毫没有戳了对方伤疤的愧疚：“对于献祭这件事，你一开始知道多少？” 能够在家人死后，去找煞龙寻求庇护，后来甚至想用自己的血为媒介，吸引怨魂对付乔烛。这女孩别的不说，在邪术上还真是有点天赋。 张雯姝低着头：“我只模糊地知道爸爸的矿区里每年都会出事，但是会被压下来。” 可想而知，那些矿工最后的结局都是被带上了这条山脉，成为了祭坛边的一具尸骨。 “还有就是……”她的声音低下去，“妈妈说，如果他们哪天不见了，可以去山上叶子最红的地方找他们。” 乔烛不置可否：“我不知道这场邪术你有多少了解，但看在你最终还是保护了这群孩子的份上，我不会追究。” 张家行邪术，最后落到如此境地，也算咎由自取。 “你只需要知道，如若我再看见你们张家人做出类似的事情，”他似笑非笑，“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张雯姝深吸一口气：“我明白的，先生。” 没再问那条煞龙的结局。 而这时，山洞里的清旸和释无涯也终于结束了兵荒马乱，抱着、牵着些小孩走出来：“有个女孩子发烧了，还几个孩子受了伤，我已经给他们进行了基础治疗，不知二位准备如何安排……” 乔烛在走神，闻言漫不经心地道：“打120吧，钱让彭市长付。” 清旸：“……好的。” 这位道长掏出手机，开始磕磕巴巴打电话。而他打完，乔烛也正好收到那些放出去的怨魂回馈的信息：“那三个苗疆邪修已经自尽了。” “什么？”清旸和释无涯都相当意外，还有点着急，“那岂不是，线索断了……” “没关系，死人一样能开口。”乔烛淡淡地说，和他那温和的外貌显得分外违和。 “但毫无疑问，是个挑衅啊。” 他似笑非笑，身形消失在原地。 -------------------- 第30章 弄潮 “也就是说，那几个苗疆邪修，是被他们的上司察觉事情败露，所以被‘清理门户’了？” 翠屏市警局，吴嘉鑫笔动得飞快，眉头紧皱。 实力受限，张家的事警察们爱莫能助，但相应的，事后的处理相当积极。120把几个孩子拉走不久，110便迅速出现，很难说不是一直盯着这边。 第54章 听吴嘉鑫这样问，坐在对面的乔烛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的什么东西：“对，魔气入体，突然暴死，搜魂也只能搜到一些片段。不过他们本就是外围的小喽喽，就算没死也查不出什么来。” 他这话说得相当薄凉，吴嘉鑫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埋头读情报： “那差不多清楚了——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三波黑袍人都属于同一个组织，名为‘弄潮者’。他们的宗旨是灵气复苏后‘顺应潮流’，重建新秩序。” “虽然教义听着不错，但参与者大多是些邪修、魔修，行事风格也过激残暴，经常搞些邪术活动或者烧杀窃掠，造成了无数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损失，在外省也早就臭名昭著。” 吴嘉鑫在平板上调出一个刀剑交叉的“x”形图标，给他们看：“这就是他们组织的logo，呃，图标……上次你处理的混元拂尘失窃案，也有他们的手笔。” 乔烛也想起了自己的成名之战，心下了然了些，却先要挑眉找茬：“三级灵宝的名称不是不能随便说么，吴警官。” 吴嘉鑫：“……说都说了！” 他懊恼地拍拍额头，却顺着这个话题，正色道：“既然已经说了，我就再说点吧。你不刷微博可能不知道，华山的杨戬出任务受伤了——伤他的就是‘弄潮者’的首领。能够让神受伤，想必有可怕的实力……” 乔烛兴致缺缺：“天魔。” 吴嘉鑫：“……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总之，这个组织太危险了，虽然我知道乔哥你很厉害啦！……但要是遇见了，还是跑远点吧。” 乔烛终于抬起头，对着他笑笑：“关心我？” 吴嘉鑫理直气壮：“你要是被干掉了，我给谁当小弟啊！” “放心，既然杨戬能活着回来，我肯定也可以，”乔烛一脸淡定地扔下了让吴嘉鑫嘴角抽搐的发言，“比起这个，你们还是赶快增强自己的实力，以后遇上了能跑得快点。” 吴嘉鑫叹了口气：“我明白的……如果我们能再强一点，也不至于一直没有发现张家使用邪术献祭的事，让这么多人遇害了……” 他看起来心情低落，乔烛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移话题：“既然这样就要更加努力啊。” 吴嘉鑫生无可恋：“是啊，我已经在考虑你上次说的剃度出家的事情了……” 完全忘了这件事的乔烛：“……我走了不打扰哈。” 不过他没完全走成，因为彭市长和另两位还在隔壁等着他，清旸和释无涯也在，见他推门进来，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三太子殿下没一起么？” 语气毕恭毕敬。 之前他们没有刻意遮掩，而清旸和释无涯自然也不会隐瞒，于是无论彭市长还是静水观、千佛寺的观主方丈，都知道哪吒跟在他身边这件事，也了解到了张家煞龙事件的详情。 虽然当时由于局势混乱，乔烛在这件事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并不明显，但当时在张家山脉旁边的所有人，都见到了天地的异象，见到了阻隔洪水的火焰，以及与巨蛇搏斗的红色身影。 微博上讨论已经炸开了，不少人都敏锐地提到了哪吒的可能性，有人更是直接将其和东海边的抽龙筋类比，赞同堆起高楼。彭市长在此，便是想问问哪吒本人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却不想人没见着，只有乔烛面色自若，进门便自来熟地拉开凳子坐下。 彭市长也没有在意：“乔先生可有关注网络？目前张家山脉的异动已经被网友们注意到，都猜测是不是三太子殿下所为……” 乔烛开了手机看了一眼：“唔，我待会让行宫的官博认领一下吧，警局和政/府麻烦转发。” 彭市长自然是应下，接着，微微转头。他身侧，一位胡子雪白、仙风道骨的老人站起身来，朝乔烛弯腰拱手：“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敢问乔先生师出何门？” “——在下静水观观主，明荀。” 另一侧的胖和尚也站起身来，握着手上的佛珠双手合十，声音洪亮：“贫僧为千佛寺方丈释无常，近日礼佛繁忙，不曾上门拜访，还请见谅。” 便是翠屏市两大修行势力，静水观、千佛寺，后者还是同开在翠屏山上的邻居。 佛道之争，早是传统艺能。静水观和千佛寺早在灵气复苏前就隐隐互相针对，如今更是双双前来凑近乎，唯恐落后。 为何？灵气复苏，旧神现世，杨戬之流的活跃，不但证明神的实力，也重申了人与神间不可逾越的鸿沟。由此，能够在哪吒那里说得上话的乔烛，便理所应当地成了两方暗中拉拢的对象。就从这个行礼来说吧，就体现了二人隐隐的试探。 乔烛该作揖还是合十呢？他有点想笑，于是，坦坦荡荡地伸出手：“幸会幸会，鄙人乔烛，无门无派，散修是也。” 西方的握手礼。 果不其然，二人愣了一下，还是胖和尚先反应过来，乐呵呵地挽起袖子，伸出手：“早闻乔先生大名，近日一见果然不凡，亲和仁善。” 乔烛和他握了手，感受了下对方手心的厚茧，又淡定地和反应过来的明荀道长握过，就坐下听二人表明来意。 想说话的，是静水观的那位明荀道长。他之前落了下风，此刻也不显焦躁，而是沉静道：“张家龙脉凶险，多亏乔先生和太子殿下的帮助，才让清旸全身而退。谨代表静水观，向您与殿下致以最诚挚的谢意，以及，献上一份薄礼。” 第55章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在桌上打开：“一是混元丹、回春丹等丹药各十瓶，二是……一个请求。” 这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拿出两张卷轴，分别是一张地图，以及一座庙宇的建筑图纸。双手递来，毕恭毕敬：“三太子殿下已经苏醒，可否允许静水观中修建偏庙，供奉中坛元帅，以供信徒参拜，受沐香火？” 还真聪明。 看似献礼，却用的“请求”一词。申请建庙，既是示好，让哪吒多受香火；又能借此方式，暗暗换取庇护，也算是将这位神明划归道教领域。 这位明荀道长，一进来先是试探乔烛的态度，再以献礼为由，表达意愿，不得不说相当深谙人情世故。乔烛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闻言也微笑道：“立庙本就是信徒自由，但心诚则灵。” 暗暗将寻求庇护的请求驳回，明荀也不见失落，鹤发童颜的老人脊梁笔直，又再一拱手：“这是自然。太子殿下复苏于此，是翠屏之幸。” 而这边明荀道长说完，就轮到旁边的释无常了。对方脸上带笑，亲和友善的样子和面瘫的释无涯形成鲜明对比，一开口，便点出了几人一直有意无意避而不谈的话题： “张家供奉的煞龙，应该已被太子殿下和乔先生降伏了吧？其内丹混杂亡魂怨气，虽然妖力充沛，想化用却需要些功夫。” 乔烛装傻：“什么内丹，我不知道啊。” 他们明明心照不宣：这便是哪吒和乔烛出手的报酬之一。 释无常也认同这点，乐呵呵地继续道：“我师弟此行多受二位照拂，更是直观斗法，收获良多。贫僧无以为报，思来想去，也只有在净化一道上有些心得。可否请乔先生前往千佛寺一会，净化煞龙内丹之余，共论佛法？” 他表明自己帮忙净化煞龙内丹的愿景，然而比起明荀道长的柔和申请，不免有些冒昧。一来乔烛此等人物，未尝不能自己净化，还更为方便；二来乔烛并没明说自己是否是佛教徒，这句“共论佛法”就显得奇怪。 明荀道长在一旁，心下暗暗较量，却见乔烛听了，反倒眯起眼睛：“谁的佛法？” ……释无常低着头，模样谦卑：“自然是，阿弥陀佛。” ——“现在”佛，阿弥陀佛释/迦摩尼。 对于这位现任最高佛祖，乔烛向来是不予评价的。即使对于他来说，另一个名字更为熟悉：接引道人。 那个在封神大战后，向他抛出橄榄枝，以优厚待遇劝他从阐教跳槽到西方教，平白让他背上个叛道的名声……的接引道人。后来虽说对方确实信守诺言，让他修得佛身，但随着“过去”向“现在”转变，香火渐弱，最后在他投胎转世之时，还被趁机狠狠薅了把羊毛…… ——说好的不评价呢！乔烛收回思绪：“既然如此，那么乔某便不胜荣幸了。” 他答应了这请求，让在场众人也头脑风暴起来。但乔烛可不管他们在心中给自己打上“信佛又勾搭哪吒这不是脚踏两只船么”的标签，看眼时间，就趁人不备地溜了，宛若脚底抹油，连众人再寒暄几句的机会都不给。 不过还好，有哪吒撑腰，一时半会也没人敢把自己的腹诽摆到明面上—— “这样一来，我还真是如太子爷包养的小白脸一般了呢。” 踏出阵法，乔烛率先笑道。 而不远处，哪吒被他这句话恶寒到了：“你还能再恶心一点吗？” 眼前是张家的祭坛。 还未褪去血腥的地面上，站着一身神装、神色冷淡的少年武神。祭坛旁还未净化的怨气还在翻涌，让那明艳的红衣都蒙上一层阴郁的暗色调。不过，当哪吒朝他看来时，这种阴郁就消失了，那双眸子清晰地倒映着乔烛的身影，几秒后仿佛又不好意思，移开目光：“什么时候开始？” 乔烛垂眸笑笑：“现在。” 他在袖口轻轻一握，一条土褐色的小蛇便躺在掌心。遍体鳞伤、鳞片灰暗，却在接触久违的天光时，瑟缩一下。 那是张家山脉中的“龙”。 -------------------- 小剧场： 听闻静水观和千佛寺都送了谢礼，也受过帮助的城隍庙坐不住了，纷纷讨论应该送什么表达谢意。有哪吒在，帮忙打架自然是轮不到他们的；天材地宝，他们也没有…… 最终，由城隍刘沉香冥思苦想数日，在某宝上定做了一面锦旗送过去。上联“侠肝义胆三太子”，下联“妙手回春乔先生”，横批“阿里嘎多”…… 对此，女判官表示：总裁求求你别冲浪了！！！ 第31章 功德 这条借张家龙脉修行、又被无辜献祭导致煞气缠身的蛇妖，已不见了曾经威风凛凛的模样，满身是伤，奄奄一息，一半是当初那群要挖它内丹的黑袍人所为，另一半则是哪吒的火尖枪所伤。 也因此，在感受到哪吒的注视时，它恐惧地瑟缩了一下，试图躲回乔烛的袖子里，然后又被乔烛拈着尾巴尖提起来。 他向小蛇宣告：“张家这件事，不能完全怪你。但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只能说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身上既负无数杀孽，便该以命偿命，入阿修罗地狱。” “但念及，此番恶行非你本意，以杀止杀也不太公平。我便取走你的内丹，散去你的功力，自此抛却灵智，尽弃前尘，便可不沾染业果的从头修行。如何？” 第56章 说白了，他同样是为了这颗半龙的内丹，但比起黑袍“弄潮者”们的抢夺，更多的是交易。他给这条蛇妖一个重来的机会，而对方思考片刻，也很快地答应下来。 或许说，它本就没得选——所以对乔烛还算友好的态度，甚至有些感激。 土褐如大地本色的小蛇在乔烛的手上转了一圈，蛇头在指节靠内的地方蹭了蹭，冰冷的鳞片和温凉的肌肤形成奇异的感受，乔烛面不改色，将其放在空中。金光化作团状将其包裹，随着乔烛的心意，飘向祭坛的中心。 温润的佛礼逸散，周围的怨魂感受到了净化的气息，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无意识地凑近了些，就像冬日衣衫褴褛的人们寻求着一捧火的温暖。待乔烛抛出灵鹫宫灯，不慢不紧地诵经超度，更是宛若慰藉，一个个都在金光中褪去歇斯底里，显出懵懂而迷茫的本相。 站在一侧的哪吒，此刻也感觉自己像是这怨魂中的一缕。 他的手微微抬起，在佛光中虚虚地抓握一下。这自然是徒劳，无形之物总会在指缝中溜走，连带着他身上那隐隐围绕、经年不散的煞气，都随之逸散光中。 他对佛法了解不深，只能依稀分辨出乔烛颂念的是《金刚经》，为的是消除业障，苦海脱身，常用于亡灵超度，渡往彼岸。而此刻渡的，不仅是祭坛上的煞龙、祭坛旁的怨鬼，更还有这浑身血腥的少年武神。 他如何知道？……只因此情此景，已经发生太多次。 ——在遥远的那场战役中。 哪吒微微敛眸，短暂地陷入某种回忆，等感受周身煞气平定，便抬起头来，和阵中的乔烛对视。乔烛眉眼间还残留着些许佛性的悲悯，退后一步示意，哪吒便干脆利落地提枪而上，瞬间一跃而起，在空中一翻身，枪尖狠狠刺入祭坛正中！ “锵——” “轰隆——！” 刹那间，山摇地动，土石崩裂。这一枪的余波贯穿了整个张家山脉，破了这蜿蜒的隐隐龙形，头顶的云层从中裂开，金光洒下，灵气与龙气同时朝天地四方逸散，此地再无“龙脉”存在。 与此同时，祭坛旁被这龙脉束缚的怨魂们也挣脱桎梏，在光中朝着四周飞去。他们不再浑身怨气、不成人形，半透明的脸庞迷茫而解脱，消散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无声无息，无踪无影，为这苦难划上一个句号，宛若所有闹剧都有结尾。 生得沉默，死也无声。 哪吒在破此龙脉之后，感受到些许功德涌入，将他的身躯进一步凝实。他从空中下来，落了地，枪与红衣一同消失不见，换做现代装束，朝收了灯的乔烛看去：“把功德都让给我，你怎么办？” 乔烛弯下腰来，把那小蛇放到地上，对方转了一圈，懵懵懂懂，一溜烟就钻进旁边的草丛中去，与前尘再也无关。他方才转过身，看向哪吒，笑道：“放心，我可是佛祖，还能少了功德么？反倒是太子爷苏醒不久，好好借此养护神魂，才最要紧。” 哪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我今后找机会还你。”虽然似乎欠得太多了些，他颇有点郁闷地想。 乔烛做出个难过的表情：“太子爷这样说，是和我生分了？当年你我并肩作战，我使唤你可从来不提报酬，如今不过举手之劳，却要算得明明白白。料想是乔某年老色衰，急着要撇清关系……” 哪吒：“……？” 哪吒：“有病就治。” 乔烛成功恶心了哪吒一下，让他转移了注意力，见好就收：“好吧好吧，不逗你了。——说起来，千佛寺的方丈请我上门，恐怕是接引有事找我。祂那人最爱说废话，恐怕没几个时辰不得完工，到时候你呆在庙内就行，不必与我一道了。” 他语气自然，哪吒也没听出什么不对，点头应下。然而事后想来，哪吒都会暗骂自己当时的迟钝，竟没发现乔烛是刻意将他支开。 为何？千佛寺，供的是千佛，自然也包括那手持琉璃灯的燃灯古佛之像—— ……本来如此。 -- 张家一事解决，彭市长的报酬也如约打到乔烛账上。 数了数其后的零，穷苦的景区负责人颇感欣慰，大手一挥，给景区的正式员工们通通加了鸡腿，让黄佳佳欣慰无比——如果她没有偶然看到账本上的进账的话，也许还会更欣慰一点。 不过乔烛吝啬惯了，她无语之后，倒是也没去阴阳怪气。无他，自从那日哪吒降龙的动静，热搜爆了之后，哪吒行宫的客流量又翻了一倍不止，无数人上门参拜祈福，把门槛都差点踏破，让这小小庙宇承受了太多。 不敢去奴役庙里那几个关系户，黄佳佳只好停了讲课，抓陆川息和夏元心来维持秩序，限制客流、分批参拜，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头发都熬掉了几根。 也因此，几日后，当一个扎着马尾的男人在黄昏走入庙内时，她还尚且晕着，下意识地出声制止：“这位游客，景区已经闭园了——” ——然后就被一旁的夏元心激动地猛扯住袖子，狠狠摇晃：“黄姐！黄姐！是杨戬啊，啊啊啊是杨戬！！” 哈？黄佳佳定睛一看，顿时吓晕：眼前的男人长发扎成马尾，穿着一身西装，那张全网皆知的帅脸就坦坦荡荡的露在外面，见到她们，顿了顿：“各位，敢问哪吒可在？” 他暗中观察这俩人：一个黄鼠狼精，一个天生魔骨，哪吒这是在搞什么…… 第57章 他在想什么，夏元心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要激动得晕过去了：“二郎神稍等，我这就去传报给太子爷——”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一旁阴影里传出声音：“不用，我来了。” 哪吒神色冷淡地走出来，看向这许久不见的老战友，嫌弃道：“你怎么穿得跟个阴差一样？” 杨戬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西装，愣了愣：“我听闻这是如今凡间的正装……” 哪吒锐评：“和你一样无趣。” 杨戬：…… 久别重逢，就被噎了一下，看来即使过了千年，哪吒的脾气还是这般坏，熟悉无比。于是，也很快找到了曾经的相处模式，开口就是说正事：“你可曾见过我的外甥。” 哪吒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刘沉香，却不正面回答，先要找事：“你莫名其妙上门，也该带点随手礼吧？” 杨戬：“……” 他憋屈地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抛给哪吒：“天魔的一只角，能用来打造武器。“ 哪吒都不愿意伸手去接，混天绫飞上去缠绕住，嫌弃道：“啥玩意？拿来垫桌角都嫌晦气。” 但收了礼，他也没再抓着不放，问：“你找你外甥做什么？” 杨戬拱了拱手，眉宇间有些忧心：“我前些日子感知到他身处险境，虽说很快化险为夷，却还是放不下心，把手头事做完后，便一路顺着找过来。你行宫建在翠屏，可有感知到其他气息？他为杨家血脉，有一半神格。” “呵呵，要是真遇上危险，按你这速度，到的时候怕是黄菜花都凉了，”哪吒嘲讽，话锋一转，“我倒是知道他在哪，但，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戬：…… 哪吒：“那是另外的价钱。” 冤大头杨戬这次不上当了，怒而转身，准备自己去找。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忽地感受到什么，回了头：“这庙内还有另一位？” 哪吒戏弄了他一道，正得意呢，闻言，也挑眉：“你猜？先说好，要是失了礼数惹了他生气，我可不会帮你求情。” 杨戬眉头皱起，伸手掐算两下，表情逐渐凝固：“燃灯师叔怎会在此……过府邸而不拜，是大失礼。呃，”他顿了一下，忍辱负重，“哪吒，劳烦你向我引荐一番……” 哪吒干脆地回他：“他不在。去隔壁千佛寺和西方的人说话了，你直接去那儿找他吧。” 杨戬想得很多：“我是道教神祗，突兀拜访恐怕不妥。” 哪吒心思简单：“这又如何，还怕他不成，你且随我去。” 正好，眼见过了半日还不归，也是时候去看眼状况了。总不至于是西方那群人不满乔烛转世投胎，要把他绑回去当佛祖吧？不知为何，一想到这种荒谬的可能性，哪吒就有点不是滋味。 似乎他并不是很想再见到那个人穿上袈裟一般——但又是为何呢？ ……也许只是，不想再被那样漠然悲悯的眼神注视着了吧。 二人都是神仙，短短几里路不过瞬息。而到了寺门，只见虽临近闭园，游客却仍人头攒动，甚至比起哪吒行宫今日加起来还要多，不由得感叹：“明明求得是七情六欲，却要来拜佛，真不怕全变成秃子。” 杨戬心惊胆战地看他一眼：“燃灯师叔已皈依灵山。” 哪吒撇撇嘴，倒是没继续说。 他和杨戬走上前去，门口的小沙弥已经准备闭园了，正想提醒，却在见到杨戬的脸时卡了壳：“二位是……” 他虽说是僧人，平时却也有网上冲浪，自然认得杨戬这张目前家喻户晓的脸。而另一位少年，虽说模样陌生，却气度非凡，想必也不会是寻常人等。 哪吒很直接：“乔烛在哪？半天不回了。” 小沙弥擦了擦汗：“乔施主正在寺内和方丈说禅，想必不久就会结束。” “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话说。”哪吒嘟囔，不知怎得，总觉得心下烦躁。明明乔烛之前说了要半天之久，怎么自己如今却这般焦躁？就好像是，某种冥冥之中的预感，要他等不及，来撞破什么，知晓什么。 ……为何要瞒着我呢。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那边，杨戬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只打退堂鼓：“哪吒，咱们还是在庙外稍等片刻，再——” 话音未落，他就见眼前的少年不见了踪影，不由得瞳孔地震。 而另一边，顺着愈演愈烈的直觉，哪吒一步踏入千佛寺的佛堂内。香火萦绕的金殿，足足有十人高，正中立着阿弥陀佛的金像，一侧是“未来”的弥勒佛，一侧是“过去”的燃灯佛，皆是结跏趺坐，法相庄严。 然而，哪吒的表情却瞬间变得难看。他走到那座燃灯佛像前，抬头看着那座手托琉璃灯的神明刻像—— 受凡人认知影响，神像的模样各有千秋，然而指向的神明一般却不会错的，这是一种规则上的概念。就像是无论怎样形象的哪吒，或美或丑，信仰之力终究会流向哪吒本人，不因凡人的胡乱编排而改变。 ——然而眼前的这尊神像，信仰之力连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燃灯”。 -------------------- 第32章 神位 这不是燃灯的神像？不，这就是。 于是才更有问题。 某个猜想在哪吒心中成形，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一步。而几乎是瞬间，他就感受到一道气息出现在佛堂的门口，猛地看去，却见那身影熟悉——是乔烛。 第58章 黑发及肩的年轻人不知怎得，脸色有些苍白，匆匆赶来，露出个无奈的笑：“哪吒。” 电光火石间，哪吒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瞪大瞳孔脱口道：“你放弃了神位？！” 神有“位”与“格”。神格关于神本身，是一种灵魂上的概念；而神位则是神用以沐受香火的渠道，由天庭和灵山册封确定，类似于“中坛元帅”、“托塔天王”等名头。 世间多的是空有神格而无神位，由此不能得道的能士精怪，就如烛九阴空有吞吐日月之能，却只能做无名神的下属；而刘沉香在做城隍之前，也只能以半个神格存世，没法受香火，获得信仰之力。 对于神明来说，信仰之力和功德是最要紧的东西，不仅能维持实力，在那个灵气衰微的年代，更是维系神明存在必不可少的力量。 哪吒本来以为，乔烛转世投胎，只不过是来凡间寻些机遇，等一世度过，便回灵山做他的佛祖——却不想，如今一看，他分明是抛却一切，转世重来，定海珠收归灵山，而连神位都已不属于他自己！ “——为什么？” 哪吒喃喃自语，瞬间出现在乔烛身边，抓住他的袖子，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几乎是有点愤怒的：“你疯了吗？没有神位，你的力量会不断衰落下去，直到最后真的成为空有神格的凡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乔烛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双漆黑的瑞凤眼，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似乎一直都是如此，波澜不惊，游刃有余，却又专注：“那么，到那个时候，太子爷会保护我吗？” 他是认真的。哪吒猛然意识到。 “……为什么要这样做？” 出了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 这不像他，哪吒想。这还是那个燃灯吗？那个机关算尽、漠然无情的燃灯，能面不改色地夺人定海珠，议破十绝阵，冷漠、利己、自私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如今却要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另一个人，就好像是孤注一掷的信赖——太荒谬了。 然而这份孤注一掷却是对自己。于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哪吒的沉默，乔烛叹了口气。 凡人模样的旧佛笑了笑，有点无奈：“当然是因为，有更重要的原因啊。” 说这话时，他的眸子一直注视哪吒，在那个瞬间竟显得温柔。 而当他的手抚上哪吒的脸，帮他把鬓发挽到耳后，就更说明不是错觉：“因为我有必须成为凡人的理由，所以，成佛非我愿，神位非我求。” 什么理由？哪吒知道他不会说，于是也没问。他只是怔愣地看着乔烛的眼睛，觉得自己重新化归了荷花莲叶，仿佛要溺死在那汪深潭里。 什么理由呢—— ——为了他吗？ 几乎是毫无道理的，哪吒突然这样想。 “……你明明最执着于神位了。”不然也不会跳槽去西方，宁愿背上叛道的名号。 “那是曾经。人都是会变的呀，我的小神仙。”乔烛道。 “……” 哪吒沉默一会儿，最终，抓住乔烛贴在他脸颊旁的手，微凉的体温通过指尖传递，周身无风自动，金光显现。 “凡人乔烛，”他说，“我以中坛元帅之名，许你从神之位。” “从此以后，香火共享，祸福同担。” 言出法随。 ……乔烛忍不住笑了：“都说了我不当神了。” 哪吒硬邦邦地道，几乎有点凶：“册封你你就受着！” 从佛祖到从神，神位天差地别，然而乔烛看起来却相当高兴，眉眼弯弯：“好好好，乔某幸不辱命。那么，我的神明大人，能不能允许小神回去和千佛寺的方丈继续交涉，完结未了之事呢？” 哪吒皱皱眉：“你们到底在谈什么？” 事已至此，乔烛也没什么需要隐瞒他的了：“我以神位和定海珠为代价，在接引和准提那里换得了一套秘法。此法仅我能使用，能通过灵鹫宫灯重塑神魂。即使是逝者，只要残魂尚在，便可复生。” 哪吒明白了什么，抿抿唇：“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把我复生的。” 他当时为了抵抗天魔，神魂尽碎，按道理绝无生还可能。 乔烛没有否认，只是说：“我这次来，是寻得此法可更进一步。以我的心头血与金莲为引，也许能助你重塑肉/身。之前我用别的方法在温良身上试了下，帮他塑造了新的人类躯体，大概是可行的。” 他了解哪吒，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拒绝，先发制人，抓着人的手就十指相扣：“太子爷，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咱们还是先出去吧——虽然说佛堂重地对我俩没什么威慑，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互诉衷肠，还是会尴尬的。” 哪吒：“……谁和你互诉衷肠了。” 反驳都有气无力的，却还是由着人把自己带出了佛堂。 屋外，胖和尚释无常屏退众人，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站着，双手合十。见到乔烛和哪吒出来，笑眯眯道：“哄好了？” 乔烛报之一笑：“莫要打趣我了，释迦。我的心头血先存在你那，改日再研究。” 哪吒意识到什么，在乔烛身后打量着这神态和之前差异极大的方丈，见对方慈眉善目，背后隐隐有一道金色光晕，俨然是被释迦牟尼降临（注1）。 第59章 注意到哪吒的视线，胖和尚乐呵呵笑了一声：“小孩儿，你可要好好感谢燃灯，他这般不肯吃亏的人，为了你，都情愿和我做亏本买卖。” 哪吒没回答他，只是沉默。 乔烛打圆场：“好了，既然我家小朋友来接我了，我就回去了。要是有进展，劳烦你来通知我。” 胖和尚颔首：“自然。” 他往后退一步，让开位置，乔烛就拉着哪吒的手，顺着走廊走回去。哪吒一路一言不发，等到了门口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杨戬，于是，当二郎神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时，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令他下巴都吓掉的一幕： 燃灯师叔——应该是燃灯师叔吧，穿着凡人的衣物，抓着哪吒的手，看上去相当亲密。那双寒潭似的黑眸，也不再装满佛祖的漠然悲悯，甚至在看到他时，微微惊讶，接着露出了个古怪的神色。 然而，即使燃灯师叔表情诡异，杨戬也不能丢了礼数，急忙作揖行礼：“晚辈杨戬，见过燃灯师叔。” 他礼数周全，乔烛却几乎想扶额，额角青筋暴起。 “二郎神，”他无语地说，“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公共场合？” 啊？杨戬愣愣。 ——在他周围，被他这张脸吸引过来，围着暗暗拍照的人们，在听闻那句“燃灯师叔”后，全把摄像头对准了乔烛。他们的表情或懵逼或激动，唯有不变的，是吃到大瓜的惊喜。 乔烛已经预感到今晚的热搜了。 什么“燃灯古佛惊现千佛寺，身份竟是哪吒行宫景区负责人”“燃灯古佛投胎转世，化作凡人只为体验生活”“燃灯古佛的高考成绩”“燃灯古佛的小学毕业照”“燃灯古佛小时候的奥特曼玩具”“燃灯古佛用过的尿不湿”……光是想想就觉得是噩梦的程度！！ 在那一瞬间，乔烛难得地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和刘沉香同仇敌忾起来。 不过还好，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几乎是摄像头移过来的瞬间，乔烛就祭出了灵鹫宫灯。虽然对普通人使用法宝有点不太好，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随着灰色火焰的光芒大作，众人的表情一瞬间都变得迷茫。他们拿着手机相机站在原地，失去了一分钟内的记忆，也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干什么。 消除了记忆，乔烛还嫌不够，掏出电话拨了出去：“李半音，你来千佛寺一趟。对，我需要你的幻术……” 然后又打电话给黄佳佳：“看看有没有人正在直播杨戬，赶快控制一下……” 一套小连招非常丝滑。 见此情况，迟钝如杨戬也知道自己闯大祸了，瞳孔地震，脑子里闪过无数种自己的死法。急病乱投医，他往乔烛身后看去，宛若求救，却见哪吒表情复杂，眼底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事不关己地藏到乔烛身后装作不存在。 杨戬：……天要亡我！ -------------------- 注1：佛家没有降临附身的说话，此处为剧情需要。剧情内的魔改全为二创，作者对任何宗教一视同仁，非常尊重，请勿上升现实。 - 本章内容，按照诡秘的话来说，就是乔烛人性大爆发了（x） 乔烛：杨戬你最好有事！ 第33章 澄清 那一瞬间，乔烛觉得自己的人性达到了一个相当充沛的程度。 果然，羞耻心是人类最本质的情感之一。直到李半音紧急赶来，处理完了现场，几人回到哪吒行宫的员工后台，才终于回归淡定。 穿着西装的杨戬一脸菜色，胆战心惊地看着乔烛给他倒茶： “二郎神此番前来，是为外甥的下落么？” 杨戬战战兢兢：“师叔明察秋毫。” 乔烛已经恢复了气定神闲，闻言，笑道：“前段时间，我与哪吒曾和他有一面之缘。当时我便注意到他身上与你的联系，不过，你来得比我料想的迟一些。” 杨戬闻言，正色道：“晚辈知晓沉香并无性命之忧，探望一事不急。而当时华山有天魔踪迹，更为要紧，故推迟了几日。” “我听闻你与天魔争斗受了伤，可严重？如若不嫌弃，我这里有些伤药，你尽可带走。”乔烛道。 杨戬本来想说好，想起什么，忽地打了个寒战：“多谢师叔好意，但还是不必了……”他真怕燃灯师叔暗中给他下毒啊啊啊！！ 听他拒绝，乔烛也不在意，本来也就是礼貌性地寒暄一下：“说起来，你与天魔交手，祂的实力如何？” 杨戬沉思片刻：“大概只有原先的六成实力，但逃得很快，我反应迅速，却也才砍下祂的一只角。” 乔烛点点头：“祂本人不足为惧，但手下那个‘弄潮者’的组织，有些让人头疼。你在警署任职，须得多多关注，及时处理。” 杨戬应下：“晚辈明白。” 这件事说完了，乔烛就提起刚刚的尴尬：“你大概发现了，我如今是凡人。是转世投胎，放弃神位，以后不必称我为‘燃灯’，叫‘乔烛’便可。” 杨戬冷汗直冒：“燃、乔先生，晚辈之前不明事态，多有得罪，十分抱歉。” 乔烛礼貌地回应：“没关系，你只需记得，我既已是凡人，过去的便不再作数，也不必以晚辈自称。” 杨戬：“怎敢怎敢。” 乔烛：“你敢你敢。” 第60章 杨戬：“……说起来，燃、乔先生既然见过我外甥，可知他此刻在哪？” 乔烛气定神闲：“哦，你说这个啊，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你来这件事了，他现在应该已经跑到蜀地之外了。” 杨戬：……？ 乔烛的表情非常正义凛然：“当舅舅的来探望外甥，难道不该事先说一句么？不然要是做小辈的准备不周，失了礼数怎么办？” 杨戬：师叔果然是在记仇吧！！！ 一旁一直沉默的哪吒闻言，都憋不住笑了，偏过头去幸灾乐祸。 杨戬心里苦，然而乔烛却正色道：“你应该知道刘沉香对你的不满，就算我不通风报信，他也会跑的。” 杨戬闻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但还是放心不下。当初镇压妹妹，也不过是执行任务，却不曾想致使我们一家生出隔阂，到如今，几乎再无修补可能……”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乔烛却说，“你看，我当初不也是领了任务，去镇压哪吒，如今重归于好，不就说明并不绝对么？”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的哪吒，却见对方眼神游离，不敢看他。 杨戬听了，觉得是这个道理，茅塞顿开：“的确……不知师叔是靠何法子达成的呢？能否传授晚辈些经验——” 乔烛：“不能。” 乔烛：“还有，你刚刚又叫师叔了。” 杨戬：……呜呜。 他被欺负得惨，哪吒见状，忽地感觉平日里乔烛对他，还真是纵容得没话说。 ……真是受不了，他想。这么多“特殊”加起来，要他怎样去回报……他一向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的。 特别是，这般无条件的“特殊”。 那边，明里暗里报了仇，乔烛爽了，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可怜的二郎神：“罢了。那孩子虽然嘴硬，但心里大概也是记挂着你的。你在华山入警署任职，他也不甘落后，去翠屏当了城隍呢。” 杨戬听了，相当意外：“……他也长大了啊。” “我认为，他并不是不能理解你的苦衷，只不过无法在情感上接受，”乔烛道，“灵气复苏，契机显现，你们有机会将这矛盾解开。” “不用操之过急，先从理解他开始吧。去了解他这千年来做了什么事，千年前又是怎样的心情……不然我可以预见，你们舅甥相见第一件事，就是打一架。” 杨戬若有所思，讪讪道：“乔先生说的是，晚辈……我受教了。” 乔烛摆出这副知心哥哥的模样，倒是终于有了点长辈的实感。杨戬心中浮现感慨和感激，又不由得好奇，然而没等他问出什么，就见乔烛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摇了一摇：“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你发个微博澄清。” 杨戬顿时紧张起来了：“是，是之前的影像还是泄露了么——” “那个我处理好了。”乔烛道，把手机塞给杨戬。这位青年武神定睛一看，界面熟悉又陌生，居然是他还未玩明白的超话。 而此刻，那超话里被他来哪吒行宫的照片刷屏，无数人叫嚣着“磕到了磕到了”，他一头雾水，就听乔烛道： “你，有微博么？现在发一条微博，告诉大家你和哪吒是清白的，绝对不可能搞cp。” 杨戬：？ 什么是“搞西皮”？ 哪吒：？？ ——什么叫杨戬和他搞cp？？？ —— 哪吒在苏醒之后，一日十二个时辰，有一半以上都在金像中度过。百无聊赖，偶尔翻看信徒祈愿，接触了不少新名词。 后来神魂凝聚，能够显现，乔烛自然也给他配了手机。因此，少年武神从刚接触互联网的大受震撼、地铁老人看手机脸，到如今，已经能够举一反三，猜到不少流行语的意思。 然而，说到底他苏醒时间还不长，冲浪强度不够高，自然还没接触到杨戬x哪吒这种对于他来说可算惊悚的cp。你要说，把他编排作断袖也就算了，怎么还跟杨戬一起？就算是和燃灯………不，怎么又扯到他了。 哪吒放弃思考，装死了。 而那边，杨戬在乔烛提出要求后，自然不敢不从，光速地编辑出一条微博，用自己的官号发了出去。于是，广大网民就在晚饭过后，如愿以偿刷到了很带劲儿的饭后水果： 二郎神杨戬v：#戬哪# 严肃申明，我和哪吒是清白的，前往翠屏行宫仅为正常拜访，不含任何私人情绪！ 热评第一：二郎你要是被盗号了就眨眨眼！ 热评第二：啊？还有这种cp？ 热评第三：不是，二郎你个浓眉大眼的你怎么知道超话的？你背着我们偷偷冲浪呢？ …… #杨戬自证清白#一时间冲上热搜前十。 不管网民如何讨论得热火朝天，这边哪吒行宫陷入了难得的安静。 乔烛之前在千佛寺那里放了点心头血，本就虚弱，又被杨戬这么一折腾，凡人的身体有点遭不住，回房间休息了。无处可去的杨戬则被他大发慈悲留下，划了间员工宿舍，给他暂且住着。 但此刻天色还早，杨戬自然是不会那么早睡的。这不睡，就不免好奇心发作，在自己会不会被师叔打死的纠结中思考片刻，就溜进了主殿内，敲敲哪吒的金像。 对方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显现出来：“有屁快放。” 第61章 杨戬一脸复杂，做贼心虚地问：“你和燃灯师叔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他抓着你的手……” 哪吒的眸光闪了闪。 “和你无关。”他说，颇有些冷漠的，那些纠结的矛盾情绪隐在心里，随着心跳声，吵得烦闷难以呼吸。 杨戬好歹和他共事一场，并不为他的冷脸所动：“你是怎么想的？虽然燃灯师叔很可怕，但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找来援兵。再不济，去找师祖……” 哪吒皱起眉打断他：“你在想什么？他没限制我，也没强迫。” 杨戬松了口气：“那就好。呃，所以你俩这是……？” “我倒是不知道清源妙道真君这么八卦，”哪吒冷冷地刺他，“我看纣王也别当什么姻缘神了，这个位置该留给你！” 饶是好脾气如杨戬，也被他刺得不高兴了：“我只是关心。罢了，你这般暴烈脾性，谁也处不来。还请自我珍重，杨戬便不打扰了！” 他说完，便举手作揖，身形不大高兴地消失了。而哪吒刺走了旧友，却并没有多少快意，重新缩回神像上，似乎在发呆。 “……我不知道啊。”他低声说，自言自语。 声音隐在金像里，一圈又一圈泛起涟漪。 -------------------- 第34章 追求 千年前，玲珑宝塔内。 在燃灯道人的帮助下，二人一路过关斩将，先后通过了幻境层层的“老”之层，瘴气萦绕的“病”之层，外界一瞬，塔内十天。 哪吒蓄好了的满腔愤恨无处发泄，随着时间的拖延也卸了劲，不再成天急着出去杀李靖，不过对上燃灯道人，依然是摆着那张臭脸。 “这是你的目的么？恶心透了。”说话时，哪吒一枪戳死沼泽里爬出的鬼手，脸隐在深绿色的瘴气背后，表情冷淡。 他是莲藕化身，自然百毒不侵；而燃灯道人作为塔主，受到的毒瘴影响也小，因此，原本理应让他们受病痛折磨、艰难前行的“病”之层，沦为了最普通的刷怪副本，毫无威胁可言。 燃灯把这当做中场休息：“磨难会改变人的执念，时间也是。” “看来你打定主意是要我在这蹉跎几年了。呵，说不定到时候我出了塔，李靖那厮早就跑的没影没踪！”哪吒冷笑。 燃灯眨眨眼：“那不也是一种好结局么，何必这么执着？天下不平事太多，冤冤相报何时了。” 真是高高在上的说法。 哪吒气笑了，决心不再和这混球说话。他偏过头去，手上的火尖枪又狠狠刺透地上爬出的鬼手，对方哀嚎消失，仿佛因此泄愤。却听身旁，燃灯道人话锋一转：“不过，我虽然不提倡复仇的行为，却欣赏复仇的勇气。” “就像是我即使不明白人类的情绪，却也总称赞凡人的决心。” 也正因如此，他当初才会赞同哪吒和李靖打一场，虽然中途出了岔子，导致进入此塔内，也足以言明他的态度。 哪吒听了，态度缓和些，便忍不住问：“你干嘛总把自己和人的概念分开？即使斩灭那什么破三尸，你在修道之前，还是有过童年的吧？” 燃灯看他一眼，笑道：“不哦，我诞生自幽冥地界，无父无母，身旁冤魂围绕，仅有伴生一盏灵鹫宫灯。” 哪吒评价：“难怪一副这种人不鬼鬼不鬼的样子。” 燃灯承认得干脆：“若不是后来遇见天尊，将我带离，我也许一世要与那些鬼魂相伴，再无入世可能。” 哪吒嗤笑：“你这般无情恶鬼入世，还不如留在渊中。” 他话说得刻薄，燃灯道人也不在意，他的人性总是很稀薄的，只有理性占上风：“也正因此，我锻造这座玲珑塔，想以凡人七苦为引，唤醒我作为人类的感情。不过，饶是走了多遍，都无甚增益；但随你这趟，倒感新奇。” 哪吒脸黑了：“你把我当消遣？” 燃灯道人连忙摆手：“冤枉。不过是觉得小太子鲜活可爱，心生喜爱罢了。” 他的喜爱来得轻易，原以为哪吒会因此跳脚，出言讥讽，却没想到半刻过去，少年人毫无回应，似是哑声。燃灯道人颇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发现哪吒居然因为他的一句话红了耳尖，注意到视线，狠狠瞪回去：“谁要你的喜爱了！” 燃灯道人纳闷了：难道如今世道，不可轻言喜爱？果然在灵鹫山修行太久，已落伍于潮流…… 他哪能想到，只是因为这孩子自托莲藕复生，便遭了无数恶语相向，突然收了一份好意，猝不及防，一时只觉得脸上要烧起来。 明明曾是陈塘庄小公子，从小恭维的话听得多了去，却因为这一句轻飘飘的喜爱，就手足无措，孩子心性可见一斑。如此想着，燃灯道人更觉唏嘘：可惜这天生杀相，不然大抵会有更美满的一生。 哪吒好不容易才把脸上的热消下去：“你个老道，说再多的好话，也别想让我原谅你！” 燃灯疑惑：“原谅什么？” 哪吒：“……”他脸又红了，被气红的，却憋屈地反驳不了，只好暴躁骂道：“别管，这层怎么还没结束，快开下一层！” 然而燃灯却叹口气：“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生老病死，你仅经历首尾。就像‘生’会有那般异象，‘死’自然也必定特殊。” “……那不往前走，难道在原地拖泥带水，和你这老头子虚度光阴么？”哪吒却道，“既然要让我受磨难，来就是了。犯不着假惺惺。” 第62章 他一向是直率的。 燃灯闻言，也露出个无奈的微笑：“那么，便往下一层吧。” 他往前推掌，四周的瘴气寸寸退散，沼泽深处传来泉水崩裂的声音。而下一刻，他们只觉得脚下一空，猝不及防落入水里—— 泥沼之下，是无尽的海水。渊深万丈，不见天光。 -- 千年后，哪吒行宫，第二天清晨。 “我的cp，be了。” 夏元心沉痛地宣告。 此时是清晨的上课时间，正值课间休息，冲浪达人夏元心难得的没有掏出手机，而是和同事们吐槽：“家人们，谁懂，昨天看见二郎神过来，cp脑还没上头，就被正主亲手熄灭……” 昨天热搜挂得久，陆川息也知道了这件事：“啊？你在太子爷眼皮子底下磕cp，胆子也太大了吧。” 夏元心吐了吐舌头：“太子爷不是说了不在意嘛，看电影那次。” 黄佳佳觉得这个人类女孩真是年少有为：“那可是太子爷。再怎么说，也是杀人无数的武神。先不说和二郎神的断袖搭配如何荒谬，儿女情长，也不适合他。” “唉，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夏元心却说，“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就想给他找个伴。毕竟再怎样铁石心肠的武神，也总归是有人的一面的吧？可惜杨戬指望不上，不知道大圣如何……” 陆川息黄佳佳：……你小子油盐不进啊！ 他们汗颜，却见杨戬从某间员工宿舍出来，顿时噤声。长发扎成马尾的青年武神不再穿着那套不伦不类的西装，换上了件品味诡异的常服——几人非常怀疑二郎神的这套是照抄了昨天走得晚的某位环卫大爷，毕竟大背心外面套夹克、大裤衩加拖鞋的搭配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杨戬看到他们，拱了供手当打招呼，却道：“各位，你们可知燃…乔先生的住所？”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夏元心大着胆子指了个方向：“老板住那，不过这个点他应该还没起床。” 习惯了鸡鸣就起的杨戬顿了顿：“那我等会再拜访。” 夏元心作为胆大包天第一人，见状，好奇问道：“二郎神，你找老板有事吗？” 杨戬听了，沉思片刻。 半晌，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抬起头来，看向神色各异的三人组：“你们这段时间和哪吒相处，可曾见过他有心悦之人？” 二人一妖：？ 夏元心懵逼：“……不曾？” 杨戬严肃道：“那么，根据你们的了解，他对追求者会怎样处理？” 二人一妖：？？？ 杨戬还在分析：“哪吒成神太早，心智不成熟，恐怕容易上当受骗。但除此之外，应该没人能逼迫得了他。就怕他涉世不深，被骗身骗心还一无所觉……” 夏元心：“二——” “不行，”杨戬若有所思，“我需得想个办法，让他通晓正确的情/欲——”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让他瞬间卡了壳。 一旁的夏元心闭上了提醒的嘴，而杨戬僵硬地转头，就见到乔烛脸上挂着笑，却无端显得阴森：“二郎神，你要教谁通晓情/欲？”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嘴角笑意不变，神色却可怕极了：“莫不是要身先士卒，亲身上阵……” 杨戬百口莫辩：“不不不！！！” “没关系，”然而乔烛却笑眯眯地道，“太子爷有追求者，很正常。” “——正巧你我也有很久没切磋了，如今久别重逢，来打一架如何？” 他笑意浅浅，却是因为这样才更恐怖。 杨戬：………救、命、啊！！！ -------------------- 第35章 亲吻 最终还是没打起来。 乔烛并不是拎不清的人，自然也知道杨戬是出于一番好意。虽说他之前由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对其有着微妙的敌意，但也总归是心里的腹诽，不会放到现实来。 更何况，如今他是凡人乔烛，之前在夏元心几人面前，脱口而出了个“久别重逢”就算了，要是再和二郎神打一架，他有前世的事便说不清了。最终，乔烛只是保持着那种微笑，再次把人请到茶室： “二郎神是一片好心，乔某自然不会恩将仇报。更何况，有些事情，的确需要中间人的调和，才能达到最好的结果。” 杨戬看着乔烛倒茶的动作，只觉得梅开二度，如坐针毡：“师叔言重了，杨戬不才，恐怕不能胜任。” ——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才会来关心哪吒的感情状况啊啊啊！！ 乔烛笑了笑：“又叫师叔了？没必要这么怕我。不如，暂且忘却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异，以平辈相称，”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便放松地坐下，“杨戬——你觉得追求哪吒，需要怎样的技巧呢？” 杨戬：？ 杨戬不敢答，也不会答：“杨戬不知。” “唉，”却见乔烛叹了口气，颇有些忧伤地摇了摇杯里的茶水，“确实，我也不知。” 杨戬：？？ 他头脑风暴还没开始，就听乔烛惆怅道：“活了三千多年，第一次想谈个恋爱，结果千年前生死相隔，千年后又把人吓跑。——果然哪吒说得没错，我太不懂人心。也因此，过犹不及，总想着让他看到我的改变，却不问他的心情。” 第63章 “……改变？”杨戬试探着问。 乔烛点点头，垂下眼帘：“千年前，我是冷情冷心的燃灯，一心仅有利益计算，为了更高的神位前往灵山，化作佛祖。” “但自那场浩劫动荡，我亲眼见到哪吒消散在我眼前，莲藕造就的躯体化作花瓣，漫天飘落，直至再无痕迹……这份冷静便动摇了。” “我感到疼痛。并非躯体的概念，而是灵魂——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鲜明的感情。” 他说，声音低低。 “即使后来很快被佛性压下，却让我久久无法忘怀。直到最后，终成执念，于是放下袈裟投胎转世，作为人类活一场。” “我不会再被神性影响，也因此能够将灵魂剖析。也许我本来就和凡人并无差异，也有这般庸俗却鲜活的七情六欲，由此，”他顿了顿，“也能去追求些更进一步的情感。” 杨戬明白了什么，道：“然而这些都是你的改变，却没问哪吒怎么想。” 乔烛扶额，轻轻叹了口气：“是的。他苏醒后，我虽然有些试探，但说到底，我在感情史上一片空白，全然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以至于有点过犹不及……也许正是因此，才让他踌躇害怕，你瞧，现在不就躲着我么。” 他指的是哪吒自从千佛寺回来便一直沉默，就连对上他的眸光都躲闪。 杨·母胎solo·戬冥思苦想：“我倒是觉得，哪吒对你也不是全无感觉。” 他分析：“他那样性格暴躁的人，要是被不喜欢的人骚扰……不是，追求，肯定一枪过去了，根本不会屈服于武力或胁迫。”从对方曾经在龙王的威胁下死不认错，甚至狠下心来割肉切骨，就可以看出来。 “至于害怕，倒也不至于，咱们武神没有那么小的胆量，自然也不会有那千回百转的心思。” 杨戬这时候终于显得有点靠谱了：“更何况，我之前和他说话，他骂我八卦，还说要我去当姻缘神……他能用姻缘来形容你和他，不就说明有点动摇了么？大概只是还需要时间转换——” 说到这，他猛然回过神来：他干嘛要给燃灯和哪吒做月老？！而且，一开始他不是想劝哪吒别被轻易骗心么，怎么现在变成凑合他俩了？？？ 再看乔烛那虚心求教的（虚伪）表情，杨戬感到了深深的毛骨悚然。 ——谁说燃灯不懂人情世故，你看他操控人心的技俩，恐怖如斯！ “你，”他艰难地说，“哪吒惹上你，还真是他的不幸。”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看似惆怅，实则胜券在握，步步为营。对杨戬这种局外人，乔烛都能故意抓住他的不当言论，让他先入为主的愧疚后，剖析示弱，进行策反；而对漩涡正中的哪吒，只能祝他自求多福，多抵御一段时间了…… 乔烛也收了那副可怜的表情，笑吟吟的：“别这么说，虽然我的确一生都自私自利，连爱人之事都要打好算盘——不过，选择的权力还是在他手里，不是么？” 杨戬有气无力：“师叔英明，杨戬告退。” 然而，他方才站起身来，疲惫地准备跑路，就听乔烛又提醒道：“我感知到刘沉香似乎回翠屏了。他毕竟是城隍，再怎样也是放不下民众的。” 他身上还挂着个城隍庙日游□□头，因此对城隍的行踪有着感应。堂堂佛祖，如今居然沦为城隍和哪吒庙两头跑的小小从神……不过，生活就是需要波澜起伏的。乔烛想着，笑意略深。 杨戬听了，沉思了下，却道：“我还是暂且先不去见他了，免得一见面就要打架，反倒不好。唉，是时候去凡人的书店，买几本对策的兵法，我上次看到一本《如何和叛逆期孩子相处》，感觉就不错……” 乔烛有点想笑：“说不定刘沉香也正在看对应的《如何和不讲理的家长和平共处》呢。” 杨戬：“……杨戬告退！” 他满面愁容地离开了茶室，徒留乔烛一个人呆在屋内，慢悠悠地喝完了背中的茶。等到茶杯见底，他给自己续上，才不慢不紧、微带笑意地问：“太子爷听了这么久，有什么想说的吗？” 暗处的哪吒：…… 乔烛善解人意：“我明白的，只是因为此地处于行宫范围内，寺庙内所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神明的眼睛。嗯，所以不是太子爷偷听我的谈话，绝对不是。” 哪吒忍无可忍地显现身形：“你是懂怎么激怒我的。” 乔烛气定神闲：“怎么能说是激怒呢？这该叫……”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哪吒已经先一步来到了他面前。少年武神穿着现代的常服，冷厉的眉眼都显得柔和了些许，而那藏在黑发下的耳尖泛着绯色，连带着眼尾也微红。 他气势汹汹地一步踏过来，凑到乔烛身前，强硬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抬头盯着那双黑沉沉的、寒潭一般的眼睛：“别再胡言乱语了！” 我没有。乔烛想说，却还是把这句话吞进喉咙。他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把对方抓着手腕的动作改成十指相扣，转换间，体温接触，摩梭都显得暧昧。 于是他就见到哪吒的脸颊染上薄红，似是羞恼，却要眉心拧起，装出凶狠的模样：“……我还没答应你呢！” 这样说着，却没挣开他的手。 “那太子爷要拒绝吗？”乔烛做出副可怜的样子，自从转世投胎，他这个表情是愈发熟练。 第64章 哪吒的眼睫颤动。 漂亮的少年武神猛地偏过头，不去看那张让他分寸大乱的脸，动作间黑发摇动，露出红得滴血的耳尖： “……要怎么做。” 声如蚊纳。 乔烛其实听清了，却偏要逗他：“太子爷有说什么吗？” 哪吒被他逗得羞恼，回头狠狠瞪人一眼，破罐子破摔：“我说——” “更进一步的情感，要怎么做！” 乔烛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爷觉得呢？就像是凡人情定终身，总要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只因，仿佛恼羞成怒一般，又像是要证明决心，哪吒没等他说完话，就用另一只手扯住乔烛的衣领，抬头，突兀地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几乎像是啃咬。 哪吒活了三千岁，从未和他人有过什么亲密关系，对情/爱的了解也仅限于唇瓣相接；同样，又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只因他不懂怎样继续，然而即使如此，分开之时也难为情得红了眼尾，目光如水。 乔烛对他的主动颇感意外，以至于一时失言，微微怔愣。 唇上的柔软触感过于短暂，昙花一现，在心上泛起涟漪。他回过神，刚想说什么，就被哪吒狠狠地捂住了嘴： “你个混蛋，”哪吒咬牙切齿地骂，只可惜脸上太红，没什么说服力，“一直不说明白，就是等着这时候吧——还让我猜来猜去，最后不就为了这个目的！” “不是要答案吗，这就是！你满意了吗！” ——少年武神什么事都想得简单直白，爱憎分明，非黑即白。 乔烛问了，他便要回答。而爱的对面就是恨，他没有选择后者。 于是即使对情/爱依旧懵懂，却要不管不顾证明自己的决心与勇气。笨拙、突兀又热烈，宛若对新关系的张扬宣判，又像是一场自己都辩不明晰、却又真切存在的告白。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哪吒还是那个哪吒啊。 乔烛收回思绪，眉眼弯弯。 他被捂着嘴不能说话，只好用一双眼睛盈满笑意，带着点无辜的视线回望过去，像是在促狭哪吒的容易动摇，轻而易举就被下了套，勾了心。 哪吒被他看得受不了，松开手，决心奉行他一贯的风格，身形瞬时消失在原地。乔烛想捉，都捉不住，只能站在原地叹口气，遗憾地拂过自己的唇。 明明亲的是他，如今逃的也是他，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逼的太狠的道理，只好笑着，对还微微波动的空气揶揄：“那么，就多谢太子爷垂怜了。” 回复他的，是一道恼怒的热浪，三昧真火席卷而至，又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消散，将他的发尖都微微烧焦。 乔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翘起来的发尾，觉得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回去了。倒不像是活了千岁的神仙，更像玲珑塔内如火般炽热的少年人。 不过，这也挺可爱的，不是吗？ ——他最终还是捧起了那簇火。 -------------------- 第36章 应和 海水。 无尽的海水将他裹挟吞没，深色的血液浸润肺腔。即使已非凡体却仍感窒息，张嘴吐出一串气泡，往上飘去，消失在视线中再无踪影。 这里很安静。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死”之苦，往往代表疼痛，要撕心裂肺，割肉削骨。然而属于哪吒的这一层，却显得这样沉默，声嚣和火焰一同熄灭，落入水中。 ——这是他的死。 这是那个风雨交加，巨浪奔涌的日子。大旱刚过，便是水涝，人们的恸哭惊动四野，天空黑沉压迫，乌云间盘旋着四海长龙。 它们仅仅是呼吸就让整个陈塘庄的土地震颤，大雨瓢泼而下，洪水漫天。于是尚且是孩童的少年人站上城墙，长剑出鞘，指向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他那时说了些什么话，哪吒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记得倒也好，胁迫之语，还不如不说。大概无力的抗争与沉默并无差异，能做的只有表演一场自刎。 以这无甚要紧的性命，换得他们所要的和平。 于是一刀一刀，终究鲜血淋漓。 他的遗骸去哪了呢？大概是再也站不住，跌落城墙，被海水吞没。海里的虾蟹会将他的尸体啃食殆尽，然后受此增益，得道成仙。 小人坐上王座，兴风作浪，开启新的循环。下一个哪吒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也许永远不要出现得好。 无非生生世世要与这无可撼动的强/权相抗，直至南墙撞破，也不回头。 于是便这样沉默地反抗着，闭上眼睛落入黑暗—— 直到被人抓住手腕，才猛地醒来。 哪吒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见了燃灯道人的身影。一袭白衣的道人黑发逸散在水里，依旧神色淡淡，毫无喜怒，抓着他手腕的手却那样用力，金光蔓延。 平静的海水因此翻涌，往他们身上挤压，深色的水液中哪吒看不清燃灯的面容，却能听见他说的话。他说： “别熄灭了。” 声音在水中传来，沉闷地逸散，余波销声匿迹，哪吒看到一盏灯。 燃灯道人将自己的灵鹫宫灯祭出，抛在水里，那莲花形状的琉璃灯便瞬间膨胀，一寸寸变大，直至把他们两个都吞下，将那狂怒的海水隔绝。 第65章 灯里明亮如昼，照亮他们湿透的身形，明明无需呼吸，哪吒却还是下意识地咳出肺里的海水，呼吸急促，宛若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得到救赎。 一旁的燃灯道人掐了个法决，蒸干二人的衣物，叹了口气：“果然，即使水火不容，面对大海也终是蜉蝣撼树。” “——如果当时也有这样一盏灯，能容纳你的火，说不定结局便会不同。” 他说。 哪吒咳嗽了几声，用手遮着眼，声音沙哑：“那又如何，我没办法打赢它。” 外面的海水依旧肆虐，怒吼着要将他碾碎为尘埃。这是如影随形的强/权/暴/政，个人的力量总会被吞没无声。 “但你至少能保护自己，”燃灯说，“虽然在那种情况下，自毁是唯一的选择。但今后遇见类似的，也许能寻些不同的解法。” 他敲敲灯的内壁，哪吒就感觉眼前刺目的光淡了些，而下一刻，整个灯剧烈摇动，外界海水怒嚎翻涌，仿佛在激烈的进行搏斗。 “火焰应该是烧灼敌人的，而不是自己。即使要向不公抗议，也许也能寻求圆滑些的处理方式，至少，别让自己受伤。” “你说得轻巧！”哪吒沙哑地骂道。 操纵着灯灵进行战斗的燃灯听了，回头看他一眼：“我是认真的，哪吒。以后若遇到类似的事，可以来找我帮忙。” 说完，又敲灯壁一下：“差不多够了。马善，回来！” 灯内再度亮如白昼，哪吒下意识地眯起眼，就见白衣的燃灯道人朝他伸出手，唇角带上点笑：“比如这次，我就能帮你。” 哪吒呼吸一滞：“什么？” “外面有条龙，虽然只是玲珑塔具现出来的假象，泄个愤还是差不多的，”他说，“走吧，去反抗压迫。——这次你不是孤身一人。” —— 视线转向千年后，哪吒行宫内，太阳西沉。 “——说得对，一根筷子易折断，众人拾柴火焰高，”乔烛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个塑料喇叭，一本正经地站在院子里，对众人道，“我们哪吒行宫作为一个整体，当然要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一同向着更美好的明天前进。” “而如今，随着张家之事在微博上爆火，我们景区又迎来了一波游客小高峰。香火兴旺，这是好事，但越来越满的祈愿箱，也提醒我们需要对这信仰负起责来……” 坐在底下的夏元心听得晕头转向，小声和旁边的李半音咬耳朵：“乔老板这是当了多少年领导，干部味太冲了……” 李半音但笑不语：“嗯，可能上辈子确实是吧。” “作为景区员工，和庙内信徒，我们受太子爷的庇护，也理应为他分忧。同时也是为了锻炼员工能力，促进同事间的情感，由此，哪吒行宫特于今日开始推行祈愿轮班制度，分为四个小组，每组一天轮换，出门解决祈愿委托……” 黄衣白脸的马善顿时跳起来：“你个老头，又要偷懒！我——唔唔！” 乔烛一道禁言咒打过去，轻而易举让桀骜的灯灵闭了嘴。他面色不改，挂着和善正直的微笑：“怎么能说是偷懒呢？作为负责人，我的首要任务是为景区谋得更好的发展，希望各位不要受小人挑拨，对此做出不当评价……” 众人：…… 乔烛话锋一转：“当然，太子爷宅心仁厚，自然不会让诸位打白工。祈愿的报酬按劳分配，非人类的各位是功德，人类的各位是货币。当然，要是想换些别的东西，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最推崇的还是无私奉献，为爱发电，可以获得老板我的大力赞扬。” 齐子为很可靠：“四组怎么分？” 李半音出声了，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她最近烫了个头，戴上了副爱心形状的太阳镜，涂着口红，看起来潮流得不行：“一队是黄佳佳、陆川息和夏元心，二队马善温良，三队齐子为和我，四队为哮天犬和二郎神。” 一旁的杨戬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我也算？” 还有哪来的哮天？ “你是为期七天的实习队伍，不算工资的。”乔烛道。 杨戬：？ 黄佳佳做了他的嘴替：“乔老板，那你呢？” 乔烛笑吟吟的：“不都说了么，我作为景区负责人，首要任务是为景区谋得更好的发展，自然有别的安排。” 马善被物理静音，只能愤怒地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声。 好在，除了叛逆期过长的马善，其他人也多少习惯乔烛的懒蛋属性，毕竟又不是打白工，再多些任务也勉强可以接受。 再简单细分了下任务，决定明天由第一队出门解决祈愿，众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而乔烛也得以无视杨戬的满脸问号，收起喇叭，满意地走回房间。 踏进屋内，关上门，随手布下道旁人此生都难以解开的禁制，黑发微卷的年轻人含着笑抬头，望向自己的床边。在那里，气息微微波动，原本空无一人的床边多了个少年，正一脸不高兴地抱着胸，阴沉着那张漂亮的脸。 他周身气压有些低，几乎是带点煞气了，如若不是眼尾的薄红和耳尖的绯色暴露，还正要以为他不是来投怀送抱，倒像是寻仇。 “谁来，”哪吒咬牙切齿，“投怀送抱了！” 乔烛这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不觉，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很难说他不是故意的，特别是笑吟吟地凑过去，挑起人下巴的时候：“可是太子爷坐在我床边等我的样子，真的有点乖唉。” 第66章 哪吒青筋暴起，瞬间欲盖弥彰地站起身来，周身都要冒火：“你想死是不是！” 他炸毛，乔烛便顺着毛捋，顺着人的动作把少年揽进怀里，即使很快就被吓了一跳的哪吒挣脱，也算是某种程度上成功地证实了“投怀送抱”。 在哪吒再度发飙的前一秒，他又熟练地转移话题：“辛苦太子爷等我这么久，重塑躯体的方法，我刚刚已从接引那里得到眉目了。” 哪吒一口气憋在胸前，倒也很快泄了劲，武神的爱憎总是来去如风的：“我不同意。” 他在这里等这么久，不是为了配合，而是为了拒绝。 对于凡人来说，心头血尚且宝贵，修道之人要是损失了点，更会元气大伤。乔烛本就因转世投胎法力衰落，直接两个全占，若是再用心头血为他重塑躯体，甚至可能有境界倒退的危险。 那便再也还不清了。 乔烛倒也不意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他把手翻过来，便是一小瓶鲜红的血液，“我早就取好了。” 哪吒：“……你！” 乔烛笑得无辜，伸出手去揉哪吒的头：“放心啦，虽然总说要太子爷保护我，不过我毕竟是狡诈的燃灯啊，怎么会不留有后手。” 哪吒一时没躲过，只能任由他揉：“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冤枉，至少我对太子爷的真心是日月可鉴的，”乔烛说，按着人肩膀坐下，自己也坐到旁边，“更何况，如若没有实体，法力消退不说，夜间也没法睡眠。漫漫长夜，殿下忍心让我一人独守被窝么？” 哪吒很无情：“忍心。” 如果不是听到那句“独守被窝”的时候，脸又红了一点的话，可能还有几分说服力。 乔烛深谙他的傲娇，这句也自然当反话听。于是他便一手按住哪吒的肩膀，让他顺着力倒在床上，一手撩起少年人鬓边散落的黑发，垂眸看那张尚且迷茫诧异的脸：“那么，太子爷就稍微配合我一下吧。” “你……”哪吒想要挣扎起身，却被乔烛按住，这坏男人还用一条腿挤进他的双腿之间，脚踝裸/露的肌肤相触，激起一身不明来由的战栗：“我得知晓你的‘躯体’数据如何，才能为你重塑。” 那也不至于用这种姿势。哪吒想反驳，却忽地浑身一颤，软了腰。 原来是乔烛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换动作，放过了玩他的头发，一手撑在他脑侧，一手搭在他腰间，有意无意，指尖微动。 那里的软肉从未被其他人触碰，哪吒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怕痒。只好羞恼地压住喉头的闷哼，抬头瞪去，却见身上的男人垂眸看着他，寒潭般的黑色眸子被眼帘遮住一半，那个瞬间，竟无端显得有些悲悯。 那微卷的黑发并未扎起，顺着重力倾泻而下，遮蔽天光，于是仿佛要将灵魂拘禁在微暗的空间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明明是称得上性骚扰的动作，此刻却因为那双眼睛而变了味，哪吒忽然意识到自己比起戏弄更厌恶的是漠然，就像是现在，即使是错觉，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神情。 好在，不过半秒，乔烛就弯起眼睛笑了，将那点天生的冷漠打破：“所以，要不要让我好好‘丈量’一番呢，尊敬的太子爷？” “丈量”二字咬得极重，意味深长。 哪吒：……果然是性骚扰吧！！！ -------------------- 第37章 测量 虽说是要丈量，但由于哪吒如今是神魂凝形，并没必要照着刻度量尺比划。作为修行之人，他们有更方便快捷的方法：那便是以在脉络中注入灵力的方式，在梳理经脉的同时，进一步了解。 如果做这事的是医生，或者长辈，倒也算了；要是为了治疗目的，也合情合理。然而如今二人的关系才“更进一步”，乔烛又说了那样的话揶揄，倒是让普通的测量添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就连握着他腰的指尖都觉得滚烫。 “别紧张，”偏偏乔烛还要逗他，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我会轻一点的。” 哪吒额上冒出个井字：“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上半个身子躺在床上，黑发倾洒，细密的睫毛颤抖，眸子里仿佛都带着细碎的水光。少年人的外貌无疑是出挑的，这是三千年来的公认，然而往往都被眉眼间的戾气冲淡那份惊艳，无人知晓从乔烛此刻这个视角看，有多令人动心。 旁人哪敢这样对待太子爷？怕不是早就被扒皮抽筋。哪吒是燃灯的特殊，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千年间的独一份，唯唯给了彼此。 也因此，哪吒要他闭嘴，乔烛便从善如流。他抬起身，没再继续捉弄，和哪吒一同脱了鞋，面对面盘腿坐下，右手十指相贴。 体温顺着接触传递，凡人总比神的要烫些，而当乔烛的灵力顺着指尖探入经脉，哪吒更是忍不住颤抖了下，脸上染上不自在的红。 这种感觉很奇妙。 哪吒如今的神魂略有破损，又无躯壳作为容器，被灵力探入，就好似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向他人打开。 更别提，乔烛的灵力带着略微的金光和佛性，能起到一定治疗效果。一边是往经脉探测，一边又对神魂修补，于是排异的不适和治愈的妥帖交织，混杂出奇妙的感受。 哪吒不禁感觉四肢发软，宛若泡在热水里。一半是煎熬，一半是留恋。 第67章 绯色从耳尖蔓延到眼尾，逐渐染上脸颊。这太奇怪了，他想要挣脱，然而在手指后撤的一瞬间，就被乔烛抓着扣住。 他忍不住出声反抗，声音都带点颤抖：“够了…吧…嗯！” 尾音带上点短促的气音，让他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 乔烛也自然注意到他的不自在，眼底含笑，善解人意地安抚：“还差一点点。” 温柔却不容置疑。 说完，仿佛是怕哪吒跑了一般，他的手还扣得紧了些，而那泛着金光的灵力也顺着冲入经脉，让藕白的肌肤下都隐约勾勒出金色的线条。 这一道灵力比之前的温和比起来显得有些超过，却不是疼痛，更像是太舒服以至于超过阈值。哪吒的瞳孔涣散了一瞬，溢出一声闷哼，猛地低下头，用垂下的黑发挡住神情，另一只手狠狠抓皱床单，让人产生更为暧昧的联想。 于是他听见乔烛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男人松开右手，转去揉了揉他的发顶，宛若安抚般的夸赞：“辛苦了，做得很好。” 什么意思！哪吒想要骂人了，但又骂不出来，只能愤怒地抬头瞪过去，即使眼尾还泛红，带着可疑的水光。 乔烛眸色微深，却是贴心的没再逗弄，偏过头说正事：“那么，第一次数据收集就完成了。大概还要进行三次，辛苦太子爷配合了。” “……还有三次？” 出了口哪吒才意识到自己声音还有点哑，只好羞恼地闭嘴。 乔烛一本正经的：“毕竟我转世投胎后法力消退，测量相应的不是那么精准，需要不断校正。” 哪吒：你最好是！！ 乔烛端的是冠冕堂皇，半点看不出他的坏心眼：“再说，我的灵力能在此过程中为你修复经脉，还是多来几次的好。” 哪吒对他无语极了，气恼地想要消失，却被人拉住：“等等，太子爷这么无情，用过就丢么？” 哪吒没好气地回答他：“你还有什么事？” 乔烛露出个很受伤的表情：“明明说好了要和我‘进一步’，还夺走了我的初吻，如今却这么冷淡。果然，得到手便不会珍惜了……” 哪吒：“……你没事吧！！” 乔烛趁热打铁：“既然这样，不知乔某有没有这个幸运，明天与太子爷约会呢？” ——约会。 这对于不通情/爱的武神来说，是几近陌生的概念。要心思简单的他来说，婚姻与伴侣，不过是夜间同宿、彼此交心的存在，除开亲吻和鱼水之欢，与亲朋、兄弟类似，没必要无时无刻黏在一块，怪矫情的。 然而拒绝的话在嘴边，抬头看到乔烛的眼睛时，忽地又吞了下去。乔烛垂眸看着他，温柔而请求，就像是信徒在许下愿望，却又带着更多的期待与包容。 他在等他的回答。 “……去哪？” 于是哪吒听见自己说。 乔烛思考了下：“唔，学学那些凡人，逛街、吃饭、电影和开房……”被哪吒用杀人的目光看一眼后，他干笑几声跳过话题，“不如我们去电游城吧，也算是新奇的体验。” 更何况电游一类足够刺激，哪吒这个年纪，应该会喜欢？ 哪吒不懂这些，由着他安排：“你醒了来叫我。” 乔烛叹了口气：“要是太子爷有了躯体，就不必被四个时辰的时间限制了。” 你还想要多久？哪吒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脸上的红终于褪得差不多，便化作流光回归金像，这次好歹没被阻止。 而乔烛望着被哪吒弄乱、如今又重回空荡的床，叹了口气。 ——寂寞少男独守空闺为哪般？他颇为忧伤地在心里放起bgm，洗漱去了。 -- 不出乔烛所料，哪吒一进电玩城，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兴致缺缺，到被游戏里的敌人ko了三四次后，彻底激发了斗志（怒火），誓要一雪前耻。 可怜的手柄几乎要被大力拧碎，按键劈啪作响，哪吒周身的气势恐怖到凝为实质，一路大杀特杀推入boss关，让旁边的一众小朋友下巴惊掉，自己的游戏不打了，全凑过来看。 一开始就给小武神调了个地狱难度的乔烛深藏功与名，不着痕迹地挡下几个想拍照的人，抬手贴心而隐蔽地给哪吒的手柄上了几个防御术法，以防发生仪器损坏的惨剧。 他在聚精会神的哪吒身旁坐下，对方百忙之中分出一个眼神给他，就听乔烛含笑道：“说着要和我约会，怎么抛下我忙着打游戏呢，男朋友？” 这句“男朋友”让哪吒的手都顿了一下，游戏里的人物瞬间gg，旁边围着的人发出遗憾的抽气声，也让哪吒红了耳尖：“别干扰我！” 乔烛乖乖闭嘴，安静地看着他重开一局，一路过关斩将暴力推关，最后将boss斩于剑下。 随着最后的胜利界面跳出，哪吒的游客账号俨然在全国排行榜前十，他却看都没看一眼，迟来地有些心虚，放下手柄：“……是你带我来的。” 潜台词是，他没有沉迷游戏，只是约会的内容罢了。 乔烛觉得他这副心虚的样子怪可爱，忍不住眸子里带上点笑意，站起身来，牵住哪吒的手：“那接下来就别玩单机了，我们一起吧。我看看……啊，‘小鳄鱼大战哥斯拉’，这是个双人枪战游戏。” 哪吒：…… 哪吒万分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被乔烛塞进了那卡通风格十足的游戏屋里。 第68章 旁边围观的人们见状，念念不忘地散开了，还有人嘀咕：“果然，恋爱只会影响我打游戏的速度！” 不过等他们在投篮那里看到二人的身影时，便不这么想了——二人仿佛互相较劲，动作都快出了残影，投篮机上的数字简直像是在读秒，如果不是乔烛用法力加固了下，这无辜的机器早就报废，没看到把电玩城老板都惊动了，在一旁抹汗吗…… 接下来，除了跳舞机哪吒嫌弃丢脸没有尝试，电玩城里其他游戏设备都被他们霍霍了个遍。推币机、保龄球、桌球冰壶射箭，全然不在话下。到后面，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然而在他们想要拿起手机拍照的瞬间，就会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也因此，无人因发现照相机里拍不出哪吒的身影，从而识破这位好面子的小武神的身份。 “幼稚！” 哪吒一边玩，一边还要锐评。即使语气不情不愿，他的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就连那常年紧皱的眉眼都放松下来，终于露出点符合他外貌的少年气。 他成神太早了，以至于少年短暂而漫长。如今这些被压抑的孩子气终于被略微释放，于是眉眼染上生动，眼眸闪亮。 乔烛喜欢看他这副神情。就如当初遇见的那个少年，即使周身燃烧着如火的暴烈，也有着足够生动鲜活的眼睛。 “我回去给你买副手柄，以后可以用我卧室的投屏电视玩。”乔烛道，装作没看见哪吒明晃晃写着“谁喜欢玩了！”的瞪视，说话间，拉着人到了最后一个项目——夹娃娃机。 他简单讲解了一下操作，就好整以暇地抱胸在一旁观看，如愿以偿地看着哪吒皱着眉操作一番，啪唧一声，粗制滥造的毛绒玩偶从抓钩里掉了下来，玻璃映照出少年人骤然黑下来的脸。 “——这个仪器有问题！”他不满道，又试了两次，果不其然失败了。 乔烛在一旁笑得停不下来：“哎呀，太子爷也有失策的时候啊。” 哪吒哪还能意识不到乔烛在逗他，就像是之前地狱难度的游戏一样，却只是没什么威慑力地狠狠用肘撞了乔烛一下，以眼还眼：“你来。” 乔烛从善如流：“却之不恭。” 他走到旁边的一个娃娃机，投两个币，抓钩随着他的操作靠近了一个黑色的布玩偶，颤颤巍巍地夹着玩偶提了起来。说到底还是控制成本，玩偶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就早早落下，哪吒正准备嘲笑，却见乔烛比了个嘘的动作，笑意不变：“再来一次。” 他游刃有余地又投下两个币，抓钩松松垮垮地卡住玩偶，却在向上提的时候没能抓住，只留一个空空荡荡的抓钩在上边。然而乔烛的目的却已达成，在抓钩卡住又松开的过程中，玩偶提起又落下，翻了个身，在出口的塑料边框处摇摇欲坠，最终落了下来。 哪吒没想到还能这样，瞪大了眼，然后就被乔烛笑着把玩偶塞进怀里：“嗯，成功了。这个送给你——虽然做工不怎样，但好歹也是太子爷的形象，很有纪念意义。” ？哪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怀里的玩偶居然是个黑发、双丸子头、小红绳和凶狠表情的“哪吒”，只是由于做工粗糙，远远望去黑乎乎一块，让他没能一眼认出来。 他大受震撼：“这么丑的东西是我？！” 乔烛理所当然：“我可是一眼认出来了呢，算不算真爱？” ……哪吒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想要这样的真爱。 然而乔烛还若有所思：“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周边，做成吊坠、钥匙扣之类的……” 哪吒无语：“停止你的奇思妙想！” 不过，就算嘴上嫌弃得不得了，哪吒到底还是把那个黑乎乎的玩偶收进了袖子里，装作没看到乔烛的揶揄。 “那么，下一站就去逛街吧，再买副耳机……”乔烛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在哪吒的询问视线下，叹了口气： “难得的约会，结果要被打断了啊。” 他抬起手腕，那里一个庙府形状的金印正在闪烁，若隐若现：“城隍有令。” ——作为翠屏市城隍庙日游神的乔烛，被传唤了。 -------------------- 这个哪吒就是逊，怎么夹娃娃机夹不到还急眼了呢（） 第38章 死魔 日游神的职位，还是之前在城隍庙对抗烦恼魔的时候，温良给他册封的。 而之后刘沉香没提，乔烛也不在意，于是他便一直顶着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从神位，尸位素餐，直到如今被传唤，却显得有些奇怪。 很快，吴嘉鑫一个电话打过来，回答了他的疑惑： “乔哥，江湖救急啊！” “什么事？”乔烛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和哪吒对视一眼，朝着感应到的刘沉香的位置移动。 “有个不知道哪来的人，说着要挑战翠屏市最强的名号，就打进了警察局，”吴嘉鑫语速很快，“我们不敌，赶紧召唤城隍作外援，结果现在城隍爷和那人打起来了，而且看起来好像也打不过……” 乔烛开着免提，哪吒自然也是听到了，不禁皱眉：“刘沉香也打不过？” 他的声音手机收不进音，吴嘉鑫自然是没听到的，仍在焦急：“静水观和千佛寺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我们只能拖，但这人太邪性了，能吸走灵力，我们也坚持不了多——” 第69章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无他，吴嘉鑫这句话还没说完，乔烛就落到了他面前，旁边还跟着个穿着时尚的妹妹头少年。 乔烛先给发小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过去，然后转过头——现场的战况有些复杂，不过对于他来说，也算得上一目了然。 只见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街道上，两个人对峙着。 穿着城隍黑衣的刘沉香的长翅帽被打落，黑发稍乱，显得有些狼狈。他抿着唇，捂着左肩的伤口，那里隐隐萦绕着黑紫色的魔气，隐约显出丝线形状，链接着另一边的人。 另一边的人，是个染着紫毛的杀马特，铆钉皮衣耳洞一应俱全，胸前有个巨大的创口，鲜血淋漓，却笑得猖狂肆意，手上的长刀指向对面的刘沉香： “所谓城隍，就这点实力？”他猖獗道，趾高气扬，胸口大洞内的血肉蠕动着合拢，黑气萦绕，看上去分外恶心，“还真是让人失望。” 刘沉香不理会他，微微移开视线，看了一眼场外的乔烛和哪吒。 虽然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眸色也黑沉沉的，但那眼神怎么看怎么热泪盈眶，颇有种“大佬，菜菜，带带”的感觉。 乔烛挑了挑眉，而哪吒已经唤出混天绫。 仅仅一瞬，少年武神的长枪便从背后袭去，刺向那杀马特。 却不想，对方反应极快，瞬间侧身躲过，甚至伸出一手抓住哪吒的红绫，黑气爆发！ 污浊的魔气顺着红绫一路蔓延，又被燃起的三昧真火烧灭，哪吒皱起眉，顿时扯回混天绫，另一手唤出乾坤圈，对着杀马特的头就是横劈过去，被对方一手握住： “哈，什么玩意，金圈红绸的，还以为自己是哪吒——” 然后他就闭嘴了。 ——他看清了哪吒脚下的风火轮，也看清了少年嘲讽的挑眉。 没来得及吐槽这个哪吒怎么没有冲天揪，就见对方毫不给他感慨机会，又是一枪/刺来。 这一枪是躲不过了，他也索性没躲。火尖枪枪尖刺入胸膛，血液飞溅，然而那紫焰却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得无声无息。与此同时，哪吒也感觉自己的灵力被抽走了些许，不由得讶然，心下有了决断。 他当机立断地抽出枪，往后一翻退下。对方胸口的血肉同样抽搐着生长合拢，收了之前的情绪，桀桀狂笑起来： “哈哈，我就说了吧，现在的我是最强的！灵气复苏，秩序重构，无论是人是神，终究要被我踩在脚下——现在，是魔的天下！” 众人：…… 哪来的中二病？ 刘沉香的表情尤其无语。 他之前和这杀马特战斗了多久，就被迫听了多久的中二病语录，如今的一脸菜色，比起左臂的伤痛，倒更像是精神污染的结果。 不过精神污染归精神污染，这杀马特的语句中透露的信息非常明显—— “你是‘弄潮者’？”乔烛问，踩着金莲，一步来到哪吒身边，搭上对方的肩膀，为他补回失去的那点灵力。 却不想，杀马特闻言，露出了个鄙夷的表情：“那种乌合之众，怎配与我争锋？我可是席卷世间的暴/虐，日夜迫近的阴影，吞噬与容纳万物的黑暗和黎明——死亡本身！” 乔烛：……… 算了，他放弃和这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搭话，转去看哪吒：“这人的状态类似半魔，应该是得到了某种血脉传承，能够吞噬灵力，并有强大的自愈力，几近不死。” 哪吒若有所思：“我似乎听说过这种能力。” 乔烛也想了起来：“四大魔之一的死魔。” 继天魔、烦恼魔后，第三位死魔出场。 既然知道了本质，对症下药便简单。死魔并非完全不死，只是能无限汲取生命与灵力，只要隔绝自身与法宝的联系，让他无灵力可吸，便可简单粗暴地把人耗死。 看起来刘沉香之前也是准备采用这种方式，只可惜一时出了纰漏，被伤到了胳膊，反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解开手上的佛珠时，乔烛还走了个神：说起来，当初万魔复苏，死魔是被谁封印的来着？ 似乎是—— 远远听得一声犬吠，从云端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 杀马特还没反应过来，三尖刀就贯穿了他的胸膛！ 血液喷溅，来者长发扎着高马尾，眉心一道紧闭的竖瞳，表情严肃而怒火隐隐—— 正是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杨戬。 “法天象地！” 话音落下，然后天地震颤。 杨戬化作金衣甲胄的神明形象，周身金光翻涌，身形寸寸膨大，直至身高万丈，宛若山峰。 通体雪白的哮天犬对日长啸，立于左侧；三尖两刃刀神锋锐利，刃泛冷光。杀马特被神威压得不能动弹，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戬的三尖刀直直劈下，脸上是再也掩盖不住的惊愕恐惧—— 只听一声极快的破空巨响，二郎神一刀劈下，半魔顿时裂为两半，血肉和魔气一同炸开。 此情此景，与曾经刀劈华山气势相当。 巨大的震动和裂响如约而至，然而即使是这样，杀马特也没死。他化作两半的躯体以同频眨着眼，粘腻的血液忽地诡异地在半空拐弯，就要合拢。 然而他把自己拼回去的行为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只见杨戬双手掐诀，凝聚灵力，口中念咒，刹那间手臂粗的雷电瞬息而下！ 第70章 “轰隆隆！” 乔烛连忙拉着哪吒退后，见那继承了死魔传承的杀马特一阵惨叫，被雷劈得死去活来就是不死，嘴角抽动： “不愧是天庭仙二代，好生暴力。” 哪吒也无语了：“他灵力倒是挺充沛。” 之前过惯了灵气衰微的日子，谁不是习惯了省着用法术。就像事到如今，哪吒也多是用武术而非法术，哪有杨戬这么奢华的。 不过看一旁刘沉香奄奄一息（并不）的模样，也不难理解他这么大动肝火的原因。 杨戬似乎非常愤怒自家外甥被欺负，五雷决跟不要钱一样一个接一个，最终奄奄一息的变成了敌人，倒在焦黑一片的地上再起不能。 杨戬还想补刀，阻止他的却是刘沉香。少年城隍的左臂已经不再泛魔气，脸色却更黑，看都不看杨戬一眼，伸手唤出金枷银锁，仿佛手铐一样，给那杀马特咔擦一声扣上。 在杨戬开口前，他抢先道：“你劈的地，你自己赔。” 说话间还指了指地上惨不忍睹的焦黑。 杨戬：……… 杨戬解除法天象地，化作常服，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刘沉香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理他，实际上确实也没理。 他拖着地上死狗一样的杀马特，走向乔烛和哪吒，拱了拱手：“感谢二位出手相助。” 主打一个差别对待。 乔烛憋笑：“我帮你治疗一下吧。” “万分感谢，”刘沉香又一作揖，“在下法力微薄，情况又紧急，不得已只能冒昧传唤，还请见谅。” “你被死气入体了。”哪吒指了指他左臂的伤口，收了武器，重回那个酷酷的妹妹头少年。 刘沉香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不碍事，现在当务之急是审问这人，搜寻死魔踪迹。” 少年模样的城隍看起来分外可靠，不过说出来的话似乎有点冲浪过多的嫌疑：“根据惯例，死魔应该是在某个地方留下了传承秘境，将自己的血脉散发出去，集齐碎片即可召唤本体……” 急急忙忙凑过来的吴嘉鑫，一来就听到了如此接地气的表述，瞳孔地震，对可靠城隍的滤镜动摇了一瞬，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我明白了，这就立案跟进调查。” “不用这么麻烦。”然而乔烛却说，看一眼那边正望天望地的杨戬。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接受工作委派，朝自己脚边的白狗道： “哮天，去！” 原本跃跃欲试想凑到刘沉香脚边的哮天犬闻言 ，不情不愿，最终还是抬头吠叫几声，嗅了嗅那杀马特，化作一阵流光溜走了。 而走的是哮天犬，留的是二郎神，扎着高马尾的青年走近几步，缓和了语气喊：“沉香——”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地上只剩一口气的杀马特，似乎抓住了他们松懈的时机，突然暴起，挣脱了刘沉香手中的金枷银锁，指尖一道刀影就朝站的最近的乔烛刺来！ -------------------- 杀马特：就算死我也要带走一个！这人看起来最弱，一直在旁边摸鱼，就他吧。 被选中的乔烛：………^^ 杨戬：………囧 刘沉香：………走好。（点蜡） 哪吒：（暴怒提枪）死吧！！ 第39章 传承 攻击乔烛，是杀马特在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他已经看清局势，面对两个神仙，饶是他继承死魔意志，也必败无疑。所以，在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便是此刻看来最好的选择。 生前碌碌无为，死后也要轰轰烈烈，这才算是他理所应当的退场。 不选哪吒沉香，是因为实力强劲；吴嘉鑫和警局其他人又站得太远，于是，一直在摸鱼的乔烛便成了不二之选。 然而，就如他没想到自己出来挑战自我能踢到铁板，他自然也没能料到，眼前这个无害的年轻人，才是这群人里的战力巅峰—— 说错了，应该是曾经是。 现在的乔烛，不过是个普通的需要人保护的凡人罢了。 “铛——！” 当魔气凝聚的刀影刺向乔烛喉咙的一瞬，哪吒手中的乾坤圈瞬间而至，挡住了这一击。 下一刻，那金圈对着杀马特扫去，气势狠戾，掀起的劲风直接把他掀翻几米远，撞到地面的石块，吐出一口血！ 本就被刀砍成几瓣、被雷劈得焦黑的杀马特这下雪上加霜了，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恍惚的视线中，少年武神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恐怖，提枪步步走来：“你怎么敢！” 他的火尖枪冒起凶暴的烈焰，与周身的红绫映在眸中，在杀马特看来，就宛若从地狱业火中爬出的阿修罗，每走一步，就让温度灼热一分，空气沸腾。 坏了，这次真寄了。杀马特想，眼前一黑，直接吓晕了过去。 而那边，乔烛也及时出手阻拦，以免对方还没审问出什么，就魂飞魄散。 卷发及肩的男人伸出手，揽住了少年人的肩，以不容拒绝的安抚态度，把人扣在自己怀里： “哪吒，”他说，“我没事，冷静点。” 哪吒怒火中烧：“他想杀你！” 如今的乔烛已是凡人，若被伤及要害，必死无疑！ 闻言，乔烛无奈地将人扣得更紧，几乎像是一个环抱，发尾扫过哪吒衣领前裸露的肌肤，泛起细密的痒意：“他伤不到我。” 第71章 “更何况，如今是法治社会，”他说，颇为冷静地，“若是杀了他，后续麻烦不说，对你的名声也有损。” “我不希望你再染上杀孽了。” …… 哪吒松开枪。 习惯了赶尽杀绝的武神很少对敌人如此仁慈，败者受诛一直是战争的真理。但是既然乔烛说了，他便放下武器，只是心头的怒火依旧灼烧着，伴着阵阵的后怕和隐痛。 即使明白就算他不出手，乔烛也能反应过来抵挡，但看见对方处于危险境地，仍然无法忍受心中的焦急。 ——于是他不由得想起千年前，唐末与天魔决战的那次。 那时候的燃灯，又是怀着何种心情看到他陨落的呢？ ……也许会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成为执念，于是事到如今。 他们俩在这搂搂抱抱，那边刘沉香瞳孔地震，满脸都是“我超男酮”。而吴嘉鑫线条比较粗，确认了乔烛没有危险后，就忙着指挥警察们把杀马特抬上担架押下去了。 ——说起来，乔烛和哪吒的关系居然还怪好的？不愧是乔哥。这样的念头一扫而过，愣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就被他抛之脑后。 杨戬早有心理准备，面色不改，只在哪吒被安抚好，二人分开时，照着脑子里哮天犬传来的讯息开口：“死魔的传承地找到了。” “这么快？”乔烛有些惊讶。 “他根本没有掩盖痕迹，哮天犬一嗅便知。”杨戬道，又看了一眼几人，道：“不过哮天犬说，那个传承地里似乎有人。” “这么快吗？难道传承者并非一人，而是广撒网的形式？”乔烛问，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放在耳边，不多时，表情就变得古怪。 “…你说这不就巧了吗。” 他无奈地点开免提：“进入死魔传承地的，正是我们哪吒行宫的第一小队，黄佳佳他们。” —— 二十公里外的某座山脉内。 原本只是根据祈愿，来解决某个小村中猫狗成精问题，却不想顺着逃逸的痕迹一路追踪，竟来到了个偏僻的山洞。 眼见不祥的气息从中逸散，三人面面相觑，决定先给老板打电话报备再说。 然而都说了是荒郊野岭了，电话又怎么打得通。黄佳佳原本想飞只纸鹤出去，然而正咬破了自己指尖在写符呢，就见陆川息忽地神色恍惚，仿佛受什么指引，直愣愣地转身走进了那幽幽的山洞里。 “哎哎！陆川息！” 夏元心想喊他，没喊住，陆川息速度又快得很，黄佳佳没能阻止，只得转过身看着黑漆漆的洞内皱起了眉：“有东西在呼唤他。” 夏元心有点害怕：“哎呀，难道是傲天的机缘之类的？但这怎么看怎么诡异……不会是要走黑化路线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黄佳佳手上操作两下：“纸鹤飞不出去。啧，我进去看看，你留在这里……不，你回村子里给老板打电话。” 夏元心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进去了只会拖后腿，于是乖乖应下，一步三回头地回村子里了。而黄佳佳表情有些凝重，在空气中抓出一把武器—— 刀锋切玉，霜华纳隐。正是之前乔烛得到的“切霜”一刀。 她谨慎地握着刀，踏进山洞内，双眸连带着眼白部分都变得漆黑，机警地圆睁宛若兽类，踩到地上的枯枝也未发出声响。 洞里安静得到了死寂的程度，只有她自己渐弱的呼吸声，宛若要将所有生息都一并吞噬——或许说，并非宛若。 黄佳佳意识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削减。 就像是一种凋零般的体验，鲜花枯萎、红颜老去，从身上每一个零件的僵化松动，到心与灵魂的疲惫不堪。而随着自身的颓败，黄佳佳意识到有东西在阴影中滋生了。 强撑着握刀刺去，锵然一声，骷髅的身上挂着腐肉，眼眶中两团鬼火。 “冰霜——！” 名是最简单的咒语，随着灵力注入，霜切的刀尖凝聚寒气，冰棱拔地而起，阻隔了骷髅的进攻。下一刻，黄佳佳手中的刀旋转半圈，周围阴影里的骷髅怪物也瞬间被冻住，让她得以喘息。 二级灵宝的威力不容小觑，然而黄佳佳的神色更凝重了些。她感受到体内愈发消散的灵力，犹豫了下，最终下定决心，忽地咬住了刀，变为原型。 一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咬着刀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往山洞里跑去。它灵活地避开袭击的骷髅，在那些白骨间弹跳穿梭，不时召唤冰棱阻挡攻击，一路觅着陆川息的气味，最终来到一间昏暗的石室内。 不像是普通的山洞，总会有潮湿的土味和霉味，这里的气味干净过分了，给人以空无一物的错觉。 然而明明是干净，却显得阴暗不详，让妖怪难受极了，甚至开始有些目眩神迷。然而就算这样，它也努力的眯眼朝上看，发觉，眼前竟是一个巨大的王座—— 无数人类的白骨铺满地面，层层堆叠，夹杂着干枯的碎肉，空洞的眼眶沉默又漆黑。 白骨堆砌的顶点，是一张造型诡异扭曲的漆黑椅子。宛若漩涡般，整个空间的死气都在椅上收束，而此刻，一个人正坐在上面，低着头，神色不明。 那是陆川息。 黄佳佳变回人形，手中握刀。她看清了陆川息灵魂的深黑色，以及他周身萦绕的死气，心中一沉。 第72章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陆川息堕入邪道—— 为了翠屏市的和平，她不会因为他曾是自己的学生，便手下留情。 然而，黄佳佳刚催动灵力，让霜切在手中泛出寒光，坐在高椅上的陆川息忽地抬头，露出个渗人的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只百年道行的小老鼠。” 他还算英俊的脸庞在昏暗死寂的室内显得晦暗不明，鲜红的眼睛分外明显，嘶哑的声音在石室内一圈一圈地回荡，叩在人心上，带来寸寸深入的压迫感： “该讥讽你的无知呢，还是赞扬你的勇气？然而很快一切都将沉默于死寂——” “自我介绍一下。我即是原初的恐惧、天地的秩序、不朽的轮回——掌管死亡的君主，死魔。” 他在白骨累就的王座上，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抬起下巴、张开双臂，俯视着世间万物，傲慢而从容。 下面的黄佳佳：？ 她嘴角抽动：……哪来的中二病？？？ -------------------- 第二天的陆川息：连夜逃离太阳系 第40章 争吵 黄佳佳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的脚趾有这么灵活过。 在地上扣出无数个三室一厅后，她终于稳定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死魔？” 这个名字，她自然是听过的。造成量劫的四大魔之一，能力不容小觑。 然而她反应过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背在背后的手悄悄点燃留影符：拜托，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尬！她崩溃地想。 听到黄佳佳的反问，白骨王座上的陆川息低笑一声。 他带着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下面的妖怪，哼了一声道：“呵，看来即使是千年后，我的名字依然在你们之中流传。那么便无需过多的寒暄，让我们进入正题——” “少女，”他邪魅一笑，“你，渴望力量吗？” 黄佳佳：……？？？ 黄佳佳燃着留影符的手都颤抖了：“什么意思？” 陆川息做出一个非常中二的单手托脸动作：“获得死魔的传承，从此永生不灭，日月同辉。死亡是最原初的力量，而苦痛则是我们的食粮，终有一日，这个世界将被我们的阴影所笼罩，到处都是哀鸿遍野的美丽景象——” 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抓住黄佳佳刺来的刀尖。 寒冰顺着接触蔓延到他的手臂，下一刻，又被暴涨的魔气震碎，冰屑四溢。 黄佳佳翻身退后，不忘一巴掌把留影符拍到墙上，双眸变为兽类的漆黑，侧腰躲过一道打来的魔气，再度抓刀刺来。 “真不礼貌，”陆川息道，“要拒绝吗？呵呵——” “投身死亡的大业，明明是你们卑贱生命唯一的转机！” 他的表情狰狞起来，终于完全和黄佳佳记忆里的那个人类青年割裂，双手往上抬举，于是无数骷髅从地底爬出，抓住她的脚踝。 黄佳佳化作原型挣脱，又被劈下的骨刃拦住去路，一时失误被鬼手抓伤，灵气从伤口逸散，瞬间让她疲惫枯竭。 在墙角化为人形，少女的脸已经染上苍白。她咬咬牙，举起霜切，将最后的灵力一口气注入，霜切光芒大作，直直地朝陆川息刺去—— “——” 刀尖冰冷的寒气刺入陆川息的躯体，宛若一滴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 黄佳佳瞳孔微缩，感受到自己的灵气全然顺着这一击被吸去，而对方的手已经离她的颈脖近在咫尺。 还未来得及生出绝望，就听一声遥远的犬吠，下一刻，一只雪白的细犬瞬间而至，以巨大的力道将他们撞开！ 黄佳佳被巨大的气流掀得往后翻几下，头磕到墙角，痛得眼冒金星。她不敢懈怠，连忙抓着刀爬起来，见到挡在身前的熟悉身影时，总算松了口气。 “老板，”她说，“这是死魔。” 穿着薄款风衣的乔烛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陆川息身上本就有祂的气息，被附身了也正常。” 这句话信息量还怪大的，黄佳佳愣了愣。 不过她走神归走神，那边杨戬和哪吒已经和“陆川息”打起来了。室内场合，杨戬不好使用法天象地和五雷诀，于是哪吒便成了主力输出，杨戬用三尖两刃刀助攻，一时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死魔能够吸收灵气，所以二人战斗都注意了技巧，打一下就跑，绝不停留，把死魔惹得暴躁无比，开口骂街：“怯懦鼠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会躲吗！” 杨戬很狗：“能赢就行。” 哪吒不语，只是又对着“陆川息”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让死魔疼得咬牙切齿，无能狂怒的回击自然被挡下。 虽说是死魔，但本体依旧被压在万魔渊下，如今来的只不过是拥有气息的一部分力量，不多时，就被打趴在地。于是，当落后一步的刘沉香踏进山洞，就听地上的陆川息咬牙切齿道： “你们等着吧，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刘沉香：…… 刘沉香往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还是别来受精神污染了吧。 乔烛倒是接受良好：“看来中二病是死魔传承的负面效果。杨戬，千年前你与死魔对战，祂也是这般的么？” 千年前万魔复苏，正是太上老君、玉帝和杨戬率兵将死魔镇压。 第73章 闻言，杨戬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倒也没有如今这般。那时候的死魔，也不过是猖狂了些，喜好说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大概是传承会受宿主影响，折射其内心最强烈的情绪，所以，便显得奇怪了些……” 乔烛：…… 好的陆川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龙傲天了，允悲。 他无语至极，但自家员工还是要救的，往前走几步，踩着陆川息的哪吒便松了脚。死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朵金莲把他整个吞了进去，哀嚎响彻石室：“我一定会记得这份耻辱！！” 声音回荡，哀转久绝。 用金莲把陆川息吞了，最大的威胁清除，几人也终于可以观察四周。哪吒手中燃起三味真火，照亮四周，微微皱眉：“死气。” 可不是么，这堆砌的白骨和干枯的碎肉，都来源于原本鲜活的生命。乔烛双手合十，闭目念起佛经为其超度，而杨戬则观察着线索，凭借自己的了解猜测： “死魔想要借传承的名义，寻找宿主，吸收灵力。到事成之日，便会尽数将外界的宿主杀死，回收力量，从而能获得冲破万魔渊封印的力量。” “而这位公子，则更为特殊些，”他看了一眼金莲，“他身上有死魔的灵魂碎片，可以算得上是死魔的转生之一……如若死魔复苏，定然会借他的躯壳作为容器，就像今日这般。” 乔烛点了点头：“和我猜的差不多。” 杨戬欲言又止，最终严肃道：“我认为，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应该将其毁灭，以绝后患——” “——他是我的员工。”打断他的是哪吒。 少年武神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杨戬。 气氛一时陷入冷凝。 乔烛停下了颂念佛经的动作，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刘沉香。杨戬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大义凛然到死板无情的地步，从之前镇压亲妹妹于华山之下，还与外甥闹掰，便可看出。 而如今，情景重现。 杨戬很坚决：“这是为了天下苍生。” 哪吒讥讽：“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让我杀了我的信徒？别搞笑了。” “你的庙内还有一个天生魔骨的女孩，”杨戬道，“死魔的容器一旦觉醒，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她取走骨髓，到时候死魔实力大增，事情会更棘手。” “我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哪吒道。 “如果不是那个女孩这次没有进入山洞，悲剧已经上演了。”杨戬回击。 他们针锋相对，一旁的刘沉香抿了抿唇，向前一步：“那就让他们俩分开，放我那。城隍庙的位格能压制死魔。” 然而杨戬却严厉道：“沉香，莫要胡闹，你神格不全，若是包庇死魔，身上的罪名又要再加一条，届时天兵追责——” “罪名？还‘又加一条’？”刘沉香忽道，有点被气笑了，“我何罪之有？” “保护一个无辜之人是罪？我曾经的劈山救母，也是罪？杨戬，你别太傲慢了，玉帝老儿尚且没给我定刑罚，哪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杨戬皱起眉：“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你也配当我的长辈？”刘沉香语速很快，阴阳怪气，“对，长辈，为了狗屁天条将我母亲镇压山下，又千方百计对我进行阻挠。将我在华山重伤的时候，你何曾把我当小辈？还是说二郎神只倚长辈的傲慢，不行长辈的慈悲？”（注1） 杨戬愣了愣：“当时是玉帝亲传命令——” “事实证明，玉帝只是意思意思传了个命令，我救出我娘之后他还夸我有孝心，”刘沉香语气莫名，“倒是你，为了这无人在意的天条镇了妹妹、伤了外甥，不觉得很可笑吗？现在又要故技重施用你的铁石心肠，到底要惹出多少闹剧才算了事——” “你俩吵够了没有？”哪吒打断他们，语气不耐，“没人想听你们的家庭纠纷。” 他这话有些刻薄，但倒是让刘沉香真的闭了嘴。只是怨气依旧深重，只能让乔烛出来打圆场：“二郎神既然已然下凡来另谋差事，说明也是有所改变了嘛。” 刘沉香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而杨戬脸色有点黑，最终还是沉住气，朝乔烛拱手：“师叔认为此事应该如何？” 在场资历最老、地位最高便是乔烛，二比一的场面，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位燃灯古佛。 而乔烛只是笑道：“我一介凡人，哪里知道什么死魔什么容器的？——陆川息是我可爱的员工，我只知道这个。” “而且，我可以保证他一直是。” “……小辈明白。”杨戬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一场暗流涌动的分歧就此化解，乔烛负责把金莲搬回哪吒行宫，顺手顺走了黄佳佳贴在墙上的留影符。 “等小陆醒了，给他360°全息投影播放，”乔烛笑得颇有点恶趣味，“嗯，就当是促进同事感情吧。” 黄佳佳：……夺笋啊老板！虽然她也准备这么干就是了。 ——无论怎么说，陆川息同志由于龙傲天的苦大仇深特性，和行宫内的大家总是有些隔阂。通过播放社死影像的方法，也许能拉近他和部门员工间的距离，让他不至于总是如此形单影只，心事重重。 “说起来，”想起什么，黄佳佳忽地试探道，“老板，二郎神为什么叫你师叔啊……” 第74章 乔烛闻言，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黄佳佳立刻心领神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的同时，连忙做了个嘴拉拉链的动作：“明白！！我绝对不会乱说的！！！” 然而脑子里她已经开始头脑风暴了，从太乙真人猜到姜子牙，表情再三变幻。 乔烛并不管她脑子里都是什么奇思妙想，回了哪吒行宫，把金莲里的陆川息放下。对方醒来还要好一会儿，而看这情况，刘沉香那边的伤势又犯不着他操心。 乔烛思考片刻，便对着身后的哪吒道： “那么，太子爷，我们继续约会怎么样？” 哪吒：？你没事吧？ -------------------- 注1：在大多数二创中，杨戬阻止刘沉香劈山的行动多被说成“放水”，意思是杨戬并没有认真阻挠，甚至暗中支持外甥反抗天庭，这与他反骨仔的形象更符合。 本文将杨戬刻画为较为传统的形象，并无抹黑杨戬的意思，仅是通过对民间传统故事“沉香劈山救母”的另一种解读，着重刻画杨戬作为“二郎神”的严肃和责任感，以和刘沉香的感性和别扭对比，来让剧情增加一点矛盾性。 ……总之我真的没有针对你啊戬哥！你和沉香宝宝，虽然经常被我迫害、被乔烛迫害（？），但是我是爱你们的！！（） 第41章 心跳 约会这种事被打断了便很难继续，更何况那边还有个心事重重的迷茫少男等待开导，乔烛最终也只能遗憾作罢。 自在山洞中和刘沉香不欢而散，杨戬便一直沉默着，在行宫的院子里喂着哮天犬，神情忧郁。乔烛觉得之前欺负了杨戬那么多次，也是时候尽到一点长辈的关怀，于是，等不感兴趣的哪吒回归了金像，就走过去，拍拍这失落少男的肩膀： “杨戬。” “……乔先生。”杨戬应答他，这次没再叫错，声音低低。 乔烛也蹲下来，看哮天犬对着盆埋头干饭的样子，忽地笑了笑：“你知道吗，你来翠屏的那一天，刘沉香偷偷给我发了消息。” “你之前和天魔对战受伤的事情上了热搜，他也有关注，”乔烛笑了笑，“所以，在被我通知了你的到来后，先是说自己很快跑，不想见你。然后，又偷偷给我发消息，问我你伤得重不重。” 杨戬愣了愣。 “明明很在意。不然也不会为了追上你的脚步，来翠屏当城隍，还为了清剿烦恼魔落入险境。虽然与他不太熟悉，但爱逞强的性格还真是一目了然，或许你便最不擅长对付这种吧。” 似乎想到性格类似的某人，乔烛的笑意深了些。 杨戬沉默半响：“他上次落入险境，是因为烦恼魔？” 乔烛简单地和他讲了那日的经过：“而且最后的烦恼聚现环节，他的烦恼是你哦。——也是否说明，他其实也在纠结如何缓和与你的关系，只是仍在踌躇呢？” “……可是我不知道怎样做。”杨戬说，声音低低。 “要我说啊，你俩的矛盾，”乔烛笑了笑，“只是因为他太像人，你太像神。” “如此的针锋相对，大概只是因为，他把你当作舅舅。” ——所以无可避免地有些委屈。 明明是没道理的事，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呢？ 墨守成规，以至骨肉相残。 “……我明白了。”杨戬低低的说，他站起身来，隆重地朝着乔烛拱手鞠躬，乔烛连连摆手说不用在意：“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和哪吒的媒人，投桃报李应该的。” 杨戬认真道：“师叔千年不见，的确变化良多。晚辈也为师叔高兴。” 变得更像人了，无论哪方面都是。 ——这样是好是坏？杨戬其实也说不清。但他的外甥刘沉香似乎有着明显的倾向，于是他也试着去理解其中的缘由。 人的七情六欲是否重要，以至于宁愿转世投胎也不能放下？ ……他会试着去寻求答案，就像是乔烛曾经做的那样。 -- 龙傲天本天陆川息在第二天才悠悠转醒，虽然在发现自己的社死录像已经传遍整个哪吒行宫后，恍惚觉得自己还是不醒比较好。 先不说李半音从此开始亲切地以“傲天”称呼他，笑意盈盈到惊悚的地步；原本对他哪哪不顺眼的马善，最近一见面就露出想笑又憋笑的古怪神情；齐子为对他倒还是和和气气，但偶尔也会拿这件事打趣；夏元心更是过分了，成天在他面前大秀模仿，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让他恨不得逃离这个难堪的世界。 在一众乐子人中，就连罪魁祸首乔烛都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甚至非常靠谱：“你的确是死魔的容器，在遇到契机的时候便会激活。不过，问题不大——心平气和，好好养生，真出事了我帮你解决。龙傲天的人生总是要点磨难，不然怎么叫做打脸逆袭最强归来。” 陆川息：………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陆川息悲愤欲绝，转去景区里调解游客纠纷去了。 ——然而似乎是天要亡他，今天的游客里面，掺杂了个陆川息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的人。 穿着绿裙子的女人看上去比上次见面瘦多了，眼下的乌青深重，双眸有些肿。比起曾经的光鲜亮丽，她现在狼狈得让陆川息几乎都没认出来，直到对方站到他面前来，他才迟疑着开口，恍若隔世：“你……” 第75章 “川息，”女人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好久不见。” 是他的前女友。 ——那个之前勾搭上陈家三少，就把他甩了的前女友。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陆川息几乎都要忘记她了，然而女人看起来对他念念不忘，眼睛里情意绵绵：“之前我们被迫分开，如今，陈益波总算被关进去了……这次，再也没人阻拦，我们终于能继续在一起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牵陆川息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躲过，不由得泫然欲泣：“你是怪我了吗？那时候陈家势力庞大，我没办法反抗，就算想要阻止他，也根本无事于补——” “对对，就是这个味！” 插入他们对话的是一个活泼的女声，夏元心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大拇指和食指竖起，伸直手臂指着前女友大声道：“你是无辜的，都是陈益波强迫你的，你清清白白！” 被抢了话的前女友：……？ 她愣了愣，迟疑地附和：“对……？川息，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啊——” “呵，爱又如何，我曾经爱你入骨，你却伤我至深，我永无法原谅你的背叛，如今爱而不得便是你的报应！”夏元心念台词一般大声道。 陆川息：……… 淡淡的死志在龙傲天心中浮现。 陆川息已经崩溃捂脸了，夏元心还不依不饶：“昔日你与陈家三少百般欺辱，让我颜面扫地，今时不同往日，我已为人中龙凤，也让你尝尝这般耻辱的滋味！” 前女友：？ 陆川息：…… 陆川息崩溃了：“姑奶奶求你别说了。” 前女友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不由得恼怒：“你这小丫头片子又是谁，别来多管闲事——” “景区内请勿大声喧哗。” 走过来的是齐子为，平常总一副和气样子的他此刻表情严肃，还真有几分唬人。 前女友：？ 刚刚夏元心比她大声多了，怎么不制止她？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白影闪现，一个穿着白裙的绝世大美女扑到陆川息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川息~这个大妈是谁啊~” 陆川息：…………我超，白毛老鼠！ 陆川息无福消受李半音的美人恩，双眼彻底呆滞，放弃挣扎。而那边前女友被气得不轻，瞬间掉下眼泪：“川息，这个女人是谁？！你就这么看着我被欺负吗，亏我特意来找你……” 李半音故意嗲声嗲气地道：“我是谁，当然是川息的女朋友了~你又是哪位啊大姐~” 前女友：“你！陆川息，这是真的吗——” 她话音未落，就听陆川息打断了她，冷淡又礼貌：“罗小姐，我们已经分手了。” 前女友怔怔地落泪：“可是——” “抱歉。我还有工作，就不叙旧了，请回吧。”陆川息说。 ——事到如今，他终于能坦然地看待曾经的那段经历。现在的他有很好的同事，有光明的未来，那么糟糕的过往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龙傲天只觉得心境开阔，又有了之前被黄佳佳带着飞天，一览众山小的释然感。 见陆川息妥当解决了此事，在办公室里暗中观察的乔烛也抬手挥散了面前的水镜。他的对面，坐着正在剥桔子的哪吒，小武神脖子上挂着副红白色的头戴式耳机，看上去潮流得很，见到他动作，也只是懒懒地抬眼： “你愈发八卦了。” “哪有，关注员工心理健康不是一个好老板该做的吗？”乔烛反驳，凑过去叼走了哪吒刚剥好的一个小砂糖桔，被人无语地看了一眼，只得又拿了一个：“真是不习惯。” “太子爷讨厌这样的我吗？”乔烛故意问。 “……这倒是没有。”哪吒预感他要说什么，连忙把剥好的橘子往对方口里一塞，偏生指尖碰到了嘴唇，宛若触电一般收回来，隐在发丝下的耳尖莫名泛红。 乔烛被投喂，倒也收了那句“不讨厌就是喜欢咯”，把嘴里酸甜的汁水嚼碎咽下，笑意盈盈：“总之不管怎样的哪吒我都喜欢呢。” 无论是一身红衣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武神，还是如今带着耳机、穿着卫衣棒球服的潮流酷guy。该说无论怎样都能将他尘封已久的心吸引，于是胸腔中再一次听到共鸣。 哪吒瞪他一眼：“你也不害臊。” “情难自禁罢了。”乔烛回复，坏心眼地去捏哪吒泛红的耳尖，被他怒目而视地躲开。 “说起来，陆川息和他前女友断得真干净啊。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算是‘爱’吗？凡人的爱憎总是轻易。”乔烛放过哪吒，感慨道。 “你别看我，”而哪吒回答，“我也不知道。” 于是乔烛就弯了弯眸：“其实，虽然太子爷答应了做我男朋友，也并不太明白这其中代表的意味吧？倒不如说只是不讨厌，而且，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乔烛说，伸手揉揉哪吒的头，对方这次没能躲过，只能懊恼地颤抖眼睫，眸光躲闪。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追人，还请多多包涵哦，三太子殿下。” “……” “不，”然而哪吒却说，忽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语气认真，“你是特殊的。” 乔烛微微挑眉，就见他的小男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以有点强硬的态度，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第76章 乔烛愣愣。 ——掌心下，是小神仙微凉的体温。略快的心跳正从左胸中传来，咚咚有力，宛若擂鼓，为别扭的主人坦白。 似乎是有点难为情，哪吒把头偏过去不看他，眼眸垂下：“只有对你，才会跳得这么快。” “…….”于是乔烛就笑了，很无奈地，“我也爱你。” 他正要抓哪吒的手听自己的心跳，却见少年人恼羞成怒般的跳下沙发，戴上耳机：“别肉麻了！我打游戏去了，别烦我！” 他一溜烟地就消失不见，乔烛深感自己给他买游戏机、就是买回了个情敌。然而，坐在沙发上，看着对方剥了一半的橘子，他又忽地低低地笑起来。 “……嗯，不坦率也很可爱呢。” 毕竟是你啊。 -------------------- 第42章 香气 七天假期一过，饶是再怎样，杨戬也只得回华山。 乔烛本着东道主的客气送他一程，注意到有个黑衣服的城隍偷偷摸摸地在角落注视，会心一笑，报以祝福。 还未生长发芽的cp粉们被杨戬的官宣打成be，总算没人再磕这对cp。然而在夏元心那里，某个邪门组合却异军突起，乔烛不止一次看见她贼眉鼠眼地暗中打量自己，终有一日，挑眉发问：“夏元心小朋友，快开学了，没有作业吗？” 夏元心下意识地心中一惊，忽地想起什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是大学生，没有暑假作业。” “那看来确实是太闲了，”乔烛幽幽道，“闲到都开始编排上司了，不是么？” 被抓包，夏元心有些心虚：“我圈地自萌嘛，又没打扰你们……呜呜，不行就不行吧，我不磕了……” 然而乔烛却摸摸下巴：“所以，你到底磕的是哪一对？” 夏元心更心虚了。 她望天望地，眼神游离，几乎是有点嗫嚅了：“呃……不就是，呃，你和太子爷……” 乔烛弯了眸：“那还真是荣幸。” 要问夏元心怎么磕上的？很难不磕。 哪吒行宫的客流量愈发多，哪吒能在外现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宅在屋里打游戏，但总有出门的时候，偶尔还会来院子里和他们聚个餐什么的。 也因此，夏元心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哪吒和乔烛居然是睡一个屋子的。 虽然神仙需不需要睡觉这个问题还有待考证，但无论平时打游戏的场所，还是每次晚饭过后，哪吒都去的是乔烛的屋子——很难让人不猜想他俩有什么别的关系。 神明和信徒的搭配，本就是经典不是么？即使乔烛长得慈眉善目有点不太像哪吒的同龄人…… 某种程度上，夏元心真相了。虽然她认为的年下不是年下，但同龄人确实不是同龄人。 不过可惜，终究是视角局限了她的脑洞：“老板，可是你和太子爷感觉关系真的很好啊。是之前认识吗？比如从小就会梦到，和神话里的小英雄交朋友什么的……” 乔烛笑而不语，最终只是说：“嗯，可以猜猜看。” 也不管夏元心留在原地琢磨，陷入头脑风暴，他转身回了房间。 屋内，电视屏幕上正热火朝天地播放着《哪吒传奇》，沙发上穿着红卫衣的少年正聚精会神地观看。他抱着个枕头，无端显得乖巧，然而越皱越紧的眉眼又破坏了这一点，直到乔烛坐到他身边，才堪堪抬眉。 “怎么样？”乔烛看一眼屏幕，正是哪吒重获风火轮的情节，双髻的男孩双足赤/裸，踩在金轮之上笑得清脆而畅快，不由得想起曾经。 哪吒并不想承认自己看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还行吧，不过是给小孩子看的东西。” 乔烛善解人意地没有拆穿他，转而对哪吒按下暂停键的屏幕道：“我记得曾经你不能好好收纳风火轮的烈焰，也是这般裸着双足。” 他说的是玲珑宝塔那段时间，少年人的脚踝被布条缠绕，火的鲜艳和肌肤的冷白撞出明切的对比，就算是惊鸿一瞥也让乔烛记到如今。 可惜自封神之战开启，哪吒对武器的操控力提升，终于不会让风火轮再烧着鞋袜。红衣红绫，皮靴漆黑，比以前少了脆弱稚嫩，就如将锋芒藏起。 那是太久以前了，哪吒倒是诧异他还记得：“你怎么听上去还挺遗憾？武神可不能有弱点。” 他性格单纯没想到那茬，乔烛也没把xp公之于众，只是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千年过去，还真是变化良多啊，你我都是。” 这倒说的是。 放在千年前，哪吒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自私自利的燃灯会动情动心，更不会思考自己和燃灯在一起的可能性。如若曾经那个玲珑塔里的少年得知此噩耗，恐怕是要吓得一边怒喊妖道一边提□□来。 然而乔烛却没提这些，只是用指尖勾起哪吒的发尾，语气淡淡：“没有了啊，莲花香气。” ……哪吒愣愣。 他这动作有点轻佻，出口的话也类似骚扰，然而眸中的怀念却生生把这不敬的意味冲淡，似是一具遗骨在感慨旧日不再一般。 “曾经一提这件事，你就动怒要杀我，”乔烛笑了笑，“却没想到……” 如今连这莲香也留不下来。 那曾经是清淡又幽然的香气，要凑近了才能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却不像是文客的清高或佛门的润泽，倒染上了哪吒本人的锐利，混杂出某种奇异而复杂的香气，宛若水中之火，矛盾又特殊。 第77章 那时候他是这样想的，也许也这样评论。于是大概是凑得太近，哪吒恼羞成怒，推开他后骂着孟浪无礼，却不想后来再一次闻见，便是那莲藕化身的神明陨落之时。 寡淡的香气变为馥郁，就像是天地间化不开的血腥。乔烛倒情愿自己不再闻见，也好比见证那莲花凋落，从此再不重逢。 “你又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哪吒说，打断他的回忆，“我不记得你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乔烛回过神来，露出个无奈的笑：“我没有……只是提到了，就想想罢了。” 哪吒盯着他看了半天，忽地放下遥控器，侧身抓着乔烛的手臂，让他们斜坐着面对面： “别想过去了。我现在在这里，乔烛，”他喊燃灯的凡人名字，语气认真，“就算不是灵珠子、莲藕或是中坛元帅……我也是哪吒。” 割肉自刎，世上再无灵珠子。 以身殉道，千年不见荷莲香。 但“哪吒”还在这里。他依旧是曾经那个暴脾气、没耐心、总是口不对心又爱逃避，却嬉笑怒骂鲜活无比的哪吒。 ……如今，也是他的哪吒。 “……太子爷还真是敏锐啊，明明不过短短地惆怅了一下，就被抓住了。”乔烛拿他没办法，只能伸出手去捏少年那严肃的脸，又被他恼怒地拍开：“还不是你成天一副死了老婆的鳏夫样子！” 乔烛挑挑眉，故意逗他：“唉？那殿下是承认我是你的‘夫’咯？唔——” 他的嘴被恼羞成怒的哪吒捂住，被乔烛坏心眼地舔了一口后又慌忙触电般松开。乔烛笑得像只老狐狸，把人捉回来，单手捧上那染红的脸：“要我闭嘴，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掌握好方式——” 他低头，对准那张唇吻了下去。 哪吒挣扎的动作也停了，僵在那里，瞳孔放大，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这就给了乔烛可乘之机，撬开牙关去寻温暖湿润的软舌，把人亲得眼角带水光，紧张得呼吸都忘记，分开的时候还下意识地遮住乱颤的眼睫。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正儿八经亲吻，和上次的蜻蜓点水不同，虽然乔烛顾及着小武神的单纯，也仅是浅尝辄止，却足够让哪吒被亲完之后整个人都红透，难为情地缩在沙发上。 乔烛顺势把他揽进怀里，抚摸着对方的后颈权当安抚，然后就被缓过神的暴躁小武神狠狠瞪了一眼，伸手抓住人肩膀，抬头在锁骨处狠狠咬了一口。 “嘶……” 吃痛的声音当然是夸张的，还要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是乔某没让殿下满意么，怎么还咬人呢……” 哪吒恼羞成怒：“老东西不害臊！” 行吧，索性也不痛，乔烛就当是情趣，连同那句“老东西”也觉得可爱。于是笑眯眯地扣着人那截软腰，揉乱头发：“不过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乔某就当作是赏赐了。” 哪吒一阵恶寒：“……真是折煞我了，燃灯老爷！” 他不习惯这样的腻歪，整张脸都红透，只是半个身子都卡在人怀里，反抗不能，只能任由乔烛把他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无端显得乖巧。 这种乖巧在哪吒身上可不多见，甚至放出去都是要惊掉杨戬等人下巴的程度，但乔烛倒是见得很多—— 也许只是因为他已将这焰火的暴烈收拢，于是便触及焰心的平和。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时候进行第二次测量——太子爷，去床上等我吧。”乔烛笑盈盈的，捏了捏掌心的那截细腰。 哪吒：……… 这么暗示性的话肯定是他故意的吧！！！ -------------------- 第43章 诅咒 黄昏。 翠屏市，临时关押所。 狭小的房间潮湿昏暗，落地闻针，四壁贴满黄纸符咒和封印红绳，地上层层叠叠地绘着法阵，压抑沉默，只有靠上的铁窗透进光。 房间最中，椅子上低头坐着一个人。他的双手被手铐反绑在椅背，身上破碎的衣物被大片暗红污渍晕染，紫色的头发狼狈凌乱，连呼吸也没有，宛若寂静。 直到风声从那小窗的铁杆间传进来。 房内的人猛地抬起头，露出那张妆糊成一团、花花绿绿的脸：正是之前得到死魔传承，被杨戬劈惨了的杀马特。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椅子上挣扎几下未果，丧气地垮下肩膀，忽地又汗毛直立，毛骨悚然—— 轻巧的重量落在肩膀，宛若一个打招呼般的轻拍。 ——如果那团黑影不是那么像一只蟑螂的话。 “我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猪般的惨叫在室内回荡，把门口守着的警察都吓住，连忙查看监控，只见犯人在椅子上疯狂摇晃，期间还有一只熟悉的小强黑影四处窜动。 警察们不由得黑线，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屋内的阵法和符咒是城隍和静水观联手布下的，保证杀马特不会逃脱，他们贸然进去，若是触动了什么禁制，那可是重大失责。 于是，在确认了一圈蟑螂只是从通风口爬进来，没破坏阵法后，警察们就无动于衷地听着杀马特惊恐尖叫了十分钟，直到最后大概是叫累了，有气无力地昏了过去。他们无语地对视一眼，继续警戒，却没注意到那一瞬间，吓晕过去的杀马特混入了一丝不属于他的魔气—— “啊——！！” 第78章 惨叫的余音在漆黑中回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让黑暗中的人烦不胜烦地捂住耳朵：“闭嘴！” 杀马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一个漆黑的空间内，周围再也没有恶心的束缚符咒，仅有眼前一个黑漆漆带点儿红色的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你是谁啊！！！” 黑人脑袋上暴起青筋，反复劝说自己冷静，半天，才开口道： “吾为天魔。” 杀马特懵了一下。 然后，他瞬间激动起来：“是你！天界的领主，人间的罪恶，此间所有恶意的化身——吾之挚友天魔！” 天魔：………？ 淡淡的退意萌生在天魔心中。 然而，想想自己的计划，祂还是决定咽下这口气：“是我。你这番行事太过鲁莽，落得如今牢狱之灾，真是有辱四魔之名。” 杀马特：“嘤嘤嘤！人家也不知道那哪吒和杨戬那么闲，什么事都管……” 天魔：“……”谁叫你乱蹦哒！还有，死魔传承地设哪里不好，偏偏在翠屏！总感觉有些蹊跷…狐疑在心中一闪而过，接着，就被祂略过去： “我可以帮你脱困。” 杀马特顿时眼泪汪汪：“好兄弟！待我东山再起之日，定是你我称霸天下之时——” 天魔无情地打断他：“我需要你去帮我做件事。” “灵气复苏，第五次量劫理应开启，”祂那五官模糊的黑脸上露出个狰狞的笑，“你与我都有同样的愿景——重写此世的秩序。” “这将是一场屠戮人间的浩劫。就从预热开始吧——” 祂居高临下，伸出那黑漆漆的手。束缚着杀马特的红绳和符咒顿时应声而断，重获自由的浓郁魔气席卷了空间。 “你的目的地是，蜀地青城山。” — 半个月后。 “对啊对啊，青城山很好玩呢～” 汽车上，镜头前，妆容精致的女人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对着手机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说，“虽然没有看到白娘子和小青，但道士们都很和善！你们看，这是他们给我送的挂坠呢，还说下次要请我去拍代言～” 后一句自然是杜撰，道观此等地方，自然与她一介演员无关。然而等女人拿出那吊着玉佩的吊坠，居然还真有几分可信度——流光溢彩，做工精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灵气充沛。 【哇，好漂亮！感觉一看就很珍贵！】 【天哪，根据我不成熟的玄学知识，这应该是块上品灵玉……】 【前面的一看就是没看两天前的直播，我们都已经感慨过了】 【现在再看一次也觉得很幸运，姣姣不会是被道长看中了吧hhhh】 【看中的不一定是脸，也有可能是仙缘啊！（认真）】 仙缘。 眼见话题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童姣的微笑深了几分，羞涩腼腆，脸颊染上红晕，更显得那巴掌大的小脸明艳动人——如果乔烛众人在此，肯定能一眼看出，她便是之前那部《哪吒传新编》内饰演龙女的女演员。 “毕竟我是三阶修士嘛。”她佯装害羞地说。 早在灵气复苏前，玄学界便有一至十阶的修士等级划分，而随着天地灵气充沛，原本最高五阶的上限突破，不少修士因缘际会，寻得自己的道，童姣也是幸运的其中之一。 原本只是不黑不红二线女演员的她，在灵气复苏后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仙风道骨的道长说她根骨上佳，收她为徒，在短短三月内便升至三阶；与此同时，她去年参演的《哪吒传新编》票房高涨，修士的身份适时地被媒体爆出，顿时在玄学界和娱乐圈一炮而红。 如今的童姣，虽说没达到天王巨星的程度，但在娱乐圈也已炙手可热，直播总有上十万人观看。她也很会给自己树立人设，刻意让自己日常的言行和剧中的龙女天真烂漫、温柔坚强的性格靠拢，再加上时不时露一手自己精湛的道术，一时间涨粉无数，直播间热闹非凡。 这不，为了进一步深化她的修士人设，童姣特意来蜀地旅游，进行直播，从峨眉到青城的道教名山逛了个遍，最后一站来到翠屏，再作为龙女的扮演者，蹭蹭哪吒的热度。 不出她所料，车一抵达翠屏山附近，在线观众人数就呈几何倍数增长，都是慕名而来看“龙女拜访哪吒行宫”的。此刻，弹幕里也在谈论此事： 【要说仙缘，那还是姣姣和龙女的仙缘最大吧，毕竟都有个“姣”字呢。】 【我开始期待姣姣会不会见到哪吒了！】 【嘿嘿，龙女转世进娱乐圈，和哪吒再续前缘什么的……】 【同人女表示在写了在写了.jpg】 弹幕飞一般的扫过，童姣笑意盈盈：“我也很期待呢。” 并不说期待的是什么。 在她的引导下，类似于【呃，只有我担心太子爷会不会生气吗……】的弹幕逐渐被淹没，无人问津。 随着直播人数越来越多，哪吒行宫也到了。助理为她拉开门，童姣戴上墨镜口罩，款款下车，眯着眼打量眼前这沐浴在金光中的庙宇——并非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却看得出设计者和维护者的用心，而从修道者的视角看来，更萦绕着纯净的功德和香火。 明明是“景区”，却倒是比起她之前看的那几家，信仰更为纯粹些。 第79章 童姣顿了顿，打消了联系景区工作人员包场的想法，转而叫助理去买票。 助理得令，拿着童姣的身份证就去了售票亭。她耐着性子排了会儿队，低头刷了两下手机，等轮到后，她抬起头要说话，却一时愣在那里。 售票亭里，坐着个绝世大美女。肤如凝脂，眉目传情，简单的工作服包裹着丰满躯体，大波浪卷发和艳丽的唇彩相得益彰，上挑的凤眼朝她看来时，让人酥了半边身子：“要几张？” 助理猛地回过神来：“两张。” ——这哪吒行宫的售票员怎么这么漂亮！她暗叫糟糕：要是童姣和这售票员同框出现可就糟了，她肯定会被比下去的！ 说来也是不巧，今天值班的正是李半音。而且，还是有点没睡醒的李半音，发现自己不小心开了魅惑术之后，看了一眼眼前恍惚的女游客，打个哈欠关上了。 不过，当她接过助理手中身份证，便挑挑眉，瞌睡也醒了：“童姣？” 助理也回过神来：“我是她的助理，她正在直播。能不能帮忙疏散一下景区人流，或者限制入场？” 李半音看着身份证上那张熟悉的脸，笑得兴味：“这可不行，每个信徒都是平等的。” 她公事公办地递给助理两张门票，失望地见对方并没有为难她，而是转身和自家艺人说话。童姣也没说什么，掐了个诀，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让注视着她们的李半音若有所思。 童姣没察觉她的视线，而是对着直播间的观众俏皮地眨了眨眼：“好了，那我就进去参拜啦，庙宇重地就不互动了哦！” 即使是追名逐利之辈，也懂得基本的礼数。 她将手机固定在胸前口袋，让摄像头朝外，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拿出最好的状态，检过票后便微笑着踏进门槛。 庙内维持秩序的陆川息一眼瞥见，吃了一惊，心想幸好夏元心已经回去上学了，不然铁定跑上去要签名。 然而，童姣走过中庭，正要踏入正殿，直播间都已经见到神像，开始刷屏“参见太子爷”了，一个声音忽地拦住了她： “小姐。” 童姣愣了愣，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微微捂脸转过头去，却见是个年轻的男人，黑发及肩，带着点天然卷，手戴佛珠，眉眼温和：“请留步。你不能进去。” 童姣莫名其妙，弹幕也因此刷过一波问号，就听那人打了个响指，刹那间天地倒转，周围人声瞬间消失，转而落入令人不安的寂静。 还没等童姣慌乱，就听那年轻人道：“你身上有诅咒。” “小姐，”乔烛弯眸轻笑，“你从哪里来？” -------------------- 接下来会涉及一点直播内容。 第44章 直播 说不慌乱，肯定是假的。更多的当然还是不信任：任谁被莫名其妙说了身上有诅咒，都会觉得荒唐的吧？ 然而，那一瞬间空间的波动，证明了对方修士的身份，让这荒谬的控诉都添了几分可信度。 童姣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咽一口唾沫：“什么意思？” 她不用看都知道，如今直播间的弹幕肯定都刷爆了，全都是清一色的问号和疑问。 乔烛也看到了她胸口的手机，眉头微微拧起，接着又舒展开，笑意不变：“你之前大概去了某个地方，导致被某些东西缠上了。” 童姣强行镇定：“我是三阶修士，并未察觉什么异常。” 乔烛不置可否：“你不信，自己看看吧。” 他徒手从一旁的虚空中抓出一盏莲花形状的琉璃灯，食指弯曲敲了一下，清脆的敲击声宛若在童姣耳边响起，一瞬间灵魂都似乎因此通透，醍醐灌顶。 童姣在恍惚中定睛看去，惊愕地发现自己丹田内缠绕着一团无色无形的气息，带着浓烈的死气和亵渎意味，还在顺着经脉、朝着她的四肢扩散，可以想象不多时便会遍布全身。 “怎么会这样！”她不禁慌乱地脱口而出。 乔烛把灯收起，不让直播间内的观众看清一点，又问一遍：“你之前去了哪里。” 童姣小脸煞白：“不可能啊，我只去了峨眉山，天府，还有青城山……” 乔烛若有所思：“我大概知道了。你先把直播关——” “大师！”却见他还没说完，就被童姣慌不择路地抓住了袖子，“大师你救救我啊！” 此刻这位“三阶修士”，龙女，和当红小花，终于褪去光环，与那些害怕死亡的平凡人并无不同。 乔烛顿了顿。 他先把童姣扒拉开，男女授受不亲：“女士，自重，有困难找警察。” 童姣：……… “你先把直播关了吧，我去问问那边的警方。” 乔烛刚说完，就见童姣手忙脚乱地关了直播，不顾已经炸锅的弹幕，用那双水灵灵的小鹿眼眼巴巴看着乔烛：“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和她之前在《哪吒传新编》里控诉哪吒的表情一模一样，泫然欲泣，梨花带雨。 ……乔烛表情古怪，偏过头，拨通了之前在真武市永夜城事件中，拿到的青城山道士玄机子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玄机子似乎有些意外：“请问是……” “玄机子道长，我是翠屏市的乔烛，”乔烛礼貌道，“冒昧叨扰，只因我发现了一位去过青城山的女修士受到了死魔诅咒——敢问青城山近日是否有异动？” 第80章 ——乔烛何以知晓，童姣是在青城山受的诅咒？ 无他，峨眉为道教名山，打击邪恶势力力度极大，又实力强劲，不太可能；而天府自有祥瑞庇佑，邪魔不侵。（注1） 唯有两条蟒河汇聚的青城山，水脉汇集，灵气混淆。曾经白素贞在此修炼成大妖，便可体现鱼龙混杂，千年之后灵气复苏，依旧如此。 而事实也不出他所料，玄机子很是惊讶：“竟有这事！的确，青城最近发生了种种怪事，活人暴死、死人复生，很是棘手，我们都已焦头烂额，却不想和死魔有关……” “半个月前，翠屏山的死魔继承者消失不见，如今看来就是逃往你们那儿了。”乔烛叹了口气。 玄机子也怅然：“…原来如此，怪我们学术不精，没能让他显形。” 乔烛道：“我这就让翠屏的警察和城隍过来抓他，你们先控制局面，安抚好民众，注意网上的舆论影响。” 玄机子连忙应下。乔烛挂了电话，反手拨给吴嘉鑫，顺便看童姣一眼：“你是线索，大概需要去警方那里一趟。” 这番功夫，童姣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忽地眸光闪动，对他道：“先生你呢？” “嗯？” “你是哪吒行宫的负责人吧？”童姣把这张慈眉善目的脸和之前微博上的联系起来，“这件事你也会参与吗？” 她的表情已然镇定下来，只是脸色还有些发白。乔烛看她几眼，回答：“不一定，毕竟我只是路过的热心民众，不负责追捕。” “那，”然而童姣却说，“一百万，陪我走一趟，怎么样？” 乔烛：……？ 他终于转过头，惊讶地打量一番眼前的女人，却见她咬了咬唇，露出让每个男人都生出保护欲的可怜表情：“你身上有功德——我看见了。” 而且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金光。 教她修行道术的老道士是正统出身，真本事不少，不然她也不会进步如此迅速。而常年接触娱乐圈这些腌臜事，她对功德这种东西了解也深，在乔烛敲灯，让她一瞬间看清自己体内诅咒的同时，也看到了对方身上浓郁的功德金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凝聚，无疑证明眼前之人实力不俗。身受诅咒，她终究怕死，有多一重保障自然更好；而进一步的打算…… 戏剧性。 ——“女演员童姣身负诅咒，在警方的努力下问题解决”，固然正能量，但自然比不上“龙女中咒，幸得哪吒行宫高人相助”更有看点，不是么？ 另一方面，还可以在这过程中挖到更多关于哪吒的消息，要知道如今杨戬和哪吒两位复苏的神仙可是热点话题，蹭这个热度绝对不亏。 灵气复苏时代，就要有新看点。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加钱。”童姣声音坚定。 乔烛眯起眼。 他大概了解童姣想干什么了，摸摸下巴：“容我考虑。” 主要是让哪吒考虑。他自然是不会和钱过不去的。 打过电话，翠屏的警察和城隍很快赶来。一袭黑衣的刘沉香再见他时，多了几分拘谨，似乎也是因为之前杨戬那句“师叔”，猜到了一点他的身份，此刻诚惶诚恐： “乔先生，此事是作为城隍的我办事不利，让那死魔侥幸逃走，再兴风雨。” 乔烛笑笑：“他大概是得到了某种帮助。罢了，好事多磨。” 刘沉香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与惊奇地打量着他的童姣对上眼：“童女士，叨扰，我之前在您的直播中看到，青城山有道士赠与您一块玉佩，可否借我一观？” 童姣愣了愣。 眼前的少年一身古装，说话也文绉绉的，结合之前的自称，大概是本地城隍无疑。她第一次遇见正儿八经的神，心中不激动是假的，然而还没等暗戳戳多看一会儿，就听对方问她玉佩，貌似他也是直播间的一位观众…… ……不不不，既然是城隍，那一定是借助其他方法吧，怎么会闲的没事看她直播！童姣打消自己的念头，连忙从包里拿出那块玉佩，双手捧着递过去。 而刘沉香接过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 他顿了一下，黑着脸把玉佩扔到地上：“我也被诅咒了。” 乔烛：…… 童姣：……啊？ 刘沉香羞耻闭目，抬手捂额：“算了，谋士以身入局……” “……是死魔不错，但气息和上次的杀马特不太像，可能是获得了什么机缘，”他根据丹田内无形的魔气分析道，“作用是会在中咒后逐步蚕食灵魂，直至暴死，身躯化作死魔的傀儡，灵魂和灵气都作为食粮。” “中咒者越强，这个蚕食的过程越长，且不易被人察觉。我身上的诅咒不足为惧，但这位童女士的……如若我没猜错，可能不过七天便要爆发。” 童姣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刘沉香沉思：“我会与翠屏警察一起前往青城山，尽快解决此事——” “不行，城隍应该坐镇城池。就让我去吧。”打断他的是乔烛，这位平常能偷懒就偷懒的景区负责人难得积极参与，很是反常。 “不过我有个要求。” 他看向童姣：“这次去青城山调查，你需要使用哪吒行宫的微博号进行直播。” 童姣愣了愣。 乔烛接着说：“灵气复苏，各种邪恶势力也兴风作浪，是时候普及一下乱收来历不明东西、乱逛乱游的危害。” 第81章 顺便也是为哪吒积攒一下信仰之力。 ——半月过去，为哪吒重塑身躯仅需最后一次测量，等到躯体做好，信仰之力带来的神魂凝聚完毕，便能让他重归原先实力。 至于童姣的蹭热度野心，乔烛有别的打算。 女演员并不知晓乔烛的考量，这个要求与其说是要求，对于她来说可不亚于天上掉馅饼，她正愁怎么让自己的诅咒有更多的曝光度，就有这个同时蹭热度的机会，自然一口应下：“没问题！呃，只是，我毕竟还是公众人物，能不能让我的形象略微正面一点……” 乔烛笑而不语：“我去给警局报备一下。” 感受到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从神像而来，攀上他的肩膀，他笑意更深了些：“嗯，直播间名字该叫什么呢？‘哪吒的安全知识小课堂’？呵呵，太不正式了……” “事不宜迟，先出发吧。” -------------------- -- 注1：地名皆为杜撰，和现实无关。就比如说两条蟒河其实是在山西，而白蛇传本来是河南的故事…… 第45章 公布 第二天早上九点，一辆警车内部。 童姣登上哪吒行宫的官微，刚打开直播间，就见无数观众涌入，短短两分钟人数就突破百万，饶是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昨晚，她的微博已经就诅咒一事做出了回应，并和翠屏市、青城山警局、哪吒行宫官微发布了直播的联合通告，此番有这么多人观看也是正常。她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一旁闭目养神的乔烛，打开了直播摄像头，和观众们打了个招呼： “各位好啊，我是童姣，本次安全教育会的主持人……” 弹幕飞一般的刷过： 【姣姣！姣姣你没事吧呜呜呜我担心死了！！！】 【这是哪个艺人，看起来还挺面熟的。】 【啊？我还想童姣是哪个，原来是电影里那龙女啊！这也太刺激了吧！】 【不是，为什么哪吒行宫开安全教育要请艺人来？】 【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开直播，不赶紧处理吗？】 饶是专业如童姣，也有点应接不暇了，只能干笑几声：“哈哈，大家都很热情啊。首先申明，我不代表哪吒行宫和翠屏市立场，我只是因为恰好中了诅咒，又是公众人物，所以被负责人乔先生委托了进行主持……这位便是哪吒行宫的景区负责人乔烛先生。” 她适时地把镜头给乔烛。闭目养神的年轻人闻言，睁开眼，笑着朝直播间挥挥手：“各位好。” “乔先生，观众们问——”童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乔烛打开了车门：“走吧。” 她顿时也不敢回复弹幕了，赶紧抓着自拍杆下了车。车外，是杂草丛生的荒郊野岭，车能开的路止于灌木前，树荫遮蔽中露出条朴素的泥土小路，阳光从叶片间倾斜而下，让镜头里的乔烛镀上了层滤镜。 他看了眼童姣，示意介绍，于是童姣就干巴巴地开口：“各位请看，我们此刻已在青城山，三日前，我便是听信了一个老爷爷的指路，在这里下了车，循着这条路，走到那个道观的。” 【我记得我记得！当时是青城山的上清观外面，有个女人告诉姣姣南边还有个偏僻的道观！】 【助理姐姐的导航坏了，于是就问了路边的一个老爷爷，结果开到这里来了！】 【当时姣姣还吐槽说被指到沟里了，不过还是先走走看，结果还真到了……】 “对，对，”童姣把弹幕的话复述一遍，“我的目标是把所到之处的道观都参拜一遍，这里是最后一站。现在想起来，我竟然没有怀疑所谓偏僻的道观是真是假，也许是当时鬼迷心窍……” 【难道不是因为，不会放过任何节目效果吗？】弹幕指出。 【还真是不怕死啊这艺人！】 童姣一眼看到这句话，笑得有点僵硬：“毕竟我是三阶修士，对自己的实力有盲目自信……” “嗯，对，”乔烛接话，笑意盈盈，“像童女士这样自诩实力的，在灵气复苏的如今还有很多。” 镜头转向他伸手拨开灌木，走入那条小路的背影：“然而需知，在灵气复苏前，这个世界早就有无数妖魔鬼怪。他们比你有更多的阅历、更强的根基，懂得怎样布下陷阱，更别提，大多数时候他们靠实力就能碾压。” “我们并不完全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所以小心谨慎才是这个时代的第一要务。我见过太多人因为得到机缘，就得意忘形，这自然是不可取的。此是安全教育第一条，小心谨慎。” 他停下步子。随着童姣拿着手机从灌木堆里出来，一间破败的道观映入眼帘，让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明明、明明三天前我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乔烛笑笑：“那这就是第二条了：眼见不一定为实，要懂得质疑。” 他走近那堆断壁残垣：“这里还有幻术残留的痕迹，说明三天前童女士见到的道观并非真实。而那个给予童女士带有诅咒的玉佩的道士，更不知是人是鬼。” 【啊啊啊好可怕！！！我那天居然没觉得深山老林里出现一个道观奇怪！！！难道这也是幻术！！！】 【那个玉佩带有诅咒？啊？！我当时还觉得好漂亮姣姣赚了！】 【看来妈妈说不要接陌生人给的东西是正确的……】 第82章 乔烛蹲下身来，手指沾了点地上的泥土：“嗯，对，所以不要乱接别人给的东西，包括我现在这样乱碰也是不对的。很多邪术都是靠触碰进行，所以杜绝这个可能性肯定没错——这些土有很新的气息，大概是那个道士踩过的，算作线索。” 他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一个小铲子，铲了一捧土：“小六壬寻物法，直播间的各位大概都有所耳闻。今天我要展示的，是一个更进阶的法术，能够通过物品或者人的气息，寻到大致的方位。” 【哇，没见过的术法！！】 【感觉好深奥，脑瓜子嗡嗡的】 【卧槽家人们，以我浅薄的才学保证，这进阶进得有点多】 【承蒙教导，受益良多！！】 【只有我在意这位小哥手腕上是佛珠吗？】 弹幕一片片地刷过，半柱香过去，乔烛完成了术法，看着地上的香灰凝聚的方向若有所思：“更南边的地方么……我记得青城山的人在西南边调查。” 他站起身来，看了眼童姣。下一秒，周围景色变幻，竟是瞬间转移了场所，眼前从破败道观转为了一个山坡，不远处有一个村庄门口正围着人群。 弹幕刷过一片的【啊？】，显然对这瞬移的术法感到惊愕。童姣更是吓得嘴都合不拢，作为修士的她更能从刚刚的瞬移中体会到更多。 却见乔烛表情不变，神色淡淡：“感谢哪吒三太子殿下为我们提供的法术援助。现在我们来到的是青城山西边的一个小村落，这里前几天曾经发生过几起离奇的命案，如今来看，大概和诅咒童女士的人有所关联。” “童女士身上的诅咒的作用是吞噬生命力，由于她是修士，所以延缓了彻底爆发的时机，让我们能够察觉。而村内不幸遇害的人们则没有这么好运，但我们会竭力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天哪，太可怕了……】 【灵气复苏后，还真是人命如草芥啊】 【我开始有点悲观了，像我这样没灵根的人，遇上什么事一定只能等死吧】 “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也不要恐慌，”然而乔烛看一眼屏幕，却回答，“邪不压正。” “无论是警察、城隍还是各方神明，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尽己所能守护你们的安全。即使有疏漏、有不足，无法挽回所有，但也会痛定思痛、汲取教训，让这样的悲剧不再上演，让所有人都得到拯救。” “就像是本次哪吒行宫开展的安全教育活动，便是应哪吒三太子的要求，向大众普及更多知识，对这个变化的新世界多一份应对的底气。”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这是我的愿望，也是神的愿望。” 弹幕停滞了一瞬，接着疯狂地刷起来。乔烛没再看内容，而是向村庄门口察觉他们到来的人挥了挥手：“玄机子道长。” 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人见到乔烛，很是惊喜：“乔先生！您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拱手的动作礼数周全，语气又恭敬，不过倒也没多寒暄，直入正题：“根据您提供的线索，我们的确在那些暴死的村民体内发现了魔气，看来的确是死魔所为……” 他这一语，让直播间里炸开了锅。 【什么，魔气？！】 【我读书少，只知道魔是灵气复苏之后最可怕的东西，青城山有魔？？】 【妈呀我就在青城山，是不是该跑了】 【等下，我没听错吧，死魔？？那个四大魔之一的死魔？？】 最后一条弹幕是懂行的，此刻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玄机子不知道这在直播，童姣可是知道的，一直关注着直播间弹幕的她更是胆战心惊：“那个，乔先生……” 却听乔烛嗯了一声，甚至主动提了起来：“直播间的各位听到了，此事是死魔的继承人所为。死魔便是第四次量劫的罪魁祸首之一，感兴趣的可以去百度，如果查不到的话我待会去编辑个词条。” 玄机子听他这么说，脸色也变了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乔先生，这般公布会不会引起恐慌，怕是不好……” “他们也该知道自己在面临什么东西。”然而乔烛却说。 现代人哪有这么脆弱。更何况，脆弱有用么？四魔可不会因为猎物无知就放下屠刀。 玄机子有些不赞同：“至少在未解决的这几天，青城山会引起骚动。” 乔烛却笑了笑：“那就在一天内解决。” “——太子爷会护佑我们的。”他说。 【啊啊啊负责人小哥这句话，是哪吒也来了吗！】 【神也在注视我们吧……】 【好可靠，突然就感觉安心了呜呜】 “最近遇害的村民在哪？我去看看死魔留下的踪迹。”乔烛说。他让童姣留在原地，跟着玄机子进去，于是童姣只能对着直播间，头疼地捡起自己主持人的工作，回答弹幕的问题： “三太子是不是在旁边？没有哦，而且我们直播开启时，乔先生已经给镜头施加了术法，能够拍到神明鬼怪的影像了，所以如果祂在的话你们马上就能看见。” “身负诅咒是什么感觉？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有时会觉得自己力量被抽走了一样，而且很害怕。真希望事情快些解决啊。” “负责人有没有认出我是龙女？我觉得他可能知道，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第六感吧。” 第83章 “乔先生有没有女朋友？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童姣正在专心回答着弹幕的问题，态度亲和活泼，打定主意要从这次官方性质的直播中涨涨自己的人气，也因此，忽略了背后灌木阴影不自然的扭动。 等到她察觉过来，瞳孔紧缩想要防御时，已经迟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只来得及看见黑影从童姣背后一闪而过，接着就是一声尖叫，手机落到地上，画面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 第46章 入镜 随着意外发生，手机跌落在地，直播间陷入黑暗，无数焦急的问号和惊叹号闪过。 【天哪，怎么了！！！】 【有东西袭击了主持人！！！！】 【啊啊啊啊是不是死魔追上来了，偏偏在负责人不在的时候！】 【救命救命救命我要哭出来了——】 在焦虑和恐慌蔓延到顶点的时候，画面闪动了一下，又重新亮起来。观众们连忙定睛看去，却见到一截藕白色的手腕。 然后，映入画面的，是一位穿着红卫衣的少年。 他留着堪堪及肩的妹妹头，脖子上戴着副红白色的耳机，容貌俊秀而带点攻击性，皱眉抓着手机的样子有些生疏。 不过很快，他便把镜头对准瘫软在地上吓得不轻的童姣，也扫到一旁被长枪钉在地上的一团黑影，言简意赅，声音清冷：“她没事。” 童姣愣愣地，脸上还挂着刚刚挤出来的眼泪：“你你你你是谁——” 少年面无表情：“工作人员。起开，这玩意还没死透。” 听了这话，童姣连忙爬起来，躲得远远的。就见少年毫不避讳地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握住地上的枪，把那滩黑影翻过来。 于是，被乔烛上了术法，能够拍出任何事物的镜头，忠实的记录了那黑色人形怪物的相貌—— 【………】 【啊啊啊啊啊没有一点点防备！！！】 【我操这是能播的吗我要做噩梦了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快拿开啊啊啊】 少年面色不改，用枪尖戳了戳那滩黑影，忽地松开手，弯下腰去，徒手从那模糊的面容中，抓住了一只蠕动的眼睛，连血带肉地扯了出来。 【救命我在吃饭】 【……这哥们这么狠的吗直接上手】 【啊啊啊啊我不干净了！！！】 【我崩溃了虽然镜头很晃但架不住它是特写啊！！！】 似乎是记得这是安全教育，少年顿了顿，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死魔的傀儡，由腐朽血肉拼凑的躯体，弱点一般是头部的核心，那是唯一具有生命力的地方。” “但死魔本不具有活着的特性，所以这核心是祂从别的生物身上剐下的。如果遇到了，摘下即可，不要破坏。这是无辜之人的一部分。” 弹幕停滞了一瞬间。 童姣也神色怔愣，张口想说什么，却见少年把手机扔了过来，只好慌忙接住：“既然这里有死魔的傀儡，别的地方肯定也有。拿上你的武器，我们去清剿。” 童姣欲哭无泪：“我，我是主持人啊，不用了吧……” 少年不悦地看她一眼：“道家子弟，怎可临阵脱逃。” 童姣作为艺人，一直娇生惯养，哪见过这种阵仗。就算跟着师父修行，吃过最大的苦也是扎马步，至于降魔卫道，自然是无缘的。 然而直播间这么多观众面前，她又不可能拒绝，只好咬咬牙，把手机固定在胸前口袋，颤颤巍巍从身侧抽出一把短剑。 感受到少年嫌弃的目光，她心中又委屈又埋怨：这人哪来的啊，好讨厌啊！ 全然不知，眼前这现代衣着的少年，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炒热度、拉cp的哪吒。 没扎标志性的双髻，又穿得潮流，仅仅靠一柄未燃紫焰的长枪，哪吒的身份并没被直播间认出。就算有人怀疑，看直播间其他人一无所觉的样子，也会把猜测咽下去，导致其他人也不敢发，达成了诡异的自循环。 哪吒并不在意观众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对这发展乐见其成。他一手握起地上的长枪，绕过地上烂成一滩的傀儡，踏进一侧灌木遮蔽的小路，一手把那满是血的眼睛塞进袖子里，让后面的童姣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很不情愿，但童姣更担心被抛下自己就只能等死，连忙跟上。却见对方步子极快，等到她气喘呼呼地赶到，只能看到地上的一滩不可名状，和已结束战斗、正抓着团血肉往袖子里塞的少年人。 这样的流程持续了三四次，童姣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你、你等等我啊！” 哪吒回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我用的是三阶修士的速度。”跟不上是你的问题。 童姣顿时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反驳：“我本就不擅长战斗——” “所以呢，你很骄傲？”哪吒直言不讳，“作为修士，要别人保护就算了，连跟在后面都做不到，如果我是你师父一定会很失望吧。” 童姣：……他还真说对了，师父虽然看她资质上佳收她为徒，但平常没少骂她不上进，成天就是搔首弄姿不学无术，痛心疾首。 然而面子上还是要嘴硬的：“嘲讽弱者就是君子所为吗？” 这句话说实话有点冲了，哪吒扯扯嘴角，转过身去，懒得理她了。 第84章 弹幕对此评价不一： 【这人好不懂怜香惜玉啊，太不绅士了吧，心疼姣姣】 【年纪看起来挺小的，叛逆期没过？】 【……前面的认真的吗？我二阶，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小哥已经够慢了】 【没看懂，刚刚小哥不是救了这女的吗】 【纯路人，觉得tj有点娇气，这是可以说的吗】 【喂喂这是安全教育直播，别把你们饭圈风气带进来啊】 哪吒不管他们吵闹，说话间又掏了一个傀儡的心，成功的让所有人都闭嘴，弹幕里刷过清一色的【敬勇士】。 童姣也噤声了，生怕对方一个不爽给她也来一下，有心做什么缓和一下关系，就听哪吒啧了一声，很是不爽地看向一侧： 他说：“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负责人。” 话音落下，乔烛从树影后面走出来，笑吟吟的：“这不是为了多欣赏一下你的英姿么。” 他看一眼一旁直播的童姣，旁若无人地拉过哪吒的手腕，拿出手帕帮他擦拭那些血迹，动作亲昵： “我查明了，死魔如今在更南边的地方。” “我也察觉了，傀儡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哪吒说，皱起眉。 “所以才有点不对劲，得速战速决了。”乔烛道。 他们已经离青城山市中心越来越远——仿佛刻意将他们引走一般。 【啊啊什么意思，还有更大的阴谋吗！我开始害怕了】 【调虎离山吗，青城山加油啊……】 【说起来，这个妹妹头小哥长得怪好看的，和负责人是啥关系啊】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帮忙擦手那里的样子好乖哦，礼貌磕一口】 “让玄机子他们回市中心去吧，我们俩应该就够了。”乔烛道，松开哪吒的手，掏出手机开始拨号。童姣连忙问：“那我要跟着吗？感觉很危险……” “不。” “当然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哪吒瞪了一眼乔烛：“她太弱了，去了只会添乱。” 然而乔烛却笑：“放心，我相信太子爷护得住，不是么？再说，不切身感受危险，怎能明白小心谨慎的意义。” 他这句话出来，评论顿时炸锅，童姣也傻在原地。 【卧槽我没听错吧】 【太子爷？？？？？】 【啊？啊？啊啊啊？？？？】 【……难怪脾气这么暴躁】 【不是，哪吒你怎么没扎两个冲天揪啊！！！】 乔烛笑意更深。 这坏孩子还不想透露自己身份，殊不知，他既然要童姣开了这个直播，不狠狠赚一波信仰之力，是不会罢休的。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飙升到巅峰，无数人慕名而来看哪吒的真容。万众瞩目的小神仙却冷哼一声，脸色有点黑，对自家男友越厨代庖的行为分外无语：“你还真是抬举我。” 乔烛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事不宜迟，他走过来，搭上童姣的肩膀。童姣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正想说什么弥补一下自己刚刚对哪吒的态度，就感觉天旋地转，梅开二度—— 巨大的血色湖泊映入眼帘。 尸骸堆积，让湖水染上红黑。周围一片荒芜寂静，草木枯萎，死气缭绕，就连昏暗的天空都泛着血红色，宛若带着一股化不开的腥。 随着他们的到来，死水一般的湖面被搅动，无数黑影从湖中挣扎爬出，由血肉拼凑的面容模糊，四肢畸形。 失去了人的形态，仅由最后的生命驱动，无数痛苦的亡灵燃尽最后的生命，低吼着扭曲者向他们爬来，像是在满怀憎恶地复仇，又像是在求救。 这便是死魔的傀儡。 随着傀儡源源不断爬出，湖中心的裸/露岩石上，死气的汇聚处，一个身影显出全貌。身形单薄，黑衣破碎，紫发迎风摇动，抬眸时，一双眼睛嗜血通红： “你们来了。” 他说，低哑地笑起来：“来得真是时候。” 话音落下，恐怖的威压扑面而来。 童姣几乎要支撑不住地跪下。她咬紧牙关，后退一步，就听那人继续道： “是时候了，一雪前耻——” “——就用这遮蔽天空的血色偿还一切，盛大的死亡，将是你们所有傲慢的终焉！” 童姣：……？ 弹幕：……？ 【……道理我都懂，死魔为什么染紫毛？】 童姣：…… 对哦，死魔为什么染紫毛？ -------------------- 第47章 信仰 熟悉的中二配方，熟悉的中二味道。 乔烛汗颜，却见哪吒已经提枪，风火轮呼啸而至，红绫与火焰一并刺去。 湖心的杀马特2.0版敏捷地侧身躲过，黑袍翻涌间露出裸露的森森白骨。他略一翻手，十指指骨化作离体的尖刀，直直向哪吒甩来。 锵然一声，哪吒以乾坤圈挡下，金色纹路在金圈上显现，震开那泛着黑气的骨刀。他借力在空中翻半圈，枪尖燃起紫焰，横劈而去。杀马特抽出自己的肋骨挡了一下，正想嘲讽这攻击不痛不痒，忽地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抬头—— 巨大的金莲从天而降，泰山压顶之势，就要将他笼罩在阴影下！ 杀马特吓得连忙就地一滚，躲开金莲砸下来的范围，却正中乔烛下怀，二指并拢，佛珠顷刻射出，砰的一声打入杀马特的胸膛，使得对方动作凝滞了一瞬。 第85章 紧随其后的便是哪吒的火尖枪。 杀马特的胸膛直接被洞穿，三昧真火烧尽了他本就破碎的黑衣，露出白骨森森仅挂着些许皮肉的胸膛，看上去邪异又恶心。 童姣已经被吓得腿软了，跌坐在地动弹不得，于是直播间的摄像头便清晰地照出这一幕，也照出顺着枪尖爬上的黑气。 还没等直播间里观众惊呼，就见在那黑气瞬息而至时，又有火光爆发，将其燃烧殆尽。 哪吒松了枪，另一手抓着乾坤圈，朝着杀马特的头颅就是狠狠一击，瞬间血肉飞溅，脑浆迸裂！ 红白黄的液体飞溅，童姣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 这不能播吧！！！她崩溃地想。 然而杀马特的头都碎了，却没丧失行动力。他的上半身子被打得往后仰，掌心却生出漆黑的尖刺，扭曲地朝哪吒的脖子抓来。 哪吒一个利落的踢枪，挡住一击，抓住转了半圈的火尖枪，再度刺去。杀马特以小臂挡下，干枯的皮肉下露出坚硬白骨，金石相击迸出火花。 明明是一团不成人形的碎肉，却还在负隅顽抗，或者是，这就是死魔的一般形态： “呵，今时不同往日，你无法违逆将至的死亡，就像如今你无法战胜我！” 随着他猖獗的挑衅，周围黑红的湖水开始沸腾，向外翻涌，无数的傀儡黑影与潮水一同爬出，朝着哪吒和湖边的乔烛童姣袭去！ 那是他在青城山残害的生命，罪证累累。 如今的他，不再是曾经那个挑衅城隍而理应拘留的嫌犯，而是罪当立诛的邪魔。 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乔烛向前一步，一手立掌，一手作出降魔印，周身衣袍翻飞。 金光波动，刹那间潮水褪散，接着，混天绫从四方而来，不消一瞬，就将那些傀儡尽数绞杀。 然而杀了一波，还有源源不断。 杀马特不知有了什么奇遇，比起翠屏的时候强了不少。在控制傀儡袭击的同时，还能同时骚扰哪吒。 长枪和肋骨乒乓对阵，一时间竟不分伯仲，缠斗中最终还是不敌武神的阅历，抓住时机，被哪吒一圈扫入水中。 扑通一声，死魔坠入黑红的湖中。然而不消片刻，湖中的无数鬼手就将他托举而起。 染着紫毛的杀马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人形，脸上却还带着癫狂的笑，狞笑中，手伸向后颈，一寸寸抽出自己的脊椎。 猩红的碎血飞溅，干枯的皮肉塌陷，一整条血红的骨骼被他徒手拔出，还带着交错的血管和结缔组织，恶心可怖。 然而他却还站着。 以那团违背常理的血肉，维持着站立，白骨与烂肉搭建出邪异的躯体。双目猩红，神情快意，将自己的脊椎随手扔到地上，大笑中声音嘶哑： “还要打下去吗？哈，你看，就算抽去脊椎，也对我毫无影响。” “你的攻击根本无法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因为我是司掌死亡的原初之魔——只要灵气、生命和死亡存在，那么我便永生不灭！” 他张开手臂，洋洋得意。 “而你们呢？依靠腐朽的天庭和灵山册封的神位，用微薄的信仰苟延残喘。我已经知道了——灵气衰败的那些岁月里，信仰凋敝，无人问津，你们早就被磨损得羸弱不堪了吧！ 如今，灵气复苏，旧神与新魔，谁才是赢家？” “接受吧，纵使你们自诩正道，却无法忤逆即将到来的浪潮——” “你很聒噪。”哪吒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他看一眼一旁的童姣：“更何况，是谁告诉你，信仰凋敝？” 童姣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胸前的手机。 ——在哪吒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直播间观看人数达到一亿。 那是因各种方式来到直播间的观众，从热搜、从推荐，从亲朋好友的转发，从单位领导的命令。他们因缘际会见证了这场战斗，被紧张的局面所牵动情感。 无数弹幕闪过屏幕，密集得让人无法看清，学生、白领、工人和耄耋老人，都在通过网络这一前所未有的媒介，向神明投递注视，以不同的情绪将其牵挂。 就像千年以前，人类仰视星空。 【三太子加油啊！！千万不要输！！！】是期盼。 【呜呜呜我好害怕不敢看了，一定要赢啊】是担忧。 还有【哪吒绝对没问题的，那可是封神榜数一数二的人物啊！】的信任，【死魔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了】的沉思—— ——无数不同的情感，从不同的人身上浮现，最终凝聚成无形的信仰之力，从华国的千家万户升腾而出。 信仰化作长河，顺着网线汇入哪吒的躯体，让僵冷的神魂滋润，千年蒙尘的神座因此重焕光彩。 这是人对神最原始的祭祀，以自身的愿望和情感传达上天。 ——于是便得到神的回应。 只见哪吒翻身一跃，升到空中，在翻涌的潮水之上停住，松开手中长枪和乾坤圈。 混天绫随心而至，缠绕着武器悬于空中，尾端化作火焰，蔓延到身上化作猎猎红衣，脚下风火轮烈焰呼啸。 一袭古服的少年武神回归了大众最熟悉的样貌，双髻红绫，眉目凌厉。汹涌的信仰之力再无桎梏，向他涌入，化作星河环绕四周，身形如有拔高，端庄肃穆，宝相庄严。 第86章 他闭上双眸，右手双指并拢立于胸前，左手虚托，身后浮现对称的双头六臂虚影。漫天功德汇聚，在他脑后形成金色光轮—— 睁眼之时，天地震颤。 ——此即中坛元帅大天尊，三太子哪吒。 镇水的神灵，拥有最炽烈的火焰。 “三昧真火，听诏！” 铿锵的宣诏掷地有声，哪吒的双眸浮现金光，双手作出降鬼扇印，往前推去，周身火光汹涌。 三昧真火瞬间爆发，席卷天地，腐烂的潮水和傀儡在蔓延开的火中化作飞灰，蒸腾泯灭，尖叫都没有留下。 而死魔在惊愕中，才忽地发现，自己已置身九龙神火罩的火海中。 “怎么会——！”他不可置信地叫着，表情茫然地看着自己残破的躯体被火吞噬。 明明已经获得了更多力量，怎么会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而哪吒泛着金光的眸看向他，忽然勾唇一笑。 他语调轻松地回答，在此情此景下，颇有些恶劣： “当然是因为，邪不压正。” ——更何况，他不会输。 话音落下，少年武神抓住一侧悬浮的火尖枪。混天绫环绕在侧，烈火蔓延，他瞬间出现在死魔上空，顺着重力，持枪直直地向下刺去！ “轰隆——！” 巨大的力量爆发，死魔最后的声音被摧毁一切的火吞没。 山摇地动，土石震颤，猛烈的余波带着滚烫的灼浪袭来，在将要掀翻童姣的前一刻，被乔烛伸手化解。 烈风吹乱他的发梢，露出他微勾的唇角。 ——死魔的传人化作飞灰，就连他犯下的罪孽一起消解于这灼热的土壤。 而烈火中，提枪的少年一步步走来，鲜红的衣角翻飞，双眸沉静而璀璨。 邪不压正，道高一丈。 就像光明终将战胜黑夜一般，完满的结局。 ——真的是这样么？ 乔烛的笑带了点无奈。 直播间此时已经被类似【被三太子帅哭了】的弹幕刷屏，即使战斗结束，信仰之力仍在不断汇集。 然而话题中心的哪吒走来时，却先看向乔烛，颇有些懊恼，与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分外不同： 他说：“中计了。” 乔烛叹了口气，把佛珠戴回手上：“只能说，我们没得选。” 【啊？什么意思？】 【？？】 【我还沉浸在哪吒的英姿里，感觉要变成彻底的迷妹了……】 童姣刚刚直面了一场大战斗，此刻还恍恍惚惚的，却又被乔烛拍了拍肩：“打起精神，要去下一站了。” 童姣愣愣，差点哭出来：“啊？还有？！” “死魔只是诱饵，将我们调虎离山，以达成真正目的，”乔烛看向青城山的市中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无论死魔弄出来的命案或是诅咒、还是他本身，都只为掩人耳目……” “他，或者说祂，的真正目的——” “是青城山本身。” -------------------- 第48章 交易 青城山作为道教名山，早在历史中被世人赋予许多意义。 黄帝时有宁封真君居此修道，<a href="" target="_blank">西汉有阴长生入山寻仙。东汉，张道陵在青城山结茅，创立五斗米天师道，最后羽化山中，他的遗骨融入山中，滋润土地，最终成就一方圣地，道教由此兴。 这是东方的盗火者普罗米修斯，是让道法从仙入凡的开始。从此后道术不再局限于师徒传承的方式，仅由小部分神仙妖怪、天之骄子所独有，而是成为凡人们救世渡人的武器，除魔卫道，代天巡狩。 他们被称作天师。 若是要算起来，修习道术的童姣也能算得上一位天师，只是她和如今的许多人一般，既无胆识又无觉悟，虽修道，却沉醉功名利禄，与曾经的勇者们大相径庭，宛若天师门的没落。 当然，以偏概全不可取，他们也终归视角有限。世间总有大义者，就像是乔烛几人赶到市中心时，看见的一众青城山道士—— 平时白雾缭绕、仙气飘飘的青城山，此刻整个都笼罩在密不透风的乌云下，粗大的漆黑锁链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天空垂下，缠绕山腰，尾端深深扎入山的底部，让山脚蜿蜒的两条蟒河都黯淡无光。 浓烈的魔气从锁链上弥漫，让草木衰败、生灵枯萎。 忽地有耀眼的金光自山脚爆发，青城山的道士们组成阵法，持剑施术。道法凝聚为一束纯粹的力量，向其中一条锁链击去，却在撞上的瞬间化为齑粉，宛若以卵击石。 阵法中，已有道士遭受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此情此景下，再怎样的努力都像是徒劳。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我在青城山，政府已经通知我们紧急撤离了！】 【希望一切平安呜呜】 弹幕疯狂的刷过，担忧和恐慌蔓延。乔烛皱眉，双眸染上金色：“果然，这是早就有的布局，只是借着死魔的动作掩人耳目，才能一直到如今事发才暴露。” “不过我们动作还算快，看得出幕后之人被迫提前计划，有些仓促。这么害怕我们么？” 哪吒看上去有些愤懑，冷哼一声：“是该怕。” 话音落下，他握着火尖枪的身影就出现在山脚，燃着紫焰的枪尖狠狠刺向那漆黑的锁链！ 第87章 巨大的震响中，火星四溅，坚硬的锁链上仅是裂开一道手指宽的深纹，而火焰也瞬间消弭，被魔气吞噬。 然而这也足够振奋人心：“哪吒三太子！” 以玄机子为首的青城山道士几乎要喜极而泣：“拜见中坛元帅太子殿下！” 哪吒回头，抬手制止他们的行礼：“告诉我详细情报。” 暴力拆解的方法碰壁，让他脸有点黑。 玄机子连忙回答：“这些锁链是十分钟前出现的，和毫无征兆的天黑一起。在乌云的裂口中，我们勘测到了浓郁的魔气——来自，四大魔之一的天魔。” “护山大阵仅仅坚持了三分钟便碎裂，那些锁链似乎早就在云层之中蛰伏已久。天魔汲取山内生机，搅乱青城山的灵脉，目的恐怕是取走深埋在山内的，张道陵天师的遗骨！” 哪吒皱起眉：“上次是龙丹，这次是遗骨么……呵，还真不以偷窃掠夺为耻啊。” 乔烛在一旁附和：“毕竟是天魔。” “如果我们不来，祂会得逞吧。失去天师遗骨的青城山便从此凋敝，天师门一蹶不起，”乔烛叹了口气，“‘弄潮者’……从扰乱原本秩序开始重塑么？这可不行啊，至少我们不会同意。” 哪吒道：“别废话了，该怎么做？” 乔烛沉吟一下：“锁链来自天上，天魔必定潜藏于云层中。太子爷，麻烦你前去探查一番——另外，把之前杨戬赠与的魔角给我吧。” 哪吒虽然不解，但也从善如流，从袖中抓出那泛着魔气的半角扔给乔烛：“地面呢？” 乔烛取出灵鹫宫灯，又点燃一张符咒：“马善和李半音会赶来。” “知道了，回见。” 哪吒说完，便踩着风火轮腾天而去，毫不拖泥带水，身影如流光隐入云层中。 乔烛看一眼那边仍在直播的童姣，没再管，将灵鹫宫灯抛出，就消失在原地。琉璃灯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化作一位黄衣男子，正想开口骂人，却没找着对象，抬头，迎面怼上一个手机摄像头。 马善：…… 他的眉毛拧起，下一瞬，看见一旁显现身形的李半音，更是无语：“这是找苦力来了？” 之前乔烛和哪吒说话，离童姣比较远，直播间观众没能听清。只能见哪吒上了天，乔烛又叫来了援助，事态看起来不容乐观，不由得更加焦急： 【啊啊哪吒怎么上天去了！】 【负责人这是叫的外援？还挺快的】 【我没看错吧，那个小哥是从灯里出来的？阿拉丁神灯？】 【虽然但是这个小姐姐好漂亮……】 李半音也看到了童姣和她的手机，下意识地撩了撩头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嗯，看起来是个积攒信仰的好机会呢。” 作为哪吒的从神，他们在此刻也能收获些许信仰之力。 马善鄙夷地瞥她一眼，却是没反驳。 他们同时转身，看向那四条从天上垂下的巨大锁链：“老头还真是会差使人……” 灯灵从火焰里抓出长枪，妖女自手腕处抽出尖刀： “那就当作，活动筋骨吧。” 地面的玄机子等道士见状，也连忙擦干嘴角血迹，再次结阵。 地面是翻涌的战意，而黑压压的乌云之上，传来兵戈声。那是哪吒和天魔的交战，魔气滚滚，火光阵阵，天空因此明灭。 人与神，此刻并肩作战。 被千万世人注视牵挂，就如神明曾注视世间。 -- 而此刻，拿着魔角消失的乔烛在做什么呢？ 自然是顺着魔角上残留的天魔气息，走入山内。 他是最熟悉天魔的那批人之一，即使投胎为人，也总有追迹之法。 气息在乌云之上最为浓烈，然而还有丝丝缕缕指向山内。乔烛和哪吒便是都意识到这点，默契地兵分两路，一个上云端，根除本体，一个去山内，探寻分/身。 虽说是“山内”，但其实这个地理概念一开始并不存在。张天师的遗骨已经融入每寸土地，如水般滋润生命，青城山内并没有存放遗骨的空间。 然而却有人要将这一概念人为划定，用卑劣的强硬手段将其剥离。当乔烛踏进那漆黑的山底溶洞，便在潮湿中，感受到扑面的魔气，不由叹息。 “天魔。”他道。 作为四大魔之首，天魔的特点是手段残忍，分/身众多，如今也是如此。 天魔将自己化作两半，云端上的操控全局，山底下的盗取遗骨。也许不止两半——漆黑的锁链是祂的武器，早在不知多久前就已步下棋局。 如若不是童姣意外中咒，惹得乔烛和哪吒到来，解决杀马特，也许此事还要到尘埃落定才会被世人察觉。 然而即使如此，天魔的计划也已完备—— 在黑暗中，乔烛看到一双猩红的双眼。 浑身漆黑的魔鬼隐在黑暗里，堪堪化作狰狞的人形，好整以暇，嘶哑低笑： “来的太迟了，燃灯。” 祂的手腕翻过，露出掌心上悬浮的一片白羽。 那是曾化作灰烬融入泥中的圣人遗骸，如今又被强行剥离，重新聚合。即使处于无光的至暗室内，遭遇宛若亵渎的对待，也洁白如星河汇聚，安静地泛着光。 那是天师张道陵羽化后，留下的遗骨。 第88章 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一步，天魔已得手。 “怎样，是不是很挫败？”天魔笑道，“这是傲慢的代价，佛祖。” 乔烛没有反驳。 他只是想，如果哪吒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更何况，正义的一方因为迟来一步，导致满盘皆输什么的，可不是个好结局啊。 至少不是他们和他所想看到的。 于是乔烛微微垂眸，忽道： “——既然如此，天魔，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 他往前一步，周围黑暗因此稍稍退散，又如潮水般涨回。 乔烛感受到黑暗中天魔的视线如钉般刺来，阴毒可怖，却面色不改，转而在袖中取出一物—— 取出之时，光芒万丈，室内因此明亮一瞬。 宛若白昼，却又在瞬间熄灭，只因乔烛伸手捂住了那些光辉，于是黑暗重临。 天魔在暗处，谨慎地打量着乔烛手中的物品，越看，表情越惊讶。 那是一枚纯金色的珠子，流转着令人安和的力量，无数佛理在其上显现，婆娑世界万象，如桃核雕舟，凝于一子之中。 于是，就算是天魔也意外了： “这是……你的佛骨？” 乔烛笑盈盈的，垂眸道：“准确来说，是我的遗骸。” 高僧圆寂，即成金身。涅槃入火，便化舍利。 “用燃灯古佛的舍利子，换你手中的天师羽——怎么样，是笔合算买卖吧？” 他道，带着笑意，声音隐进周身的黑暗，却清晰地传入天魔耳中。 -------------------- 第49章 胜利 溶洞内一时落入寂静。 乔烛等了半晌，才听到回答： “……岂止是合算，呵，”天魔嗤笑一声，“人骨和佛骨，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又如何让我相信，这不是个陷阱？” “有何陷阱？我已非佛，连神位都不属于自己，舍利子不过是空有佛力的死物，你若担忧，抹去其上我的气息便是。”乔烛回答。 天魔眯起眼。祂化作一阵黑雾，在乔烛身旁绕一圈：“呵，我倒是不知，燃灯佛是这般舍生为人的圣者。” “你想错了，”然而乔烛却笑，“这恰是出自我自己的私欲。” “如若我没猜错，你现在是在搜集有位格的材料，准备开启某个仪式吧。混元拂尘是这样，龙丹是这样，如今天师遗骨也是如此。” 乔烛看着自己掌心的舍利子，勾起唇角： “怎么说呢——我其实不在意你想做什么。” “即使你要生灵涂炭，流血千里，又与我何干？我已不是佛祖，也无济世度人的职责。” “我在意的，只是这次输了而已。” 他明明在笑，眼底却很冷。 那是一种超脱于世的冷漠，似乎世间种种与他并无瓜葛。自幽冥地界诞生无情无爱的魂灵，即使做过仙、当过佛，以悲悯苍生掩饰，却不改骨子里的薄凉。 “所以，来做个不平等交易。你拿走更好的材料，我获得明面上的成功。双赢的局面不是么？” 乔烛笑盈盈地摊开手：“至于你要承担的风险，和这份利益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吧？” …… 天魔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因为你不想输？” “对，”乔烛耸耸肩，“外面还在直播呢，输了多难看啊。” “你说着不在意，之前不是仍百般阻拦么？”天魔抓住逻辑漏洞。 乔烛笑了笑：“道貌岸然，也要在有人欣赏的前提下。” “更何况，你在哄骗死魔传人加入的时候，不也会说些漂亮话么？至于我所说的那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也自然留给你分辨。” 乔烛说着，却笃定祂会答应一般，走上前来，摊开手掌：“怎么样？云端上的战斗即将结束，没有时间再给你犹疑。” 这是催促。 天魔看着乔烛手心光芒万丈的舍利子，沉默半晌，最终，冷哼一声，松开了自己手中的羽毛。 祂一把夺过乔烛手心的舍利子，同时羽毛也出现在了乔烛手中：“那么，交易愉快。” 不是祂不想强夺豪取，只是燃灯佛的实力究竟还剩几成，祂至今不敢论断，贸然夺宝，恐怕正中下怀。 而乔烛不直接开打，也是为了避免天魔鱼死网破，直接毁灭手中的天师羽，以至前功尽弃。 一佛一魔怀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诡异地在天地见证下达成了一桩交易。遵循自愿原则，进行不等价交换，分别之时，甚至寒暄几句： “不知今后燃灯佛回想今日，会作何感受。”天魔讥讽。 “祝你成功。”乔烛祝福。 话音落下的瞬间，外面传来锁链崩裂的声音。天魔并不意外，只是咧开嘴角：“那么，下次再见了。” 祂一掀衣角，裹挟着整个溶洞内的黑暗离去，顷刻便不见踪影。乔烛看着祂的背影，唇角笑容渐渐垮下，最终，无奈地叹口气。 他转身，走出溶洞。 屋外，乌云破开，日光倾泻。红衣红绫的小神仙自云端跃下，脚下风火轮烈焰耀眼，将整个天空都染得通红。 残留的乌云被火焰烧尽，四方垂下的锁链崩裂，消弭为不甘的黑气逸散。环绕的两条蟒河重焕生机，泛出淡青色的光芒涌入山脉，刹那间，甘霖重降，草木回春。 第89章 地面的人们见此，欢呼雀跃，感激涕零。 他们歌颂救世的神明，也自豪不屈的自己，众志成城，神民共战，从天魔手中夺回了天师遗骨，守卫了青城山。 他们胜利了。 如同每个完满的童话和传奇。 无数信仰之力汇聚，涌入在场神明身上；还有更多的化作感悟，不少人因此触动，心境通透，修为似有突破，连忙盘腿打坐起来。 一场胜利的意义，要远超过其他。 然而在众人视线簇拥下的哪吒，却不着痕迹皱皱眉。他踩着风火轮在空中悬停，目光精准地和遥远的乔烛对上。 那一瞬间，乔烛什么都没说，哪吒却明白了什么。 他神情复杂，最终却也沉默，身形在欢呼中消失在原地，徒留一地狂欢的人群。 —— “老板，你是真的火了。” 黄佳佳说，把一堆文书资料堆到乔烛的办公桌上：“青城山的那次直播，已经让哪吒行宫名声大噪，不光是外面客流量已经爆了，还有这堆影视公司的邀请。” 她抽出几张纸：“比如这个，就是a公司目前最火的综艺节目，邀请的你、还有李半音，片酬是五千万。还有b公司的合作请求，他们希望能获得哪吒形象玩偶的独家授权……” 乔烛心不在焉，刷着手机，头也不抬：“都拒绝。” “哪吒行宫不接受任何商业合作，今后也不会再直播。当然，除非太子爷要求——显然他并没有这个意愿。” 黄佳佳卡了下壳，试图为自己的有钱生活争取几句，忽地想起什么，最终只能讪讪道：“好的，我待会就去发通告。” 她抱着那堆文件，走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老板，现在网上已经有人磕起你和太子爷的cp了……我们要表示点什么嘛？” 乔烛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挑眉：“…随他们去吧。” 倒不如说，乐见其成。 ——至少童姣那事过后，没人再拿哪吒x龙女在他主页蹦哒了，冲浪起来都清爽了不少。 不过童姣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痛失龙女人设，还背上了娇气草包的黑名，但她的曝光度如愿得到巨大增长，也不知此刻是喜是悲了。 当然，这些事是不能和黄佳佳说的，等到对方关上门，离开办公室，乔烛才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红卫衣的少年显露身形。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拉开乔烛对面的椅子坐下，盯着他看，就是不说话。 乔烛无奈地打破沉默：“亲爱的，生气了？” 哪吒垂下眸：“你付出了什么。” “嗯？” “别装傻了。我在云端上便感知到，以天魔的布置，祂绝对已经得手。然而我消灭那个分/身后，青城山的天师遗骨却并未失窃。” 哪吒说，抬起眸，目光堪称锐利。 “而你身上功德的气息淡了三分之一。所以，你拿什么和天魔做了交换？” “……”乔烛又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我的小神仙。” 他单手托着下巴，手肘搭在桌上，笑意浅浅：“太子爷知道，为你重塑身躯，除了我的心头血外，还要什么吗？” 未等哪吒说话，他就自问自答：“是佛的舍利子哦。” 他变戏法一般翻过另一只手，露出掌心温润的金珠。 哪吒瞬间瞳孔紧缩。 “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以佛骨为新骨，能在保留你实力的前提下，消解些许你的煞气；而另一方面，我在千年前常常为你诵经超度，所以‘燃灯佛’的佛骨也与你最为契合。” 他说着，金珠离体，身上的功德再度黯淡一分。 哪吒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站起身来，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去抓乔烛的衣领：“乔烛，你疯了？！这是你的遗骸！！” 乔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笑得清浅：“不，准确来说，我是借这三颗舍利子才得以投胎。所以，和心头血一般，只能算作身体的一部分，不是那么渗人的东西——” “你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哪吒怒道，“既然是你的一部分，就别随意地拿去交易，拿去给我重塑根本不需要的身体！你能不能在乎自己一点——” 说到这里，他忽地卡了壳。 ……明明是自私至极的那个燃灯，怎么会沦落到被他这样指责。 太奇怪了。 以至于到……陌生的地步。 哪吒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一步。 见他说不出话，乔烛理理自己被揪皱的衣领，半晌才悠悠开口：“哪吒，你害怕了吗？” “……” “你不通情爱，当然，我也不懂。所以你总不坦率，而我几乎付出所有，”他温和地说，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的故事，“不过放心，我并不是恋爱脑上头的痴情人设。” “无论是放弃神位亦或献出佛骨，都只是手段。除了为你，也有另外的更多考虑——只是如今风云莫测，不是详细说明的好时机。” 听他这么说，哪吒显得松了口气，也终于能回答他之前的疑问句：“……我没有害怕。” “只是觉得陌生。……无论是谁，都不该为了另一个人而面目全非。” 那不是爱，而是加害。 第90章 乔烛笑笑，不置可否：“也要看是好的转变，还是坏的。至少我很幸运，能作为人感受喜怒哀乐——无论这次转世投胎里有多少算计，最大的缘由，还是为你。” ……哪吒移开目光：“不要偷换概念。”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和天魔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乔烛坦然告知：“祂要位格足够的宝物，来开启某个仪式。天师遗骨自然比不上我的舍利子，所以我就和祂换了。” 哪吒骂道：“你有病？！要是祂真的开启那个什么鬼仪式，你便是助纣为虐！” 乔烛气定神闲：“所以需要你啊，哪吒。舍利子离了体就与我无关，但是如果你融合了我的佛骨，那自然能够依此定位。你看，我连这个都算好了，怎么能冤枉我荒唐呢？” 哪吒：“……迟早要被你气死。” “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吧？”乔烛笑笑，“比起我的佛骨，还是青城山的胜利更重要一些。至少结局很完美，这就足够了。” 哪吒不予评价：“所以，天魔究竟在谋划什么？什么仪式，需要用到如此位格的材料……” 他陷入沉思，乔烛却耸耸肩，拿出手机晃了晃，那上面正显示着乔烛和城隍刘沉香的聊天记录：“不如，问问万能的天庭？” “天魔弄出这么多事，他们也是时候干活了。” 哪吒：……还是你会偷懒！ -------------------- 关于乔烛和天魔说的那番话，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就仁者见仁吧。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第50章 结婚 云端之上，天庭。 香雾缭绕的宫殿挂着牌匾，大门后依稀可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威严不可侵犯。 然而宫殿前的白玉台阶上，人群却排成长龙，吵吵嚷嚷，宛若闹市，甚至还有人因插队而大打出手，毫无神仙风度可言。 这里是托塔天王李靖的府邸，也是各方城隍的直属上司、城隍神的居所。 灵气复苏，各地异象频发，城隍作为天庭在人间的传声筒，自然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汇报。然而李靖只有一个，城隍却有很多，可想而知这位托塔天王最近的工作强度有多大，无暇顾及府邸门口的乱象，倒也正常。 这样想着，刘沉香心惊胆颤地躲过飞来的一根箭，灵活走位排到队尾，扶了扶自己要掉不掉的长翅帽。他想要降低存在感以免被殃及池鱼，却不想站在前面那哥们是个自来熟，声音冷不丁在耳畔炸开，把他吓得差点帽子都掉下： “哥们！哥们你也来汇报民情啊，哥们你看起来年纪好小啊成年了吗？” 对方试图把手搭在刘沉香肩上，被他火速避开，只好遗憾作罢：“唉也不知道这队要排多久，这么多人，灵气复苏还真是麻烦哈哈哈……” “你们那地出了什么事？唉你是不知道，我们那边到处都是烦恼魔，烦不胜烦了！我们还不算惨，倒是前面那姑娘，你知道不，他们那块地被弄潮者盯上了，成天就是搞破坏……” 刘沉香还没说半个字，这人就一箩筐把话全说完，索性也闭嘴倾听，只在被问起的时候，谨慎回答：“额，我们那儿吗……也差不多吧，天魔搞出来的事居多，其他两个也有出现。” 对方闻言，露出个同情的表情：“你这是哪儿啊，全是卧龙凤雏啊！说起来，按道理四大魔都复苏了啊，天魔死魔烦恼魔都为祸人间了，这蕴魔怎么没听见个响动……” 问得好。刘沉香试图沉思，然后放弃思考：“总归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考虑的。” 金龙太子如是说。 “怕不是在憋个大的，暗地里坏呢。这些魔啊，没有一个好东西……”对方一边说，一边旁边传来骚动。又有两个城隍因为插队问题打了起来，法力不俗，差点炸到这边。 刘沉香连忙立起防御，却见那两人越打越靠近，有心让他们停下，还没等出手，忽感强风袭来。 “哎哟！” “砰——！” 前一声是惊呼，后一声是肉/体砸到地上的闷响，刘沉香屈肘抵挡迎面的强风，差点没被波及得掀翻过去，艰难睁眼，就见一双巨大的金色翅膀。 在简直闪瞎人的金光折射中，那双翅膀张开，露出其中的鸟人。黑发长长的青年耳侧被羽毛覆盖，表情带着幼稚的气愤：“你们，不准在师兄家门口打架！” 他又扇动翅膀，龙卷风拔地而起，这次aoe范围更大了，把一旁打架的、骂街的、老老实实排队的全都掀翻，一时间整个府邸门口东倒西歪地趴了一大片，只有刘沉香还勉强站着。 这是哪来的熊孩子啊救命！刘沉香心里崩溃呐喊。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天庭听到了他的崩溃呐喊，一道威严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府邸门口，制止了鸟人又要扇翅膀的举动：“羽翼仙，停下！” 那人身着青黑色七宝战甲，一身战靴战袍，气宇轩昂，不怒自威，手中托着一座金色宝塔，正是托塔天王李靖。 羽翼仙闻言，也听话又委屈地停下。然而，他一停下，就看见一旁唯一站着的刘沉香，顿时指着人道：“你！见了师兄，还不跪下！好没有礼貌！” 刘沉香：？ 刘沉香想要辩解：“我……” 李靖扶额，化解他的尴尬：“无碍，这位城隍，不必多礼。我师弟近日才重聚神魂，心境宛若稚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第91章 他说着，视线转向刘沉香，忽地觉得对方相当面熟：“……金龙太子？” 刘沉香硬着头皮作揖：“正是小辈。” 作为城隍神，李靖在册封之时自然是见过刘沉香的，也因此明白对方所属的是翠屏市。——说到翠屏市，就不得不想起他那不成器的三儿子哪吒了，莫不是又惹了什么事？李靖想，未托塔的那只手往上虚抬，以法力托举着一众被掀翻在地上的人起身。 众城隍连忙道谢，也不敢再打架了，老老实实地站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乖乖重新排队。然而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排到了唯一站着的刘沉香背后，主打一个不敢靠近站在门口的上司。 也因此，导致原本在队尾的刘沉香一跃成为队首，僵硬地面对着李靖，就见对方做了个往里面请的手势：“金龙太子是来叙职？可是翠屏山有异象发生。” 他还怪礼貌的。 刘沉香只能硬着头皮迈入门槛。 门内先是庭院。要进入主殿，需先穿过回廊，于是他们一边走，一边交流：“异象确实众多，不过好在尚可解决。小辈此番前来，是汇报天魔一事。” 羽翼仙跟在他们后面，闻言，耳边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听得聚精会神。 “弄潮者？”李靖问，“祂所建立的组织作恶多端，天庭已在集结天兵，不日即将清剿。” 这个“不日”，恐怕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深谙天庭办事效率的刘沉香腹诽，没敢把吐槽说出来：“您应该知道弄潮者在收集灵宝。小辈得到消息，祂是在为一种仪式做准备，恐有大阴谋。” “仪式？”李靖皱起眉。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主殿。李靖请刘沉香坐下，客气到刘沉香都有点战战兢兢：“以灵宝作为阵眼的仪式倒有很多，只是不知天魔所求为哪种。” 刘沉香道：“据我所知，祂收集的灵宝有混元拂尘、龙丹、以及张道陵天师遗骨……” “龙丹？”一旁的羽翼仙忽地插话，“什么龙丹？天魔要收集龙丹？啊啊，好讨厌啊，我才换上不久！” 你不是鸟人吗，和龙有什么关系……刘沉香心想，瞥一眼一旁物种不明、看上去来头很大的妖怪，忽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不由得瞳孔微缩。 ——等等。 刘沉香想。 已知，乔烛是大人物，和哪吒关系匪浅，杨戬喊他师叔。 又知，乔烛戴着佛珠，使用金莲，似乎是佛门人士。 再知，在张家山脉，乔烛获得了龙丹，下落不明。 乔烛曾说，自己和城隍总管李靖有关系；羽翼仙和李靖是师兄弟。即得： ——乔烛可能和羽翼仙有关系。 李靖说，羽翼仙近日才重聚神魂；羽翼仙看起来是妖怪，妖的内丹可以通用，他又提到了龙丹。即得： ——乔烛可能把龙丹给羽翼仙用了。 那么，为什么呢？ 他头脑风暴没停，一边还在听李靖沉思回复：“的确都是高位格的材料，无论所求为何，清剿都需尽快。……可否有更详细的资料？” 刘沉香回过神：“详细的，小辈也不知。您可以询问翠屏山哪吒行宫的哪吒三太子，他参与了追查。” 李靖微不可察地皱眉，手中的玲珑宝塔微微泛光：“我过几日下凡去询问一番。” “那么，小辈述职完毕，先行告退。” 刘沉香结束了如坐针毡，连忙站起身来作揖告退。他如释重负地踏出主殿的门槛，就听羽翼仙的声音在背后遥遥响起：“师兄，师父给的龙丹是从哪来的啊，这世间还有龙吗……” 电光火石间，刘沉香明白了什么，瞳孔地震： ——卧槽，李靖和羽翼仙的师父，不就是杨戬和哪吒的师叔，由道入佛的前燃灯道人、后燃灯古佛吗？？？ 他猛地回头看殿内一眼，表情管理逐渐失控。 ——要是李靖下凡看见自己师父和自己儿子搞在了一起，会作何感想啊救命！！！ -- 与此同时，哪吒行宫。 在刘沉香那里掉了马甲的乔烛，正和李靖那叛逆的三儿子坐在一张床上。 最后一次测量结束，金光从哪吒身体中抽出，回归乔烛的指尖。少年武神的鬓发都被汗湿，黏在脸颊显得暧昧，微有些脱力，一个不察，就垮到乔烛怀里。 落入人类温暖的怀抱，他惊了一瞬，想要挣脱，却被乔烛抓住机会，直接伸手抱紧：“那么，最后一次测量便结束了。” 他笑道，揶揄地挑起哪吒的下巴：“接下来，你有最后一次拒绝机会。” ……哪吒微怔，就见乔烛拿出了那瓶心头血和那颗舍利子。 “佛血佛骨，本是死物，离体之后便与我无关，但意义仍存。” 他微微低头，凝视着怀里的哪吒，眼神温柔：“佛性会化解你的杀孽，虽不会改变性格，但在大能眼中，你会因此打下我的烙印。” “——也就是说，几乎像是结婚戒指一般的存在了。” 乔烛弯眸轻笑：“既然是求婚，那么，你可以拒绝。” ——而错过这次机会，由此绑定，就很难再脱身了。 哪吒知道乔烛的潜台词，却并不以为意：“我不会临阵脱逃。” 乔烛却笑：“这不一样，哪吒，这可不是上战场。更合适的比喻可能是先婚后爱——毕竟目前看起来，你还没想好。” 第92章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多了，哪吒都听烦了：“别看不起人了！” “能不能别婆婆妈妈的？我也是活了千年的武神，别总把我看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骂道，在乔烛怀里撑起身： “别说爱情，就算其他的羁绊……除了你，也不会再有别人！” ……不会再有人，如乔烛一般特殊。 “——既然如此，你想要什么从我这里取就好了。” 爱也好，怨也罢，直到将一颗炽热的真心尽数献出，也算偿还千年的深情。 “更何况，我心甘情愿。” 即使要被束缚，刻下烙印。就像爱情是牢笼、婚姻是坟墓，也有无数人自愿戴上枷锁。 他感受到乔烛的微微叹息，手指抚上他的脸颊，额头相抵。人的体温比神的略高，低语时，吐息洒到颈脖，烧得心尖滚烫： “不后悔吗？你本是无拘无束的火。” 原本最无羁的灵珠子，却要被某段感情所框定。 哪吒眼睫颤抖了一下，声音低低： “火又如何？我不会熄灭……只是回到灯中。” ——烈火燎原，即使炽热，留下的却总是焦枯和死寂。又太脆弱，要轻易地熄灭于暴雨，只能徒劳地用最后的温度反抗强权与暴/政，直至燃尽也不罢休。 那就束缚我，守护我。 就像千年前以玲珑宝塔，千年后以爱情。 于是纵使长夜漫漫、寒风凛冽，仍有此灯，便仍有此火。 …… “……哪吒，你知道当初投胎转世，我为何取名为‘烛’么？” 在千年后的卧榻之上，燃灯的年长者与如火的少年久别重逢。 他将自己的骨血融进少年的体内，带来应激性的疼痛与战栗，就如对陈塘庄那个风雨大作的夜里，少年以剑自刎、尽数奉还的决绝，做迟来的应和。 然而这次周身不再是冰冷无情的暴雨，而是温暖干燥的怀抱。在重塑身躯的恍惚中，哪吒听到谁的叹息和自问自答： “不全是因，烛是灯的近义词，而我已黯淡。” 燃灯为烛。 “也不是因，苦夜漫长，秉烛以待，盼故人重逢。” 千年太久。 “更因——” “火在地为燎，持之，为‘烛’。” ……而他最终还是捧起了那簇火。 -------------------- 火在地曰燎，执之曰烛。——《仪礼·士丧礼》 同样是本文立意一栏的原文，进行了改用。 第51章 私心 “哪吒，哪吒！” 记忆里，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一步踏入门扉。 他是个鬓发全白，鹤发童颜的老人，偏偏却咋咋呼呼，不拘小节，不说明缘由，就先冲过来拽哪吒手臂：“快出来快出来，他到了！” “……他？” 哪吒听到自己说，便清楚地反应过来这是回忆。 那是封神战争结束的百年后，他作为中坛元帅在天庭任职。然而百年前在商周战争总犯下的杀孽尚未消解，人间又战乱四起、异变频发。作为武神，他自然免不得挥枪弄剑，刀尖见血，由此，周身的煞气几乎凝为实质，最终还是李靖实在受不了，胆战心惊，上报天庭。 天庭的答复是，他们会请灵山的佛陀来为他诵经净化。 哪吒对此相当无所谓，甚至觉得多此一举。本想找个机会推拒，不曾想倒是被这位佛陀抢了先。 然而会是谁呢？他认识的灵山人士其实并无多少。但太乙真人这副态度，倒是意外，难不成—— 踏入院中的一瞬，便瞳孔微缩。 金光洞四季如春，院内的桂花经年不谢。一人背对着他，站在桂花树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簇嫩芽，风拂过，让心也因此涟漪不息。 佛门忌讳杀生，那人只是虚虚触碰，便转过头，与哪吒对视。袈裟，佛珠，脑后金光柔和，所幸的是那头黑发仍搭在肩上，末端微卷，宛若佛像解开了盘起的螺发，走入凡间。 然而此地并非凡间。 哪吒怔愣地看着对方那双黑沉的眼睛，盈满了佛的无悲无喜，就连他的倒影也未曾显出。 “……燃灯古佛。” 他沉默了片刻才行礼，双手抱拳。 燃灯古佛并不在意他的逾矩，只是轻笑，双手合十：“好久不见，哪吒。那日封神台上你走得太急，未曾叙旧，如今倒是机缘巧合，得以重逢。” 太乙真人在旁边乐呵呵道：“不曾想来的会是燃灯老师！昔日一别，已有百年。” 燃灯笑意不变：“的确许久不见。阐教众人可还好？上次与天尊论道，他称子牙放弃神位，转世投胎，不知如今如何。” “此事我们自然也有关注，天尊已派下神兽四不相入凡，为其保驾护航……” 他们寒暄，哪吒插不上话，抿了抿唇，忽地感觉有些意兴阑珊。 但是为何？明明在封神之战里就有这样的觉悟，他不过是小辈，见着了燃灯要下跪，任凭差遣；更何况燃灯道人去了灵山，是最广为人知的消息，他当时毫无表示，为何如今又要烦闷于他的无视，烦闷这一身袈裟？ ……也许只是因为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再也倒映不出谁的眼睛。 ——真是骗子。哪吒想。 明明在塔内说过那样的话，什么“我会记得你是哪吒”，还有那么多承诺、评头论足以及感慨…… 第93章 根本就不会记得吧，佛祖。 佛爱众生，而众生同等。 “……喂喂，哪吒，哪吒？回神了！” 他忽地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袖子，抬头看，却是太乙真人那张皱纹遍布的老脸：“别发呆了，你这孩子！接下来就让燃灯老师为你诵经净化，”他声音压低，凑近哪吒的耳边，“控制点脾气哈，这次为师可不能为你兜底了！” 哪吒皱起眉，不耐烦道：“知道了！” 一看就不是能控制得住的样子。 赶走了太乙真人，院内就只剩下燃灯和哪吒二人。乾元山内，微风吹过，带起一院的桂花香气，燃灯伸手托住一朵吹散的花苞，垂眸微笑：“你似乎有点生气。” 哪吒一惊，猛地抬头：“哪有！” 于是燃灯就笑了，至少看起来是在笑的：“我猜猜，我不告而别，你不会生了百年多的闷气吧？倒是让我意外。” “……”哪吒想骂他污蔑，结果想起二人身份差距，只能硬生生憋回去。也许这百年的阅历增长，确实让他收了几分锐利——然而也抵不住燃灯的故意挑动： “怎么，穿上这身袈裟，就不敢与我顶嘴了么？我可要当作你默认了。” 哪吒终于忍不住跳脚了：“谁生闷气了！” “这才对嘛，没有旁人时，在我面前尽可随意，”燃灯笑道，“这条你我在封神期间立下的约定，到如今依然有效。” 他这样说，哪吒反倒沉默了，眸光闪动，看向另一边：“为什么来的是你。” “很遗憾吗？” 燃灯问，将掌心那小簇桂花吹落，眸中是对生命的悲悯：“听闻是你需要，我就来了。” “……与你何干。” “的确，佛理应对众生一视同仁。但大概是时间不久，还残留私心吧。” ……哪吒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怎么总是让人无话可说啊！于是开始恼怒。这恼怒来得毫无缘由，只能让他沉默——什么叫做私心？什么又叫做遗憾？燃灯这时候又不敏锐了，还在继续道： “莫不是在灵山有交好的女菩萨，让我这番败了兴致？那可真是不巧……” 哪吒忍了又忍，不能再忍：“别胡言乱语了！不是要诵经吗，赶紧的！” 燃灯这才止了话头，却又无辜地看去：“在此地么？不请我进屋？” “你念经要进什么屋？不就是找个蒲团坐着，敲敲木鱼……”哪吒话出了口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饶是他很少接触过佛门事宜，此刻心中也泛起不祥的预感。 只听燃灯叹了口气，忽地眸中染上笑意：“不是哦。这种净化，是要在不着衣物的情况下进行的呢。” “——如果你想要在院子里脱衣服的话，也不是不行，袒露自然也有一番禅意。只是若旁人误入，又多少有些冒昧了，不免得传出些许谣言，中坛元帅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这时候他眸中的笑意又真切了，然而哪吒已经没心情在意，羞愤欲死：“闭嘴！”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一诵便是千年。这场净化并非机缘巧合的重逢，而是持续千年的相见，如若院内桂树般长青不老，花香年年。 一段孽缘就这样萌发、延续，直到最后在万魔渊外的那场战斗中，戛然而止。后来天庭衰败、信仰衰微，那些桂树无人照料，结果怎样了呢？哪吒突然想知道。 但至少在那个瞬间，他一概不知这一切。 只见得院内桂花摇落，清香满园。 -- “还习惯吗？” 卧室内，乔烛笑道。 回答他的是清醒之后，就整个身子缩进被子里的哪吒的怒火：“你倒是先给我穿上衣服啊！！” “哎呀，怎么还害羞了，这可是重塑身体正经的医学环节，”乔烛躲过哪吒的眼刀，一本正经，“更何况，我曾经为你诵经净化了那么多次，见得还少么？” 哪吒脸爆红：“那不一样！我……” 当然不一样，他们那时关系还纯粹，仅是长辈对晚辈、灵山佛祖对天庭武神的治疗，坦坦荡荡，清清白白；而如今，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关系再进一步，袒露躯体所带有的其他意味，便浮上水面—— 总之，是薄脸皮的少年武神所羞恼的事情。 然而糟糕的是，无论多么适配，新的躯体也还需磨合。然而肉/体又不是神魂能一键换装，要从袖中拿出衣物再穿上，而这个过程，在被窝里就显得尤其艰难。 “你转过身去！”哪吒挣扎无果，最终只能羞恼地命令，颇有点理不直气也壮。 乔烛从善如流，只是转过去了，嘴上不停歇：“真的不需要帮忙么，太子爷？不愿意接受乔某的伺候，看来终究还是乔某高攀了……” 哪吒已经能够免疫他的怨妇文学了，权当没听见，对着那件红卫衣纠结一会儿，有些生疏地套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完毕，他才从被窝里爬出来，耳尖绯红：“行了……等等，你怎么还在这躯体里刻了防御阵法？” 他换得了新的躯体，自然是发现乔烛的这些小动作。 乔烛对此也理直气壮： “毕竟我担心啊。虽然佛骨佛血足够坚韧，轻易不会损坏，但加上防御阵法，也算是有备无患。” “懦弱！我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哪吒反驳。 第94章 “你最好不会，亲爱的哪吒。”乔烛道。他转过身来，打量现代装的少年，见他还在不甚熟练地摆弄自己的头发，忽地笑笑。 他忽地凑近了，将距离缩短到一拳之间，俯身下来，手指轻巧地勾出被哪吒塞进衣领里的卫衣绳，动作间，触碰到哪吒裸/露的颈脖，惹得一阵颤抖：“绳子要拿出来哦。” 明明是正常不过了的动作，却让哪吒脸上发热，不由得如临大敌地往后退，捂着脸瞪人：“你是不是还动了什么手脚！” 乔烛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会……” “比如，”哪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靠近你就心跳加速，产生好感和亲近感，还有容易脸红——” 他越说一个词，就见乔烛的表情古怪一分，最终意识到不对闭嘴，却已经迟了。 在古怪的沉默中，乔烛扑哧一声笑出来，无视哪吒的怒目：“这些么，其实都——没有哦。” “所以，”他笑吟吟地，“太子爷是不是暴露了什么呢？” 哪吒：…… 为什么不能原地消失啊可恶！！！ -------------------- 第52章 师娘 四次测量，佛骨佛血，换得的这具新身体和哪吒无比契合，磨合不过半日便尽数掌握。 也正是因此，哪吒才意识到燃灯对他何等熟悉——那是源于不知多少次的诵经净化，坦诚相见，又前尘过往皆知，就连心情也明了。都说知子莫如母，然而到哪吒这里，不必提仇敌一般的父亲李靖，就说远在天庭的母亲，也许都不如燃灯熟悉。 ……如果这也是他算计好的一环的话，又让哪吒如何躲开呢？ 不过他倒也不反感就是了。 有了躯体后，便不再受显形时间限制，夜间也不必回归金像。于是哪吒晚上住哪儿，就成了个难题： “太子爷这么狠心，让我独守空闺吗？” 这样说着，乔烛露出个可怜表情。然而哪吒不为所动：“我睡相不好，与其半夜把你踢下床，不如一开始杜绝这种可能性。” “不信。夫妻都有同床异梦，若是分房睡，岂不是更凄凉。”乔烛幽怨。 “……那你就凄凉着吧。” “更何况员工宿舍还没收拾，我又不可能让太子爷露宿街头——” “然后有一就有二是吧，”哪吒恼怒道，“死了你的心吧！……总归这几日不行。” 态度肉眼可见的软和了下来。 乔烛得逞，无辜一笑：“好吧，那乔某就委屈自己睡几日沙发吧。” 终究还是在一间屋子。 哪吒被他的顺坡下驴干无语了，只是终究自己理亏，郁闷地咽下那口气。无他——即使确定了关系，甚至“先婚后爱”，他依旧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种转变。 习惯了杀伐的武神，总是不太擅长和人亲密无间的。 ……哪吒羞恼地拨弄头发，遮住自己又热起来的耳尖。 “我出去转转。” “好的，小心脚下别摔跤哦～” “……”哪吒关门关得很用力，把乔烛的闷笑挡在屋里。 说是出去转转，实际上也转不太成——之前的那场直播让他的脸彻底出名，虽然可以幻术掩盖，总感觉不自在，索性也只是在员工后台的院落里踱步。 然而没走几步，就感觉到某道气息降临，不由得竖起眉毛，向门口看过去： 一双战靴踏入门槛。 金盔铁甲，气宇轩昂。手托宝塔的男人不苟言笑，那张和哪吒有半分相似的脸威严万分，声音低沉：“哪吒何在？” ——李靖。 哪吒的心情本有些恶劣，忽地想起什么，又古怪起来。他一步踏出房檐，和自己曾经的父亲对上视线，露出个讥讽的笑：“哟，是什么风把托塔天王吹来了？” 他桀骜惯了，李靖这次也依旧皱眉：“千年不见，你愈发放肆！” “久别重逢，就说这个？”哪吒讥讽，“既然你不来尽父亲的仁爱，我何必守儿臣的谦卑？” 李靖黑了脸，正想斥责，忽地察觉到什么，表情瞬间惊愕。他猛地后退一步，双眸染上金色，哪吒的身形在他的法眼中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金色，无端显得高大而慈悲，不由得不可置信地喃喃：“佛骨…” “你借佛骨重生？！”他第一反应是这个，“是谁的？你又妄造杀孽？！” 哪吒：…… 以前抽筋现在扒骨吗，什么刻板印象！……不过听上去倒也像是他会做的事。 李靖还在头脑风暴，喃喃自语：“不对，当初你伤的最重，形魂俱灭，西方佛祖出手相救，才勉强保住性命。难不成是在那之后，你与佛门结缘……” 好歹是几千岁的老神仙，智力还是没问题的，本想听到更离谱答案的哪吒也只能遗憾作罢：“呵呵，你猜？找我什么事，有屁快放，别磨磨蹭蹭的。” 李靖虽然很想就他的态度发火，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说正事：“此地城隍向我汇报天魔仪式一事，你有何见解。” “什么都问我，你们天庭都是吃软饭的？”哪吒先呛他一句，下意识把自己和天庭划分开，即使他依旧是册封的中坛元帅，“问对人了——天魔开启仪式之时，我能追踪到他的位置。” 李靖有些意外，沉思：“这是你的佛骨带来的？是何等大能圆寂……” 第95章 说出来吓死你。哪吒心想，冷哼一声：“如果你要追查天魔目前的位置，可以去青城山，他之前在那里搞事，应该有留下线索。” 李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他和哪吒本就没什么话可说，全靠掌心的七宝玲珑塔才勉强维系父子关系，却不想，都快踏出门了，一个身影从门口窜进来： “师父！师父！” 一团巨大的鸟人撒欢一般朝哪吒扑来。 哪吒吓了一跳，敏捷地躲过这袭击，武器都已经召唤出来了，定睛一看，却是个有几分面熟的家伙—— 原来是千年前，曾与他共战天魔的羽翼仙，燃灯的坐骑兼徒弟。 似乎在此之前，封神大战中，也有过交道。哪吒有些不记得了，此刻莫名其妙，却见羽翼仙高高兴兴停下来，看清他，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怎么是你！师父呢，我要师父！！” “羽翼仙…”李靖无奈，想把自家师弟抓回来。然而拽着对方领子往回走了几步，就听对方叫喊道：“你为什么身上有师父的气息！我闻到了！” 哪吒：…… 李靖：？ 电光火石，李靖猛地想起什么——燃灯古佛不过他的挂名师父，久居灵山，与他来往不多。前段时日李靖上门求教，甚至还扑了空，藏经阁空空如也，人去楼空。 他自然也没有太在意，到了燃灯古佛那个境界，几乎不会出什么意外，说不定只是对方不想见他。然而前几日，对方又突然给他寄了封信，并且随信寄来的还有融合了龙丹、重获身躯的羽翼仙，直接出现在他府邸中，不给人拒绝余地。 信中内容简单，只说羽翼仙心智未恢复，让他照顾好。问起便宜师弟，对方一问三不知，只说师父好帅师父真牛，但又说师父好像没以前那么强了。 李靖当时不在意，如今定睛看去，哪吒身上的佛骨气息怎么看怎么熟悉—— 他瞳孔地震，不可置信：“你夺了师父的佛骨？” 哪吒：……… 见他紧张地抓起玲珑宝塔，哪吒气笑了：“你脑子被驴踢了，我打得过他？” 不对，“而且为什么一定是夺，不能是他送我么？” “师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李靖表情凝重，“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竟然得手——我作为徒弟，理应为师讨回公道……” “——是我送的，怎么了？” 一触即发的大战被一语熄灭。 在李靖的瞳孔地震中，听不下去了的乔烛从屋里走出来，表情似笑非笑，还有点嫌弃：“李靖，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功力愈发回去了。杨戬都能察觉我在此处，你却毫无所觉。” 李靖吓死了，连忙单膝跪下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他旁边的羽翼仙非常欢快地就要冲过去：“师父师父！” 乔烛伸出一只手指，挡住了羽翼仙的飞扑，更加嫌弃：“而且你怎么把他带下来了？啧。” 羽翼仙心智简单听不出他的不悦，李靖却已经冷汗直下：“大鹏金翅雕能耐非凡，弟子拦不住……” 乔烛不回答他，而是看向一旁收了枪的哪吒：“他欺负你了？” 哪吒：？ 李靖：？ 哪吒本想说，谁能欺负得了我，突然想到如今二人关系，便语气古怪地道：“……我说是的话，你会为我讨公道？” “当然。” “对，”哪吒瞬间干脆应下，面无表情地指向李靖，“他欺负我。” 李靖：？？？ 于是乔烛就低低的笑，揶揄地看哪吒一眼，颇有些心照不宣。他转过身面对李靖，瞬间面无表情，威严可怕： “道歉。” 李靖懵逼：“弟子何罪之有……” “顶撞长辈，该罚。”乔烛淡淡道。 威压铺天而来，让本就跪着的李靖咬牙，冷汗涔涔。而一旁，乔烛拉上哪吒的袖子，意有所指： “——小辈李靖，还不快来见过师娘？” ……李靖的表情裂开了。 “师师师娘？！”他惊恐万分。 ——其实哪吒也很尴尬，他没想到乔烛会拿辈分来压李靖。不过，往常束缚他的纲常伦理如今颠倒，成了武器，倒是相当奇妙的感受：“……为什么我一定是妻？” 乔烛笑盈盈地偏头看他：“夫也可以，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词。但辈分都是一样的就是了。” “所以，”他转过头，对着地上的李靖道，“道歉吧。对长辈不敬，理应受罚。” 李靖：……… 李靖精神恍惚，感觉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以至于磕头的动作格外用力，差点发出吃痛的嘶声：“……弟子知错。” 乔烛不为所动：“说对不起。” 李靖沉默一会儿，最终弯下脊柱：“对不起。” 不是为了这一次的“欺负”，而是为了陈塘庄那不留情面的一剑，暴雨夜那些无爱的斥责，还有翠屏山的那把火。 然而这次被逼迫着认错的，成了李靖。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吒看着跪在地上怀疑人生的李靖，忽觉索然无味。 压迫千年的父权和孝道，就以这样儿戏的方式化解，带来的却不是扬眉吐气，而是意兴阑珊—— 曾以为不可逾越的高山，不过也一样是这般困于道义囚笼的普通人。即使成了神又如何？还不一样要被纲常伦理所束缚。 第96章 就像如今的李靖，曾经的哪吒。 于是他只是兴致缺缺地转过身：“对不起有用吗？算了。” 乔烛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但李靖不觉，只心乱如麻：“不知师父如何与哪吒结缘，弟子甚是惊讶……” 哪吒已经进了屋（乔烛的房间），关门很用力，乔烛一边担心那普通木门的质量，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家便宜徒弟：“自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我一贯是不评价你们的恩怨的。但如若割肉自刎也不能斩断枷锁，那今日这一跪，也算是了结。” 李靖想要说什么，却见对方也转身向房间走去，话语落在风中： “过往不提，今朝事异。从此以后他便真的自由了——我不能束缚他，你也一样。” -------------------- 第53章 开会 “第五层，‘怨憎会’。不出所料是李靖呢。” 玲珑宝塔内，燃灯道人叹息一句。 他先是掐诀，蒸干二人身上的湿气。 他们方才从“死”之层内出来，结束与水龙的搏斗，就又被毫无喘息之机地扔进新的一层里。燃灯道人自然不会疲惫，但侧目看去，莲花化身的少年人眉头紧锁，抓着枪的手微微发颤。 即使托身于莲藕，并非凡胎□□，他的心智却还保留着十多来岁的青涩，对这高强度的战斗和磨难自然吃不消。更何况，自刎那日他魂飞魄散，逸散的神魂在翠屏山还未凝聚完成，就被李靖破坏，即使自己强行托莲藕重生，他目前的状态更像是本来就带着伤—— 然而即使如此，在看到云雾中那个金色的身影时，哪吒还是握紧了武器，双眸如火： “呵，李靖……” 云雾缭绕中，一个浑身金铠的将军盘腿坐着，双目紧闭，神情威严。他的身躯庞大如山，仅仅手中长枪便有十人腰粗，燃灯与哪吒在他的脚下往上仰视，目光甚至无法触及头顶。 那是一尊威严、肃穆而伟岸的金像，屹然不动。压迫感如潮水，汹涌袭来。 燃灯试着解读这一景象的意义：身形巨大，意味着哪吒心中李靖是强大的；肃穆端坐、双眸紧闭，说明在哪吒心中，父亲固执而不可撼动。 金光是权威，云雾是莫测，而手中的武器是暴虐和争斗，更何况和哪吒同样是长枪—— “锵——！” 在他沉思间，哪吒已经腾空而起，踩着风火轮便朝着那双眼一枪/刺去！ 可惜，锵然一声，巨大的金像只是微抬手指，就挡住了他的攻击。 铺天盖地的金光冲撞而来，哪吒在空中略一趔趄，抓住混天绫稳住身形。他的精神已经有些疲惫，表情却依旧狠戾，双眸明亮非凡，灼灼如火。 在塔内的磋磨没有消解他的愤怒，而只会愈演愈烈。 眼见他又要无意义地与那李靖模样的金像争斗下去，燃灯道人及时出现在他身后，按着哪吒的肩膀阻止：“你赢不了的。这和之前的不一样。” “少来这套——” 燃灯打断他，声音沉沉：“第五层‘怨憎会’，顾名思义，‘谓常所怨仇憎恶之人，本求远离，而反集聚’，是为怨憎会苦（注1）。” “所恨之人常常相见，所爱之人求而不得。这是凡人七苦的一部分，只要三尸未灭，便总要被无奈之事裹挟其中。” “——所以，至少在这塔内，你无法战胜他。” 即使这是幻影，也正因这是幻影。 虚假的仇敌背后是象征义，跨越此关的方法唯有接受和屈服。 “呵。”然而哪吒不听他把话说完，就已怒火中烧，甩开他的手，枪尖翻转，指向燃灯的颈脖： “不可战胜？真可笑，说到底你也不过和李靖是一丘之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燃灯道人叹气，伸手按下那燃着紫焰的枪尖：“进入下一层的唯一解法，是被此层的敌人杀死。” 由此淬炼心性，明白隐忍。 然而这自然不被哪吒所接受。 他的性格暴烈，过刚易折，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愈发愤怒，身旁混天绫如浪涛翻涌：“若我说不呢？那畜牲不过一介凡人，即使在塔内又能强到哪去？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火焰还未彻底爆发，就被燃灯点了穴。 困倦感一瞬间袭来，少年人再也强撑不下，身形软倒在燃灯怀里。他的体温略高，在怀里闭目之时眉头依旧紧锁，白衣的道人顿了顿，轻叹一口气： “既然这样，就让我来替你受此难吧。” 他抬眸，和那巨大的金像对上眼。 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将军起了身，手中的长枪跺地，天地震颤，尘土飞扬。 狂风吹起燃灯道人的衣角和黑发，却不能让他退后半步，反而将怀中少年横抱起，往前走，衣袖翻飞，飞沙走石侵扰不休。 在耀眼的金光中，李靖的长枪寸寸逼近，毁天灭地一般的力量凝聚，他的周身开始灼烫溶解，衣角都燃起来。 然而燃灯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那枪尖逼近，反朝其一步步走去，身形逐渐溃败，血肉蒸发，在最后毁灭的金光中，落下一声轻叹。 强光泯灭一切声息。 —— “还在生气吗？” 卧室内，乔烛问。 他坐到沙发边，戳戳哪吒的手臂，见对方埋头玩手机的样子，无奈地揽过对方的肩： 第97章 “理理我啊，不至于迁怒吧，师娘。” “……没迁怒。”哪吒声音闷闷的。 “那也别迁怒自己，”乔烛道，将哪吒的手机抽走，解开他紧握的拳头，“不疼么？虽然身躯百毒不侵，但明明也是会痛的。” 哪吒没对他的动作表示意见，只是出神地看着手心被自己掐出的红痕：“……我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了。” “他不过是个烦人的、有病的、莫名其妙的上司而已，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今天不一样。” 时隔千年，他听到了一句对不起。 ……即使是这样可笑的方式。 “因为你其实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吧。”乔烛说，捻起他的发尾，“所以，感到…委屈。” 即使那样决绝地做了分割，也不能完全斩断本能和回忆。 谁会不渴求来自父亲的爱？即使徒然神往，即使遍体鳞伤。 “……别把我说得这么可怜。” “也没有，只是我总忍不住对你偏心，所以描述总有滤镜。” “我可没看出你哪里偏心。” “你是说，收李靖为徒的事么？还在记仇啊，小殿下。” “……没有。” “你迟疑了哦。别瞪我，我当初不过是奉命行事，只是现在想来，把定情信物玲珑塔送出去，还是做得不妥。” 哪吒脸黑了：“什么定情信物？你是变态吗，那时候我才十几岁！” 乔烛卡了下壳：“……呃。” 话题被扯开，哪吒倒也不伤春悲秋了，他的性格总归是直率的：“算了，懒得评判是非对错了，以后就随他去吧，只要他别惹到我头上来。” 爱也好，恨也罢，收束于一句荒谬的道歉，自此他们再无干系。 “那当然，”乔烛笑盈盈地把他抱个满怀，揉乱对方的头发，不顾哪吒的挣扎，“更何况你现在还有我不是吗？” “——我会给你我所有的偏爱。” 在你人生中缺少的那些，我会补给你。 “……”哪吒顿了顿，“别说得这么肉麻。” 又要不好意思了？乔烛这句调笑还没出口，就感觉哪吒伸出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接着，便是落在唇上的柔软触感，一触即离，宛若错觉。少年人仰着头，眼睫颤抖，落下一吻后便飞速分开，含糊的声音逸散在耳边： “我也是。” ……乔烛微微怔愣，然后，弯眸一笑。他没再说什么逗弄人的话，而是在哪吒想抽身离开时，搂着人腰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那就让我抱会儿吧，哪吒。” 怀中的躯体是温热的，而非曾经神魂聚形的微凉。 温度是人与神唯一的共通点，而他更熟悉的，是千年前那个滚烫的哪吒。 即使莲香不再，也有这温度。 “幽冥地界太冷了。”他说。 哪吒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挣扎。二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抱了一会儿，最后也是乔烛先松开：“好了，充电完成。” “现在太子爷可真的全身都是我的气息了，其他人肯定能一眼认出来哦。” 哪吒：……… 哪吒面无表情地从他怀里出来：“我今晚还是睡宾馆吧。” 他脸皮太薄。 但他还没跑成，眸子里就忽地闪过金光，微微一愣。在乔烛的疑问下，哪吒从空中抓出一张卷轴打开：“天庭蟠桃会的通知……” 乔烛若有所思：“历代都开在三月三西王母诞辰，如今却破例么？蟠桃有没有熟都是问题。” 哪吒无语地看他一眼：“连我都知道这不过是名头，何况仙桃不分季节。” “这不是没话找话吗。”乔烛道，正经分析：“灵气复苏后的第一次天庭例会？的确，如今这世道愈发混乱，不开不行。” “时间定在后天，似乎是天庭与灵山联合举办的。你没收到邀请吗？”哪吒问。 乔烛笑笑：“我都辞职了，现在不过是凡人，神仙开会，自然和我没关系。” 哪吒顿了顿：“……那岂不是让我一个人去社死。” 带着这身佛骨招摇过市，还不如杀了他！ 乔烛闷笑了好久才放过他：“我有个方法能帮你掩盖。” 他伸出手，在哪吒的眉心点一下，那无处安放的佛光就缩了回去，无影无踪。哪吒怔怔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又觉得有点不好，却听乔烛道： “知道你脸皮薄，下次再说吧。不然惊吓的可就不止是李靖，太乙也得来找我麻烦了。” 哪吒这才想起似乎还有个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师父：“他太怂了，可不敢干这事。” “但见家长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带礼物上门，才显得更有诚意吧。”乔烛笑。 谁家小辈辈分比家长还大啊！哪吒腹诽。 “总之，开会加油，可别受欺负了然后回家找我哭哦～” “谁会受欺负啊！！！” -------------------- 注1：来自网络，初始来源难以考证，疑为《大明三藏法数》 第54章 瑶池 天庭，云端之上。 蟠桃会按照惯例，设在王母娘娘的瑶池，邀群仙赴会。 在信仰凋敝千年后，这还是天庭第一次举行如此大规模的例会，办得自然相当气派。不仅将瑶池整个翻新，还下血本地引了一口灵泉作流觞曲水。 第98章 于是过量的灵气化作仙雾飘渺，琼浆玉液举杯便是，桌上是龙肝凤髓，桌外是如云仙女，她们衣袂蹁跹，踏歌载舞，遥远之处传来丝竹声和铃铛声。 玉皇金苑，宝录仙宫。（注1） 遥遥尘寰望不见，渺渺仙乐几时休。 哪吒踏入瑶池时，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时隔多年第一次天庭例会，除了有些小神实在是信仰衰败未曾苏醒，其他神仙倒是都给了天庭个面子，早早到来，挤成一堆一堆在攀谈。 当门口的仙童脆生生地报出“中坛元帅哪吒三太子，到”时，不少眼睛都望了过来。见到那熟悉的红衣双髻，便心下明悟。 他们不少人都关注了凡间如今的动态，自然知道这位小神仙风头正盛。千年前听闻他对战天魔，身死道消，如今看来倒是谣传——你瞧，不仅是功德充沛，身躯也完好，只是不知还是不是之前的莲藕化身。 在乔烛的法术掩盖下，他们看不出哪吒的佛骨，也自然无从猜出更多信息。即使是好奇、亦或有心上前取经，都被哪吒的臭脸劝退，是以只敢在下窃窃私语，无人打扰。 哪吒巴不得清闲，走向自己的位置。 按照惯例，他的座位在李靖之下，金吒、木吒之旁。金吒在千年前与天魔对战中受了重伤，还在庙内温养神魂，自然是没来的，座位空着。而空座位的右边，一个身着僧袍的青年一脸严肃地抱胸站立，脊背挺得笔直，看到他来，放下手： “三弟，你来迟了。” 语气有些生硬。 ——虽然听上去好似责怪，实际上是没话找话的别扭关心。对于脾气暴躁的木吒来说，这样平和的说话本来就少见，而下一句更是明显：“你…重塑了身躯？” 久别重逢，哪吒倒也没有刺他，只是冷淡地回答：“有些机缘。” 师从普贤（注2）的木吒如今已入佛门，左看右看，觉得哪吒这副新身体有些蹊跷：“佛门相助？也好，能化解些许你的杀性。” “哪位前辈出手？我在灵山修习，需得拜访。” 哪吒抬眸看他：“他不在灵山。” 木吒微微惊讶，若有所思：“不在灵山…” 哪吒不管他怎么思考，无视坐在一侧的李靖，径直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木吒这才回神，皱了皱眉道：“你还未曾向父亲请安——” 却见李靖伸出手制止了他，神色古怪。 “不必了，随他去吧。” 情感复杂。 木吒一头雾水：“身为人子，礼数不可废——” 李靖恨不得把他嘴堵上，不过好在，插进来的声音避免了他的尴尬： “哪吒！！哎哟我的乖徒弟啊师父我想死你啦！！” 一个白胡子老头从人群中窜出来，朝着哪吒扑去，少年武神反应敏捷地躲过，一脸无语：“师父。” 太乙真人没扑得成，也不在意，用袖子抹着泪：“呜呜，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样子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照你受的伤来看，还得睡个几百年呢……” 本来确实应该睡那么久。哪吒想。 他站起身来，任太乙真人左看右看：“哎哟，这身体好啊，比我那莲藕做的还好——徒弟啊，你这是从哪弄来的？我瞧着怎么还有点熟悉……” 哪吒面无表情：“充话费送的。” 太乙真人没听过这个梗，被他噎了一下：“嗐，徒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都不和师父说了呜呜呜呜……” 哪吒权当没听见，太乙真人干嚎了一会儿也停了，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 “唉唉唉，你最近都在人间做什么呢！我听闻你在凡间出了名？我也想下去玩啊，可惜实在太忙了，这次蟠桃会一过，说什么我也要找个由头下凡去……” 然后你就会发现你师兄和徒弟搞在了一起。哪吒心里吐槽，脸上面瘫：“祝你成功。” 太乙习惯了他的冷淡，依旧兴致勃勃：“你是不知道，千年过去，天庭早就乱七八糟了。玉帝还想逞他的能，说要重塑秩序，谁还理会他啊！当然是各玩各的。” “更何况，我还打听到了点小道消息，”太乙真人拉着他到角落，挤眉弄眼，“灵气复苏，战斗力也要重新洗牌了，似乎是和人间的信仰之力有关……” 哪吒皱起眉：“信仰之力会影响神仙实力，不是常识么？” “不不不，这和以前那种小打小闹的不一样。灵气复苏体现在每个人身上，连带着他们的信仰之力也比曾经特殊得多……具体是哪里特殊我还没弄清，但是你知道么，好多大能都下凡去了！肯定是嗅到机遇了。” 太乙真人低声说，生怕谁听见：“据我所知啊，燃灯老师就在其中！” 哪吒：…… 哪吒：“……他下凡去了？” 太乙：“不知道啊，他这千年来一直在灵山清修，没见他出来过。具体动向估计也只有天尊那个等级的清楚吧。” 哪吒无语：“除了燃灯还有谁？” 太乙真人瞪他一眼：“什么燃灯燃灯，叫师叔！除此之外，好像孔宣太子和冥河老祖也不见踪影，陆压道君更是查无此人……” 都是圣人之下的大能啊，哪吒若有所思：乔烛所说的，除了他之外的打算，便是这个么？ 太乙真人自以为扔了个重磅炸弹，得意洋洋：“怎么样，你师父我消息灵通吧，你在凡间多多注意，看看能不能蹭个红利，到时候你成了圣，你师父我也自然能扬眉吐气——” 第99章 “别做梦了，”哪吒无情打断他的幻想，“你还是自己下凡去吧。” 太乙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就是死脑筋！” 他们在这聊了半天，蟠桃会终于拉开帷幕。只听丝竹声声，瑶池内歌舞起，七仙女的热场表演开始，众仙早已看惯，该聊天还是聊天，只在玉帝驾到时，止了话头，各自心怀鬼胎地行礼：“恭迎玉皇大帝。” 玉帝与王母一同到来，示意众仙平身。他们身后跟着一众小神，为他们捧着极长的衣摆，等到落座，又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好久不见，诸位。今日我们齐聚于此，是为了……” 后面的内容哪吒一概不听。 他大脑放空地盯着桌上的灵酒，兴致缺缺，神游天外，忽地想起此类聚会燃灯一次都未曾参加过，是以他的行踪都成了需要打听的消息。那家伙还真是随心所欲啊，或者说，其实只是因为懒得参加吗……这样走着神，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到大门被暴力推开的声音。 “咳咳！嗨呀，看来是俺老孙来迟了！” 只见仙雾缭绕的瑶池之中，走进来一个似人似猴的身影。身穿黄金甲，足下步云靴，紫金冠光辉映映，手上随意地转着根铁棒，散漫自由。 众仙大嘘，他却浑然不在意，眼珠子一转，却是逮到一旁的哪吒：“哦哟，这不哪吒吗！你原来没死啊，我还以为——” “斗战胜佛！” 出声的是玉帝身旁一小仙，威严呵斥：“既见玉帝，为何不拜伏参见，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斗战胜佛——孙悟空，闻言，往上瞥一眼，大笑出声：“哈哈，这句话好生耳熟！当初你们封我做弼马温时，也是怪我粗野，见君不拜，”他掏掏耳朵，语气阴阳怪气，“怎么，这次蟠桃会，又要给我降降职重演一番？” 他这话有些奇怪，哪吒眯眼看去，却见李靖已经先一步坐不住，站起身来，表情严肃，长枪点地激起尘埃：“慎言，斗战胜佛！” 众仙噤若寒蝉，却见孙悟空耸了耸肩：“行吧，不欢迎我，那我走就是了。” 他说着就转身，正如他莫名其妙的到来，却被玉帝喊住：“无碍，悟空。” 这身着金衣高坐殿上的玉皇大帝，亲切地叫着泼猴的名字。他抬手，便有仙娥前去，裙裾翩跹，引孙悟空落座：“大圣，您是受邀而来的贵客，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此次蟠桃会千年难遇，琼浆玉液、龙肝凤髓，应有尽有。何不落座享席，共乐此时？” 她低眉顺眼，态度温柔谦卑。 此情此景实在难见，众仙顿时暗怀千万心绪，就连哪吒都若有所思。他记得千年前，孙悟空对阵的是四大魔之一的蕴魔，战况如何他并不清楚（毕竟他都差点死了），但那猴子毕竟是曾经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自然不会让战局太过难看。 难道是在此千年中，他又有何等机缘，让玉帝另眼相待，如今甚至有几分讨好意味。哪吒不擅长思考，想了两下就光速放弃，不顾一旁太乙真人频频给他抛来的眼神。 既然被给了台阶，孙悟空也索性顺坡下驴。他毫不客气地走到仙娥引导的座位，潇洒地一掀衣摆，一屁股坐下，抓着个饱满的仙桃就开始啃，还悠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毫不顾忌他人眼光。玉帝也并未对他自由散漫的作风表达什么评价，甚至微笑着，继续他被打断的讲话： “灵气复苏，秩序重建，诸位作为天庭与灵山的神佛，也更要负起责任来……” 很不对劲，哪吒想。 虽然猴子嚣张惯了，但那是千年前、未成佛的猴子。自从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原先那个自号齐天大圣的石猴傲骨便折损了一半，对上位高权重者，即使心里不爽，也绝不会如此明显表露出来。 然而眼前这个孙悟空，却仿佛彻底放飞自我似的，连伪装都懒得装一下，甚至颇有和玉帝叫板的架势；玉帝的态度更是奇异，平日最好面子的他，这次不光不在意对方的逾矩，反倒以礼相待，仿佛纵容、又仿佛忌惮。 不光是他察觉到了异常，其他神仙也同样如此。瑶池内依旧仙雾缭绕，桌上玉液琼浆，却没人有心情继续享用，人心浮动间，只听得玉帝不紧不慢发表演讲。 哪吒是不擅长动脑子的武神，平日对这些神仙间的勾心斗角置身事外，这次却也觉得这氛围实在异常，准备会后去问问乔烛或太乙，就听玉帝忽地点了他的名字： “中坛元帅李哪吒。” 哪吒抬眸，就见玉帝微笑道：“你曾任三坛海会大神，虽说随着天地衰微，这个称号许久蒙尘，如今灵气复苏，也该重颁谕旨，二度重封。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抬起手，一张泛着金光的卷轴悬浮掌上，带着规则的效力，威压隐隐。 异常感达到顶峰。 -------------------- 注1：引自宋元时期杂剧《王母蟠桃会》，全剧已佚，作者不详，此句出自《南曲九宫正始》中引录佚曲 注2：封神演义里木吒师父是普贤，西游记里师父是观音，这里就按照封神的版本来 第55章 桂树 玉帝在邀请他。 哪吒意识到这点：玉帝想要通过册封一个新神位的方式，拉拢他，以此明确他的站位，与孙悟空形成对峙。 为什么选他？因为他曾经和孙悟空打过一架，还是说因为他最近在人间动作太大？是警告，还是拉拢，亦或两者皆有……哪吒想不明白，有种被迫卷入漩涡的感觉，不免感到头疼，烦躁地道： 第100章 “哪吒一介武夫，不懂这其中深意，还望陛下说明白点。” 先回答他的是孙悟空。 这位斗战胜佛咬了一口手中的蟠桃，声音含糊不清：“哎哟哎哟，你看，搞这么严肃，吓到小孩儿了。” “咱们武神，不搞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咽下口中的桃子，笑嘻嘻地看向哪吒，“来，哪吒，选一个——我和玉帝，你站哪边？” 满座哗然。 玉帝的微笑都差点维持不住：“不知仙卿何出此言。” 孙悟空扔了手中的桃核，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金箍棒敲了敲地：“玉帝啊玉帝，你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呢？你要封，也封个好点的名头吧，什么三坛海会大神，不是哪吒抓我的时候的名头吗，这不挑衅么？” “既然你挑衅，我就接着呗。” “诸位，”孙悟空环顾四周，笑得肆意，“你们大概或多或少猜到了，这次蟠桃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封神’。” “在之前，人间信仰凋敝，天庭崩落，秩序早就摇摇欲坠。四月前灵气复苏，一切迎来新的开始，也因此，咱们玉帝大人召开本次蟠桃会，对天庭神仙们进行重新册封，以整塑秩序，巩固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王母娘娘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厉声道：“大胆！” 孙悟空掏掏耳朵，权当没听见：“各位听到这里肯定要说了，册封就册封呗，既然有神位，又干嘛拒绝？别急，先听我说——” “如果我能给各位一个无需神位，也能受香火、获取信仰之力的方法，各位还愿意呆在天庭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打工么？” 一言落入水中，激起千层浪。 “什么意思？那岂不是邪神？”有人忍不住这样问。 孙悟空竖起一根手指：“放心放心，绝对正统。” “天庭册封神位的秩序是第三次量劫便定下的，你又何德何能打破？”有人分析。 “我何德何能？”孙悟空挑挑眉，“那当然是，和第三次量劫一样——用封神榜了。” 封神榜。 哪吒眯起眼睛。自第三次量劫，商周大战，天庭依靠封神榜定下的神位建立，由此成为神界正统。而封神榜的下落却是个未解之谜，普遍的说法是回归了诸位圣人手中，从哪来也回哪去，这很合理，如今听孙悟空的意思，却是在他手中，被他所用…… 不，孙悟空的背后是谁？ “菩提祖师……”一旁的木吒已经喃喃自语，替他回答。 ——孙悟空的师父，曾经封神大战中的准提道人。 这话下来，神仙皆是惊疑不定，下意识地看向上方端坐的玉帝。对方面沉如水，却是没动，见到诸神的视线，手掌往下压：“诸位，稍安勿躁。” 他看向吊儿郎当的孙悟空，语气沉着：“斗战胜佛如此言论，可有依据？就如封神榜，此刻又在何处呢？” “问得好，”孙悟空给他鼓掌，“这种量级的东西，我当然不会带在身上，也不能随便拿给谁看啊！好在，我们都是活得很长的神仙——等过段时间，有人成功地不通过天庭册封新神，大家不就相信了么！” 说着，他甚至转过头，看向角落：“喂，杨戬，我听说你的那个外甥就没神位，要不到我这来试试？” 众仙的视线顿时齐齐汇聚在角落沉默的青年身上。 杨戬其实是有点受惊吓的，因为他一直在角落摸鱼，突如其来被cue，颇有种学生上课被老师提问的惊喜。然而孙悟空话里的意思，却叫人心情轻松不起来，不免皱起眉头站起身：“我的外甥不是你的实验品。” “行吧，你不来，自有人来，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需要给自己的小辈啥的来个神位的，尽管来找我——” “孙悟空，你过界了。”玉帝沉声打断他，不见急躁，只是挥手，天兵鱼贯而入。 眼见身着甲胄的小神们持兵而至，孙悟空适时地举起双手：“好好好，我话也说完了，先走了。” “总之，各位好好想想吧。是要继续受制于人，还是自立门户。” 他走得干脆，离开瑶池的背影也潇洒，只留原地一众神仙人心骚动，面面相觑。 看起来孙悟空直接撕破脸的行为在玉帝的预料之外，但他也并未因此分寸大乱，只是沉默片刻，出声道：“各位，天下没有万全事。” “就像是为了所谓自由脱离天庭，少了庇护，是否值得；斗战胜佛一面之词，又是否可信。” “还望各位斟酌损益，做出正确选择。” 简而言之，要吃稳妥的公家饭还是充满风险的自主创业，全凭选择。 众仙沉默，心里也有了计较，最终蟠桃会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散了会，哪吒正要离开，却见一位仙娥拦住了他：“哪吒太子，还请留步，玉帝有请。” 哪吒皱眉，还没说什么，就见太乙真人跳出来：“哎哟，哪吒，你快些来，我在锅里熬了汤药现在不吃就要失效了哈哈哈姑娘你和玉帝道个歉我们就先失陪了！” 说完，便抓着哪吒的手飞速逃离现场。 哪吒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家师父救走，等到了空地，才被一顿数落：“哎哟，吒啊，你这活了一千多岁怎么还跟个木头似的，碰到这种事当然是跑得越快越好，在真正站队之前向哪方表态都不明智……” 第101章 “这不是有你吗。”哪吒面无表情。 太乙真人语重心长：“我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想多了，我不需要谁来保护。我只是玩不明白你们那些弯弯绕绕，并不代表我看不出虚情与真心。”哪吒道，语气淡淡。 他的直觉一向是敏锐的。 太乙真人忧伤地叹口气：“唉，你这孩子，太倔了……” “毫无理由的感慨少点吧，我要回金光洞一趟，你没给我设禁制吧？” “自然没有！我一个老人家住着，可凄凉了，每天就眼巴巴地等着你回来呢！”太乙真人道。 哪吒觉得这话有点耳熟，顿了顿，不知怎的，有句话呢喃而出： “……金光洞里那几棵桂花树呢，还在吗？” 话是问出了口，他并没报多少希望。千年太久了，更别提中间有那么多艰难的岁月，即使是声名远扬的太乙救苦天尊，想必也不会留心院内几棵桂树的存亡。然而，太乙真人的回答却出乎所料：“还在呢，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句怪事了——” “燃灯老师似乎挺喜欢那几棵桂树的，”太乙摆出个思索的样子，“在你沉睡的这千年，他时常过来给那几棵树输灵力。要不是他啊，按之前灵气凋敝的程度，乾元山早就长满杂草了。” “你说是不是，之前他来金光洞为你净化那么多次，对那几棵树都生出感情了？怪麻烦他的……” “……” 哪吒在袖中的手指缩了缩。 他忽然有些怀念那抹桂花香。 也许只是怀念过去的岁月，那些不曾生死相隔的日子——那么，在他缺席的这千年里，燃灯又是如何怀念他的呢？ ……也以桂香么。 -- 乾元山，金光洞。 原本应该是最熟悉的地方，此刻相隔千年，也染上陌生。 院内砖瓦有些许磨损，灵气的流转还略有停滞。灵气复苏的时间，比起之前的岁月实在太短，原先的凋敝痕迹依然留存，唯一置身事外的，是院内的桂花树。 郁郁葱葱，清香满园。椭圆叶片下是细碎的金黄花苞，堆叠地挤在一簇，渲染出最馥郁的甜蜜气息。哪吒曾经不喜欢这股香味，觉得太浓烈太霸道，不似后院的莲池那般清幽。于是每当那人到访，走进屋内，都会带进一屋的花意，伴着他身上的檀香。 哪吒忽地明白为什么乔烛那样在意他的莲香不再。气味是将个体从芸芸众生中区分开来的标志之一，再者就是容貌和声音。也许对于幽冥地界出生的燃灯来说，后两者已经见得太多以至混淆，唯有气味是清晰的。 然而自从莲藕不再，留给他缅怀的便只有这些桂花。 ……哪吒有些不是滋味了。 不过他没有走神太久，就被现实唤回思绪。转过身，半透明的人影看上去分外虚弱，看到他，却还是展露个微笑：“三弟，好久不见。” 哪吒顿了顿，也回答：“大哥。” 来人正是金吒。这位文殊广法天尊的弟子，在千年前的万魔复苏中参与对抗天魔，受伤极重，几乎身死魂灭，所幸被在场二位圣人出手相救，留下残魂温养。他的情况与哪吒类似，但人间信仰明显比不上哪吒，是以如今还未重塑神魂，见到哪吒的肉/身，唏嘘不已： “从父亲那里听闻你重塑了躯壳，如今来看的确甚好。见你恢复如初，我便欣慰，算是了却曾经的遗憾了。” 哪吒看他半透明的身形：“……你人间庙宇在何处，我去为你打理。” 金吒无奈：“多谢小弟好意，但不必了，我自有安排。” “不过，”他叹了口气，正色道，“你神魂重聚得如此之快，想必是有大能出手相助吧。还有重塑肉身——如若我没猜错，是燃灯师叔么？” 哪吒有些惊讶。 这还是第一个猜得如此精准的人：“……大哥何出此言。” 金吒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你忘了，千年前与天魔对战，我离你最近。也自然见到了你身陨之时……燃灯师叔的异常。” 哪吒微微怔愣。在察觉自己的迫切之前，他就不自禁地问道：“他如何异常？” 金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身陨后，躯壳化作莲花花瓣，逸散空中。燃灯师叔似乎想要抱住，却无能为力……他的眼角，依稀有一滴泪光。” -------------------- 第56章 出家 “……我来迟了。” 燃灯说，声音低哑，双眸垂下。 在最后一瓣莲花消散时，他终于回过神，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些柔软通透的花瓣随风逸散，落在他身上却如有千钧，就连脊背都压弯下去。金吒第一次在这位曾经的师叔、如今的佛祖身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悲伤。 然而这些情绪转瞬即逝，就敛起来，燃灯又变得没什么表情了，似乎只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怎样表达。他很快就沉默地站起身来，捧着手中琉璃形象的灵鹫宫灯微微举起，毫无征兆地以那荷花形状灯壳的锐利边缘，割破自己的手腕。 “燃灯师叔……”金吒下意识地道。 他自然也是悲伤的，三弟与他对战天魔，不幸身陨，怎样都是哀痛之事。但腹部的伤口撕裂疼痛，已经让他连这样的情绪都有些困难，所以说出的话也虚弱，不知道燃灯是否听到。 第102章 或许说，即使听到了也不会收到回答，因为那位佛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流出鲜血的手腕，神情淡淡。 那些鲜红的、泛着金光的佛血就那样顺着莲花形状的灯壳，流进灯芯，灰色的火焰因此染得鲜红，猛烈跳动，宛若谁的心脏。 也许不是宛若—— 金吒在那盏灯里，听到了由弱到强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接着便是红光大作，周围灵气化作漩涡，吸进那盏灯里。燃灯的脸色苍白了，而灯中火焰大盛，与心跳声一起如生命般跃动，奇异而震撼。 他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为哪吒凝聚逸散的神魂。 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金吒对此报以悲观态度。也因此，更觉得燃灯此举出乎意料：他在救他，孤注一掷的。为什么？他不明白，疼痛已经让神智陷入浑沌，连思考的余力都没有，于是只听到心跳声中，血液潺潺流出，佛垂眸，声音轻得仿佛自语： “……谓常所亲爱之人，乖违离散，不得共处，是名爱别离苦。（注1）” 金吒有些恍惚。 他猛然想起这是属于佛家七苦的内容。说是凡人生于尘世，终究要受苦难折磨，甚至也许，出处便是眼前的佛祖。 但是他为何要说这句？金吒直觉他应该是能猜到的，却不敢猜。 何为爱别离呢？所爱之人总会分别。 谁为所爱之人呢？…… ……眼前逝去的哪吒么？ 在疼痛中，金吒怔愣着看去，燃灯捧着灯，手腕流着血，没什么表情，就连眼角的水光都像是错觉。这位古佛回头看他一眼，扔个治愈法术，就转身离去。战场另一隅，天魔的分/身仍在肆虐，他们没有时间为逝去的同伴缅怀。 腹部的伤口渐渐愈合，金吒挣扎着起身。他预感自己将要在此折损，却只有决绝没有遗憾。但哪吒和燃灯……他大概明了什么，惊愕之余，又感觉心情沉重。 ……原来七苦是这样如影随形的命运。 即使斩却三尸、破执除妄，也终将在所有可称之为人的事物身上折射，反复重演。 怨憎者相会，所爱者别离。 但难道没有别的解法吗？金吒想，抓着手中武器，略有些踉跄地向另一场战斗发生的方向走去。 至少目前来看，他们能做的、该做的是战斗。 反抗苦难，改写结局。永远不接受命定结局，即使要付出一切—— 无论是对怨憎之人、之事，还是命运。 —— 与此同时，凡间。 引发哪吒和金吒思绪万千的乔烛，正站在孤儿院的走廊上，在教室内传来的朗朗书声中，和好友吴嘉鑫闲聊： “上次来这，还是一年多年前吧，你刚大学毕业，”吴嘉鑫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灵气复苏，哪吒显灵，我当了警察，你当了景区老板……” “也算年少有为了，不算给孤儿院和你爹丢脸。”乔烛笑道。 “别说了，你到底从哪学来这一身本事啊，我爸最近老拿你和我对比！”吴嘉鑫吐槽，“明明咱俩也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吧，结果你成了大佬，我还是菜鸡……” 吴嘉鑫的“一起长大”，其实有很大的水分。 乔烛前世作为佛祖，气运太强，没人足以担任他的父母，于是一出生就自然而然被抛弃到了孤儿院。平安又不凡地长到五六岁，被一户人家收养，认识了领居家的小孩吴嘉鑫，并为他解咒后，收货小弟一枚。 即使后来那户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将他退养，吴嘉鑫也还是傻傻地跟到了孤儿院，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最终，吴局长只能无奈地重金资助孤儿院，又找了个靠的近的房子住下，从而满足自家傻大儿和好朋友一起玩耍的要求，也是避免吴嘉鑫再度中邪的安全保障。 然而即使住的近，二人也并非形影不离。尤其是乔烛嫌弃吴嘉鑫吵闹，经常一溜烟就跑没影。偏偏他年纪不大，却一副老成的样子，让大人们对他也有几分放心，没管他去哪，只留吴嘉鑫一个人孤苦伶仃。 所以，在吴嘉鑫的朋友圈里，乔烛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人物，就连吴嘉鑫自己都不太熟悉对方的动向，更别提“一起长大”了。 不过看在十几年的友情上，乔烛还是没拆穿他：“你要自信自己是起点流男主，走的废柴逆袭流，我只是前期小炮灰罢了。” 吴嘉鑫无语地瞥他一眼：“你还小炮灰呢，大boss还差不多。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乔哥，你和哪吒什么关系啊？上次见面，感觉你俩挺熟的。” 什么关系？说出来吓死你。 乔烛摸摸下巴：“你猜？” 吴嘉鑫鄙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唉，其实我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一点……只是果然还是不想点明啊，很难想象我对你毕恭毕敬的样子。” “那就不点明呗，”乔烛笑得轻巧，“无论怎么样，我在你面前都是凡人乔烛，不是吗？” “……” 吴嘉鑫沉默一会儿，忽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会很沮丧。我太弱小了，以至于连你是谁都没有办法知道。更别提保护民众，尽到警察的职责。” 屋内朗朗读书声盖住了他的低语，乔烛却听得很清楚。他偏过头，看这位在他漫长记忆里认识不过须臾的凡人，笑了笑：“每个人都有无法做到的事情。” 第103章 吴嘉鑫摇了摇头：“但一味地以这种名义来推脱责任，是不行的。灵气复苏来势汹汹，我想要守护更多的人。” 他说完，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看向乔烛，双手合十，鞠躬道： “乔烛先生，你说过我有慧根。——请你为我剃度出家吧！”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乔烛扶他起来：“想好了？你父亲那边怎么说。” 吴嘉鑫很坚决：“我父亲同意了。警察为国捐躯本来就是常有的事，他也改变想法，不求我找媳妇抱孙子了。” 他看向孤儿院内，那一张张专心读书的面孔：“佛门人要心怀大爱，公职人员也是。今后守护民众，就是我们吴家生命的延续。人民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人民的幸福便是我们的幸福。” 风卷起回廊落叶，沙沙作响，乔烛沉默半刻，轻叹出声：“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有个事需要提一句，”他忽地笑了，“在我这里出家，不需要守戒律清规的哦。” 吴嘉鑫愣愣：“啊？” “可以娶妻生子，头发也不必剃，戒疤更是没必要烫，太疼了。外物手段不过是为了破除杂念，而你早已有足够坚定的心神。” 吴嘉鑫没回过神：“可是这是佛门的规定吧，这样做佛祖不会惩罚吗……” 乔烛摸摸下巴，笑意更深：“啊，这个没事，毕竟我就是佛祖之一。” 吴嘉鑫：？ 吴嘉鑫：？？？？？ 吴嘉鑫瞳孔地震。 乔烛笑盈盈地拍拍发小的狗头：“佛祖我都带头破戒，你自然也没必要墨守成规。” “更何况，”他垂下眸，“既未犯五戒，又不伤他人，保留些情绪和个性，又有何不可。” 千年过去，灵气复苏，天地焕然一新。待原本的规矩尽数重构，道义也会有新的阐释。 吴嘉鑫久久回不过神来：“那如何算得上入门修佛……” “还需要仪式吗？相信自己一些啊，从坚定这样的决心开始，你便是佛修了。至于功法，我看千佛寺的不动明王降魔咒就不错，我去和他们说说。” 乔烛思索：“燃灯极乐消难经也可以，就是现在世间流传的资料不全。我找个机会上传到网上，你们自己学吧。这样一来，灵气复苏，众人也能多一分保护自己的能力。” 吴嘉鑫张张嘴，有点失语：“这是……普渡众生吗？” 乔烛抬眸看他一眼。 “不哦，”他说，“众生没有那么脆弱，总是留在原地等神明拯救。他们只是需要一些契机，来获得自我救赎的能力。”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之前，为他们保驾护航。” 吴嘉鑫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好啦好啦，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啦。说起来，你不是问我和哪吒什么关系么——是男朋友哦。” 乔烛轻飘飘地转移话题，落下的却无亚于平地惊雷。吴嘉鑫目瞪口呆，头脑风暴，半晌，憋出来一句： “……呃，我要随份子钱吗？” “你想要的话来闹洞房也是可以的。” “……我怎么可能敢啊！！！” -------------------- 注1：引自百度百科 第57章 蜜月 “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亲爱的。从一回来就这样闷闷不乐的表情，真的受欺负了？” 哪吒直到蟠桃会第二天才回到凡间，还带着说不上好的脸色。饶是清楚自家小朋友不会轻易吃亏，乔烛也不免忧心，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不过好在，很快，哪吒就瞪了他一眼，打消那点忧虑：“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烛苦恼地摸摸下巴，做思考状：“既然不是受委屈，那就是难过了？” “我猜猜。能让你难过，定然是亲近之人。这其中，李靖不太可能；木吒只会让你暴躁；太乙机灵，又对你相当疼爱；倒是金吒……金吒和你说了什么吧。” 他敏锐得有点可怕了。 哪吒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不由得气闷：“……你继续猜！” 乔烛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由得失笑，伸手将自家男友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怎么还生气了呢，小殿下。” 哪吒抗议未遂，最终只能由他，漂亮的眼睛瞪圆了，抬眸恼怒地看他一眼：“没生气！” “我只是回了金光洞一趟。……看到了那里的桂花树。” 乔烛顿时了然。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忽地伸出手，托住哪吒的脸，捏了捏。 总冷脸看人的小武神，出乎意料有着柔软细腻的脸蛋，温热的触感在指尖一闪而过，又被受惊的退后一步躲开。 哪吒捂着脸，手掌下染上绯红，双眸颤抖：“你！” 乔烛心情大好地收回手，评论一句：“手感不错。” “都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呢。” “……” 却没想到哪吒没再嘴硬，而是沉默半晌，忽地小声道：“我是不是，对你太冷漠了。” “嗯？”乔烛意外。 “……金吒说的，”哪吒不自在地偏头，眼神游离，“他说要我对你好一点。” “真的吗？我不信，其实是太子爷自己这样想吧。”乔烛笑盈盈地戳穿他。 哪吒炸毛：“没有！！” 第104章 “好好好，太子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吒自然是没有这样说的，就算是兄长关心，也太过界。 他只是问，你怎么想呢？ 即使燃灯对你用情至深，感情一事却无关亏欠。然而你若不愿，我们会站在你身侧。 就像是杨戬曾经对他说的那样。 他们似乎一个两个都认定哪吒吃亏，明明亏欠的那方是自己。于是哪吒烦闷，意识到产生这种误会的原因，是他对乔烛的回应不够。 “……总之，”哪吒眼神游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又往前一步，“我们既然是…道侣，那有些事，呃，虽然我会不好意思，但是你……哎呀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乔烛心领神会，笑着又捏捏哪吒通红的脸，这次哪吒忍住了没躲开，双眸都颤抖，仿佛含着水光：“我明白的，小太子。由我来主动吧。” 没想到哪吒听了这话，还倒不满意了：“这岂不是显得我落下风了吗。” 他忍下脸上的滚烫，恶狠狠地瞪乔烛一看，目如星火：“喂，我们什么时候做！” ……乔烛：“太子爷，你还真是一鸣惊人。” “不是一直污蔑我投怀送抱吗，怎么事到临头反倒不敢了！”哪吒冷哼一声。 乔烛微微一笑：“你敢说我就敢做。” 眼见哪吒真的要过来扯他衣服，乔烛却又及时收手：“好好好，知道你的决心了。除了桂花树，太子爷应该还有事要和我说吧？” “你到底行不行啊！？”投怀送抱被拒绝，哪吒有点恼怒，不过倒也没忘正事： “…我见到那猴子了。” “哦？” 乔烛自然知道猴子是谁。说起来，孙悟空大闹天宫时，他甚至在旁边看戏呢。 ——当时正是太上老君在与燃灯古佛论道，才疏忽大意，让孙悟空偷吃了仙丹。至于后来的纷乱，还没来得及回去的燃灯古佛自然都看了个全，感慨于年轻人的活力四射，最后悄咪咪地回了灵山。 而西游的最后，阿傩迦叶给了唐僧一行人无字经书，也正是由燃灯古佛派出白雄尊者，将无字经书夺回，因此才让唐僧一行人去而复返，换回有字经书。 可以说，孙悟空不一定认得燃灯，燃灯却见证了孙悟空两个重要节点，不得不说一句有缘。 哪吒点点头：“他说封神榜在他那，以后册封神位无需通过玉帝。玉帝还想拉拢我，被我拒绝了。” “拒绝的好，他不过是想找打工仔，可别赶着去被奴役。”乔烛笑盈盈地道，接着便是若有所思： “看来是菩提取得了封神榜。灵气复苏，他大概是对如今天庭灵山秩序最不满的一位了。” 以前天地凋敝，信仰之力不算什么，也就算了。如今灵气复苏，菩提祖师作为圣人，却在凡间的信仰里查无此人，吃不到时代红利，可不憋屈么？ 然而哪吒却有别的考虑。 他顿了顿，看乔烛一眼：“……你和菩提关系怎么样。” 乔烛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失笑：“太子爷，还记挂着我神位的事情呢？” 于是试图通过菩提祖师的新封神榜，为已为凡人的乔烛换取一个新神位。 哪吒心思被戳破，哼了一声：“要是你与他无甚恩怨，乘个东风也未尝不可。” “那种事以后再说吧，我自有打算。倒是你，如果我没猜错，孙悟空也向你抛出了橄榄枝吧？他们可真不礼貌，怎么还争夺人家男朋友呢。” 哪吒：“……” “既然你猜出来了，那倒是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做。” 乔烛听了这话，沉默了下。 他忽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递给哪吒。那上面是百度上关于“哪吒”的搜索结果，多到几乎翻不完，涵盖着千百年来的影视形象、民间信仰和最近新闻，数不胜数。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火吗，哪吒。论如今的人间，除了灵山那群和三清太乙，你与孙悟空、杨戬，可是当之无愧的顶流。” “也就是说，孙悟空看中了我的信仰之力？”哪吒思考。 “对，”乔烛肯定，“孙悟空的意思，也就是菩提的意思。要你入新封神榜，为他们所用，由此和玉帝分庭抗礼。” “我可不愿做棋子。” “放心吧太子爷，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就凭你这羸弱的凡人身躯？…我会保护自己的。” 哪吒还是这样口不对心，乔烛失笑地揉乱他的头发：“不过，我确实得去见孙悟空一趟。” 哪吒警觉地抬眸：“你要做什么？” “放心，好男人绝不出轨。”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到底在私下谋划什么？” 乔烛笑盈盈：“既然太子爷不放心，那便一起来怎么样？” 他摇了摇手机：“我打听到了哦，孙悟空如今的居所，就在五台山。” —— 与在网络上大出风头的哪吒杨戬一流不一样，孙悟空在晋地可谓低调。这和他往日风格全然不同，即使是冷漠如哪吒也不免心生疑惑。 对此，乔烛的回答是叹息。 他们把翠屏山的工作尽数扔给黄佳佳管理，并给她发了三个月工资，便二人前往晋地五台山。不过虽说知道了大体方位，如何招人依旧是个未知数，二人都不擅长掐算，因此只能先在奶茶店里商讨对策。 第105章 “没想到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难道在太子爷心中我是万能的么，那还真是荣幸。” “……你是懂解读的。” “还有，”哪吒臭着脸，用吸管搅着手中的杨枝甘露，“这个饮料也太甜了吧！” 点了全糖的罪魁祸首神态自若，把自己的那杯递过去：“太子爷喝我的？” 哪吒小脸一红：“这倒是不必……” 他们正聊着，忽地见门被推开，几个背着书包的男大学生走了进来，吵吵嚷嚷。其中，走在后面的是个剪着短发的高个子青年，他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似乎注意到谁的视线，偏过头朝哪吒和乔烛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表情就裂了。 哪吒托着下巴，盯着那神色古怪的男生：“他看到了我们的脸。” 为了避免认出来，二人都在脸上施了障眼法。不过这种障眼法能骗过普通人，在大能、或是有一定位格的人那里自然是没什么用的。这也侧面可以说明，这个青年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而很快，那青年旁边的男生就拍了他的肩，点明他的身份：“嘿，姜尚，你喝啥？我听说，来这家得点半糖。” ——姜尚。姜子牙的名。 乔烛若有所思：“难怪封神榜在这。” 哪吒打量他：“看起来像是转世投胎了，这个表情不太像他能做出来的。” “子牙当初未入封神台，因此一直在以凡人之身不断轮回。”乔烛道，用的称呼是稍显亲密的“子牙”，注意到哪吒的视线，他无辜的举起双手：“我和他除了同事情谊绝对没有其他的感情。” 哪吒：…我就是看了你一眼！ 而那边，姜尚和朋友点完了单，正要坐下等待，就见这位男大学生站起身来，和朋友们说了几句，转而走向乔烛二人：“呃，二位…” 他的眉眼比起千年前那个老头，实在是有些认不出来，甚至带着腼腆，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二位……来旅游啊？” 乔烛笑：“是哦，度蜜月呢。” 姜尚：？ 哪吒：？ -------------------- 第58章 见义 一句话，让姜尚沉默五分钟。 最终，还是哪吒看不下去，打断了这该死的寂静：“你是姜子牙吧。” 姜尚回过神，讪讪地道：“呃，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 他看起来是没有作为姜子牙时的记忆的，倒是和乔烛的情况不太一样。乔烛拉开凳子请他坐下，但这位男大学生似乎逃跑的心情达到巅峰：“那个，二位好雅兴啊……小辈先行告退，不打扰？” “当不起你这声小辈。”哪吒挑挑眉，冷不丁道。 姜尚也是欲哭无泪：他本来见到哪吒就想拔腿就跑的，无奈这俩人一直目标明确地盯着他，大有他要是跑了就捉回来的架势，让他只好硬着头皮过来，迎难而上。 好在，虽然哪吒恶趣味地逗了一下他，乔烛还是善解人意的：“我们来是想见孙悟空。” 然而，他们没想到，姜尚听了一脸懵逼：“啊？孙悟空？孙悟空在五台山这边？” 乔烛和哪吒对视一眼。 乔烛摸摸下巴：“或者说，你见过的特殊的人。谁告诉你，你是姜子牙的？” 姜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挠了挠头，想说什么，那边的同伴却在喊了：“姜尚，你干嘛呢，奶茶好了！” 姜尚对那边喊了一声：“等下！” 然后他犹犹豫豫地看向二人：“呃，抱歉，二位，我不能说。” 乔烛挑眉，而哪吒皱眉，眉目瞬间冷了点。 这位小武神出了名的暴脾气，特别是冷脸的时候大有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感觉。姜尚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给他俩鞠了一躬：“十分抱歉！” 然后就脚底抹油，抓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同伴，迅速溜出了奶茶店，好像后面有恶鬼在追。 哪吒毫无自己很吓人的自觉，看着姜尚的背影，有点烦躁：“猴子在搞什么名堂，畏畏缩缩，这可不像他。” “大概身不由己，只能退避吧。”乔烛摇了摇手中奶茶，吸了一口。 “……啧。”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哪吒啧了一声，有些沉默。 “不过你要相信他可不是能被乖乖操控的人，私底下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所以，还是先将他寻出真身，才是正事。”乔烛最终还是把哪吒那杯全糖的杨枝甘露拿了过来，喝了一口，被甜得表情空白了一瞬。 哪吒看他自食恶果，幸灾乐祸地一瞥：“那从哪里找起？把姜子牙抓过来？” “总这么暴力可不好啊。五台山里不是有菩提洞么？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乔烛拿出手机，搜了搜：“哎呀，还要买门票呢。五台山是文殊的道场，你说我们要是逃票，他会不会在天上降雷劈我？” 哪吒：“……你以为谁都是杨戬和刘沉香吗那么爱劈人！”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老老实实买了票，背着旅行背包，装作普通游客，上了五台山。 此时已过假期，天气入秋，满山红叶，游客寥寥。乔烛不知道在哪摸出个登山拐，爬了一会儿石台阶，就煞有介事地要坐下来休息，连野餐布都准备好了。 第106章 哪吒无语至极：“你真来旅游啊？” 乔烛笑盈盈：“总要值回票价吧，这里风景不错呢。” 不过本来要找孙悟空也是乔烛提出的，他既然不急，哪吒倒也不急了，在乔烛在草坪上铺好野餐布后，也顺着人的力度，被拉着坐了下来。 他顺从的让乔烛把他拉到怀里，靠着人类微暖的躯体，任他玩弄自己的头发，就听乔烛轻笑道：“这样，也算是补上约会了呢。” “……你还记着啊。” “当然。” 乔烛捏着那柔软的发尾，轻笑时胸腔的震动传给怀中的哪吒，让他感觉耳尖都烫起来。然而却又没挣脱，只是微微扭腰，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没再说话。 二人另一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试探着牵到了一起，直到最后十指相扣。乔烛低头看着怀里人绯红的耳尖，笑意浅浅，在哪吒耳边说话时，气息拂过，让薄红染上脸颊： “灵山也有这样的红叶。” 他说。哪吒这才终于抬头，看向四周。 红叶如火似霞，远山如黛，与千年古刹庙宇交相辉映，斑斓鲜亮，澄澈清明。 秋色是肃杀的，寒风凛凛，然而又是美丽的，至少在这五台寺庙的衬应下，也显出几分清幽的禅意，行人寥寥，回廊冷落，于是便只映照在他们眸中。 就像火与佛的组合，相互映衬，不显突兀，仅是相逢。 “每年秋天，我都在灵山见着这样的红叶，多少也有些乏味。不过今日和你一起，倒终于能如第一次看到般欣喜。” “……也就是说以后也会看厌？” “景会，人不会。” “……油嘴滑舌！” 他们坐了一会儿，终于是起身继续行程，只是不知有意无意，牵着的手未再松开。 石路狭窄，二人并肩而行，沿着红叶漫溯，最终，抵达目的地，白头庵。庙内冷冷清清，不见僧人住持，仅有一个年轻男人拿着相机在拍照，看见他们，欲言又止。 二人并不在意他有些奇怪的神色，而是顺着景区内的引路标记，向菩提洞走去。所谓菩提洞，不过是个仅供一人进入、五人容纳的狭窄洞穴，里面有菩提祖师神像一座、天然形成的石菩提印一枚。 神像静默，桌前摆着贡品，并无异样。而石壁上的菩提印纹路清晰，佛光浓郁，见者吉祥。 哪吒打量四周：“没感觉到什么特殊。” “也许只是掩盖了。看来准提不愿意见我了，还真是不给面子。”乔烛佯装忧伤，忽地听到外面传来骚动，和哪吒对视一眼。 只听外面那个年轻男人似乎和谁起了争执，音调激动，脚步声凌乱，大概是一对三的局面。等乔烛从洞口爬出，便更加明了： 三个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空旷的院中，和年轻男人对峙，其中两个高壮的还抓着年轻男人的手臂，凶神恶煞，怎么看怎么不佛门清净。 而当他们一开口，就更加违和：“我劝你识相点，小子！这香火钱你要是不捐，得罪了佛祖，有你好果子吃！” 年轻男人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摄像机，任由僧人将他推搡，怒不可遏地大骂：“土匪！你们这是土匪！” 站在一旁的僧人是个矮瘦的老头，脸上皱纹和老年斑遍布，就连那光头都显得可憎。他冷哼一声，手中的禅杖一敲，年轻男人就不知怎地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怀里的相机摔到地上，红光微闪，被老和尚一把捞起。 “在录像？”老和尚沙哑的声音轻蔑道，“想曝光我们？异想天开。” 眼见相机被夺，那年轻男人终于慌了神：“还给我！” 他扑上去的动作被轻而易举地拦下，两个高壮的和尚把他的手臂粗暴的往后一拉，让他痛呼一声，胸口掉出个牌子。其中一个僧人捡起牌子，粗声粗气：“记者证？” “还真有胆量，故意来找我们的？”老和尚冷哼一声，单手立掌，禅杖指着那记者，金光汇聚：“可惜，警察都不能奈何，更何况是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乔烛在他背后显现身形，双指并拢，点了他的穴，顺手又顺走了他的禅杖。在那两个僧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又消失在原地，只见金光一闪而过，砰的一声，三人齐齐倒地，呲牙咧嘴，惊呼出声：“什么人！” 握着禅杖的乔烛显出身形，好整以暇：“我才要问你们呢，打着佛祖的名义行骗，啊不对，是抢劫——有何居心？” 他的表情自然，手中的禅杖却转了一圈，指向倒地几人，身后金光隐隐，压迫感倾泄而下。 几人不由得冷汗涔涔，却仍要嘴硬。那老和尚挣扎着爬起来，神情凶狠：“你又是哪来的小子，多管闲事！” “雷锋罢了。”乔烛道，轻飘飘瞥一眼背后走来的哪吒。老和尚见他走神，连忙抓住机会，双手掐咒朝乔烛袭来，被他禅杖一挥轻而易举地化解。 而这一挥的金光击碎了攻击还没停，继续朝那三个和尚飞去，没入他们的眉心，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再也没法耀武扬威。 争端解除，哪吒走了过来，看一眼地上这三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白头庵的真僧人在哪，怎么也不管管。” 乔烛拿出手机：“先报警吧。” 然而他刚拨号，就见回了神的记者急忙阻止：“不不不，报警没用的！” 第107章 眼见二人疑惑的眼神看来，年轻记者深吸一口气，义愤填膺：“这三人有背景，在五台山臭名昭著，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象征性地关一阵子就又出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地上的相机，调试了几下，见没被摔坏才松了口气。接着，他往前走几步，开始在昏死过去的老和尚身上乱摸。 乔烛哪吒：？ 好在，记者这番类似重口性骚扰的动作很快结束，他摸出个令牌，展示给二人看：“你们瞧！有这个令牌，就算是警察也奈何不了他们……” 乔烛定睛一看，只见上面是个刀剑交叉的“x”形标志，不由得觉得熟悉。好半天，总算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熟悉感的来源：“……呃，弄潮者？” 记者大为惊异：“你居然知道这个□□组织！我在五台山调查了好久才探查到蛛丝马迹……” 然而这些东西在官方部门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五台山警察会忌惮弄潮者？乔烛沉思，却听记者道：“先生，你是修道者吧？我可以聘请你当保镖吗？” 这么突然？乔烛有些意外。 那记者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絮絮叨叨地道：“有了这个令牌，我就可以进去那个地下酒吧的入口，对，带上针孔摄像头，把这个黑恶势力曝光出去。要是被压下来了怎么办？呃，到时候再想办法……” “地下酒吧是什么？”乔烛提取关键词。 年轻记者回过神：“据我探查，极有可能是五台山这片的黑市入口！我上次去，就因为没有令牌而被赶出来了……” “什么年代了，还用令牌？”乔烛无语。 哪吒低头，手上显出把长枪，在地上昏迷的两个大汉兜里挑出两张令牌，甩到地上：“三枚，正好够。” 乔烛看哪吒一眼：“你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 正好白头庵的僧人不在，正好遇到打劫，正好救下个记者，正好对方知道弄潮者的线索，提出邀请。 在场二人齐齐一愣，哪吒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就听乔烛无奈叹息：“算了，走吧，去扫除黑恶势力——看看幕后之人要整什么名堂。” -------------------- 地名皆为杜撰，与真实地点无关。不过五台山那个菩提洞真的很小，感觉两个人进去会贴在一起……本来想写点暧昧的，但是感情戏好突兀啊还是算了（） 顺便以下是我和我亲友讨论的： 我：（发送文档） 亲友：进菩提洞那里，有点突兀 我：好，我改改（删除感情戏） 亲友：可以是两个人紧靠在一起进入之后乔烛并没什么别的想法也觉得很正常但是在说话途中突然注意到哪吒耳尖通红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刚才的接触然后露出调侃的微笑看得哪吒很火大但是碍于不能在神像前“打情骂俏”所以只能忍住 我：……草，我已经删了 亲友：。 我：……我错了！！ 第59章 勇为 记者名叫肖临意，还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想闯出一番事业，于是便接下了曝光家乡黑恶势力的这个烫手山芋。据他说，五台山的□□势力是自灵气复苏后才开始兴起的，隐隐形成了个组织的雏形，只是由于一直隐藏在水面下，普通百姓接触不到，警方便没有过多动作。 “但是未免也太怂了！就像是这三人，明明早就因为招摇撞骗在五台山出了名，却每次都是象征性地抓一下，没几天就放出来，”肖临意义愤填膺，“虽然说警局会给受害人钱财补偿，但是看着恶人逍遥法外，多难受啊！我作为记者，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乔烛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三人做的事，警察那边心里有数是么？在不造成大的破坏情况下，也只能这样处理。” 肖临意瞪大了眼睛：“怎么能这样说！罪恶是不能被容忍的！” 刚刚的三个假和尚，虽然看着身强力壮还会法术，实际上不过是花拳绣腿，造成不了多严重的伤害。至于抢劫钱财，不过是犯罪里危害性最低的一档，尤其是在事后会给予补偿的情况下，造成的恶劣影响也有限。 然而这三个可以说是炮灰的角色，却有弄潮者的令牌在手，不免让这个黑恶组织的b格拉低，好似随便得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进。天魔重生后，把脑子生错位置了？乔烛心想，面上问道：“你为什么会拿着相机来这里，是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吗？” “自然是有记者的情报网！”肖临意骄傲地挺起胸膛。 怕不是被当棋子了。乔烛评价。 棋手是谁，乔烛心里其实有了些许人选。也许菩提洞内无异象，并不是说菩提祖师无视了他们的到访，而是以这种方式，引他们探查。这些大能还真是拐弯抹角，乔烛心想，将自己也曾是这拐弯抹角中的一员的事实抛之脑后，点头对肖临意道：“既然知道他们在此，你毫无准备地前来挨骗，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以至遇害吗？” 肖临意哽了一下：“啊，这，这不会吧，他们不怕坐牢吗……” 看来是个不考虑后果的愣头青。也可以侧面体现，五台山的治安其实还不错，除开一些小打小闹，没到弄出人命的地步。毕竟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想必他也将这一切收入眸中。 第108章 只是，越来越纷乱复杂了啊，孙悟空、姜子牙、菩提和文殊，以及“弄潮者”，他们在谋划什么呢——加我一个怎么样？ 思绪翻涌间，肖临意所说的地下酒吧便到了眼前。来往行人三教九流，染发抽烟喝酒，让着阴湿小巷内的小酒馆都显得降了档次。唯有守在门口不苟言笑的保镖勉强合格，肌肉虬结、光头刀疤，有一种在牢子里蹲十年才磨练得出的气质。 乔烛暗中打量，评头论足，就见肖临意把令牌拿了出来，递给那位保镖。保镖接过，仔细端详后侧身，为他们开门。一种低端酒吧的难闻气味，和喧嚣嘈杂的声音一同扑面而来。 哪吒皱了皱眉，就见乔烛给他加了个屏障，隔绝那些气味，然后牵住他的手。 肌肤相触，于是暗中传音：“太子爷，感受到了吗？” 哪吒默默传音：“魔气。” 他们低着头，走进酒吧。即使隔绝了难闻的气味，音量过大的蹦迪土嗨还是吵得人脑袋一抽一抽的痛，而乱七八糟的动感灯光更是让人心烦意乱。不过，这些都比不上舞池里正在跳钢管舞的女郎精彩——别误会，这种精彩并非褒义，而只是感慨对方的肆无忌惮： “还真是群魔乱舞啊，”乔烛的传音语气复杂，“物理意义上的。” 是的：无论是台上跳钢管舞的女郎，还是舞池里蹦蹦跳跳的杀马特，或者倒酒的侍从、大笑的顾客，有足足三分之一都是魔族、或者身上有魔气。 哪吒面无表情，下了结论：“全部杀掉需要三十分钟，还不算他们逃跑的情况。” 乔烛：“……有点吓人了太子爷。” 肖临意不知道他们私底下都在说什么恐怖的东西，虽然被酒吧里的气味熏得快吐，但还是以坚强的意志凑到酒保那儿去，试图打听情报。擦着杯子的酒保面色白得跟鬼一样，（也许的确是鬼也说不定），瞥了肖临意一眼，就大声道：“你新来的？” 肖临意一惊，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好在，记者的职业素养让他最终没有犯下这种惨剧，张口说了什么，全被舞池里的迪斯科盖过。酒保不耐烦了，掏了掏耳朵，大喊：“你说啥？大声点！” 肖临意只好大声密谋：“最近，有没有，带劲的东西，啊！” 如果以打听情报的目的来说，他这句话还算中规中矩，前提是要以漫不经心的口吻，以行家的随意语气进行试探。然而此情此景，可以说是全然颠倒，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扶额，觉得人生希望渺茫。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酒保居然回答了他，同样是吼着回答：“当然，没有！你不是不知道，最近上面管得严，咱们也要安分一点！” ……安分一点？ 乔烛越听越觉得奇怪：怎么有种街头混混遇到城管严打，于是龟缩的感觉。 哪吒在脑海里迟疑的传音，帮他把疑问问了出来：“弄潮者是这么……低端的组织吗？” 连义愤填膺的肖临意也顿了一下：“呃……那，除此之外呢？” 酒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肖临意一眼，继续擦杯子，不理会他了。 肖临意打听情报碰壁，并不气馁，去找其他无辜路人交谈了。等他再次碰壁，回头想找另外两人交流，就见不知何时那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不由得表情空白了一瞬。 此时的乔烛和哪吒，已经从酒吧的侧门出去，到了一条阴暗的小街上。这里的人影就稀疏多了，来往的人也行色匆匆，哪吒就见乔烛从袖中拿出两件黑袍，递给他一件，然后又抓出把黑色粉末往身上一撒，二人身上便笼罩了淡淡魔气。 “这是什么？”哪吒在传音里问，皱了皱眉。 “天魔的角磨成的粉。”乔烛神色自若地回答。 “……”这事天魔知道吗，哪吒忽然想知道。 二人身上属于神佛的功德金光被黑袍掩盖，于是便可更自然地融入环境。乔烛在那些小巷里拐来拐去，最终找到一间商店走了进去，里面的老板手里把玩着疑似小孩头骨的东西，懒懒地抬眸，露出漆黑的巩膜：“新来的？” “呵呵，”乔烛笑了笑，“看来你们的组织没有看起来这样松散。” “不，只是因为稍微熟悉这里的，都不会到我这里来，”老板桀桀冷笑，他身上的魔气不加掩饰，“你从哪里来的？” 乔烛不回答，只是将手搭在柜台上，道：“你在这里是什么地位？” “想套情报吗？哈，天真，”老板露出个恶心的表情，“如果你跪下来求我，我也许还会考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圆形的洞在他的喉部出现，边缘泛着金光，而乔烛将搭在柜台上的左手袖子微微挽起，露出那里少了一颗的佛珠。一声闷响，老板向后倒去，没了气息。哪吒在他身后看了全程，略有些意外：“你……我还以为你要打听情报。” 乔烛淡淡一笑：“找死人打听情报不是更快吗。” 他从袖中拿出灵鹫宫灯，灰色的火焰顿时满溢整个屋子。 魔族天性本恶，而这家店的老板身上不仅魔气浓烈，血腥气也浓烈，死得不冤枉。乔烛在灰色的幽冥鬼火中闭目片刻，再睁眼时便多了几分了然：“这里的确是弄潮者的据点之一。根据这个魔族的记忆，类似的据点还有四处，大多由天魔的分身坐镇。但这里不同——这里坐镇的，是蕴魔。” 第109章 “蕴魔？”哪吒思索，“祂自从灵气复苏，就不怎么活跃。” “的确。似乎是千年前的那战，使祂元气大伤，就连魔气也衰微。分管了这个据点也不怎么上心，以至于组织松散。” “祂也加入天魔的阵营了么？还真是沆瀣一气。”哪吒道，忽地听到什么声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隐隐浮现长枪的虚影，“有人来了。” 乔烛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会被发现的。” “那怎么办？掩盖痕迹？”哪吒问。 却不想，乔烛忽地露出个古怪表情： “其实不掩盖也没关系。我们又不是来做客的，不是吗？” 哪吒：？ 哪吒莫名get了他的意思：“……你不会想直接把他们一锅端了吧。” “有何不可，又不是打不过。”乔烛眨眨眼。 哪吒：…… 哪吒忽地笑出声：“这种话不应该是我说吗，怎么被你抢先了。” “也许这就是，夫妻相？” 乔烛话音刚落，就见少年武神将黑袍一脱，瞬间召出红绫。风火轮在他脚下呼啸而来，手上的金镯子放大化作乾坤圈，手握长枪，瞥他一眼，眉目间是张扬意气：“你去找蕴魔。” 比起弯弯绕绕工于心计，他更擅长这样直来直往的打打杀杀。 “遵命。”乔烛道。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外面传来骚动声。 -------------------- 第60章 设局+来客（二合一） “……所以，你就跑了？！” 不明地区，不明地点，昏暗的室内，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这样质问。 坐在他对面的人隐在阴影里，语气诚恳：“不然呢？哥，你得知道，我打不过啊——那可是哪吒，最近在人间积攒了不少信仰之力、还换了个身体的哪吒！虽然他自己都不清楚，但你我都明白，他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那小屁孩我况且打不过，燃灯还在背后盯着呢，我哪敢去试探他？” “……那你也不该直接抛下据点跑了啊！”咬牙切齿的人更加咬牙切齿。 “哥，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保留有生力量。我那据点里的魔族实力也就那样，没了就没了，难道要我也折在里面，你才满意么？”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对面的人脸黑了，“要不是你说什么‘王者不却庶’，把那些蝼蚁招进来，还说要韬光养晦，面对人类官方躲躲藏藏，五台山的据点会这么脆弱？” 阴影里的人无所谓地摆摆手：“唉，你不懂，我不和你争辩。哥啊，你要相信，我一直是咱们四个里最聪明的那个，我的视角肯定和你们不同——这一招，看似是输了，实则赢了啊！你看，我们搞清楚了哪吒的实力，还吸引了人间官方势力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注意我们接下来的动作，这不是一步好棋吗！” “？” “别忘了我们的终极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收集材料，开启‘仪式’——这过程中的得失，自然也没有那么重要，不是么？” “放心吧，天魔大哥。魔族不骗魔族，自家人不骗自家人！” “……呵，最好是你说的这样，蕴魔。” 胡扯一通，把将信将疑的天魔哄走，阴影中的人总算放松下来，双手背在后脑勺，翘起二郎腿，甚至心情不错地哼起了歌。然而哼了没几句，他忽地察觉到什么，止了声，在椅子上弹起来，走到窗边，砰的一下关上了窗。 “喂，”他忽地突兀开口，颇有些不客气，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回荡，“祂还没走远，你俩倒是注意点啊！” 阴影中，两个人影显出身形。 高个子的那个黑发稍卷，眉目温润，矮个子的是个少年模样，留着妹妹头。来者正是乔烛和哪吒，他们顺着五台山据点内蕴魔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到此，期间顺利得不像样，甚至让人疑心是圈套的程度。 于是，刚一站定，哪吒就唤出混天绫和火尖枪，指向阴影中的“蕴魔”，语气不善：“你是谁。” 那人低低地笑起来。 他一开始还是低笑，到后面越笑越厉害，最后捂着肚子背过去，肩膀耸动，声音都颤抖：“噗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是蕴魔啊！你闻，这味道铁定是蕴魔啊！” 乔烛好整以暇地抱胸，笑吟吟地一语戳破：“大圣。” 或者说，孙悟空。 “蕴魔”笑够了，终于转过身来。他抹了一把脸，一张熟悉的猴脸便出现在二人眼前：“燃灯古佛，你好没情调！就该让小孩多猜一会儿，多好玩啊。” 哪吒脸黑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孙悟空说，拉开凳子自顾自地坐下：“来吧，要问我什么，尽管问。我巴不得你们多问些，好把咱们绑在一条船上。想想到时候玉帝气得跳脚的模样，肯定相当有趣。” 哪吒确实有一肚子疑问，然而却被乔烛拍了拍肩膀：“哪吒，你只听，我来问。” “护得这么紧？”孙悟空夸张地吸气，火眼金睛上下打量二人，忽地露出个古怪表情：“不是，哪吒，你这身体不会是——” “当初万魔复苏，大圣对战的是蕴魔吧。”乔烛打断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第110章 八卦被打断，孙悟空也不在意，耸了耸肩：“是啊，我和师父（菩提祖师），还有通天教主。” “和对战其他三魔的神明一样，你们也没有彻底战胜蕴魔，但成功的控制了祂，对么？”乔烛问。 孙悟空散漫地补充：“对。就算灵气复苏，祂也无法逃脱我们的掌控。” “于是你就顶替了祂的身份，以七十二变的能力，加以气息，伪装成蕴魔，去见了天魔？” “不愧是燃灯古佛，猜得不错，不过准确来说是祂来找的我。” “所以，你们的‘仪式’是什么？” 孙悟空没有回答了，而是眯起眼睛。 “看来燃灯古佛是准备加入我这一方了？师父估计挺高兴的，毕竟是老朋友。” 乔烛笑吟吟的：“你猜。” 孙悟空不干了：“嘿，这可不能耍赖啊，燃灯古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咱们对盟友才能毫无保留。”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然而乔烛却游刃有余，并不上套，“所谓开启第五次量劫的仪式，实际上开启的是封神榜，对么？” 他确实也没说错：封神榜开时，则天地动荡，无愧于“量劫”之名。 “你表面上以蕴魔的身份守在五台山，实际上是守着转生到此处的姜子牙转世吧。我见过他了，他对自己的身份有认知——是你告诉他的？你想要利用他做什么？” “……不愧是燃灯古佛！”孙悟空给他鼓起了掌，“精彩的推理！” 乔烛摸摸下巴：“看来是猜错了。” 孙悟空：“……怎么夸你还不乐意了！” 乔烛倒是没有不乐意，只是信息终究太少，除了这些猜测外也推理不出别的。不过大体方向大概是不会错的，他有个美好的品质便是勇于放弃，得不出更多结论，便也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已经开始双眼放空的哪吒身旁，好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哪吒这才回神，他实在想不明白乔烛怎么从这点线索里猜到这么多的：“所以——” “——封神榜的内容，你猜错了一点。” 孙悟空打断他，看向乔烛，道：“我不会重启封神榜。” “你我都知道，封神榜一旦开启，天地的所有秩序都会重新洗牌。到时候，横尸百万，流血千里，无可避免。我不愿看到那样。” 就像是曾经的商周大战，要送无数人去死，才让英魂得以上封神台。而那些没成功登上神位的呢？不过马蹄下践踏成泥，黄土一捧，不得善终。 孙悟空无疑是没见证过那场战争的，然而乔烛和哪吒却是，前者是棋手，后者则正是那场角斗的主角之一。他们对封神榜自然有着更深刻的看法，明白战争和秩序的意义，却不想，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孙悟空也同样如此：“所以，我不会开启它。我要做的是——毁掉它。” 乔烛沉默了下。 “……你终究还是骗了天魔啊。”他说。 孙悟空没有理会他这句感慨。他已经透露得够多了，全盘托出也无所谓：“我会借用仪式先将封神榜短暂开启，然后将其封印到姜子牙体内。他曾经是封神榜的主人，能做到这种事——然后，我会杀了他。” “天地的秩序将会因此逸散归位，从此便履行我所说的，让信仰重归自由，无人再需神位，人人皆可成神。” “为什么要这么做？”哪吒忍不住问。 孙悟空看向那扇紧闭的窗户：“为什么？简单来说就是老子不想做这个破斗战胜佛了——这是最浅显的理由。至于更深层的，不过是那些人的算计……我说了，你又懂么？” “……你看不起我？” “不，哪吒，实际上我也不明白。我们是武神，于是常常被当枪使，稀里糊涂地取了经，成了佛，过了八十一难，就像武器一般任人使唤，直到如今也是如此。” 哪吒于是就不说话了。 他抿了抿唇，盯着孙悟空，对方坦坦荡荡任他看，自嘲一笑：“说是齐天大圣，不还是要与天齐高么。” 既然在天下生活，就永恒受苍穹所缚。 最终还是乔烛叹了口气，打破了他们有些僵硬的氛围：“倒也不必如此。” “虽然说有些东西改变不了，但既然不想做武器，就努力去不做，”他说，“我曾经不也是天尊的武器么。说是玉虚宫首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他往东我不能往西，他指哪我打哪，就算敌人是通天教主，也需得下手暗算，尽管清楚会得罪人……哎呀，背后编排可不好。”（注1） 哪吒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消沉下去：“既然知道不好，就别说！” 乔烛乖乖闭嘴。 孙悟空不知道他的往事，有些惊异：“你不是过去佛么，以前怎么是元始天尊的手下？” 乔烛忧伤的叹口气：“说来话长了。总之，跳槽需谨慎啊。” 他把偏了的话题拉回来：“你要毁封神榜，我没意见，但是有个问题——姜子牙怎么办？” “……” 孙悟空陷入沉默。他那张猴脸上显出些许复杂的表情：“……我不知道。” 哪吒皱眉：“你没和他商量过？” 孙悟空瞪他一眼：“我怎么说！难道我要冲过去告诉他，‘为了世界的和平请你去死吧！’这样的话吗？你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 第111章 “……更何况，即使他能转世投胎，再度为人，现在的他也只是‘姜尚’啊。” 猴子的声音低低。 是那个人生才开始的男大学生姜尚。 -- “啊啾！” 五台山的某男大学生打了个喷嚏。 坐他旁边的好友见状，嫌弃地退避三舍：“你最近怎么老打喷嚏，感冒了？离我远点别传染给我！” 姜尚翻了个白眼：“放心，傻子是不会生病的。” 此时正在上课，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一众大学生在下面昏昏欲睡。姜尚坐在后排，倒是没什么睡意，然而禁不住手机的诱惑，悄悄在桌下刷起微博来。 这一刷不知道，吃瓜吃到自己家，他点进一个标题为《震惊！哪吒背井离乡，竟是打击黑恶势力》的标题党，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这个名叫肖临意的记者写到，自己不过是卧底进入五台山黑恶势力窝点，试图曝光社会阴暗面，为民除害，结果请到的同行保镖竟然是哪吒。 哪吒虽然中途把他扔下了，不知所踪，使他差点贞操受损，但又很快出现，以排山倒海之态势，雷霆震怒之英姿，把黑恶势力一网打尽，全部交给公安部门处置，演绎了现代好神仙模范，起到了榜样作用，以下省略五百字…… 这篇报告虽然文辞华而不实，甚至词不达意，却真情实感，情绪饱满，姜尚看了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场冲出去揍个人为民除害。直到他拉到最后，看到刊登的逃逸嫌疑犯人员，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令他瞳孔地震，浑身的热血都凝固住： 等等，这人他怎么好像认识？！ 这不是告诉他他是姜子牙、还说需要他去拯救世界的那神秘人吗？ 远处的孙悟空：谁把我的脸登上去了？ -- 注1：燃灯在诛仙阵之战里曾经被元始天尊吩咐去偷袭通天，用的还是从截教抢过来的定海珠，真的很好笑） -- 既然孙悟空也见到了，对方在搞什么也差不多清楚。乔烛和哪吒便不顾挽留，干脆利落地回了翠屏山，片刻也不想多呆。 孙悟空一事，只能说各方有各方的算计。菩提祖师自然是幕后黑手，而文殊则是帮凶，他们将弄潮者势力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又在这次借记者肖临意向乔烛示意，并引来哪吒，名正言顺地捣毁窝点，最终受伤的只有天魔。 哪吒出了力，打了一场，最后也由记者肖临意的一篇报道，再次在网络上收割了一波信仰之力。这下就算是迟钝的小武神也察觉到特殊了，找来乔烛，向他展示自己手心的火焰。 乔烛打量那跃动的暴烈火光：“三昧真火promax版？” “……？” 乔烛若无其事地揭过：“看来是信仰之力的注入，让你的能力提升了一道等级。” 哪吒对这提升有些不习惯，收了火，捏着自己的手指神色古怪：“这种好事，其他神仙会毫无动作？” “当然不是，只是他们起步都晚了些。”乔烛笑着开了手机，“杨戬算是歪打正着，而孔宣拉不下脸，现在正隐姓埋名混演艺圈呢；陆压道君嘛，被妖族的事烦的脱不开身，扬名也有限。” “太子爷是第一个吃上时代红利的人哦。” “……全是你这家伙的算计吧。” 不过乔烛虽然满肚子坏水，但最终结果既然是对他有利，哪吒也就随他去了。——不过果然很恼火啊，这种家长系男友的包办代替！ 哪吒瞪他一眼，却又懒得问个明白，最终回房间去了。 经过了五台山的插曲，又有前面几次曝光，翠屏山哪吒行宫已经成为热门景点，全国各地的人慕名而来参拜，以至于队伍都排到山脚下。 这可让同在翠屏山上的千佛寺又喜又忧，喜的是，这样一来游客们参拜哪吒的同时也会来千佛寺拜一下，增添香火；忧的是过量的人流让小小翠屏山不堪重负，植被踩踏和人群拥挤现象层出不穷。 在陆川息累死累活忙了一周后，哪吒行宫推出新的参拜方式，以线上参拜为主，线下需预约，不过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开启捐香火的氪金通道，让黄佳佳叹惋不已。 “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太子爷你说是不是！”说着，黄佳佳看向饭桌那边的哪吒，试图寻求认同。 哪吒正在试图把青菜埋进碗底下，根本没听她说了什么，突然被cue，抬眸愣愣：“？…钱财乃身外之物。” 从小吃喝不愁的陈塘庄三太子，自然不会懂黄佳佳这种白手起家黄鼠狼的心情。 而乔烛和他夫唱夫随：“黄佳佳，食不言寝不语。” 黄佳佳愤怒地扒了一口饭。 她消停了，有人却还没有。乔烛注意到自家灯灵正在饭桌另一边频繁给他使眼色，权当没看见，气定神闲地吃完饭，擦了嘴，站起身，才被马善叫住。总是面如敷粉的男人抓着乔烛的袖子，把人拉到角落，恶声恶气：“喂，你把燃灯极乐消难经公布出去了？！” 马善不提，乔烛倒还忘了这回事：“是，怎么了。” 于是他就见自家灯灵黑了脸：“你还问我怎么了？‘燃灯古佛’的信仰之力涨了一大波，连我都收到了不少！天降横财，接引还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呢，你干嘛就这么白给出去了，去做交易换点什么都好啊！” 第112章 “我真是服了你，”马善怒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神位没有、佛骨没有，留着法力坐吃山空，下回估计要把底裤都当掉！我真是瞎了眼才和你下凡来，恋爱脑也要有限度吧！” “多谢夸奖。”乔烛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下来。 马善被他气晕：“你还挺骄傲！……我说，你这副样子，那件事……没问题吗？” 作为灯灵，他自然是明白乔烛的打算的。也自然明白乔烛这番转世投胎，除了谈恋爱还有别的目的，只是要解释起来很麻烦。 乔烛眸色微深，笑意不变：“当然。” 马善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乔烛挑眉：“关心我呢？” 马善炸毛：“别自作多情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把自己作死！” 乔烛敷衍：“好好好。” 马善恨铁不成钢：“我从没想过，和你比起来，我会显得这么有事业心。” “所以我有老婆你没有啊。”乔烛笑吟吟地刺他一句。 马善：“……谁稀罕啊！！” 很有事业心的马善怒而离场，恋爱脑的乔烛在原地若有所思。封神榜的事情在他意料之外，不过无非是加快了他要做的那件事的进程……他一边思考，一边感受到哪吒行宫的前台传来隐隐气息波动，不由得挑眉，收了思绪。 不光是他，饭桌旁玩手机的哪吒也感受到了，望向门口的方向，而正在收拾碗筷的众人一无所觉。 正午时刻景区并不闭园，他们吃饭也是采用轮班制，此刻在前台的是李半音和陆川息。陆川息忙着维持秩序，李半音忙着摸鱼，她一边心不在焉地给入园游客核对身份，发放门票，一边对着一旁的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就听有人敲了敲她售票亭的窗户。 “大姐，”那声音古古怪怪，“给张票。” 这个称呼还真是冒昧。 李半音眯起眼，看向来人。那是个挑染着几簇金红色头发的青年，头发有点炸，个子挺高，长相英俊凌厉，吊儿郎当地一手插兜，一手搭在售票亭的窗上。明明是个帅哥，李半音却不知为何生不起一丝勾搭的心思，甚至觉得莫名烦躁： “叫谁大姐呢？” 青年嗤笑一声：“谁年纪大就叫谁。” 李半音恼火了，正巧，她也有名正言顺的发难理由：“你没预约吧，抱歉，票不能给你。” 那青年还真没预约，但是这不妨碍他依旧硬气：“哦？什么时候这哪吒行宫，轮到一只老鼠精做主——” 李半音瞳孔微缩，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天地颠倒，周遭的喧闹远去，他们瞬间来到哪吒行宫后台，接着李半音从空中抓出双剑：“你是什么人？” “嘿，这不巧了吗，”青年咧嘴一笑，“情景重现哈！” 他往耳朵一掏，就掏出根金箍棒，一棍子扫过去，宛若烈风呼啸。李半音连忙以右手的剑挡住，左手向下刺去，却见没听到刀剑入体的声，反倒眼前不见人影，只飘落一根猴毛。 李半音脱口而出：“泼猴！” 她就说怎么气场不和，原来这来人竟是取经路上，好生折磨了她一通的孙悟空！ 西游记里将那过程详细记录：白毛老鼠精看上了唐僧未泄的元阳，掳走他做夫君，不料真的生出情愫，却被孙悟空使计，化作仙桃钻入腹中，折磨得她半死不活，只得放人；而后虽然又趁其不备再次把唐僧掳去，又被孙悟空撞破了身份，叫来了李靖和哪吒，将其捉回天庭，再也掀不起浪花。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半音恼火不已，手中双剑已泛起红光，精准朝某个方向刺去。孙悟空被识破，敏捷躲过，正想回击，就感觉头顶一暗，下意识地往上看去—— 一朵金莲如泰山压顶般落下，二人只得强行分开，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见混天绫从庙内飞出，将二人五花大绑。孙悟空一时不备，被抓住，也没反抗，只是大笑：“哈哈哈，不错不错，确实强了不少！” 哪吒黑着脸从庙里走出来，抓着混天绫的另一端：“你多少有点不礼貌了，猴子！”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孙悟空拨开身上红绫，挑衅般看了对面的李半音一眼：“我说，哪吒，你庙里怎么还有只老鼠？” 兄长来了，李半音也冷静了些，闻言，勾唇一笑，巧笑嫣兮：“我倒想问，兄长的庙，怎有不知礼数的猴子闯进来。” 这二人冤家相见，彼此瞪视，双目都要碰撞出火花来。乔烛在哪吒身后倚着门，抱胸看着二人，忽地挑眉道：“我记得，大圣的初吻便是给了半音吧？” 孙悟空：？ 李半音：？ 哪吒：……… 乔烛指的是镇海寺内，白毛老鼠精化作美人诱杀一众和尚的事。孙悟空在猜到真相后，为引白毛老鼠精现身，便也化作和尚，将计就计，二人在这色/诱的过程中还亲了一口。 虽然说这不过是计谋需要，此刻被乔烛旧事重提，就多了点恶趣味。孙悟空的表情古怪了些，李半音倒是眼眸一转，嫣然一笑： “嗨呀，可不是嘛，瞧瞧大圣这毫不怜香惜玉的，对着旧情人都能下得去手！” 为了恶心孙悟空，她甚至不惜喊了句大圣。 孙悟空被她噎了一下，嫌弃得表情五颜六色，但落下风可不是他的选项，于是他强行把快吐了的表情扭转成深情，就连声音都甜腻： 第113章 “哎呀，这不是打是亲骂是爱嘛，看到亲爱的老鼠精，我情难自禁啊！” 他俩一个对视，如胶似漆，噼里啪啦，彼此恶心彼此伤害，恨不得当场就生啖对方血肉。 乔烛有心看乐子，可惜看一旁哪吒一言难尽的表情，最终还是遗憾地出来救场，言归正传：“不知大圣造访，是有何意？总不至于真是来见老情人的吧？” 哪吒适时地把混天绫收回来。孙悟空重获自由，皮笑肉不笑：“唉，说到这个，还真是有些忧伤——” “哪吒啊，燃灯古佛啊，你们知道么，”他说，“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把我作为蕴魔的时候那张脸挂到通缉令上去了，这不就被姜尚看到了么？” “——换句话说，就是，姜子牙跑了。” -------------------- 家人们大爆笑了，我漏发了一章...... 哈哈哈哈你们看的时候不疑惑吗好崩溃！！！ 我把漏的补上了，这章就当作二更合一吧（） 第61章 失窃 姜子牙跑了。 这可是个大问题。 先不说对方神魂的特殊性，很容易被知情人抓过去做些什么；就说在孙悟空原本的计划里，最后封神榜是要封印到他体内的。而容器逃跑了，仪式就不能完成，这不是大问题是什么？ “所以，你希望我们帮忙去找姜尚？” 乔烛问。后台的院子里，餐桌已经被收拾好，齐子为很有眼力劲地给几人上了茶，于是孙悟空便毫不客气地坐下，一饮而尽，还咂咂嘴。 “对。”他简短的说，然后再无下落。 李半音在旁边阴阳怪气：“不愧是齐天大圣，使唤起人来都是这么得心应手。” 她并不了解孙悟空这件事，但并不妨碍她出言讥讽。不过很快乔烛就挥手让她退下，这妖女也只能悻悻地耸肩，走开了。 “姜尚如今不过凡人，大圣火眼金睛，寻到踪迹还不是轻而易举？” 等李半音走远，乔烛才淡淡地问。 “问得好啊，”孙悟空叹息，“本来的确应该如此——但姜子牙曾是封神榜的主人，即使转世如此多道，神魂的强度也并未消减。甚至说，无数次的轮回给了他更多的沉淀，以至于神异之处连我也无法勘破……我没法找到他的位置，甚至连他那只灵兽四不相都不知所踪。” “那又为什么找我们。”哪吒语气冷冷。 孙悟空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当然是因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外，姜子牙曾是阐教中人，这件事交给元始天尊门下之人，会有天然优势。可惜那群人现在态度不明，不可轻易托付，思来想去，也是哪吒你比较合适。” “我为什么要帮你？”哪吒依旧冷淡。 “好问题。所以，你想要什么？我记得李靖有座玲珑宝塔，是克制你镇压你的法宝，我帮你去夺来如何？”孙悟空随意的道。 哪吒乔烛：…… 哪吒差点笑出声了：“你说出这话前，也好歹查查信息吧。” 选筹码选到定情信物，还真不知道这人是心大还是故意的。 孙悟空理直气壮：“这不是开个话头么？……好吧，既然这个不行，那就——信仰之力如何？” “属于‘孙悟空’的信仰之力，都给你。” 哪吒顿顿，而乔烛眯起眼睛。 孙悟空还在继续说：“你应该也感受到了信仰之力的作用了吧？我把我的那部分给你。放心，我会剥离情感的部分，仅剩下力量，不会影响你的锚定。” “为什么？这可不像你。”哪吒说。 “怎么说呢，我不喜欢。虽然知道信仰之力是好东西，但果然还是不喜欢。”孙悟空把手背到脑后，看着天空出神。 “当了这么多年的斗战胜佛，我倒也明白了……与其做那万人瞩目、也因此赋予各种定义的齐天大圣，还不如回花果山，做山野间的泼猴。” 一无所有，但却自由。 ……只可惜回不去了。 哪吒没有管他的感慨，而是看向乔烛。乔烛似乎在思考，最终，轻笑一下：“可以帮你找人，但是不能保证就能找得到。” “这也当然，不过不会让你们白干的。”孙悟空说，站起身来。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对着哪吒的眉心打了一个响指，一道金光便瞬间而至，被乔烛伸手拦下。乔烛抓着那团金光，先是细细检查过了，再聚在手心里递给哪吒。 孙悟空看得啧啧称奇：“你俩这是好上了？嚯，还真是让人惊吓……” 哪吒接过那团信仰之力，冷冷看了孙悟空一眼：“闭上你的嘴。” 孙悟空当然是不会乖乖闭嘴的，他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你俩这组合也还真是神奇啊！一个佛一个神的，”他不了解燃灯的过往，不然肯定还会觉得更炸裂，“所以你俩谁上谁下？额，好像也没什么好问的一目了然——” “——孙！悟！空！” 哪吒炸毛了。 他抬手，混天绫瞬间而至，给孙悟空的口鼻封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把人从门口丢了出去，毫不留情。孙悟空摔在台阶上，倒也不疼，就地滚一圈，从红绫里挣扎出来，偏偏还要多话： “也行，本来还觉得燃灯有所图谋，但这么一看你除了暴脾气也没啥好图的——” 第114章 “我看你是想死吧！！” 门口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乔烛无奈捂脸。他相信哪吒的实力不会让自己吃了亏，于是也站在原地没有动，想了想，找上了李半音：“你去找这人。” 他把姜尚的外貌和特征具现到纸上，交给李半音。 李半音：“？燃灯古佛，偷懒也不是这么偷的。” 她碰上孙悟空，心情不太好，正在角落里给自己补妆。偏偏乔烛又给她扔了任务，让这妖女的怨气仿佛凝为实质，幽幽地盯着人看。 “毕竟你可是自己说了不擅长战斗，”乔烛不为所动，笑吟吟地戳穿她之前的借口，“既然这样，侦察不就是擅长的么？” 李半音：？我他妈是这个意思吗？ 中间商赚差价的乔烛脸不红心不跳：“放心，你不是打白工，孙悟空所做的事，会影响天地秩序。” “——到时候，你想要的神位也是唾手可得。” 他一贯擅长玩弄人心。 李半音于是就盯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怎么觉得我又被你白嫖了呢？” 乔烛义正言辞：“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关系清清白白。” ……李半音无能狂怒地走了。 于是，她也理所当然的没看到，站在原地的乔烛，露出了个有些无奈的笑。一声叹息落在风里，被门口的喧嚣掩盖，无人听见：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这群老狐狸。” 云上的神明暗中交换着筹码，而云下的众生对即将袭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 天庭，云雾缭绕。 凌霄宝殿，玉帝跟前。仙娥童子拿着巨大的扇子或是宝器，低眉顺眼，排成两列，恭迎着天兵簇拥着一人前来。 说是簇拥，其实并不准确，兜鍪铁凯的天兵们持兵肃步，一言不发，其中的人像是被浪潮裹挟的落叶，强迫着被带到位高者跟前。 到了那御座之下，天兵们朝四周散开，露出其中人来。那是个穿着黑衣、头戴长翅帽的城隍，身旁淡淡功德环绕，容颜年轻，此刻却一脸凝重，不敢抬头直视玉帝龙颜，于是低下头来。 此人正是刘沉香。 他在翠屏做城隍做得好好的，还是第一次被一道命令叫上天，说是玉帝觐见。 为何点名道姓到他身上？刘沉香可不觉得只是玉帝慈爱泛滥，要慰问一番自己的侄外孙。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杨戬或宝莲灯身上。 果不其然，他一站定，玉帝就开口： “刘沉香。” 声音威严而不带感情。 “——你可知，宝莲灯此时在何地。” 一句话包含相当多的信息。 刘沉香当时就有点冒冷汗了，不是不想回，是真没法回：“启禀陛下，小神不知。” 落下这个自称时，他还不太适应地顿了顿。 于是殿内陷入沉寂。 刘沉香低着头，听到玉帝正在轻敲座椅的扶手。一声，一声，心中不祥的预感逐渐上涌，在听到玉帝叹息一般的回应时，达到顶峰： “宝莲灯失窃了。” 饶是有所猜想，刘沉香也得强行控制自己，才不至于下意识地震惊抬头。 而下个瞬间，便是更多的思绪：宝莲灯失窃，代表的是什么？ 要知道，作为四大宫灯之首，宝莲灯可生死人肉白骨，扭转乾坤翻天覆地，几乎算得上是坐镇天庭的至宝之一。 这件原本属于三圣母杨婵的宝物，后来在劈华山的过程中认了刘沉香为主，于是让他拥有与天兵杨戬一战的力量。不过，等到华山劈开，玉帝降临，却是将其强行收走，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隔断了他与宝莲灯的联系，由此，刘沉香才算是彻底没了这宝物的消息。 却不知，再次听闻，却是失窃。 天庭的至宝，在何种情况下会被贼人所盗？而盗走的后果如何，天地又会被怎样改写…… 玉帝没让他思虑太久：“你曾是宝莲灯的使用者，与其气脉相通。我需要你的血作为指引。” 刘沉香闻言，心下明悟。他没有抬起头，做的是恭敬谦卑的姿态：“是。” 在天兵的簇拥下，他踩上白玉台阶。眼前仙气缭绕中，一口金碗浮现，还有一把华贵的匕首在旁。刘沉香没有多少犹豫，也许只是知道自己犹豫也不过是徒劳，微微吸气，拿起匕首，割开手腕。 刺痛后，鲜血如注。 血液顺着少年人的手腕流进碗中，逐渐显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其上蒸腾出雾气，指向某个方向。他还未来得及凝神看去，忽地察觉到什么—— “哐当——！” 金碗被打翻，血液泼洒，染红白玉台阶。 与此同时，正在凡间华山执行警务的杨戬，忽然猛地朝天上看去。 他的心口，正传来阵阵抽痛。这代表着他的外甥刘沉香，此刻，生命垂危。 -------------------- - 放心小沉香不会有事的，咱们是轻松梦男文 不过这章封神榜和宝莲灯的对仗，还挺巧合的 第62章 岳父 天庭的动荡，地面的翠屏山一无所觉。 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在轰走孙悟空不到两天，哪吒行宫就又迎来了新的朋友，仿佛这群人算好了要扎堆来一般，让哪吒只得又放下游戏机，从房间里出来： 第115章 “吒儿啊！你这庙办得挺好啊，还有门票，还要预约，我差点没进得来……” 一步踏进门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一身灰袍，须发雪白，正是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他当时出现在翠屏山门口，没买票就要进来，被一众排队的游客拦住，以为是卖狗皮膏药的骗子，不让进去，最终还是李半音黑着脸出面，才把人领进来。 看到真身是老鼠精的半截观音在售票，太乙真人倒也不惊讶；见了死魔转世的陆川息在维持秩序，也只是挑挑眉。然而直到到后台见了哪吒，嘘寒问暖的话才吐了一半，就瞬间止住：“——吒！” 他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一步：“你这庙里咋有点佛气呢？！” 而且他瞧着，怎么是从哪吒出来的那间房里传出来的…… 哪吒靠着门，打了个哈欠。 他及肩的黑发还有点乱，外套随意地披着，衬衫的一角扎进裤子里，倒是多了点少年气。面对自家师父的惊恐，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打个响指，院内浮现桌椅，先一步抽出椅子坐下：“你不是知道我重塑身躯，靠的是佛门法术么。” “不是，”太乙真人表情很精彩，他想掐算，但是又不敢，只能双眼瞪直了看哪吒：“那你也不能把人家带回家啊！” 哪吒起了点恶趣味，挑挑眉：“怎么不能带了。” 太乙真人被他噎了一下，思考几秒：“呃，也就是说，你看上了个女菩萨？也不是不行，但啥样的女菩萨能帮你做成这事啊……” 呵呵。 哪吒不着痕迹地抬指，在一旁的门上打上禁咒，制止了乔烛试图出屋子的举动，起了玩心：“如果我说不是女人呢？” 太乙真人瞳孔地震。 他脱口而出：“你把谁绑过来了？” 哪吒：……… 师父你人还怪好嘞，终于不像是杨戬和金吒那般，说是别人强迫他了。 太乙真人痛心疾首：“吒儿啊，咱干坏事就算了，但是这灵山少了个人不好交代啊！你这是抓了谁来，师父看看能不能帮你摆平……” 哪吒面无表情：“他自愿的。” 太乙不信：“谁还会自愿被你关起来？” 哪吒服了：“什么叫关起来，就不能是道侣么！” 这下太乙真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小子……这是带男媳妇见家长呢？” 他顿觉稀奇，眼神频频往房间里瞟：“你祸害了谁家的弟子？倒是没想到，吒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不仅是断袖，还惹上了佛家的，简直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 在他敬佩的目光下，哪吒依旧表情淡淡，看不出一点不好意思：“呵呵，你没想到的事情可多着呢。” 太乙好奇：“所以是谁家的？好徒弟，你别藏着掖着了，急死我了！” 哪吒嘴角上扬：“你之前不是问，燃灯古佛去哪了么？” “什么？”太乙没反应过来。 给他三千个胆子和脑子，他也是不会把哪吒这上下文联系起来的。于是只以为他是在岔开话题，却也不纠结，忽地严肃起来：“你怎地提起燃灯师叔。” 哪吒察觉他的语气有些不对，迟疑了下。 然而太乙真人却仿佛以为这迟疑是默认，一步踏过来，拉开椅子坐下：“你果然也有所耳闻吧——幽冥地界的动乱。” 哪吒微愣：“什么？” 门内的乔烛也停下了推门而出的动作，眸色微深。 太乙真人凝重道：“灵气复苏是全方面的，不仅天庭和人间，自然还有鬼界。酆都百鬼夜行已经重临，而幽冥地界也开始躁动不安……所以之前，许多人猜测，燃灯师叔失踪，就是去处理那里暴/动的怨魂了，毕竟那是他的诞生之所。” “所以呢？”哪吒没听出什么名堂来。 “问题就在于，那里本来有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联手设下的封印，然而最近，有人察觉到那封印被人为的削弱了。你有所不知，那里无数地煞怨魂游荡，自古以来就是禁区，圣人之下不可靠近，除了……燃灯师叔。” “你的意思是，燃灯破坏了幽冥地界的封印？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哪吒皱眉。 太乙真人顿了顿：“我怎么知道。也许燃灯师叔生于幽冥，身份认同与我们不同也说不定……我不可妄加定论，但若是遇到他，你一定小心。” 哪吒冷哼一声：“小心不了一点。” “我不相信燃灯会做这种事，”他说，声音不大，但屋里的乔烛听得清楚，“虽然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倒也不会有害人的心思，更别提是打开幽冥地界的封印，这种会引起天地浩劫的事情。” 太乙皱眉：“哪吒，我知道你与他关系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哪吒说得对，我可没有害人的心思。” 熟悉的声音最终还是响起来，打断太乙真人的劝告，也让他顿时僵死在原地。乔烛施了个传送的小法术，离开了房间，从庙内另一边走来，不过太乙真人能够很清晰、也很绝望地察觉到一个事实：庙内的佛气，就来源于这位他编排了很久的燃灯师叔。 乔烛给自己变了把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唇角带笑：“如果你要提之前商周战役里，萧升曹宝二人和十绝阵之事，也不过是将人送入封神榜的算计。不经一死，如何封神？说到这个，也许他们还要感谢我才对。” 第116章 这句话听起来相当欠揍，不过倒是实话。就像温良一样，死于封神战役的人最终得以封神，所以即使对上仇人哪吒杨戬，也不过是愤慨，并未有尽数奉还的仇恨怨毒。 以一死换永生，以凡体换封神，合不合算？不过都是心照不宣。 “我的确是自私自利的燃灯，并非善类，但烧杀抢掠，也只沾后两个吧？可别要把打开幽冥地界，放出万鬼这样的名头扣在我头上，就算是我，也会委屈的。” 他似笑非笑地变出三个茶杯，朝太乙真人那边推了推。 太乙真人能怎么办呢，太乙真人不敢说话，一身冷汗直冒，心中思绪万千，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下一秒就要身首异处。 还是哪吒在桌下踩了乔烛一脚，止住了太乙真人的战战兢兢：“好好说话，别恐吓！” 乔烛只好收了那副高深莫测似笑非笑的模样，忧伤地叹口气：“遵命遵命。唉，明明是见家长，但岳父大人看起来对我不太满意呢……” 太乙真人：……妈的。 太乙真人总算勉强冷静，站起身来行个礼：“不知燃灯师叔在此，多有得罪。”确实得罪挺多的。 乔烛也起身：“如今的我与哪吒结契，已是小辈，该是我给您行礼才对。” 他俩瞬间无缝切换成客套寒暄的状态，让哪吒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手抓着一个坐下来：“都给我好好说话！乔烛，你说，幽冥地界的封印是怎么回事。” 乔烛眨了眨眼。 他沉默了一会，在两个人四双眼睛的凝视下，轻笑了一下，道：“抱歉，太子爷，我不能说。” 在哪吒竖起眉毛即将炸毛的瞬间，他便熟稔地按着人的肩膀，安抚下来：“太子爷，冷静——这涉及的是我与天尊的交易。” “唯一可以透露的，也许你们有所耳闻：当初，天尊和太上封印幽冥地界、与天尊收我为徒的时间，时间差不过半旬。” 太乙真人愣愣。他心中有了猜想：“难道你便是封印本身……” 乔烛只是笑笑，不回答，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不提这个，”他话说一半，就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不顾得不到答案的哪吒愤怒瞪视，“太乙救苦天尊此番下凡，是趁着天庭动乱吧？不知是发生何事？” 太乙顿了顿。 还是这样可怕。 他想。 即使过了这么久重逢，燃灯师叔的洞悉力依旧让他胆寒惊诧。 ……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逃离他的眼睛。 那么，这样的燃灯，如果要做些什么、达成什么，又有谁能阻止呢？ 太乙忍不住抬头看自家那一根筋的徒弟，心中叹息。他惊愕于燃灯和哪吒的缘分，也悔恨自己没有早些察觉，以至于如今哪吒已经被这一身佛骨框定，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又是否做过选择。 虽然实际上，要说哪吒吃亏，倒还真不是。与一位准圣、一位佛祖结契，给哪吒的机遇不可想象，甚至有些高攀的嫌疑。然而从情感上来说又要如何呢？只能止于沉默。 心中思绪万千，太乙面上不显，依言回答：“燃灯师叔料事如神。天庭似乎有宝物失窃，玉帝匆匆前往灵山，无暇顾及其他小仙，晚辈才得空下凡来。” 乔烛若有所思：“宝物失窃……不妨大胆猜测，是天魔又弄出了什么风波。” 说到这个，他看太乙一眼：“太乙天尊消息灵通，想必知道天魔的动作，我便不赘述。所以，您大概也知晓，比起幽冥地界，还是万魔渊的封印更要紧些。” “比起对我的无意义猜忌，还是天魔带来的威胁更值得关注。他要开启仪式，未尝不会打上万魔渊的主意。” 如今的万魔渊已随着灵气复苏有所松动，只需一个契机便可重新破开。 太乙真人皱皱眉，显然是瞬间便想通了关窍，想说什么，最终却止于一声叹息：“……唉。不知几位圣人有何打算。” “与其指望他们出手，不如让凡人们做好准备。”乔烛却说：“太乙救苦天尊擅法术，护身妙经传播甚广，如若能出手指点，也许等到万魔破开封印那一日，凡间也有一战之力。” “……在下明白。”太乙真人神情凝重，又作一揖。 话题到此算是结束了，三人又陷入尴尬的氛围。乔烛起身离开，有心给师徒二人留空间说话，却在起身之时，被哪吒扯住了衣角。 少年武神不顾自家师父拼命使眼色，仰着头，紧紧盯着乔烛：“你瞒我太多了。” “……”乔烛没回答，只是垂眸。 他不说话，哪吒就暴躁了。 他虽然一直知道乔烛有自己的算计，却从未深入了解，不仅是因为乔烛不说，更是因为，他们都明白，以哪吒如今的层次，就算了解也无用。 于是无可避免地感到愤怒，却说不好多少是冲着自己来的，无能为力总是难过，以至于心口都灼烧。乔烛了解他，将他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解开，转而十指交握，低声时像是在哄人：“不和师父叙叙旧吗？” 哪吒以沉默表达了拒绝。 “……那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哪吒又以沉默表达了默认。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太乙真人一眼，就抓着乔烛的手进了房间，不忘打下一道禁制。只留屋外的太乙真人不住地叹息，忧愁万分： 第117章 这小子还真是被吃得死死的啊……不过，似乎也没有他一开始预想的那么糟糕。 他想起乔烛低头看哪吒时，眸中隐下的情绪。 与千年前的漠然悲悯截然不同，那是属于人的情绪。是温柔的、坚定的，即使有些偏执，也无损于真心流露。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太乙真人摇着头，起身离去，只留院内一缕清风。 -------------------- 第63章 惊变 “哪吒，你压到我头发了。” 屋内，乔烛无奈地道。他一进了门，就整个人被哪吒推到床上，匆忙得只来得及脱掉鞋袜。少年武神面沉如水，盯着乔烛看了一阵，不声不响地开始解自己的衣服，让乔烛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对方的手：“太子爷，这是做什么。” “做。”哪吒言简意赅。 乔烛：？ 饶是解语花如乔烛，也被他这番动作搞迷糊了。等到哪吒都把外套脱了，解开第三粒扣子，锁骨隐约可见，才想明白自家小男友的脑回路：“太子爷，别生自己的气了。” 他坐起身来，抓着哪吒的手腕，把人强硬地扣在怀里。哪吒手脚被他拘束，也没法脱衣服了，不声不响地低着头，听乔烛说话：“不是你太弱小，无权参与我的计划。而是因为，你比我现在要做的这些事更重要……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徒增担心。” “胡说八道。”哪吒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如果太子爷想知道，我当然也可以说。毕竟我第一次为人，不明白怎样做才恰当，也许隐瞒的确不是好事——” “别告诉我，”哪吒打断他，在乔烛怀里抬头，表情有点恼怒，“既然打定主意，就瞒好了，别像今天这样被我发现！” ——于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的失败，这无疑是好面子而骄傲的武神所不能接受的……也是沮丧的。 我还不能让你毫无保留吗？ 我还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吗？ 我还不能……平等地站在你的身侧，就像是你希望、我希望的那样吗？ 即使灵气复苏再活一世，人与神间，依旧天堑鸿沟。 ……乔烛无奈：“那太子爷也别生自己的气了。” 哪吒眼睫颤抖了下，倒是没否认。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正如孙悟空所言，他最擅长的就是脾气暴躁。对自己没用的愤怒，对乔烛没瞒好的迁怒，还有对太乙真人挑破的无名火，让他可谓是怒火中烧。 不过好在，少年人习惯了直来直往，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于是郁闷只需发泄，便可揭过不提。正好，曾经那点难以言说的愧疚也需要地方弥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便顺理成章： “想让我不生气，就做。” 乔烛：“……” 乔烛：？ 这惊世骇俗的因果关系，也只有他家哪吒能讲得出来。 然而话没出口，就被哪吒挑衅：“又要拒绝？不会是你不行吧，燃灯老爷，或者你躺下，我来，也不是不行。” 乔烛：。 乔烛扶额：“这不是赌气么。” 哪吒那种表情：“所以原来你真的不行？呃……”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即使是乔烛也没法无动于衷。被怀疑有隐疾事小，攻受颠倒了事大，于是，当哪吒凑过来扒他的裤子时，乔烛忍无可忍地抓着人手腕，反手摁在床上。 二人体位颠倒，年长者压在小辈身上，及肩的微卷黑发倾泻而下，洒落一片阴影，让哪吒嚣张的气焰停了一瞬，呼吸一滞。 乔烛的容貌无疑是温和的，然而此刻幽深的眸色却让他带上难以捉摸的危险。肾上腺素分泌，于是喉头不自觉的吞咽，就连心脏都不安地颤抖起来。 他居高临下，俯视身下的爱人，压迫感与阴影一同笼罩，语气淡淡：“真不乖。” 微凉的指尖划过哪吒红得滴血的耳垂，激起战栗，又从衣物散开的胸膛，顺着那劲瘦的腰线往下：“以往只是体贴，想着你还未做好准备。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哪吒声音都在颤抖，眼尾绯红，却仍要嘴硬：“婚都结了，何必婆婆妈妈！” “但太子爷未免也太急不可耐了点，感情这件事讲究水到渠成，而非赌气的发泄，或是献祭自己。你明明有点害怕不是吗？只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非做不可。” 乔烛的手指勾住哪吒的裤腰，往下褪半分，察觉到哪吒的瑟缩，忽地叹息： “更何况，如今并不是个彼此坦诚的好时候。” “白日宣淫尚且不妙，更有……” 那手停止了往下的动作，转而抬起，露出手腕上的庙府形状城隍印。 原本的金色印记，时隔不久再次显现，却变为鲜红如血，停在原地不闪也不动，透露着不详与危险。乔烛低眸若有所思，而哪吒也没了调情的心思，一骨碌地爬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乔烛回答得简单，意思却骇人：“城隍遇害了。” 哪吒瞳孔紧缩。 他顿时抓起外套套在身上，抓出和杨戬的通讯符咒就要点燃，却被乔烛阻止：“杨戬大概已经知道了，他与刘沉香有血脉感应。但如今他却未曾前来求助……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哪吒心情有些乱：“怎么会！他很能打的！” 第118章 “不是说他也遇难，只是，说不定被谁困住了。”乔烛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天上。他见哪吒重新穿好了衣服，也不啰嗦，抓着人肩膀瞬间来到翠屏山的城隍庙。 原本破败的城隍庙，在这段时间刘沉香的治理下已经翻新，整洁明净，却和他们上次来时一样空无一人。乔烛的眸光染上金色，观察四周无果，给吴嘉鑫打了个电话。 “喂，乔哥？”吴嘉鑫很快地接了。 乔烛直入正题：“城隍去哪了？” 吴嘉鑫懵逼：“啊？我不到啊……发生什么了？”语气瞬间严肃。 乔烛确定了心中猜想：“之前交给你的那些术法，警局学的怎么样了？” 吴嘉鑫感受到了风雨欲来，心下沉重：“时间太短，还没完全掌握。” “进度得加快了。我与哪吒、城隍会离开翠屏市一段时间，若有劫难，行宫内的半截观音会降下庇护，”乔烛道，在空中伸手，画出一道门的形状，“这段时间，翠屏市就靠你们了。” 吴嘉鑫难得的敏锐：“乔哥，你们要去……不，我们将会面对什么？” “面对什么？”乔烛落下最后一笔，见漩涡流转，空间扭曲。 门的那一头，浓烈的魔气翻涌，铁链碰撞和嘶吼声声。 “……一场席卷天地的劫难。” 也许和曾经的那一次结果会不同，谁知道呢？总归名字是一样的，第一第二又有什么区别。 “——万魔复苏。” -- 西牛贺州，灵山。 宁静的禅意之地，迎来客人的匆匆造访。 “不知玉帝御驾亲临，所求何事？”招待这位天庭至高者的是如来佛祖，单手立掌，一手捏着佛珠，伽坐于蒲团上，慈眉闭目，微笑浅浅。于是就更衬得对面之人毫无风度，即使强装镇定，也显出狼狈： “不知释迦摩尼阁下在何处？我有要事相谈。” 如来淡笑：“佛祖正在阁内与弥勒佛打坐。玉帝与我商论，也是一样的。” 玉帝本来觉得如来不够格，不过如今事态紧急，倒也没办法了：“如来佛，你可知宝莲灯失窃一事？”他本来还觉得此事难以启齿，不想闹大，如今倒是没办法了。 如来颔首：“自然。” 玉帝没想到他真的知道，噎了一下，心中闪过异样，又被焦急取代：“宝莲灯失窃后，我寻觅无果，只得唤来金龙太子刘沉香，想取他血液做引，寻得方向。却不想，他身上似是有什么诅咒，血液与术法一接触，竟是唤来了魔族……” 如来含笑，出声解释：“是诅咒。” 在玉帝的询问视线下，他慢悠悠地道：“刘沉香在翠屏山曾经接触一枚玉佩，体内被种下了死魔的诅咒。而死魔的传承者被杀后，稍弱的诅咒自然消散，但刘沉香身上的却保留了下来，只是从原本制成傀儡的目的换了一个，施咒者也从死魔换成了天魔，以至于气息微弱，无人察觉。” “等到宝莲灯失窃，你叫他献出血液，寻踪术法将偷窃者与刘沉香联系，又有血液做引，于是诅咒便爆发了。天魔顺着这诅咒，降临于天庭，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刘沉香掳去——即使如此，也不免引起你的惊慌，顿觉即使是天庭也不安全，便匆忙前往灵山，商量对策。” 他这话有些不尊重玉帝，玉帝也如他所料的有些隐怒：“如来佛，你为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如来佛祖放下手中的佛珠，依旧垂眸：“为何？” “——你不如问问，如今的大能，还有谁对这件事不是一清二楚呢。” 他的声音淡淡。 “或是事不关己、暗中动作，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该反省自己么，千年颓败已久，却从未想过要做些什么。如今，灵气复苏，还要继续做你主宰天庭的春秋大梦么？” 玉帝意识到什么，瞳孔紧缩：“你！” 如来笑意不变，摇头叹息：“罢了，既然一开始便未入棋局，便只能遗憾地在外围当个观众。放心吧，天魔的目的不是向你示威或挑衅，你与你的天庭也并无危险。” 他终于是抬起眸，看向远方。灵山周围仙雾缭绕，在他眼中却清晰地显露出婆娑万象： “他的目的，是刘沉香啊。” “昔日劈开华山，靠的是宝莲灯、萱花斧。如今，劈开万魔渊的封印……也是如此。” -------------------- 第64章 万魔 万魔渊，封印外。 血液落入土壤，于是如水波散开般的，漆黑的大地染上猩红，仿佛因此受到浇灌，魔气暴涨，欢欣鼓舞，隐约震颤。 就好像是立于某种巨兽的皮肤之上，脚下踩着的质感坚硬又虚浮，随着脚步向前而轻轻颤动，膨胀坍缩，似乎其下仍流淌着髓浆和血管，就连抬脚时都感觉沾染污浊，沉重不堪。 目之所及是荒芜和黑雾，唯有金色的锁链深深扎根，在土壤中隐隐浮现。那是万魔渊的封印，也是唯一的光源，此刻却宛若在纯黑无光的水波中浮沉，明明灭灭。 些许浪花冲破束缚，狰狞的鬼手向上攀爬。怨毒可怖的尖叫嘶吼经年不散，伴着铁链碰撞，烈风呼啸，直到如今达到顶峰。 无数魔族被镇压于此，千年的仇恨让他们怨愤满心。这里是三界之外无人踏足的地域，如今却有一双脚停在了渊旁。 第119章 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袭黑衣，唇角带笑，手中拖拽着重物，鲜血顺着手腕流淌。 那被鲜血浸润的长柄尽头，是一把斧头，比拖拽之人还要高，花纹繁杂，刃光冷厉，沉重地在来路上留下深深拖痕，于是留下魔气汹涌的缝隙。 就像是巨兽被划开了伤口，无数魔族想要从中爬出，争先恐后，以至于彼此撕咬，原始恐怖的景象频频上演，然而始作俑者却带着诡异的笑，察觉到谁的靠近，转过头去，双眸猩红。 “不错，来得很快，值得称赞。” 空间扭曲，乔烛和哪吒从漩涡中走出。 几乎是看清局面的一瞬间，哪吒就摆出了战斗姿态，然而乔烛却没动，看着眼前之人熟悉的脸，声音淡淡：“你夺走了死魔的力量。” 他眼前拖拽着巨大斧头的人，黑发斜扎，容貌青涩，脸色苍白仿佛失血过多，正是“刘沉香”。 或者说，被天魔夺舍的刘沉香。 之前在青城山那一战，哪吒战胜了死魔的继承人杀马特，对方的尸体虽然泯灭于火光，然而力量却没随之一同毁灭，而是被早就算到的天魔夺走。 祂依托着这点力量，更改刘沉香身上的诅咒，寻到契机成功夺舍。如今，萱花斧也同样到手，不得不让人猜测这其中有多少计算，伏笔又是从何时埋下，以至于如今无人可挡。 ——无人可挡吗？ 乔烛垂眸，敛了那些意味深长的眸光。 他状态放松，而一旁的哪吒提枪警戒，浑身紧绷。他有所顾忌，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于是“刘沉香”便悠然自得地与他们叙旧起来： “该说，还真是要感谢玉皇大帝，给我提供这样机会，又在事发后心虚地扣押下杨戬，让我得以盗来华山的萱花斧。” “不偏不倚，正好入套。这便是掌控一切的感觉么？真是不赖，难怪我们燃灯古佛一直——” 那张属于刘沉香的俊秀脸上露出恶劣的神色，咧嘴桀笑，彻底与往日那个寡言而别扭的少年城隍割裂。与此同时，他转身，徒手握住哪吒刺来的枪尖，鲜血淋漓，笑意不变。 天魔抓着哪吒的枪尖，朝自己胸口刺去，紫焰烧灼中他的红眸一瞬间变回苍黑，于是吃痛的闷哼溢出唇齿。 那无疑是属于刘沉香的疼痛，哪吒一惊，反射性地抽回，就在此时，无数鬼手在他身后拔地而起，在即将抓住哪吒脚踝的瞬间，被混天绫绞杀为齑粉。 “你！” 哪吒暴怒了。他察觉到刘沉香的灵魂就在这具躯体内，代替天魔承受着痛苦。所以这也代表着，如若杀死眼前之人，刘沉香也会因此魂飞魄散——少年武神握着乾坤圈，锵然一声挡下“刘沉香”抛来的淬毒飞刀，怒不可遏：“卑鄙！” 天魔此刻又笑了：“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心软吗？还真是遗憾——” 他松开握着萱花斧的手，后退一步，躲开乔烛的佛珠，伸手掐诀。无数魔族从地下的土壤中挣扎钻出，嘶吼尖啸，又在一瞬间僵硬，头颅爆开朵朵金莲。 乔烛从战场的另一半走来，眼底金光浮现，双手合十，脑后的光轮爆发耀眼的净化光线，让天地明亮一瞬，下意识地闭眼。 哪吒抓住机会，伸手去取那立在地上的萱花斧，然而手指即将触碰到斧柄的瞬间，却听见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萱花斧下的地面开裂，暴涨的魔气从中冲出，瞬间打断他的动作，退避不及，甚至擦破哪吒的脸颊。他只能勉强以枪格挡，先行退让，就见站在不远处的刘沉香背后，空间微微扭曲。 下一秒，一把长刀从他背后浮现，直直捅穿了他的身躯！ “噗呲！” 鲜血飞溅。 沾染三尖两刃刀，也沾染握刀者的衣袖，让他再也握不住，宛若被灼烧一般，脱力松开。 来人是杨戬。 在乔烛和哪吒吸引注意力的同时，杨戬终于逃脱了玉帝的束缚，从天庭赶来，做的却不是拯救，而是毁灭。 他亲手捅穿了自己外甥的心脏。 那具身躯摇晃了下，在即将跌落在地时，被杨戬颤抖着一把抱住。鲜血染红二郎神的白衣，刘沉香的双眸从浑浊便为空洞，脸色瞬间灰败干枯，仿佛死去多时。 他还流着血的手抬了抬，似乎想要抓住杨戬的袖子说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垂下，身躯褪去热度，归于僵硬冰冷。 与此同时，只听土石崩落，立于一侧的萱花斧下的地面，彻底向两边裂开！ ——这部分天魔分身，竟是在最后的关头，将力量注入一旁的萱花斧，省去了“劈”的动作，破开了万魔渊！ 大地震颤中，乔烛听到铁链崩断的声音。 一寸一寸，响彻天地。 那个瞬间，他想起最初在翠屏市，追踪盗取混元拂尘的小贼时，对方说过的话： 【灵气复苏，量劫已至。各族复兴已为天道。】 ——这是时代的浪潮，无人幸免。 随着地面朝两边裂开，铁链再也无法将那海洋束缚，寸寸崩落。无数扭曲的肢体从漆黑粘腻的深渊中爬出，浑身包裹鲜红的髓液，堕落的气息萦绕，恶臭与血腥交织。他们嗡鸣着难以理解的话语，抬头看向天空。 那几乎是如同蝗虫一般的数量，从地底的蚁穴中破壳而出。重见天日，再无桎梏，这充盈灵气的大地，不亚于一场饕餮盛宴，不必顾忌，垂涎欲滴。 第120章 浓郁的魔气化作黑雾，遮蔽天光，不见五指。下个瞬间便是狂风呼啸，土石飞扬，众人只能伸手阻挡，难以分辨方向，直到火光燃起。 哪吒并拢的双指上燃起三昧真火，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照亮四周。随着他往前一步，那火焰忽地猛烈几分，抛出后，便逆风冲向风暴中央，如同以卵击石，却爆发出巨大的火光！ 烈焰吞没席卷，成千上万的魔族就被这火光烧尽，蒸腾为飞灰。然而这只治标不治本，万魔停滞了一瞬便继续前仆后继。他们要逸散去这不加防备的人间，肆虐天地，让劫难重临。 双头六臂的虚影在哪吒背后浮现，他的表情冷极，抓握武器，混天绫如火如血：“杨戬，你还在发什么呆！” 狂风中，杨戬放下怀中外甥的尸体，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吞没，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法天、象地！” 话音落下，二郎神的身形瞬间膨胀，化作山岳般巨大的金像，手中长刀扫过时，山海倾倒。 无数魔族魂飞烟灭，然后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涌出，与此同时，哪吒抓住机会，混天绫插入土中，与那些深扎大地的金链缠绕连接，强行将裂缝合拢。 金色被红色衔接，大地在震颤中强行拼凑，万魔渊的裂缝缩小了些许，却依然在无数魔气的冲撞下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渊旁浮现许多新的身影。 他们有的身穿袈裟，有的一袭道袍。妖族太子陆压身着白衣，周身太阳真火热烈；而孔宣还戴着墨镜脸上有妆，却伸手取出偃月刀。 乔烛感受到有人在看他，顺着视线看去，却是财神打扮的赵公明。这位曾经被他夺了定海珠的神仙对着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投入战斗，再无多话。 他的身后，千军万马正在前来。 无数神仙妖怪察觉到这劫难的到来，齐聚于此，共同扼制万魔渊的彻底打开。这样一来，即使有魔族逃脱绞杀，无可避免破入人间肆虐，也不至于造成巨大浩劫。 毕竟他们是神仙，依托人的信仰之力延续，于是便有责守护这人间。 术法的光辉照亮这片经年阴沉的大地，宣告着众志成城的力量，乔烛却往后退一步，微抬手中的灵鹫宫灯。 “刘沉香，”他说，“天魔的其他分/身，此时在何处？” 躯壳被夺舍、又死于杨戬刀下的刘沉香，碎裂的神魂已被裹挟入乔烛的灯内，化作黯淡的流光，在火焰中明灭摇曳，似乎就要熄灭。听到乔烛的问话，他有些恍惚，却很快做回应，虚无缥缈的声音从灯内传来： “钟山。烛九阴所在的钟山。” 乔烛点头，打出一道符咒，送入哪吒耳畔，告知自己的去向。紧接着，他伸出手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刹那间天色一暗，苍穹震动，一只约莫宫殿大小的金翅大鹏出现，双翅拍打涌现狂风，瞬间俯冲到他面前。 乔烛干脆利落地拽着大鹏鸟脖子上的羽毛，翻身坐了上去：“羽翼仙，走！” “万魔渊开启，人间大乱，天魔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眸色沉沉。 “——这便是举行‘仪式’的最好时机。” -------------------- 1.18修了一个错别字，改了一下分段 第65章 仪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羽翼仙并非血脉纯正的鲲鹏，“鲲”与“鹏”，只占了一半。更何况，他如今未化全身，不过宫殿大小，与世人记录的遮天蔽日相比，着实有些小巧。但速度却足以令人惊叹，万里山河，跨越仅一息之间。 不过半刻，钟山便近在眼前。 金翅的大雕从云层中破开，闯入深切的黑暗，沉睡着烛龙的山脉此刻黑雾缭绕，雷电交加，浓郁的不详气息笼罩，以至于太阳都被遮蔽，云层灰暗、空气潮湿，令人喘不过气来。 乔烛微微闭眼，借体内佛骨，感受天魔此刻的方位，再次睁眼时，双眸染上流转金光。他拍拍羽翼仙的右侧，大鹏便会意地朝那边飞去，破开无数堆叠的乌云，魔气扑面，最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从模样来看，形式和之前在张家山脉的倒很相似，但不同的是，这个祭坛不过是仪式最中心的具象，真正的阵法镌刻，恐怕遍布整个人间。 有孙悟空假扮的蕴魔协助，天魔准备仪式的过程相当顺利，以至于现在连破坏都是个难题。乔烛让羽翼仙停在半空中，举着灯思索，最终，叹了口气。 “坏了。”他说。 灯里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似乎在疑惑。 钟山靠近幽冥地界，能将灵鹫宫灯稍稍增幅，刘沉香的残魂到了此地，稍微凝实了些，也能对外界做出反应。但这反应依旧是微弱的，他也不指望获得回答，没想到，却听乔烛说： “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你看孙悟空信誓旦旦，这下不就出问题了么。” 刘沉香愣了愣。 乔烛身下的羽翼仙不解地拍拍翅膀，声音传来，给他做了嘴替：“师父，你在说什么啊？” “我察觉到天魔的气息了，”他翅膀拍得更快了，有点烦躁，“我们不去杀了他吗？” 与他的急躁不同，乔烛盘腿坐下，还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赢不了的局面，干嘛去凑热闹。” 第121章 羽翼仙的翅膀都停了一瞬间。 灯里的刘沉香也急了，火焰跳得肉眼可见更活泼了几分，却见乔烛依旧不慌不忙，金色的双眸遥望着某处：“虽然以前和哪吒夸下海口，说天魔不足为惧，但实际上，作为四魔之首，自然不是说起来那么好对付的。” 就像是之前与杨戬对战的，不过是分/身之一，也能在逃脱的同时让二郎神受伤。如今在钟山举行仪式的天魔分/身只会更强，甚至说就是本体，更何况，乔烛还只是个仅有一颗佛骨的凡人。 以卵击石可不是他的作风。 “而且目前祂手里还有不少东西呢，可不是近乎于赤手空拳的我能比得上的。燃灯佛骨、混元拂尘，还有……封神榜。” “封神榜？”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词，羽翼仙下意识地重复。 乔烛勾唇微笑，不顾灯里的刘沉香急得团团转：“对啊。——你说，孙悟空的算计，祂究竟察觉到了多少呢？” 似笑非笑，作壁上观。 ——此刻，钟山，祭坛中心。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到中心，怀中抱着用黑布裹着的什么。 这二人无疑是天魔与蕴魔。前者吸收了些许死魔的力量，此刻的形态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模糊的血肉，黑红交错的液体包裹出堪堪形状，拼凑出勉强称之为眼睛和嘴的部分。 而这时，天魔似乎察觉什么，微微往上瞥了一眼。但也就是一眼，祂很快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蕴魔。 与他不同，对方很像人，有一张平平无奇、扔进人堆便找不出来的脸，此刻看向他时，无辜又坦荡，眼底埋着微不可查的顾忌。 于是天魔就笑了，愉悦地挑起嘴角，那张被浊红的液体所覆盖的脸上肌肉牵动，对“同伴”道： “怎么，我的好盟友，明明仪式开启在即，你却似乎心事重重？” 蕴魔，也就是孙悟空，顿了顿，也笑：“哎呀，这不是紧张么，毕竟这么大的事，要是出了差错可就不好了。” ——姜子牙依旧没找到，开启封神榜的仪式定然不可能正常举行。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不知为何，孙悟空心里有些不安稳。这可以归结为一种预感与直觉，有什么脱离掌控的事情已经发生，直到天魔低笑出声时，不安感达到顶点： “你是在等人吗？” “——是等燃灯，还是姜子牙？” 孙悟空瞳孔紧缩。 他猛地一个翻滚，躲过天魔瞬间刺来的刀，紧接着便是从地底破土而出的鬼手，要将他拉拽入化作粘腻沼泽的土地。孙悟空制止了自己下意识要用筋斗云的动作，用袖中刀砍断了最近的鬼手，闪身到一旁，以刀架住天魔的刀：“不知天魔大哥何出此言？您要是有啥怒气，说开了就好，咱们都是一家人——” 天魔悠然自得：“既然是一家人，你为何不操控这些魔族，下意识却是要伤害？” 孙悟空顿了一顿，脑袋急速思考，就听那血肉模糊的人形低笑：“或者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吧，——孙悟空。” 一语戳穿。 被拆穿身份，孙悟空倒也不装了：“还算你有点脑子。” 他在对方点出名字的瞬间就已动作，从耳中掏出金箍棒，一棍扫去。天魔躲开了这一击，往后退一步，就感受到风从后来。 祂不慌不忙，解开怀中的黑布包裹，抓起其中的混元拂尘朝后一掀，击碎孙悟空的分/身虚影，同时也击退孙悟空持棍袭来的本体。在裹挟天地规则的狂风中，孙悟空无法前进，只能后退几步，脚掌却不知踩到祭坛上哪个位置，刹那天摇地动，整个山脉都震颤起来。 孙悟空自然能知道这代表什么，猛地看向天魔：“你已经开启了仪式！” 怎么可能——先不说天魔是如何短时间内收集到如此多的天材地宝，就说最关键的封神榜…… 天魔不再压抑自己愉悦的大笑：“哈哈，还在寻找你的‘封神榜’吗？” 祂那血肉模糊的脸忽地蠕动起来，黑红的外壳如潮水般褪去，剥开露出其中人的容貌。那是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此刻眼眸猩红，容貌却熟悉无比——竟是男大学生姜尚姜子牙！ 失踪的姜子牙，居然是被天魔掳去，被魔障所控制！ 孙悟空忍不住往后退一步，手中金箍棒握紧：“……你如何得知。” “得知什么？是‘姜尚’是‘姜子牙’，还是‘姜子牙’便是封神榜？世人都猜测商周大战后封神榜花落谁家，却没人想到，那至宝竟是和姜子牙的神魂融为一体，随着他转世轮回，以此封印。”天魔笑道，向前一步。 “至于我如何得知——你可一直都是这样自傲啊，齐天大圣！” 祂又向前一步，咄咄逼人，而孙悟空则是后退，胜利的天平倾斜。 “自诩齐天大圣，以至于洋洋自得，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呵呵，那么就来试试吧，这是你阻止我的最后机会。” 祂的身上浮现多种混杂的气息，有神的、有佛的，那是被他掳走的宝器，燃灯骨、宝莲灯，以及手中雪白的混元拂尘，却掩盖不住祂本身冲天的魔气。 更何况，如果说天魔本身的实力不足为惧，当初为何需要那么多位圣人才能将祂封印呢？如今万魔渊重新开启，祂已经拿回了祂的大多数力量，至少是刚迎来灵气复苏、又把信仰之力尽数送出的孙悟空比不上的。 第122章 实力悬殊，又孤身奋战。几乎是死局。 讥讽的是，天魔还施舍般地向他抛出两个选择：“选吧，杀死我，毁灭封神榜，阻止这场浩劫；或是被我杀死，以你的血，祭这即将开启的新纪元。” ……孙悟空紧握着金箍棒，叹了口气：“这看起来可不太好赢。” “那要认输吗？你已经没得选——”天魔桀桀笑着，然后，就听孙悟空回答： “好啊。” “我给过你机会……嗯？” 孙悟空干脆利落：“我认输。” 天魔：？ 在天魔的懵逼中，孙悟空仿佛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摊开手：“果然是年纪大了，有老年痴呆了吧——” “天魔老头，谁告诉你，我要和你打的？” 既然赢不了，又干嘛要以卵击石？ 天魔这才意识到不对。不知何时，这滑头一般的男人已经在看似慌乱的后撤步中，拉开了与祂的距离，几乎有三米远。 而下个瞬间，只见狂风呼啸，金翅大鹏从云端俯冲而下，贴近地面，孙悟空抓准时机，一个筋斗翻了上去，稳稳坐好，咧嘴一笑。 这一串小连招发生在一息之间，就连天魔也没来得及反应。但在看清金翅大鹏上的人时，祂便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燃灯！” 祂深情呼唤，乔烛却没理他。他头都没偏，拍了拍身下的羽翼仙：“回万魔渊。” 大鹏振翅，一息之间，就把天魔和钟山甩在脑后，追都追不上。 甩开了无能狂怒的天魔，乔烛这才转过头，看向恢复了原本相貌的孙悟空：“没想到大圣还真愿意和我走。” 即使这是在羽翼仙身上，孙悟空依旧坐没坐相，翘起了二郎腿：“再怎么说我也是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活了这么久，自然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以为谁都是哪吒那样的愣头青，不管不顾直接冲上去？” 乔烛眨眨眼，笑道：“我会把大圣的态度如实转告给太子爷的。” 孙悟空：“……” 他收了二郎腿：“所以，天魔那事怎么办？” “大圣心里没底，都愿意跟乔某前来，还真是不胜惶恐。” “呵，我不跟来能怎么办，你们这些圣人佛祖都没急，我急又有什么用！” “大圣可别妄自菲薄，灵气复苏，秩序重构，今后谁强谁弱可还真不好说，”乔烛慢悠悠道，“放心吧，天魔识破了你的计划是没错，但有一件事，你们可都没想到。” “怎么说？” “大圣你也知道，姜子牙轮回百世，神魂早就特殊。既然是能封印封神榜的魂魄，自然有相应的位格，天魔又怎能轻易掌控？” “所以我猜，现在天魔和姜子牙，应该在同一副身躯里打架呢。” 孙悟空：…… “不过，”乔烛话锋一转，脸上依旧笑吟吟的，“也不能全指望姜子牙反杀。随着万魔渊的裂缝越来越大，天魔的实力会逐步增强，而姜子牙的这一世姜尚不过是个男大学生，精神强度也有限，随着时间的推进，胜负的天平会逐渐倾斜。” 他这话提醒了孙悟空，让对方眉头皱起：“万魔渊打开了？……那怎么办？” “当然是双管齐下，一边控制万魔渊裂缝的继续扩大，一边找人去杀天魔了。” “谁能杀？”孙悟空问，然后自问自答，“那群云端上的老神仙们在做什么呢，怎么到这样还不出手。” 乔烛听了，微微垂眸，语气古怪中带着点淡淡的抱怨：“呵呵，可能还在观望吧。” “这有什么好观望的？世界都要毁灭了！”孙悟空义愤填膺，然后就见乔烛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得对，所以现在去拯救世界吧，大圣。” 说话间，金翅大鹏已经重回万魔渊外，降落下来，毫不客气地把孙悟空抖了下去。 滔天的魔气还在从裂缝中传来，其他神仙依旧在渊旁陷入苦战。孙悟空自然是会意，提起金箍棒就要加入战局，却见乔烛依然在羽翼仙上没下来，不由得狐疑地多问了一句： “你不帮忙吗？”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乔烛采用万能借口。 “……你不会想摸鱼吧？”孙悟空莫名察觉到本质。 回答他的是乔烛扬长而去的背影。 -------------------- 第66章 圣人 翠屏山哪吒行宫v： #灵气复苏##防身技能##万魔复苏# 在万魔复苏的第21日，经过行宫工作人员们的熬夜整理，防身宝典第四弹已经放出！感谢@童姣v 女士提供的五行遁术摹本！ 另外，哪吒行宫的@半截观音v 女士会在今晚八点，与@翠屏市警察局 @翠屏市城隍庙 开展联合清剿活动，届时将会在微博平台全程直播，敬请关注。 另外，重申一遍，哪吒三太子殿下如今还奋战在万魔渊外，无暇回应祈愿，如遇危险，请求助当地军队警察城隍！不要迷信！ （ps，实在走投无路，可以呼唤太乙救苦天尊，他是我们的友好单位） [附图：百度网盘二维码.jpg] [附图：太乙救苦天尊护身口诀] 存储图片，识别二维码，下载。 这无疑是自万魔复苏以来，许多人最常做的事情。 在信息传播极度迅速的现代社会，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互联网，更别提是万魔渊封印被破开这样的大事。 第123章 早在第一个魔族逃脱哪吒杨戬的绞杀，逃入人间不久，就有人发现了事态的严峻，广而告之，一时间人心惶惶。好在国家机关反应迅速，军人警察和城隍齐上阵，将逃逸的魔族尽数捉拿，扫黑除恶，维持了社会安稳，将恐慌还没生出就扼杀在摇篮里。 而且，由于大多数神仙都前往万魔渊抑制封印开裂，逃逸入人间的魔族其实只占很小一部分，不成气候，便很快被捉拿归案。是以，即使万魔复苏，也还未造成大规模的人员伤亡。 人间在骚乱了一段时间后，也开始在魔族侵扰的阴影下，继续正常的生活节奏。就比如，现在还在苦逼地上学的夏元心。 这位女大学生下载了哪吒行宫的文件包，扫了一眼里面内容，深深叹了口气。她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子上，神游天外地听上面的老师讲课，忽地感觉到某道视线。 别误会，这不是说明她引起了谁的注意将要走桃花运，相反，夏元心从那视线中察觉到的是浓浓的恶意和贪婪，几乎凝为实质，垂涎欲滴。 作为曾经在哪吒行宫和黄佳佳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她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和同桌说了一声，她装作上厕所一般从后排悄声离开教室，没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门外的走廊空空荡荡，就连风声都微弱，只有她的脚步清晰。夏元心不动声色地走出教学楼，来到宽敞地方，心中飞快思索对策。 没有多少犹豫，她便低声喃念：“救苦救难，有求必应，加持护佑，太乙救苦天尊——” 那个“尊”字还含在口中，就见阴风四起，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在那一瞬间，夏元心就极速反应，她没有选择贸然接触那只手，而是抽出口袋中的美工刀，狠狠朝后刺去，那里是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她动作虽说是极快，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真的得手。只听血肉飞溅轻响，冰凉的液体沾染她的手腕，夏元心意外无比，转过头看清来人，瞬间瞳孔微缩。 那是个低着头的青年，浑身死气浓郁，胸口靠上的位置，伤口正在汩汩涌出血液，然后诡异蠕动着合拢，似乎在自愈，又似乎是在吸收。 似乎察觉到夏元心的视线，青年抬起头，露出无神的双目和熟悉的眉眼。 那是陆川息。 ——那是，死魔转世。 龙傲天身上最大的秘密，便在此刻爆发。万魔复苏，死魔尘封的力量也开启，即使传承地被破坏，也足以让转世的某块碎片醒来。 就像是现在眼前的青年，浑身死气几乎凝为实质，看向她时，眸色冰冷： “魔骨。”他说。 夏元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在很久以前，她沉迷追剧时，一直很想试试看那些浪漫爱情故事里，呼唤名字唤醒神志的剧情。然而设身处地，却反而有些迟疑——应该这样吗？眼前之人似人非人。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陆川息。”夏元心颤抖着声音喊。 即使她知道眼前之人已经并非同伴。 大意了。她混乱地想。当初应该好好和傲天打好关系，不应该经常捉弄他的。呜呜，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龙傲天是不能得罪的，一切的憋屈都是为了打脸，任何欺压过他的小反派都会成为死在路上的炮灰……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陆川息动了。 夏元心顿时害怕地捂住脸，脑海中瞬间闪过弹幕般的尖叫，从“对不起傲天我错了我不该捉弄你趁你羽翼未丰大肆欺压”，到“我们来世再做好同学”，然而思绪闪过，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夏元心听见一身闷哼。 她颤抖着放下手，只见陆川息伸出的利爪没有抽出她的脊骨，而是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飞溅，这次沾染的是夏元心的白衣。 她瞬间就慌了，猛地往后退几步，却听陆川息砰的一声跪到地上，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词：“快…跑！” 血液与死气一同从伤口汹涌挤出，化作黑红的雾气将他环绕，夏元心差点流出眼泪，却明白此刻不是哭泣的时机，连忙抓住时机往后跑去，将入魔的同伴甩在身后。 然而还没跑出百米，就听一声巨响。 夏元心下意识地回头，巨大的爆炸火光映入眸中。 “轰隆！” 几乎是耀眼的。 熊熊烈焰中，红衣的少年提枪而来。他以风火轮悬于比地面高些的位置，由此便可一手提起昏迷的陆川息。对方胸口的伤口被火焰所覆盖，死气也随之燃为灰烬，脸色苍白，却比之前顺眼了不少。 来者正是哪吒。 似乎是刚历苦战，少年的红衣红绸被血染得污浊，脸上溅着些许血迹，更显容貌昳丽，神情冷淡，就连周身都煞气逼人，宛如恶鬼。 但夏元心此刻只觉得安心。 她热泪盈眶，而哪吒也抬眸看见了她，一瞬间闪身到她面前，毫不留情地把昏死的陆川息往她手里一塞：“带去给李半音。” 夏元心连忙抱住自家同事，感动哭了：“太子爷！多谢太子爷救命！！呜呜呜我还以为小陆和我都要交代在这了呢谢谢你太子爷你人真好我再也不给你拉郎凑cp了……” 哪吒：？ 夏元心没意识到自己透露出了什么不得了东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太子爷你就是我的神！不对你本来就是神……” 第124章 哪吒顿了顿：“……我说过，他是我的员工。” 所以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句话落下，他忽感一道气息靠近，抬眸却见太乙真人匆匆赶来：“哎哟！看来我来迟了。” 他是被夏元心的口诀召唤而来，于是有求必应，救苦救难。不过看起来倒是被哪吒抢了先，夏元心给他们鞠了一躬，就扛起半死不活的陆川息飞奔而去——毕竟她学的可是体修。 那边，哪吒扫了太乙真人有些半透明的身形一眼：“你也学天魔的搞分/身？” 太乙重重地叹了口气：“分/身也乏术啊，好徒弟。“ 然后，他正色道：“你怎么从万魔渊上来了？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消耗战毫无意义，他们要我来请圣人出面。”哪吒回答，皱了皱眉。 太乙惊讶了一下：“怎么选你来？”哪吒这个口才，可不是能说动谁的样子。 哪吒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无语地看他一眼：“我是上来找乔烛、也就是燃灯的，毕竟他社交圈广。” 太乙愣了愣：“燃灯师叔不在万魔渊外吗？” 哪吒：？ 太乙：？ 他们面面相觑。 “……他不在人间？”哪吒皱起眉，“这家伙又去哪里偷懒了。” 太乙真人试图掐指一算，然后遗憾离场：“人间没有他的消息，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 “孙悟空说，燃灯把他送到万魔渊外就走了，”哪吒有点烦躁，“不在渊外，也不在人间，莫不是回灵山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啧，算了，随他吧，我去找元始天尊。” 眼看他就要提枪上天庭，太乙真人连忙阻止：“哎哎哎！我和你一起。你先把这身血收拾了！” “麻烦。”哪吒抱怨一句，掐了个清洁术，身上的衣物便焕然一新，血迹消失不见。 二人的身影齐齐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云端之上。 玉虚宫依旧如往日那般仙气飘渺，然而二人也不是第一次见，毫无波澜，向一旁的童子传唤几句，过了不久，就被领进了室内。 宽阔冷清的殿内，屏风后映出两个身影。元始天尊放下手中的围棋棋子，还未说什么，就听对面之人笑了一声：“是我赌对了。” 那是个清润的少年声音，带着些许胜利的得意洋洋。下一刻，屏风被他挥手撤下，一位白发童颜的褐袍仙人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太乙和哪吒顿时低下头：“见过原始天尊，见过太上老君。” 元始天尊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就见看上去一点都不老的太上老君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哇，看这佛骨，燃灯他真的好爱！元始啊，你家小朋友碰上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元始天尊气定神闲：“天地万物，自有造化。” 太上老君眼睛转了转，狡黠地弯眸一笑：“既然是我赌对了，你准备怎么表示呢？” 元始天尊拂袖，桌上的围棋就尽数归位：“哦？我可不记得，这场赌局有何筹码。” “你这老头又耍赖，”太上老君叹了口气，全然不顾自己才是三清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位，“算了，反正这次成功的坑了燃灯一把，就不和你计较了！” 两位圣人的交流丝毫不避着他们，哪吒和太乙真人原本只是低头装作不存在，这句话出来，哪吒先忍不住抬头了：“什么…？” 什么坑了燃灯一把？ 太上老君笑嘻嘻的，丝毫没有说漏嘴的心虚：“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二位来玉虚宫是做什么的呀？” 他这话其实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然而哪吒心绪有些乱，倒也没注意，只是又作揖：“小辈乾元山金光洞哪吒，谨代表此刻镇压万魔渊的众仙，恳请各位圣人出手相助，封印万魔渊，阻止浩劫！” “圣人出手么。喂，元始，你怎么说？”太上老君回头看他一眼。 元始天尊不说话，不知从哪拿出套茶具，慢悠悠地开始泡茶。 哪吒有些心焦，忍了又忍，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太乙真人猛地一拉衣袖制止。这位更年长也更圆滑的仙人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什么，就听太上老君先道：“好吧，元始不来，我便也没有必要去了——放心，万魔渊的事，很快就有圣人去管了，毕竟这是我们这群老东西心照不宣的结果。” 太乙真人听了，有些意外，试探着问：“不知出手的是哪位圣人……” 这位少年模样的老君摸了摸下巴，无辜地道：“哪位圣人？灵气复苏，天地更新，我们这些老东西可不要喧宾夺主。所以，这次重要的出风头机会，也自然归属于新人——” “——也就是，燃灯哦。” 太上老君朝着哪吒调皮地眨了眨眼。 -------------------- 第67章 幽冥 太上老君的意思很清楚：燃灯将成为新的圣人。 饶是曾经有所猜测，哪吒还是忍不住愣了愣。他早知道那家伙不会让自己吃亏，成圣的结局也只能说是意料之中。但燃灯明明几乎每日都与自己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什么契机获得了这样的机遇？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太上老君忍不住闷笑起来。他倒是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只是走回座位，毫不客气地拿起元始天尊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总之，这件事就交给燃灯吧，他不是最爱偷懒吗，这次就让他没办法偷。” 第125章 摸鱼人终被制裁。 元始天尊喝了口茶，悠悠地道：“他肯定会记仇。” 太上老君信誓旦旦：“没关系，通天会承担大部分火力的，毕竟他可为了坑燃灯，直接把混元拂尘丢到了人间呢。” 混元拂尘的事，哪吒倒是记得，不由得皱眉，却碍于二圣身份，不好直接问出口。好在太上老君似乎把这当作了茶话会，抬手变出两个蒲团让二人坐下，嘴上依旧和元始天尊闲聊： “按现代人的话来说，通天那种就是典型的傲娇吧。封神大战诛仙阵里，那一珠子的仇，他可记了几千年，灵气复苏了，还不忘折腾燃灯和姜子牙……唉，幸好我没惹过他。” “也许他只有傲没有娇。”元始天尊指正。 太上老君笑嘻了：“是这样！真该让他学学准提，人家也记仇，但不声不响就搞出这么多大事，可比他的报复高端多了！” 他仗着在场三个都是阐教人士，拉踩毫无顾忌，也不知道他在其他阵营的人面前又是什么说辞。好在，太上老君说完这句就不再评价，而是转头回答两位小辈的满头雾水：“哪吒，太乙，你们可知，成圣的要求是什么？” 差生哪吒自然是隐身的，于是太乙出声回答，非常谨慎：“鸿蒙紫气和功德。” 鸿钧以身合道，成天道化身。后于紫霄宫讲道，听者六人成为圣人，有不生不灭，扭转乾坤之能，此乃常识。 太上老君认可了他的回答：“对。洪荒之时，天地规则未定，成圣全靠争夺机缘，谁听得讲道，受那道鸿蒙紫气，便可脱凡入圣，永恒不灭。” “而如今，灵气复苏，鸿钧老祖已经化为天道。祂的意志融入整个世界，成为规则本身，而无论怎样的规则，维持世界更好的存续总是第一要义，于是成圣的关键不再在于鸿蒙紫气，而在于——信仰之力与功德。” 这和之前太乙真人推测的不谋而合。 哪吒这才明白为何灵气复苏后，信仰之力会带来如此大的增益，只因有着来自天道的认可，于是以实力和位格的提升作为奖赏。他又想起乔烛为他积攒香火的苦心积虑，不免沉默，然后捕捉到什么：“燃灯不是已没有神位……他是靠功德？” 太乙真人不知道这个内情，闻言惊悚地瞪向哪吒，然而哪吒却没理会他，小武神第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由得直接问：“我知道他在幽冥地界有些行动……他要靠幽冥地界的怨魂？” 太上老君赞扬地点点头。他转头看一直悠闲喝茶的元始天尊一眼，对方终于接受解释的必要性，放下茶杯温声道：“功德成圣之路，据我们推测，目前有四个大致的方向。复兴妖族、凡人信仰、屠灭万魔，或镇压百鬼。” “随着灵气复苏，妖族重兴，人族重明，万魔和万鬼都日益增长，终有一日将破土而出。 是故，谁能在浪潮中把握机遇，延续种族光辉、或是阻止劫难降临，谁便能得到天道的认同。” “第一种为陆压谋划；第二种竞争激烈，你目前领先；第三种是菩提给自己徒弟铺好的路；第四种……便是燃灯所求。” “镇压百鬼……”哪吒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可是他如何做到？千年的灵气凋敝无疑让燃灯法力衰退，如今佛骨送了大半出去，神位也不复，定海珠与坐骑同样不在身边，身体还是凡人的。 以凡人之躯，如何镇压，如何成圣？ “这就是燃灯他胆大的地方了。”太上老君耸耸肩：“好吧，实际上，按他的计划来说，这件事应该要办得更稳妥一点的，只是终究被通天和准提坑了，让他也只能提前。哈哈，看他吃瘪的样子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这位曾经和燃灯古佛讲道，而错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大佬看上去和对方关系不错，此刻开起玩笑来也随意轻松。不过对于他们这种等级的人来说，开谁的玩笑都轻松就是了。 然而哪吒可不觉得有趣，只觉得焦心：“什么意思？他要做什么？” 就像是在千佛寺撞破燃灯神像的秘密那回一般，又有种预感在哪吒心中浮现。他感到焦躁，好像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不由得脱口而出疑问，不顾圣人在前，此举太过逾矩。 太上老君倒也不在意他的逾矩：“小哪吒，你可知道，燃灯是在何种境况下出生的？” 哪吒眸色沉了沉，微微抿唇：“……我只知道他诞于幽冥地界，与灵鹫宫灯并生。” 除此的更多，倒是不知了。燃灯一直对此避而不谈，或许说，只是因为他没有问过。 太上老君点点头：“对。然而你可知，灵鹫宫灯的‘灵鹫’二字，还有一种写法……是‘灵柩’。” 他用指尖沾了杯里的茶水，在桌上写道。那个象征着棺椁的“柩”落下，哪吒心中不祥的预感便达到巅峰，而一旁的太乙真人迟疑着道：“…他就是幽冥地界的封印？” 无论封印还是入殓，都与作为容器的灵柩离不开关系，更何况他的灯又是幽冥鬼火的容器，很难不让人产生如此联想。 然而太上老君摇摇头：“是又不是。”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动作随意潇洒，于是元始天尊就垂眸淡笑着接话：“与其说他是封印，不如说，他是主宰。诞生于幽冥地界的提灯人，本就承担着引导亡魂得渡的职责，因此也有号令万鬼的力量。” 第126章 只不过后来这个任务被地府接管。原因也好猜：燃灯一贯是爱偷懒的。 元始天尊把这些话隐去，转而笑着看向自己的徒孙：“哪吒，你可知，我是如何与燃灯初见，又如何让他尊我为师？” 他提起这个，多少有些突兀，然而哪吒却并不在意这个，而是屏住呼吸，神情认真。作为小辈，他在乔烛的生命中缺席太久，就连此刻的过往，也要从他人口中得知。 元始天尊悠悠道： “那是洪荒之时，混沌未定。我深入幽冥地界，在暗无天日的怨魂肆虐中，见到一人提灯。在那无光的地狱中，他周身明亮，却毫无温度，就连看向我的神情也冷漠，无喜无悲。” “我问他名字，他不回答；问他来源，他也不说话。好在师兄（太上老君）神机妙算，一语道出了关键，才让这初见不至于以沉默的兵戈相向告终。” 太上老君语调轻松地接过话头：“我问他，你想离开这里吗？” “——去到有光的地方。” -- “几千年不见，幽冥地界还是这么黑啊。” 乔烛感慨。 他踩过地上潮湿深褐的土壤，捧着灯，踽踽独行于这无光的鬼域。 这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地面突出些许白骨，尸臭弥漫，蔽日遮天。 在地府的十八层地狱还没修好时，幽冥地界是上古大能们陨落后的归宿。这其中，有神有魔，有龙有巫，无论生前如何，死后进入这无风的静默之地，无一例外堕落为饱含恶意的魑魅魍魉，经年累月在此厮杀，不知疲惫，永不变迁。 他们彼此撕咬、同类蚕食，就像是养蛊一般，最终要诞生万鬼伏诛的君王。不过在此之前，燃灯先诞生了，带着引领的灯火。就像是混乱的幽冥终于吐出了它吞灭的千万理性，于是幽冥地界有了光。 追光是万物本能，他们奉其为王。 直到那道光也离他们而去。 乔烛又往前踏一步，垂眸轻笑：“这么安静可出乎我意料，毕竟我可是把唯一的光源从这里带走了这么久。久别重逢，不说夹道欢迎，也该热闹非凡吧？” “欢迎”自然是要打引号。 “你太黯淡了，他们没认出来。”灵鹫宫灯内，马善毫不留情地挖苦。于是乔烛就托着灯笑： “是吗？不如说……他们在等着机会吞掉我呢。” 他悠然抬头。 不知何时，周围已翻涌血海，铺天盖地，寸寸逼近，染红他的衣角。 幽冥地界想要将他蚕食殆尽，垂涎欲滴。 “……然而谁吞掉谁，还说不定。” 乔烛轻轻叹息，却是一动不动，手中的灯火摇曳，逐渐黯淡，直至身躯被血海吞没。 他原本不想采用如此冒险的方式，只可惜圣人们打定主意要他受些磋磨。也罢，这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稍有偏差，也算能接受。 然而最后，乔烛忽有所感，回头望去，脸上终于出现些许惊讶的表情—— 在万千血腥吞没前，他看到一抹火光奔来。 -------------------- 第68章 灵柩 “燃灯的身躯，是幽冥的灵柩。” “即使后来入道入佛，也不会改变分毫。” “甚至说，成了佛之后他约束万鬼的力量还强些了，”太上老君笑嘻嘻地说，“所以即使只剩一颗佛骨，他也能和幽冥地界那群鬼斗上一番。一场生死局，败者消弭，胜者便是整个幽冥地界的主人，天地功德会让他一举成圣。” “原本他可不准备这么仓促闯入，而是先要削弱封印，从裂缝慢慢渗透。可惜这群人太不给面子了……” “师兄是在骂自己吗？”元始天尊幽幽道。 太上老君当没听到：“作为燃灯的好兄弟，我当然也想帮忙了，唉，可惜老头子我不过是一个破炼丹的……” 这位白发的少年信誓旦旦，如果乔烛在这里，他一定会说：你最好是。 哪吒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告退，被太乙真人拉住。他作为在场第二年轻的小辈，长得最老也最操心，苦口婆心： “哎哟哪吒你干嘛去？不会是要去找燃灯吧？幽冥地界是你能去的地方吗，你冷静——” “不然呢？”哪吒打断他，“我别的不行，打架还是行的！” ……也就剩打架了。 “你擅长杀人，却不擅役鬼。”元始天尊慢慢地道，同样是劝阻的意味，“更何况，木已成舟。” “我们聊天这会儿，他估计已经进去了吧，毕竟是他让我拖住你的呢。”太上老君笑嘻嘻地补充。 哪吒颇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他很少会产生这种情绪，所以紧接着的便是愤怒。——那老道！不声不响弄出这样的事，把自己的安危当开玩笑——他全然忘记了当初是自己说的不想知道，此刻全心全意都在因伴侣的安危而焦虑忧心。 其实若是想起来了，说不定会更生气：他可是哪吒啊，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死不低头的哪吒！居然有一天沦落到任人骗心骗身、还傻乎乎为他说话的地步，还真是—— 某种火焰从心尖燃起，然后愈演愈烈，让眸光灼灼，下定决心。 ——真是想把那个家伙拖出来打一顿啊。 于是，在太乙真人还想安慰安慰自家徒弟，告诉他“燃灯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之类话语的时候，就感觉眼前一花，红衣红绸的少年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第127章 太乙真人：……累了。 太上老君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这小朋友，还真是可爱。” 元始天尊无奈，给对方续上茶：“师兄出尔反尔，把燃灯嘱咐的全然颠覆，他回来不知道怎么给你下绊子呢。” “哈哈，那阴险的家伙，使不使绊子有何区别呢？更何况也挺有趣的不是么，以前的燃灯可不会生气，更别提在意谁的感受了。” 原始天尊见自家徒弟急得团团转，也不禁莞尔：“的确，如今的他，倒也会捉弄人了。” 真让人感慨。 而与此同时，幽冥地界。 哪吒一步踏入那片冤魂不散的地域，就感觉灵魂阴冷，有种向下的拖拽沉重之感。然而心里的焦虑令他无暇在意这些，脚下踩上风火轮，便一步千里。 周身的混天绫如火燃烧，照亮四周黑暗浑浊的血海，心口的灼烧感愈发强烈，哪吒才意识到这不是情绪带来的，而是切实的生理反应。 他这具身躯由燃灯的佛骨塑造而成，此刻也自然能够感知到另一颗佛骨的所在。于是顺着心中的指引，伴随着越来越强烈的幻痛，他终于看到血海涌向的中心—— 猩红和浊黑中，卷发及肩的青年也回头看向他，表情微微惊讶，鲜血染上发梢。 哪吒瞳孔紧缩，只来得及伸出手—— 漫天血海一拥而上，将那身影吞没。如巨浪席卷万千生灵。 -- 千年前。玲珑宝塔。 最后一层，“求不得”。 和哪吒告别了“爱别离”层的母亲素知夫人和太乙真人，进入下一层。在睁眼的瞬间，燃灯道人便意识到自己与哪吒分开了。 这和之前的分离不太像，之前的分离是暂时的，相当于将燃灯抛向某层的外围，只要他多走几步便能重遇。而之前无论哪层，这座塔具现幻象的对象皆是哪吒，因此不会对燃灯有多少阻拦，他作为塔主，也自然能来去无碍。 然而这次不同。他们彻彻底底分为了两个空间，也就是说，燃灯道人陷入了属于自己的“求不得”之苦中，需得渡过这一层，才能出去，再转而塔内和哪吒会合。这倒是稀奇，燃灯道人这样想，难得地起了点兴致，于是便抬眸看去，这玲珑宝塔会给他安排怎样的磨折。 之前便说了，玲珑宝塔具有玄异，能通晓过去未来。在“生”之层内，玲珑宝塔便显出了不属于现在的三头八臂哪吒形象，而在如今的燃灯道人眼前，也的确是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那是一尊类似于西方教的造像，体态自然，半跏跌坐，卷发散漫地垂在肩上，双眸紧闭，唇角含笑。他穿着西方教的袈裟，左肩露出，肌肉流畅，胸膛以布条包裹，腰封上花纹精细，衣摆搭在莲座上，宛若庄严盛开的荷花。 神像的脑后有着金色的光轮，颈脖上戴着二十四粒流光溢彩的佛珠，面容却并不似一般的神像那样模糊，而是清晰雕刻，与他毫无差异。更别提神像右手举着的那盏琉璃灯了，如今本体还被燃灯收在袖中，于是便可很容易地推论出，眼前这个，就是未来他的模样。 宝相庄严，功德圆满。那么，又有何“求不得”的呢？ 燃灯道人思索着，向前一步。他那时还是阐教副教主，自然是看得出来自己未来大概不怎么忠诚，而是转去了灵山，倒也不在意。毕竟阵营只不过是选择，而他必然也有自己的考虑，所以，这定然不是这“求不得”之劫难的关键。 那么是哪里呢？ 燃灯道人又走近一步，看得更清些。这次他注意到，神像的左手是一个虚虚抱着什么东西的姿势，仿佛怀中曾有躺着的人形。燃灯再仔细观察，便发现细节佐证，那神像的褐色袈裟上褶皱流向、以及脸庞微微的朝向，都能体现出这点：他的怀中曾是抱着什么人的。 那么，那人此刻在何处？ 刚刚产生这样的疑问，燃灯就察觉到眼前一切变了。 本来微笑的神像，嘴角垮了下去，面无表情。他举着灯的右手手腕出现一道血红的裂缝，猩红的液体流下，反重力地让琉璃灯盈满。而虚抱着什么的左手也靠近胸口了些，几片荷花瓣洒落在怀里，像是失去怀中人的瞬间，悲伤不言语，却从每一道雕刻的纹路中体现出来。 而那曲起的左腿半跏跌坐，放下的右腿则布满了伤口。燃灯看到无数狰狞的鬼手在莲台下显现，姿态恐怖，抓挠着那赤/裸的脚踝，以至于鲜血淋漓。 他试图解读：“我重要之人，会因幽冥而死？还是说，那人的死与此无关，只是我会在失去之后又因幽冥丧命……” 无论哪种，似乎都不是好结局啊。 那便来借着提示推演吧。——不过鬼手是什么，倒是不好猜。毕竟鬼妖魔等等邪祟，都爱幻化为这样伤眼睛的形态。不过燃灯那时倒不认为是魔，毕竟罗喉当时还很低调。 他只猜测是幽冥地界的余孽，打定主意以后离那里远些，却不知是和真相南辕北辙，后里想起，都会觉得遗憾。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结局。那时的他，只是轻而易举地将这预兆抛之脑后，然后，便思考起莲花花瓣的象征义。 “莲花，是西方教？那也不一定，我也是莲花。精怪？与其猜这个，不如……” 他顿了顿，想起不久前，同行的那一抹荷香。 第128章 那曾短暂停留在他怀里的一抹荷香。清淡幽然，与性格暴烈的主人全然不似。 “……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惊讶。” 如今这个一点就炸的孩子，今后也能成为他怀中的“求不得”么？ 燃灯觉得有趣，又觉得无趣。 他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反抗命运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随波逐流，欲/望很少。然而即使是他，竟也会耽于情爱，由此滋生心魔，可真是老套的发展。 也许是天道喜看这样对比鲜明的悲剧，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于是倒也不甚在意，抬手，掐诀，直直击碎眼前神像，幻境崩落，最后似乎见得那神像眼角有泪，也无动于衷。 无数逸散的碎片中，他看到许多画面转瞬即逝。 看到庭院桂花摇落，满园清香，看到室内佛珠落地，衣裙旖旎。他又看到漫天飘散莲花花瓣，看到幽冥深处的猩红血海席卷而来，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如镜面破碎，眼前落入黑暗。 薄情寡欲者不会为“求不得”所扰，因为他本就对这天地没有所求。 脱出幻境，他便回到了属于哪吒的那一层里。映入眼帘的是翻涌的血海，倒是和那碎片中有些相像，幻境似乎进行了有一阵了。 燃灯还未仔细分辨哪吒目前的位置，就感觉身后滚烫的气息靠近，回头，却是燃着紫焰的枪尖朝他刺来，来势汹汹！ -------------------- 千年前的燃灯：肯定不是魔族害的 千年后的燃灯：md还真是魔族害的 再千年后的燃灯：既然是魔族那和幽冥没关系了吧 后来的燃灯：怎么这也有关系啊！ 第69章 七苦 “——！” 千钧一发，又不加防备，情急之下燃灯只能伸手握住那枪尖，就感觉掌心的疼痛传来。那里本来就在“生”之层里被哪吒咬过了，此刻伤上加伤，更添血腥甜腻。他面色不改，还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孩是不是对他的手有什么执念？ 没错，小孩。他顺着枪往握枪之人看，那是一脸凶狠、不知为何火冒三丈的少年，眸中猩红热烈，灼灼如火。 他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一见面就不管不顾地要打上来，燃灯道人不由得疑心他究竟在这“求不得”一层里看到了什么，于是略微走神了一下，下一秒，那枪尖就脱离他的手，直指他的颈脖。 那紫焰几乎就要烧破燃灯道人喉管，瞬间，哪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眸色不红了，表示他的勉强冷静，绯色转向眼尾晕开，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委屈：“你为什么不躲？！” 简直是质问，如果质问之人不摆出这副好像要哭的模样的话。 燃灯道人简直莫名其妙，但也许是因为眼前之人好歹算他的“求不得”，便也好脾气地回答：“你为何要刺？” “老东西，”一提这个，哪吒就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生啖血肉，“你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让我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燃灯问。他是纯好奇，哪吒却不如他一般坦荡，不回答就罢了，还反倒恼羞成怒，本来熄灭了的火尖枪又燃起来，燃灯道人已经感觉到温度灼热：“他妈的别乱问！” 他甚至骂脏话了。燃灯道人感觉稀奇极了。 不知这“求不得”是什么，能让哪吒气得快原地爆炸，不过还好燃灯道人没什么过剩的好奇心，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看一眼周围逼近的血海：“似乎有人在里面。” 他指的是那翻涌的血海，在他来时似乎吞没了一个人影。只不过随着哪吒的攻击，他无暇顾及，自然也没看清对方长相。 其实什么模样，燃灯倒也不在意，他不过是转移话题，哪吒的心上人是人是鬼，都和他没什么关系。然而，他也着实没想到，哪吒会重重地冷哼一声： “我看到了，是……。” 他本来还准备说什么，却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最后只是又怨恨地刮了燃灯一眼，闭嘴了。燃灯从他的态度里多少也察觉到了点什么，挑挑眉，忍俊不禁：“莫要迁怒于我啊，小太子。” “谁迁怒了。”哪吒下意识地顶嘴，又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幼稚，气恼地拧了下眉。 他抬了抬下巴，看向那滩翻涌的血海：“这一层要怎么突破？” 这是玲珑宝塔的最后一层，只要离开这里，便能见到李靖，便能复仇。 即使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他对复仇的怒火依旧没有消退半点。可想而知，就算他离开塔内，对李靖的追杀依旧不会停止，也无从说父子和好，冰释前嫌。燃灯觉得有点难办了，思索一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血海翻涌。 天地震颤，怨魂凄嚎，幽冥之力化作无数残肢，裹挟着血腥向他们抓来！ 一时情急，燃灯就要抓住哪吒的手腕将他拉开，却忘了手心刺痛，一时松了力道，没抓得稳。这一微小的变动竟是酿成大祸，瞬间哪吒就被拖进血海之中！ 燃灯的眸色瞬间染上金色，就要强行破开救人出来，忽地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三昧真火在血海中燃烧，强行分割道路，却是从另一个方向。少年从血海中一步踏出，红衣红绫，戾气深重，然而面容要比他认识的那个更为成熟，身量也更高，就连枪尖燃的紫焰都暴烈非凡，微微点地，周围的血海都蒸腾尖叫，灰飞烟灭。 第129章 燃灯道人皱眉，还未搞清情况，就听那酷似哪吒的少年阴沉道：“老东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看上去比之前的那个哪吒还要生气些，却比对方多了点理智：“仅有一颗佛骨也要逞英雄，甚至还瞒着我……那可真是抱歉，你算盘落空了，今天这事我是管定了——打完这仗，再找你算账！” 他说的话浅显易懂，咬牙切齿，连起来，燃灯道人却是不解一字。这位年长者眯起眼，打量眼前之人，忽地有些明悟，一语道破：“你是未来的哪吒吧？此地是玲珑宝塔。” 他不猜那是幻象，因为不会再有人有和那人一样的眼睛。 怒火中烧的哪吒瞬间卡了壳。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瞬间警惕，定神，上下扫了眼前的白衣道人一眼，最终视线定格在对方渗血的右手手心。燃灯眼瞧着他的表情从愤怒到惊疑不定到震惊，最终猛地看向自己：“燃灯道人？” “是。”白衣道人平静地道，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他这一礼把哪吒吓坏了，眼睛都瞪圆，忍不住后退一步。接着，他猛地想到什么，皱起眉：“幽冥地界为何连接着玲珑宝塔？还有时空错乱的异象……” 燃灯道人思索：“大概是因为此物是由太上老君炼制予我，融入幽冥之力的原因吧。” “老君……”哪吒喃喃自语，忽地意识到对方将乔烛的消息透露给他的深意，“他是故意引我来这的。” 少年忍不住看向眼前的白衣道人：“也就是说，两千年前，在封神之战还未开始的时候，你曾在玲珑宝塔内见过未来的我……” “……就像那个我也见到了未来的你一样。” 而那时候，他和那个“燃灯”说了什么？ 似乎是…… 他心神恍惚，燃灯道人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曾经太上老君为他炼制此塔，这场横跨两千年多的棋局，是否便步下了呢？ 然而对方是何意？有何图谋？燃灯道人还想不太明白，就注意到眼前的“哪吒”不知为何，沉默一会儿，便收了初见时的焦虑，以某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燃灯心念一动，也微笑回望过去： “既然这样，公子可知如何破局？” “公子？”哪吒阴阳怪气地道。 “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姓李吧。”燃灯礼貌回答。 “你怎么敢假定未来的事？”哪吒呛他。 “那也就是说三太子已与父亲重修于好了？还真是让我欣慰。” “……做梦！”哪吒恶寒。 然后他就意识到燃灯在套他的话，不由得冷笑：“你这老道还真是狡诈。” 燃灯却笑笑，气定神闲，意味深长：“有这样说自己道侣的么？” 哪吒：………！ 燃灯敏锐地察觉了眼前“哪吒”身躯的不同凡响。不再是莲藕化身，而是充满西方教意味，从他的视角看去，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刻下的烙印。 独占欲？还真是让人惊讶。剩下的便是深思。这是“求不得”之前还是之后？……如若现在提醒，能改写悲剧结局么？ 他犹豫，那边哪吒涨红了脸，没好气地道：“……把手给我。” 燃灯思绪百转，面上坦荡自然，朝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哪吒却不满意，凑过来抓起他另一只，那里被“哪吒”伤过，以牙以火，此刻伤口狰狞，血肉模糊。 一点檀香凑到燃灯鼻尖，让燃灯愣了愣，却见红衣的少年指尖掐诀，火焰舔舐过绽开的血肉，伤口顿时光洁如新。是治愈法术。 “——对不起，伤了你。” 然后他听见哪吒很轻很轻地说。 “……”燃灯良久怔愣，然后忽地一笑：“三太子不会记挂了多年吧？” “谁记挂了！！”哪吒炸毛。 说没有，就是有了。 燃灯笑盈盈地，没去点破眼前之人的薄脸皮，转而提起正事：“既然是时空错乱，如何复原，太子可有头绪？” “……这不是你的塔么，我又怎么知道。” “也就是说太子已经在过去知晓了未来之我的做法，只是要存心为难我咯？” “……是又如何？” 哪吒呛了他一句，然后不情不愿地补上：“好吧，既然此地是玲珑宝塔，想必破局之法也简单。” “燃灯道人，”他抬眸看向眼前白衣男人，“你的七苦，都是什么？”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世人皆为苦难所扰，似命运如影随形。 燃灯道人还没说话，就听哪吒自言自语：“生是幽冥彻骨冷，老是灵山神位空，病是佛骨不再，死是血海滔天……” 怨憎会是天魔侵扰，爱别离是莲花飘落。 那求不得呢？…… “你的求不得，”他抬眸，眸中有水色，也有火光，“……是我吗？” 燃灯沉默半晌。 他看着那双眼睛，忽地释然了。 俗套又如何？命运又如何？不过都是心甘情愿落入凡尘，戴上镣铐…… 于是他说：“对。”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粘腻污浊的血海涌动，忽地从中分割，宛若被刀剑劈断，又似道路打开。一人从中走出，浑身血污，随着他掐诀，周身褪下红黑，显露真容，正是卷发及肩的乔烛，眸色沉沉，四处寻找着什么。 第130章 饶是用了清洁咒，身上由幽冥之力带来的阴冷粘腻依旧不散，让乔烛只得从袖里乾坤拿出件黑色外袍，披在衬衫外，倒是有种混搭风。 他仍记得在被血海吞没前，曾见熟悉的火光一闪而过。于是只得加快速度，吞噬了部分幽冥怨鬼，暂时将其力量压制，出来找自家一根筋的小道侣。 按理来说，哪吒的安全不必担心，毕竟乔烛作为灵柩，已经承担了大部分幽冥的怒火，如今取得阶段性占上风，能对血海进行压制。然而顺着血海指引，他寻到对方的方位，却是稍微愣住—— 眼前少年正在与血海缠斗，精疲力尽，满身血污。他红衣红绫，握着枪的指尖颤抖，双眸狠戾，却在看到他时瞬间举起了枪，语气凌厉： “什么人！” 警惕无比。 这不是他的哪吒。青涩、锐利，一身莲香。 那是来自哪里？思来想去，只有一处有可能性—— 这是玲珑宝塔内的哪吒。 乔烛瞬间将前后串联，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记忆里稍显模糊的部分是来源何处，两千年前的伏笔在这时揭开。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从“求不得”的预言到太上老君的深意，却都在哪吒一枪/刺来时化为无奈： “太子爷，”他轻而易举地指尖一点，接住哪吒的枪，意识到自己如今周身鬼气汹涌，大概不似活人，于是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连我也不认得了么？” “妖孽！” 回答他的是哪吒的怒骂，另一手抓出阴阳剑刺来，自然也被挡下。他将眼前鬼气浓重之人简单归类于玲珑宝塔内具象的鬼怪，一心只想祓除。 于是乔烛就笑了，一步踏得更近。 哪吒又怎么打得过他。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要在各个方面被压制，更别提如今。 披着黑袍的男人只是双指并拢，简单两下，就将长/枪和长剑击落在地。鬼气汹涌，威压铺面，他甚至起了些恶趣味，伸手轻佻地捏住哪吒的下巴，在那白皙的脸上看到受惊表情：“怎么露出这副模样？我是燃灯啊，哪吒。” 少年人青涩漂亮的脸在他指尖，润泽温暖，瞪大的眼睛全是惊诧，无端让人怀念这样简单的天真。 “也是……你的未来道侣。” 他笑意更深，轻巧落下。无亚于平地惊雷。 -------------------- 哪吒：md性骚扰 第70章 幽冥 未来道侣。 乔烛能够很轻易地猜到，眼前的哪吒会怎样反应。 不可置信自然是占了多数，毕竟如今的他们可算得上敌人，年龄与性格更是不合，即使千年后也总会惊掉他人下巴，更不要提如今单纯的少年人。 所以他会如何呢？愤怒，暴躁，感觉被侮辱欺骗，于是拿起武器。他总是那样年轻又满心怒火，总以为靠一把剑一柄枪就能扫平天下不义，却又不思索过后果如何。 比方说，瞬间一脚踢起地上的枪，再次不管不顾地朝前刺去，于是被乔烛顺着枪杆抓住，躲避不及，锁进怀里。 “！放开我！……” “这种台词一般都是没用的哦。”坏男人笑盈盈地将人扣在怀中，混天绫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乾坤尺钉入地面，让那鲜红的绸带只能徒劳地挣扎，宛若涸辙之鲋，好不可怜。 这时候的哪吒还未吃下能修得三头八臂的火枣，实力远远不及后日，即使乔烛仍处于虚弱状态，也自然是不敌。于是他也只能被迫感受那幽冥的冷意，浑身颤抖，呼吸滚烫，却不知心如擂鼓是紧张所致，还是其他。 偏偏乔烛还要逗他：“亲爱的，难道要谋杀亲夫吗？” 哪吒羞愤：“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太子爷日后便会清楚了。” “你！……” 在心上埋下种子，总有一日生根发芽。 ——即使这种手段卑劣又如何？他就是这样的自私之辈。 这边乔烛算盘打尽，那边哪吒打不过眼前胡言乱语的登徒子，只能无能狂怒，人身攻击：“你这腌臜妖孽，装神弄鬼，有本事现出真身，小爷定将你抽筋扒皮做下酒菜！” 他骂得不好听，乔烛倒也习惯，当作没听见，只是鼻尖萦绕久违的莲香，让他略有些恍惚，忽地意识到他已与这香气久别重逢。于是便理所应当地将思绪拉回两千年前，想起自己未尽之事——教导么？ 他是冲动而不考虑后果的哪吒，不会收束自己的火焰，于是遍体鳞伤。 ……是这样吗？ 或许说，症结在于，他能否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于是，哪吒把谩骂脱口而出，换得对方沉默，正感大事不妙紧急思考对策时，就听抱着他的人忽地轻笑：“你是真的想杀我吗，哪吒。” “废话！你这妖孽何故不杀！” 哪吒被锁在怀里，却要怒目而视，连双眸都染上猩红。气息和容貌细微差异，让他认定了眼前是鬼怪作祟，全然听不进辩解。 于是乔烛只是垂眸微笑：“如若弄错了呢。” “哪吒，”他笑得温柔，说的话却冷漠，“如果弄错，你岂不是要再杀一无辜之人。” “——这是你愿意的么？” “……” 哪吒噎住了。 他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却没来得及，因为乔烛点到为止，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乾坤尺回归手中，他看向一旁又开始沸腾的血海。数张恶鬼的脸庞在污浊血液中浮现，残肢向他们抓来。 第131章 哪吒顿时把那些憋屈抛之脑后，惊愕地后退一步，察觉到事态严重：“怎么回事？” 乔烛按了按太阳穴，疼痛在脑海中搅动：“它们又醒过来了。” “它们？”哪吒下意识地重复。 乔烛没有看他，翻涌的鬼气吹起他的黑袍衣角，露出其下血污遍布的白衬衫，配上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倒是和这地狱般的阴森景象相得益彰，就连语气都仿佛冰冷：“此地为幽冥。” “幽冥者，亡者之地也。玲珑宝塔将过往未来在此连接折叠，对我们二者都将产生改变。对于你，这里是最后一层‘求不得’；而对于我，则是与幽冥相斗的成败关键。” “也就是说，你被卷入了我的战斗。” 这话听得哪吒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然而很快他便没心思郁闷了，因为扑面的血海来势汹汹，席卷而来时只能以长枪阻挡，抛出九龙神火罩。烈焰从中爆裂，劈开海潮，滋啦作响宛若灼烧，些许残肢从猩红的粘液中掉下，恶心无比，几滴血沾染上他的红衣。 那血在红衣上迅速扩散，莲香里混进膻腥，瞬间便蔓延到肌肤之上。哪吒感受到某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被寒气渗透，混天绫因此僵硬，防守露出空隙，更多的血液挤入，窒息感和恐惧一拥而上。 那一瞬间，哪吒终于感受到面对生死的慌乱，与疼痛无关，而是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熄灭，无力绝望逐渐将挣扎吞没，就如“死”之层中海水的重压，让他意识到生命如此脆弱，而自己渺小。 恍惚中，他又想起陈塘庄的那次自刎，想起那场孤立无援的暴雨，以及贯彻一生的潮湿。 “铛——！” 遥远的敲击声响起，宛如手指敲打灯壁，血红的潮水褪去，走出黑袍衬衫的男人。 乔烛这下整个衣服都是红色了，眸色也冷，却把灵鹫宫灯塞进哪吒怀里。随着那盏灯的靠近，哪吒终于感到四肢回暖，即使阴冷依旧如影随形，却终于足以再度思考，也因此听清眼前人的轻笑。 他劫后余生，心神恍惚，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燃灯？！” 这声轻笑太像是燃灯道人的习惯，即使过去千年也并无差别。 乔烛不回答。他的眸中终于褪去那些冷意，含笑问：“还想杀我吗？” 明知故问。哪吒心里骂，面上道：“……你为什么突然搞成这副样子？”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意识到眼前之人是“燃灯道人”后，他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乔烛意识到这微小的差别，挑了挑眉：“哪吒，你愿意帮我个忙么？” “……什么？” “此地是幽冥。”乔烛又重复一遍，伸手挥开向前扑的血海，激起猩红的爆炸，大地因此摇晃：“由于一些矛盾，我和祂，目前是不死不休的状态。而你无辜被卷入，我自然会全力保你安全，但理所应当的是，这很吃力。所以我请求，与你……并肩作战。” “这不废话么，我哪还有得选？”哪吒暴躁地反问。 “你自然也可以选择作壁上观，毕竟你知道的，我会保护你。” “……”哪吒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冷冷落下一句：“没必要。” 然后他握住长枪，疲惫的混天绫再次翻涌，摆出战斗姿态。 乔烛知道他会这么选。 他垂眸，勾了勾唇角，看向不远处。 作为幽冥诞生的魂灵，又已融合了一半力量，乔烛清楚这血海的变化，也明白随着时间推移，残余的力量即将合为一体，意图将他一举反杀。 这本该是他一人的战斗，不过此时，也许巧合，也许注定，他有了同行者。 无论是千年前的，还是千年后的。 不远处，猩红的海潮翻涌，浪花层层堆叠，万鬼达成协定，血液裹挟着白骨和碎肉，旋转攀升，凝聚为一体，化作似人非人的形态。那是和乔烛无二的长相，就连衣着也毫无区别，仿佛镜面，只是肤色青白，双眸冰冷，举起手中的长剑，手腕不见佛珠。 “燃灯，”幽冥的化身低语，嗡鸣嘶哑，如万鬼齐鸣，“你背叛了幽冥。” 乔烛凝视着它，仿佛凝望自己的过往岁月，最终一笑了之：“那又如何。” 他是幽冥的造物，理应普渡万鬼，却反而带走了幽冥唯一的光明。 ——那又如何？ 人有私心，所以为人。 整个幽冥地界的遗恨在此汇聚，化作滔天鬼气，长剑凛冽。在肆虐的阴邪中，乔烛最后一颗佛骨碎裂，躯体溃散。此刻的他彻底非佛非道，返璞归真，回归最初那个从幽冥走出的灵柩，那位“燃灯”。 ——那就让万鬼入灵柩。 他为天地第一棺。 幽冥的造物站在血海之前，回首，对着红衣的少年一笑。 “哪吒，”他说，“世间苦痛种种，解法不同，我已明白。” “……？” “有的要反抗，有的要蛰伏。无论是烈火燎原，还是收束于灯中，勇者和莽夫的区别，是能不能做得到——” “而如今，我能确信，我们不是后者。” —— “我曾经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另一边，两千年后的哪吒这样说，“不全是因为时间久远。天机不可泄露，更何况如此关键的一役，于是天道模糊了我的记忆，却让我依稀记得，那是一场艰难又顺利的战斗。” 第132章 “很矛盾的感觉，但确实是这样。顺理成章的胜利后，我也已精疲力尽，再次醒来之时，只记得模糊印象——他问我，你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为你实现。” 那时的他并不知晓，那是燃灯的封圣之战。新生的圣人给了他一个承诺，作为并肩作战的报酬，实现他的愿望。 于是两千年前的燃灯道人便问：“所以，你的愿望呢？” 与另一边紧张的战斗不同，这里是血海褪去的荒原，四处都是无害的荒芜昏暗。 燃灯道人和中坛元帅相对而坐，清晰地认识到眼前武神和那个少年的差异，于是便好笑地发现，这孩子的语气和他有些像，成长过程大概有许多他的影子。 但即使是两千年后的哪吒，也看不透燃灯那平静面容下的思绪。他只是偏过头，眼神游离：“……我忘了。” “……？” -------------------- 第71章 双膝 “你有什么愿望么？” 血潮褪去，黑暗消弭，恶魂灰飞烟灭，红雾缭绕中，一袭黑衣的人影显现。 成圣没有给他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毕竟原本他离这个位置便是一步之遥。只是比起曾经，男人的肤色更白，双眸幽深，冰冷压抑，向眼前少年看去时，却微微一笑，冰雪消融。 “你帮了我，我理应表达感谢。” “那我要你，”不顾大战一场的疲惫，哪吒顿时脱口而出，几乎不假思索，“帮我杀了李靖！” 于是乔烛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就这样吗？”这可是圣人的承诺，却要这样浪费。旁人若是知道，肯定要说暴殄天物吧。 乔烛觉得有些好笑，倒不是轻蔑，而是无奈：“你确定？” “确定！”哪吒万分肯定。他说到底还是孩子，没有那么多缜密心思，一心觉得把仇人杀光便万事大吉，却不想日后会如何。 ——或许说，他从不考虑“日后”。 不过天生如此直率坦荡，无论是自刎、或是葬身万魔渊外。冲动是他的缺点也是优点，于是敢爱敢恨，始终如一。 ……虽然很有特色，但作为亲近者来说，不免还是会有些苦恼啊。 特别是，如今他要做的，就是纠正这点。 “即使杀了李靖后，你会与许多人为敌？” “那又如何？无非是再死一次！” “……这样的后果你能承担么？” “有何不可！” “一死了之明明是逃避。” “……要你管！” “你说得对，我的确无资格替你做决定，”然而乔烛却笑，“不过我还是得拒绝这个愿望——因为，我做不到。” 哪吒：……？ 很遗憾，即使是成了圣的乔烛，也没法做到仅凭玲珑宝塔的时空交错，达到改变过去的地步。李靖会在他们离开宝塔后活下来，甚至会被燃灯道人收为徒弟，这是过去，也是因果，乔烛无法染指。 “我能做的，是给予你更甚李靖的力量。这样一来，等在今后的某日，无论是李靖亦或其他的仇敌，也再不能奈你分毫。”乔烛道。 哪吒于是就暴躁了：“就像是你之前弄鬼，去帮李靖那畜牲做的那样？” 如果不是在山冈上追杀李靖时，燃灯道人拍了李靖一掌，让那凡人突然法力大增，哪吒也不至于让战况陷入焦灼，只能刺向一旁的燃灯道人权当破局，以至于被拉入这塔内！ 乔烛也想了起来，却是不心虚：“不一样。我给他的是暂时的，而对你的则是报酬，往后千年，我将助你成圣。”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就连哪吒也被他震惊得忘记生气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乔烛笑盈盈地：“当然。不过，兑现承诺需要两千年，到那时候你估计也已经忘了吧。” 哪吒：“？” “这不是戏语，哪吒。”在哪吒炸毛之前，乔烛抢先道，笑意不变。他一步走到哪吒面前，黑袍翻飞，衣角隐没进夜色，苍白的指尖搭上哪吒的眼尾，莲香清淡： “在你不知的千年后，我的确在做这样的事，即使你已经忘却。” 就如元始天尊所说，借人间信仰成圣，是灵气复苏后万人争夺的大道之一。而中坛元帅哪吒无疑是领先者，而在这过程中，乔烛的操作计算不可谓不多。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是让“哪吒”收集纯粹的信仰之力与功德，所以行宫不走网红路线、不商业谋利，看似景区，实则庙宇。 此外，从唐末到如今的这千年间，沉睡的少年武神依旧广受喜爱，信众天下遍布，不能说没有乔烛的手笔。 “冲动也好，暴烈也罢，一方面我自然会收束你，另一方面，我也会尽我所能，让你自由。” 乔烛慢慢地说，微凉的指尖摩挲过哪吒的眼角，眼神仿佛在透过那端详着的青涩脸庞，看到千年后另一个人。 哪吒被他看得生理心理双重不适，更多的是莫名其妙，顿时便一步往后退：“胡说八道！既然要我自由，又做什么关我进这里？” “自由是相对的概念，而我首先要做的是教导。”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更何况，你不认也得认，毕竟你现在打不过我不是吗。”乔烛笑。 哪吒：……… 怎么还耍无赖了呢这人！ 第133章 哪吒无能狂怒，然而乔烛却理直气壮，气定神闲。 不过他没能继续逗小孩，而是偏过头，看向远处，那里有隐隐碎裂声传来：“真遗憾，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时空的错乱即将修复，天道即将抹去你的记忆。不过，因果已经种下，注定生根发芽。” “——‘我’会贯彻我的承诺，而你……” 乔烛回头看向眼前的少年，眼神忽地变得很温柔。 “……‘求不得’，终究会求得。” 一切将如你所愿。无论是自由，亦或其他。 最后一句话，和世界崩落的声音重合。 在天地震颤的巨响中，乌云溃散，阴影消退，苍穹从中开裂，拨开云雾见青天。七层玲珑塔，如莲花凋落，寸寸崩塌。哪吒看到金光，看到毒瘴，看到“死”的怒涛和“生”的火焰，最后尽数化作碎片，涌入他的身躯。 七层苦难，百般磨砺，如醍醐灌顶，心神通透，灵魂如有攀升。 然而，瞬间的恍惚如昙花一现，哪吒忽地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忘记了某个承诺，也再记不起最后那人微笑的嘴角。 “——你！” 话才吐了半句，就觉天旋地转。哪吒发现自己已回到那无名的山岗，眼前是狼狈不堪、多有挂彩的李靖，和表情略有怔愣的白衣道人。后者在微微一愣后便反应过来，看向他时有些复杂：“……这便是七宝玲珑塔。” 他往前一步：“哪吒，你可认父亲。” 什么？哪吒终于想起来，这是他追杀李靖的那个山岗，燃灯道人劝架，把他扣入玲珑塔，历经磨难，如今才出来。 然而塔内不知多少岁月，塔外仅是一瞬，他有些混乱，于是便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燃灯道人。 而李靖见哪吒不知为何停在原地不动，以为是燃灯道人的训诫起了作用，喜不自胜。在他的视角中，就是燃灯道人拿出宝塔来，把哪吒扣入，一同消失了不到顷刻，就再次出现，哪吒还一副稍显恍惚的模样。 他自是以为哪吒在那塔内吃了不少苦头，顿时有了底气：“你这逆子，如今可算是有人治你了，还不跪下认错！” 说完，他就感觉那白衣道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悦，使得他背后一凉，把更难听的话吞了回去。 哪吒也终于回神，第一句就是：“做梦！” “让我认你这畜生，不如让你认我做爹更实际！” 他提枪，可惜燃灯道人伸手，故技重施，操控混天绫捆住他手腕，自己拉着另一端，强行止住了他的行动。李靖瞬间得了底气，趾高气扬：“孽畜，你——”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燃灯道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李靖：……？ ……大哥你到底是哪边的？ 白衣的男人看向哪吒，眸色微深，忽地一笑：“明明是一家人，为何要弄得这么僵呢。” 谁和这畜生是一家人了？哪吒怒目而视，燃灯道人只装没看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受太乙和天尊所托，前来调解你们的矛盾。你们互不相让，也让我难办，不如这样。” “李靖，你磕个头，认我为师。我将此玲珑宝塔赐予你，其中有红莲业火，若是哪吒要伤你，你便祭起此塔，由此便可止你二人争端。” 李靖愣了愣：“敢问老爷高姓大名？” “我为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 燃灯道人敷衍地打了个稽首。 李靖没听过这个名号，但不妨碍他看得出对方身份显赫，于是也拜：“见过老爷。” 燃灯道人点点头，然后道：“跪吧。” 李靖：？ 他迟疑：“这，老爷，弟子已师承西昆仑度厄真人……” 更何况哪吒就在一旁呢，做儿子的还没跪，他这个当爹的先跪了，像什么话？ 燃灯道人很无所谓，语气冷淡：“度厄啊，没事，我和他熟，他不会在意的。” 李靖：……他不在意我在意啊！ 然而他并不敢不从。 一旁的哪吒虽然莫名有些沉寂，但看向他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把他杀了，手腕上捆着的混天绫更是岌岌可危，全靠另一头的燃灯道人拉着，才不至于暴起伤人把他捅个对穿。 而燃灯道人虽然看似在帮他，眼神却冷淡无比，结合他所说的“受人所托”，大概也不是真心实意，只是完成任务，敷衍了事。 可以想象，若是他不识时务地拒绝了燃灯道人的拜师要求，对方肯定会“一个不小心”松了手。而哪吒要取他性命，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看清了形势，李靖咬咬牙，只得跪下磕头： “弟子李靖，拜见师父！” 好巧不巧，由于燃灯道人站得离哪吒相当近，他这一跪拜，仿佛是在对着哪吒磕头一般。 ——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故意的。 就连迟钝如哪吒，都沉默了。 李靖磕了头，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疼，燃灯道人却依旧冷淡，点了点头：“你修道未成，功力不足。如今天下大乱，你且不必做官，归隐山谷，等周武兴兵，再出来建功立业。” “而哪吒，”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少年，对方恶狠狠地瞪他，莫名还有点委屈，不由得失笑，“既然有玲珑塔在，此后应当父子和睦，辅佐明君。不必再言前事。”（注1） 第134章 就这么算了？哪吒和李靖心里都想，皆是郁闷烦躁，却又无计可施。 他们不爽，罪魁祸首燃灯道人爽了，任务完成，一挥衣袖，合该跑路：“那么，就这样。哪吒，你和我回乾元山去，我和太乙聊聊。” “聊你个头！”哪吒怒骂。 他抗议自然是无效，手腕还被燃灯捆着呢，只得被带走了。 至于李靖，自然是被新出炉的便宜师父抛之脑后，手里托着个扔过来的玲珑宝塔，拔剑四顾心茫然。 怎么感觉被坑了？李靖心情古怪，却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回关隐迹去了。 ——他那时还不知道，有些仇不报，只是因时候未到。 他未能等到哪吒向他磕头道歉，反倒是两千年后，在翠屏山，向“师娘”赔罪，双膝跪下之时，尊严扫地，作为父亲的强/权也轰然崩塌。 父子道义，伦理纲常，究竟谁对谁错，又有谁能说清呢？不过立场不同而已。 可惜，毫无疑问的是，燃灯从来没有站在他那边。 -------------------- 注1：李靖和燃灯的对话改用自《封神演义》原著，被我魔改了。 原著里燃灯就是一阴险老头，骂过哪吒不少句孽畜呢（乐 第72章 依靠 两千年后。 随着七宝玲珑塔造成的时空交错结束，乔烛回到了幽冥地界那片荒芜。曾经翻涌的血海已经被他战胜，并反过来吞噬，此时的他不光是圣人，更是集结了所有怨魂之力后，当之无愧的幽冥之主，或者幽冥本身。 然而新出炉的第八圣，此刻却并没有登顶巅峰的畅快，反倒有些心虚。因为随着血海褪去，一袭红衣的少年人也出现在他面前，脸黑如锅底： “乔烛，”两千年后的哪吒皮笑肉不笑，“你胆子挺肥的。” 乔烛心虚目移：“太子爷别生气，你知道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我不是说这个，虽然这个也有吧。”哪吒冷哼一声，他走近几步，乔烛很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掏枪给他来一下，却出乎意料，只是伸手拽住乔烛的头发，逼他低下头来：“在玲珑宝塔里，逗我逗得很开心啊，嗯？还‘不认也得认，反正你打不过’……” 乔烛眨眨眼：“太子爷记起来了？啊，也对，毕竟时间闭环已经形成，被天道遮蔽的记忆也该浮上水面。既然这样，你也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不要转移话题，”哪吒似笑非笑，“而且所谓的实现我的愿望，就是忽悠我一顿，然后画大饼？还真是给你聪明坏了。” 他拽着头发的手用力，乔烛觉得自己得秃。 “……也不是画饼吧，我可的确做到了。” “包办代替，你和那些封建家长有什么区别？”哪吒骂道，紧接着补上一句，“我要换一个愿望。” 敢情在这等着他呢。乔烛无奈：“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太子爷要求什么，我还敢不满足吗？” 然而哪吒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的愿望是，以后，别再对我隐瞒。” “我后悔了，乔烛，”他说，微微垂眸，手指攒紧，“我曾经以为，作为武神，有些事情弄不懂，就不必强求……大错特错。” “我不想看到你身处险境，就算这是你这老狐狸自己作出来的。我不想再感受这种无能为力，身处局外、无处是从——我是你的伴侣不是吗！那就对我坦诚一点啊！” “……你很重要。” 所以，多依靠我一点吧。 乔烛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起来，笑得温柔：“……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哪吒。” 他是别扭的武神，又不通情爱。 好在千年等待，终有花开。 哪吒脸烧红了，恶狠狠地瞪他，理不直气也壮：“你明明知道我会不好意思！” “的确是一以贯之的傲娇呢——哎哟，太子爷，松手，真的会秃的！” “你不是圣人吗还怕这个？” 好在哪吒外强中干，很快地就松开了手，眼尾依旧有些红，却很快褪去，说起正事：“既然你已成圣，就去处理万魔渊的封印。” “一上岗就要打工吗？唉，那群老狐狸还真是爱压榨新人。”乔烛吐槽一句职场不公，倒也没磨叽，搭上哪吒的肩膀，瞬间天地转换，来到万魔渊外。 那里一众神仙正在苦斗，魔影肆虐，乌云倾压。孙悟空眼睛尖，一眼看到一袭黑袍的乔烛，顿了一下，瞳孔地震：“我去。” 他这脏话脱口而出，无比自然，让一旁的杨戬恍惚了一下，莫名想起了自己生死不明的外甥。然后，他顺着孙悟空的视线，看向二人方向，也愣了愣：“燃灯师叔……？” 不远处，孔宣已经收了武器，臭着个脸。而一身白衣的陆压身边的太阳真火更烈，一看就是十分不爽：“啧，被他抢先了。” 灵气复苏后第一位圣人的角逐，就在不声不响中落下帷幕。 乔烛笑吟吟的，装作没看见其他准圣们的羡慕嫉妒恨：“是我。各位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有人干活，诸位自然是乐得清闲。更何况燃灯摸鱼这么久，也是时候干点正事，于是齐齐退后，心情各异，给这位新圣让出舞台。 乔烛也不废话，往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黑色的衣角翻飞。他的脚下蔓延开浓郁的鬼气，宛若阴影，比万魔渊外的漆黑土壤更幽深，阴影中有无数亡灵尖啸嗡鸣，彼此冲撞，直到乔烛拿出灵鹫宫灯，才安静下来。 第135章 莲花形状的琉璃灯散发着苍白寡灰的火焰，却能让周围躁动平静，宛若回归地下，尘封棺椁。褪去佛性的那张脸苍白而淡漠，眸色幽深，一手端灯，一手前举，张开手掌，然后再抓握。 刹那间，无数惨白的招阴幡立起，幽冷的气息自地底而来，狂风大作，发丝纷飞。 万千鬼影，朝着深渊的裂隙奔去。 那是难以描述形状和颜色的怨魂，是最纯粹鬼气的具现，此刻为幽冥的主人所用，填补进万魔渊的伤口。于是外涌的魔气被堵住，泄溢的部分又被吞噬，最终只能徒劳地震颤，裂缝缓慢地合拢。 而与此同时，沉入渊底的金色锁链拔地而起，在鬼气的连接下，重新拼合，咔嚓一声，再次落锁。 封印被修复，万魔再次被镇压于渊下。 ——不到一月的战斗，由此宣告终结。 神与圣间，就如人与神，巨大鸿沟。 乔烛封印了万魔渊，双眸依旧残存鬼气，漆黑如墨，转过头，却是看向孙悟空：“走吧，去找天魔。” 孙悟空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我？” “这是你的师父菩提祖师为你铺好的路。斩杀四魔便是你的道，蕴魔已除，接下来便是天魔，我会协助你。至于其他的，听他安排。” 孙悟空：“……啊？” 乔烛怜悯地看他一眼：“加油，早日成圣，早日接替我做打工人。” 孙悟空：？？？ 哪吒在一旁一言难尽：“我去人间收尾了。” 乔烛笑道：“太子爷这次估计又要涨一波信仰之力，距离功德成圣又进一步了呢。” 哪吒：“……管好你自己吧！” 他们兵分两路，哪吒往人间去，而乔烛和孙悟空一道，前往钟山。 -- 钟山，沉睡的烛九阴脚下，两个灵魂正在一具身躯里掐架。 “我劝你早日放弃抵抗！”低沉的男声咬牙切齿，怨气满满，“姜子牙，你如今不过凡人魂魄，负隅顽抗，以为能敌得过我？！不如早点被我吞噬，你我一同称霸天下！” 然后他的面色扭曲，换做一个更清朗也更悲愤的声音：“你以为我傻啊！现在拖着说不定还有转机，被你吞了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更何况，那些动漫小说里不都是这样的吗，主角咬牙坚持，最后被同伴齐心协力救出……” “你还真把自己当主角了啊，什么臭小鬼中二病！” “不然呢，我都姜子牙转世了，你要我拿什么理智！” “你！” 在察觉外人到来时，他俩无意义的掐架终于停止，身体达成统一，看向来人。在看见披着黑袍、面色苍白的乔烛的那一刻，姜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天魔惊愕：“怎么可能？！” 祂太激动，以至于在身体的争夺中占了上风，用表情表达了心情的天崩地裂：“幽冥的气息，你吞了幽冥？！……怎么可能，佛性和御鬼之术绝对是矛盾的，谁都好，但怎么可能是燃灯古佛……” 乔烛听了，大发慈悲地为祂答疑解惑：“你消息有些滞后啊，我可不是一直都是佛。更何况，灵气复苏后，我投胎转世，佛骨又都送出去了，佛性对我自然没什么影响。” 天魔心态崩了：“你是故意的！故意用佛骨和我做交换！” 乔烛笑吟吟：“怎么能说故意呢，当初的交易，明明你情我愿。” 天魔破防了，祂破罐子破摔，表情扭曲，周身魔气翻涌：“圣人又如何，我今日就要屠圣——呜呃！！” 在蹦跶起来的瞬间，祂就被滔天的威压按在地上，宛若一只被拖鞋拍了一巴掌的蟑螂。 一旁的孙悟空：“……噗。” 天魔耻辱无比，挣扎着起身，双眸猩红：“无耻燃灯……” 然后又被威压按在了地上。 这下天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会，这不止是一道威压——” “才发现吗？谁叫你选哪里不好，选钟山进行仪式呢。烛九阴是沉睡，又不是死了，祂司掌阴阳，而幽冥又是极阴之力，自然能够撬动祂的力量。”乔烛好心地向他解释。 更何况，此刻的天魔被困在姜尚的身躯内，神魂被姜尚压制了一半。一代天魔，居然沦落到毫无还手之力，自然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天魔崩溃了：“该死——！！” 祂似乎要开始反派临死之前惯例的诅咒环节了，乔烛有先见之明，先给祂丢了个禁言咒，避免精神污染。接着，这位新圣转头看向孙悟空，做了个“请”的手势：“开始你的战斗吧，记得别打死了，姜尚还在里面。” 孙悟空看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天魔：……这他还打个什么？ 斗战胜佛分外郁闷：“我似乎一直都被牵着鼻子走。” 乔烛闻言，笑笑：“何尝不能反将一军？” 孙悟空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不知道是释然还是忧郁地叹了口气，提着金箍棒，飞身下去揍人了。 孙悟空作为武神，战斗力不容置疑，又有乔烛相助，战斗解决得异常迅速，毫无悬念。最后，随着孙悟空伸手用力一抓，一道漆黑的神魂被从姜尚的脊椎处抽出，那具人类的身躯脱力地跌落在地，又被从地下伸出的鬼手托出，颇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可惜，那凡人壳子里的姜尚已经无法对此情此景发表评价，大半个月的坚持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早在天魔抽离的瞬间，就昏迷了过去。 第136章 “还真是辛苦他了。”乔烛感慨。 以凡人之魂斗争天魔，这便是人类，即使渺小，也有如此强大的决心和力量。 他收了思绪，看向孙悟空手中放弃挣扎的天魔神魂：“你可以把天魔交给菩提，或是现场打死。选一个吧，不过后者要走的路可能更艰难一点，因为你毕竟还是灵山册封的斗战胜佛，不可杀生。” 孙悟空抓着手中黑乎乎的一团，似乎在沉思斟酌。乔烛倒也没管，总归接下来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而将走之时，却被孙悟空叫住： “菩提祖师与我，是否是另一个你与哪吒？” 有些尖锐的问题。 乔烛顿了顿。 他转过身来，看向孙悟空，忽地笑了。幽冥化身的男人眉眼很冷，周身都萦绕阴暗鬼气，此刻的笑却真心实意： “要说行径，倒确实类似。”他说。 “但我不会束缚他。” “更何况，我和哪吒情比金坚，可不是你们那样互相利用的关系……” “……带着我的祝福滚啊！！！” -------------------- 第73章 从此 “在无数神仙菩萨、军人警察以及广大民众的不懈努力下，第二次万魔复苏，终于在第28天迎来结束。这是神与人共同努力的结果，面对困难，我们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最终取得了胜利，值得嘉奖庆祝……” 车内广播内，广播女声喜气洋洋。深秋已过，马路边落叶堆叠，当汽车开过时，轻扬纷飞，惠风和畅。 车内，剃了个寸头的吴嘉鑫正在承担司机的要务，副驾驶的位置却不再是黑发微卷的青年，而是烫着大波浪、戴着太阳镜的成熟美女。别误会，这并非吴嘉鑫的桃花或是女友，或者说，此刻这位小伙的心情颇有些战战兢兢—— “小警察，就停在这里吧，”美女从手机里抬起头，心不在焉，未涂豆蔻的手指搭在车窗旁，“28天了，终于打完了，谁都别拦着我做指甲！” 吴嘉鑫小心翼翼：“但那边还需要您去开会……” “开会开会，你们凡人就喜欢干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万魔复苏都结束了，还有什么可开的，难不成还要搞山大王那一套分战利品呢，还是说幼儿园宝宝开表扬会奖励大红花？”对方骂道。 吴嘉鑫被她骂得只能苦笑：“姑奶奶，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要不是他和乔烛有那么点关系，对上这位大妖怪也有几分底气，旁人还真揽不下这开车护送的活儿。 副驾驶这女子正是李半音。 这金鼻白毛老鼠精，在万魔复苏的短暂时日，代替自家兄长哪吒，在人间荡涤邪祟、镇守城池，不仅收获极多信仰之力，更是功德加身，一举洗净身上妖气，神态气韵还真多了几分观音的味道。 当然，那是在不明真相的网友和群众们看来。如今的李半音，不过是个连续打工28天，好不容易事情了结，却依旧做不了指甲、得不到休假的普通社畜，身上的怨念仿佛凝为实质，气压低得吴嘉鑫都要满头大汗。 “……或者，”他转动脑筋，“您请哪吒行宫另一位来？毕竟翠屏市几方势力都要到场……” 他话才说了一半，李半音就掏出手机光速打电话：“喂，黄佳佳吗，有单生意快来谈。” 吴嘉鑫：……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似乎是个身上有妖气的年轻女孩，最近忙得连轴转，黑眼圈重得都要成大熊猫精了。 然而他心中百般同情，也不敢得罪这位半截观音姑奶奶。把人送到美甲店，便开着车马不停蹄赶去哪吒行宫接人。他开的是自家的车，平平无奇，偏偏为了会议穿了个警服，等红路灯的时候为了透气摇下了车窗，就被路人看见。 那大叔正哼哧哼哧抱着俩西瓜，看见他，脱口而出一句“警察叔叔！”，说什么都要把那西瓜往车里塞，热情无比，吴嘉鑫吓得只能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而到了哪吒行宫，更是人山人海。人们感激神仙警察们的贡献，又知道了信仰之力的作用，纷纷前来参拜。吴嘉鑫哭笑不得地听说有些人挤不进翠屏山，便跑来警局前焚香磕头，差点没把吴局长吓个半死。 不过，民众的热情也是情有可原。万魔复苏明明该是席卷天地的浩劫，却在众人众神的齐心协力下，硬生生把伤亡缩减到了最小。这得益于国家迅速的反应，和神仙妖怪们及时伸出的援手，灾难面前的团结奋斗，总是让人感动。 虽然，这其中固然有灵气复苏，信仰之力和功德价值增加的因素，但结果是好的，初心自然也无关紧要了，君子论迹不论心。 百种思绪在脑内闪过，吴嘉鑫凭借自己的警服，成功挤上翠屏山。他不太熟练地从袖里乾坤取出符纸，双手合十默念几句，等到符纸燃尽，便到了哪吒行宫的后台，这里与人满为患的前台不同，冷清宁静，院里还有人在摇椅上晒太阳。 等等，晒太阳？吴嘉鑫定睛一看，就见那个脸色发蓝的大汉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起床气浓重：“谁啊扰人清梦！” 吴嘉鑫连忙行礼：“日游神温大人。” 日游神温良，这段时间同样是协助人间警署维护治安的干将之一，不过他隶属城隍，经常去外省出差，吴嘉鑫倒是不太熟。 温良看清了人，起床气也消了，粗声粗气地问：“翠屏的警察？来找谁的？” 第137章 “我。”黄佳佳从屋里出来，一脸身体被掏空的肾虚模样，眼底乌青，生无可恋：“天杀的李半音又给我找活！” 温良摆出一副同情的表情：“节哀。” 黄佳佳捂着额头：“你看着小陆，他腿还没好，别待会摔了碰了，雪上加霜。” “你说太子爷救人就救人，怎么下手这么重，给人整骨折了呢，”她幽怨吐槽，“这下好了，本来就忙，还痛失一个劳动力。” 温良呵呵，阴阳怪气：“他一贯这样。” “下手没轻没重，也毫无眼光，我的白玉环都能毫不犹豫地打碎，何况是人。哈，万魔渊都关上了，那煞神还没个影，怕不是死在哪里尸体都找不着——” “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温良瞬间闭嘴。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一旁走来的红衣少年。对方威胁一般地按上手腕金镯，似笑非笑：“说谁死无全尸呢？” 温良：……晦气！ 吴嘉鑫倒是惊喜：“太子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就算知晓这位小神仙的实力，见不到人影，总归还是担心的。 他自来熟，哪吒倒是对他没什么印象，依稀记得似乎是乔烛凡人时的友人，颇有些不自在：“……嗯，让你们担心了。” 然而吴嘉鑫没想到自己这句废话能得到回应，甚至几乎算得上平和，顿时愣在原地。温良更是惊恐到以为他被夺舍，好在，大概哪吒自己也觉得尴尬，快速转移话题：“乔烛还要一会儿才能赶回人间。” 吴嘉鑫顿时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乔哥没问题的！” 他对乔烛一直是有滤镜的。 而哪吒则是扫视庙内一圈，作为正位神明，他能很轻易地洞察庙内一切：“陆川息受伤了？……呃，”他想起自己当初有些粗暴的动作，沉默了，然后略过话题，“齐子为和李半音呢？” 黄佳佳回答：“齐子为出门了，李半音不知道。” 吴嘉鑫知道：“李女士在美甲店。” 黄佳佳：？ 吴嘉鑫：……糟了，暴露了。 哪吒：。 哪吒无语：“她挺有闲情逸致的。” 倒也没想过要阻止。在他和乔烛不在的这段时间，对方也辛苦了，此刻放松片刻也合情合理。 但黄佳佳不乐意了，但她又不敢明着说，只好暗戳戳穿小鞋：“太子爷，警局那边要咱们行宫开会呢。” 哪吒顿了顿，复杂地看黄佳佳一眼，主要是看她眼底的乌青：“……给你加工资。” 黄佳佳满血复活：“好嘞！” 吴嘉鑫领着人走了，而哪吒则是检查过庙内员工安全，就离开翠屏山，前往城隍庙。 之前宝莲灯失窃，玉帝把整个翠屏市城隍的人都叫上了天庭，后来刘沉香失踪，城隍从神们六神无主，被送回地面，协助官方部门进行工作，倒也勉强安定。 如今危机解除，城隍爷却还没回来，肯定会慌乱，于情于理，哪吒都得去看一眼。 除了在李靖和乔烛面前，他一向是冷淡却靠谱的中坛元帅。 然而踏进城隍庙，却见有人已经先他一步。一身惯例淡黄衣袍的灯灵马善，正臭着脸和女判官说着什么，在他身旁，齐子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手中捧着一朵金色莲花。 后者率先察觉哪吒的到来，朝他打招呼：“太子爷，恭贺凯旋。” 马善抬眸看了他一眼，很重地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哪吒倒也不在意：“这是在做什么？” 女判官朝他行礼，而齐子为则解释：“马善先生带来了温养于灵鹫宫灯中的刘沉香魂魄，我们正在和判官商讨工作该怎么安排。” 闻言，似乎是附和一般的，齐子为手中的那朵金莲闪了闪，不难猜出是刘沉香的暂时寄宿。 哪吒并不意外，天魔夺舍刘沉香，放在旁人那是必死的局面，而对于能通幽冥、役百鬼的灵鹫宫灯来说，却有另一丝生机。不过遭受重创是肯定的，神魂也需千百年的温养：“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金莲内，刘沉香沉默了一下，虚弱的声音传出：“我大概会去找杨戬吧。” 这次他没有再叫他老王八。 哪吒不置可否：“玉帝这次坑了你，你记得讨回来。” 刘沉香听起来怨念颇深：“说得对。封神榜开了一半，天庭秩序也快没了，我这就去投奔姜子牙——玉帝那老毕登该爆金币了！” 齐子为在一旁向他解释：天魔的仪式举行了一半，就被姜尚打断，此时封神榜处于一种开了又没完全开的状态。今后会如何，还需交锋试探。 哪吒听了，只觉得复杂：“姜子牙还会和孙悟空一道么？” “这我便不知了，您可以问老板。”齐子为道。 哪吒看他一眼：“你与燃灯明明是师徒，如今怎么以市侩相称。” 齐子为——白雄尊者闻言，依旧是温和佛系地笑：“老板如今已经不是佛祖，我自然也不再是他座下弟子。但上下级礼不可废，更何况，投胎转世后，他也算是个好上司。” 好上司吗？黄佳佳对此应该有话说。 哪吒腹诽。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乔烛自转世投胎后所作所为，都算得上光明正大，和他以前的风格迥异。 也许不止是因为我佛慈悲。 第138章 “所以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哪吒道，看向的是马善。乔烛与孙悟空去处理天魔，大概会用到灵鹫宫灯，于是这位灯灵应知晓动向。 马善又哼了一声：“还要问我，你这道侣当得真不称职！……在行宫等着就行了。” “哪吒，”这位灯灵颇有些别扭地说，“既然成了那老头的道侣，就好好对他。……别以为他娘家没人！” 哪吒：“……”你也是傲娇？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也”？ 离开了城隍庙，哪吒却并不准备如马善所言，回翠屏山的行宫等待。这位小武神犹豫了下，掐诀给自己的面容做些掩护，就走进人潮熙攘的街道。 灾难并未对这里产生多少影响，众人来往匆匆，吆喝买卖，与千年前唐末的那一次毫无相似。 哪吒站在街头，有些怔愣。 是哪里有不同呢？他并不能说得清楚。就像是面对灵气复苏，从一开始的动/荡，到如今逐步走上正轨。 也许世界便是这样，总是在循环往复中不断前进，以无数努力和希望堆叠出新的明日，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 忽地有人走近，与他并肩，声音含笑：“怎么样，如今的人间，也算是不负期望。” 那是乔烛，结束了与天魔的单方面碾压战斗，便来寻他。哪吒抬头去看他，黑发微卷的男人也低头，眸光温柔，唇角微勾。 算计了一切的新圣，此刻却降临凡世，来到他身边。 于是哪吒便也挑了挑嘴角，语气上扬：“那来约会吧。” 罕见的，他朝乔烛伸出手。这位总是别扭的武神出乎意料地主动了一次，于是便让火焰从映照的眸中烧进心底。 “之前欠你的也该补上。” 乔烛微微惊讶，接着，叹气一笑：“遵命。” 双手交叠，体温相触。 世间轰轰烈烈之事，最后都落入平常。神也如凡人般相爱，隐进众生。 如每个怀着渺小希冀的生灵，对着岁月勾指起誓。 从此，风雨与共，命运同担。 end -------------------- 感谢收看！ 存稿完结于2023.12.24 接下来有三章番外，依旧日更 # 番外 第74章 番外1 两千年前，商末。 陈塘庄，庙会散场，灯火阑珊。 夜色已深，商贩皆已收摊散场，街上人影零星，形容困倦。于是，不远处传来的争执之声便显得尤为突兀，而后，旁人的惊叫更是刺耳： “杀人了，杀人了！” 有人惊慌失措，跌撞跑出，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去，凝神细看——人群中心，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男孩，扎着双髻，一身红衣，此刻手上握着一个巨大的金圈，对地上的人怒目而视，呲牙咧嘴：“你有种再说一遍，看小爷不把你锤成肉酱！” 地上跌坐着个彪形大汉，此刻狼狈地捂着肩膀叫唤，神色苍白惊惧：“你，你这煞星……” “好了，都冷静下来。” 说话的是抓着男孩手腕，作劝架之意的一人。那人戴着斗笠，黑纱掩盖面容，只听声音冷清。若不是他出手阻止，地上之人恐怕已被男孩的金圈砸开瓢，不死也要脱层皮。 然而他好心劝架，男孩并不买账，嚣张不已，仍与地上之人对骂：“叫谁煞星？！若不是你先出言不逊，我又何必脏了我的手！” 地上大汉冷汗涔涔，却仍要嘴硬：“哈，我怎么出言不逊，陈塘庄三太子李哪吒，你就是个天生克父母的怪胎，谁人不——！” “铛！” 李哪吒怒极，竟是挣脱了那斗笠人的束缚，乾坤圈甩了出去。不过好歹还是偏离位置，把地面戳出个坑洞，可想而知下手有多没轻重。斗笠之下的人也无奈了，另一只手抬起，那乾坤圈就震颤几下，被他抓入手中，还不甘地闪了一闪： “冷静。以及，这位兄台，恶语伤人不可取，还望收回前言。” “……明明是事实，”那彪形大汉还不服气，却在反驳之时感到背后一冷，莫名其妙地把话憋了回去，“……我知道了，我什么都没说行了吧！” 斗笠人这才满意。 他将手中乾坤圈缩小为手镯大小，收入袖里，众人便知这是位有道行的仙家，不免更尊重了些：“小友，你家在何处？深夜未归，父母该担心了。” 李哪吒怨气满满：“别来多管闲事！” 那人不以为然：“我听那大汉所说，你是陈塘庄李靖三子。既然如此，便由我来帮这个忙，送你一程罢。” 他抓着李哪吒的手，便离开了人群，避免了更多或好奇或恶意的视线打量。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不要多管闲事！”李哪吒炸毛了。 对方恍若未闻，黑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小孩子理应早睡，这是关爱。” 李哪吒不知，这人正是他师父太乙真人同出一门的师兄，燃灯道人。 对方出现在此处，倒也并非意外。曾经被原始天尊托付了照顾灵珠子的任务，即使后来他将此事推脱，也对这位转世的男孩有所关注。 而没想到，心血来潮来凡间看一眼，却正好遇到这事。前因后果倒也简单：性格暴躁的小孩与严厉的父亲闹了矛盾，气得一个人跑出府来，于是便和旁人起了冲突。 第139章 李哪吒分外不忿：“我可是陈塘庄三太子，谁给你的胆子冒犯！” 燃灯道人声音平稳：“正因心系太子，在下这才出面，要将您带回府内。” 闻言，李哪吒忽地平静了点：“……是父亲派你来的吗？” 燃灯道人不言，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不说话，李哪吒就当他默认了，态度肉眼可见地软化了下来，也不再挣扎，而是怨念地嘀咕：“父亲真是的，明明好不容易开一次灯会，还要和我吵架……”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就将方才与那彪形大汉的争执抛之脑后，此刻全然不满于父亲的严苛，抱怨中还藏着几分他自己都不察觉的委屈与依赖。 而燃灯道人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听到了关键词，问：“灯会？”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人间的街道似乎确实是作庆典打扮，路上灯火通明，喜庆热闹，只是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愈发冷清阑珊，只留夜色点点渗透，寒意渐深。 “你不知道？瞧你这样，不会是哪个山里修行的书呆子吧？”李哪吒鄙夷，幼稚地炫耀，“我告诉你，今天可是陈塘庄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家家户户，都把自家最好看的灯挂出来，直到入睡才取下。我跟父亲说，要挂一整晚，亮堂堂的才好看，他却斥责我没规矩，还拿我前段时间闯出的祸说教，我才气不过，才和他斗嘴了几句……” 燃灯道人听得好笑：“于是你便跑出来了？夜色已深，家家户户都将灯取下，黑灯瞎火的，也不怕遇到危险。” 李哪吒毫不在意：“谁敢伤我？” 生来便有混天绫和乾坤圈护佑的灵珠子，确实天不怕地不怕。 燃灯道人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周围愈发黑沉凄冷的夜色：“太子不怕有鬼怪深夜出没么？” “要是有，杀了便是了。”李哪吒很是无所谓，不过他倒也觉得周围的确有点黑：“你有灯吗？点一盏出来。” 使唤人还挺利索。 燃灯道人心想，从善如流，从袖中拿出一盏灯。那灯总体呈金色，莲花形状的琉璃腰身纤细，灯内灰色火焰幽幽，看似黯淡，周围却瞬间光明清晰，宛若昼夜区分。 李哪吒第一次见这灯，觉得有些稀奇。他平日也会在太乙真人手下修习道术，也自然看出这灯的不同凡响：“这是你的灯？感觉挺好看的。” “不过起到堪堪照明之用，能让三太子满意，自然是最好的。”燃灯道人谦逊回答。 回程的石板路单调，周围树影摇曳，如鬼影幢幢。然而这盏灯所照之处，黑暗无处遁形，驱散恐惧，令人心神宁静。李哪吒越看越满意：“喂，你是哪里人？” “在下灵鹫山人士。” 李哪吒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判定大概是个穷乡僻壤：“没听说过。” “既然这样，”他大言不惭，“等你和我回去，我要父亲封你做我的贴身小厮，如何？” 燃灯道人差点没能忍住笑。 对于不过七八岁、年纪尚小的李哪吒来说，在他的认知里，贴身小厮确实是个好职位。有吃有喝，又能和他一同修习，受太乙真人的教导，无数人挤破头也要抢得的好位置，能作为报答赐予眼前不知底细的人，已经说得上是恩赐。 大概是他的确喜欢眼前这琉璃灯，也连带着看这人顺眼。可惜的是，燃灯注定要辜负他的好意，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顺着话说：“那我就谢过太子爷的垂青了。” 于是接下来，李哪吒倒也没说话了。 他在新出炉的贴身小厮的陪同下，顺着青石路漫溯，终于在夜色尽头，看到挂着灯笼的李府。这时候男孩终于又开口了，打破沉默，有些别扭的： “……你进了府，帮我和父亲道个歉。” “嗯？” “我知道我不该乱发脾气，但是不知怎得，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李哪吒的声音渐渐低落，显得有些沮丧，年幼的孩子不自觉地握拳，眸中有火，也有更多的沉闷悲伤。 于是燃灯道人就笑了，在黑纱斗笠下，轻轻叹息：“所以才需要长辈来好好教导啊。” 喜怒哀乐如何正确表达，愤慨哀伤如何合理释放，他太年轻，总归是不成熟的。 所以需要教导。 李哪吒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哼了一声。然后他就听斗笠下的人道：“所以，我不会帮你道歉的哦。这要你自己去。” 也许你父亲也会因此欣慰的吧，他想。 李哪吒愤恨：“……可恶，这很丢脸的啊！” 却是没拒绝。 说话间，李府终于仅有几步之遥。不远处，提灯寻觅着什么的仆人侍卫，也终于在光下找到了自家失踪的三少爷，急忙赶来。 于是燃灯道人也知道，是自己退场的时机了。插手太乙真人的任务，总归是不礼貌的。 于是，只见周围一黯，李哪吒猛地回头，身后再不见那戴着斗笠的身影。 他心里茫然，察觉到乾坤圈已经回到手腕，有些怔愣。还不等他反应，就很快被找上来的仆人们围住，他们焦急又松了口气，要带三少爷去向老爷复命，以挽回自己的失职。 李哪吒倒也没挣扎，颇有些乖巧地跨入府中，将之前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与他的灯抛之脑后，爱憎如风。 而后来，劈头盖脸的斥责如暴雨淋下，不容反抗的鞭笞阻绝一切声音。哪吒没有想到，他没有等到公正的教导，而是永无止境的压迫与反抗，冤冤相报，声嘶力竭，最后以暴雨中的自刎结束，又由翠屏山的火焰再度开始。 第140章 未来之事，谁又说得准呢？一切都注定。 然而，在玲珑宝塔内，“生”之层的红雾之中，当那盏名为灵鹫的琉璃灯出现时，也许在少年的心中，也曾划过微小的涟漪。那是他早已忘记，却曾经向往的可能性：有人能指引他向正道，洗净这满身戾气与杀伐。 于是，如湖中投入石子，蝴蝶翅膀扇动。 由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冥冥之中。 -------------------- 【高亮】下章排雷：女仆装（哪吒穿），雷的快跑。 第75章 番外2 “……我是绝对不会穿这个的。” 翠屏山，行宫内，哪吒咬牙切齿地道。 他对面，是拿着一件女仆装，笑意盈盈的乔烛：“可是太子爷明明和我约好了，谁输了谁就要穿的，现在是想赖账吗？” 哪吒面子上挂不住，燥红了一片：“我……” 乔烛又佯装伤心：“而且明明上次我输了，我都愿赌服输，喊了太子爷一天的‘老公’呢，难道太子爷就要这样厚此薄彼吗。” 哪吒炸毛：“你能不能别提那件事！” 乔烛不提还好，他一提，哪吒就想起之前那社死的一天，恨不得当场回炉重造！ ——距离万魔复苏结束，已经有半年。 隆冬已过，万物回春，而在初夏到来时，夏元心作为大学生，也重新以暑假工的身份加入了哪吒行宫。然而好巧不巧，她回来的那一天，正好是乔烛和哪吒打游戏输了，履行恶趣味的赌约，喊对方一天“老公”的日子。 哪吒至今都记得，那天他只是出门拿个快递，在夏元心、陆川息和黄佳佳等一系列员工的众目睽睽下，乔烛是如何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拉长声调喊了一声甜腻的“老公”的。 他也永远都会铭记众人天崩地裂的神情，特别是夏元心，她精神恍惚的喃念着“我逆cp了”等呓语，狂奔冲出行宫，吓得吴嘉鑫都打电话来问她为什么在河边站着，是不是想不开。 而视线中心的哪吒毫无疑问的是社死了，社死得彻彻底底，他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惩罚乔烛还是惩罚他，更何况这换得的几句老公，最终在晚上零点过后，加倍的喊了回来，不免让人流下心酸的眼泪。 然而明明上过一次当了，哪吒还是不长记性，永远年轻永远清澈永远热泪盈眶，在昨天和乔烛激情游戏时，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对方的赌约。 他原本想着，反正是穿女仆装，输了大不了一整天都呆在屋里；若是乔烛输了，还能看到对方的窘状，并不吃亏。 然而千算万算没料到自己的脸皮如此之薄，如今看到这件黑白连衣裙，已经羞愤欲死，深切意识到冲动坏事的含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偏偏乔烛还要笑眯眯地逗他：“没逝的，太子爷，我精心按照你的尺码定制，肯定合适。” 敢情你还是预谋已久啊！！哪吒怒了。 “而且在情侣之间，偶尔作些有趣的打扮，也是如今人间的潮流哦。”乔烛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面上非常正义凛然。理由摆出了，接下来还不忘打打感情牌： “……更何况，我真的很想看。” “无论什么样子的太子爷，我都想认识。”他声音低了些，更显得温柔。褪去佛性的幽冥之主声音更为沙哑，吐字时倒真有点深情蛊惑的意味。 ……总之，哪吒最终还是被忽悠着穿上了那件女仆装。 少年武神本就腰身纤细，系上蝴蝶结后更明显，那面若好女的容貌此刻染上绯红，双眸都泛着碎光，再加上黑发又是妹妹头，看上去实在是和漂亮少女无异。 至于堪堪及膝的蕾丝裙摆下，男性的双腿比女性的体脂更低，此刻穿上白袜，更显修长笔挺，踩着深色的地毯之时，脚趾都难堪地缩起，显得局促而羞耻，莫名有些……色气。 不过，这副美景的缔造者似乎并无其他想法，自从穿好，回头看清，乔烛便开始笑，如今已经笑得要跌到沙发后面去了。 于是满脸通红的哪吒就怒了，混天绫从四面八方来，差点谋杀亲夫：“满意了吧你这混蛋！！” “哈哈哈……哎呀，太子爷果然很合适呢。” “合适你个鬼啊！！” 乔烛笑够了，擦了眼泪：“只是在想，就算是另一种可能性的你，我果然也会因此动心。” “你这模样可不像是动心啊，倒像是六旬大爷打扮孙女。”哪吒锐评。 “太子爷你是会形容的，”乔烛笑眯眯地过来捏他的脸，“好了，不难为你了，脱下来吧。” “……这么好心？” “我只是怕，再让你穿一会儿，这件衣服明天就该化作飞灰了。”可持续发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只是脱的过程出了一点小意外，背后的拉链卡住了哪吒的头发，于是乔烛让他背过去，帮他解开。随着黑色的拉链拉下，那藕白光洁的背部便展现在乔烛眼中，他眸色微深，不知有意无意，微凉的指尖划过那微突的肩胛骨，让哪吒战栗了一下，声音都有点颤抖： “你不会准备现在做吧？”现在才早上！ “就摸一下。”乔烛理直气壮，“还是说太子爷脑子里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唔唔！” 混天绫终于是恼羞成怒地堵住了他的嘴。 可惜的是，在取裙撑的时候，哪吒还是只能耻辱地寻求帮助。大概是之前乔烛的那句调戏起了作用，他坐在椅子上掀起裙子的时候觉得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怪。而乔烛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善解人意地安抚：“别紧张，太子爷。” 第141章 “……我没。”这样说更怪了啊！ “毕竟我给你脱衣服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乔烛笑眯眯的补充。 “……！” 在哪吒的脑子浮现一些黄色废料之前，乔烛帮他解开了裙撑，神色自然：“在第一次万魔复苏的时候，不是吗。” “你参战后，被杀孽缠身，梦魇所困，无法醒来，便是我为你脱衣，诵经净化。” 他这样说，哪吒倒也想起来了，有点不自然：“……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的确，在那之后与你分别，度日如年。如今能再重逢旧景，也算是得偿所愿……”乔烛不笑了，双眸垂下，帮哪吒将整件女仆装彻底脱下，在来到那薄而透气的长筒白袜时，被人抓住手： “你怎么又缅怀过去了！” 乔烛顿了一下：“呃，年纪大了，就有点忍不住……” 哪吒无语了，他也差不多习惯，年上伴侣总是有这种毛病：“算了，你只记得，从此以后不会有那样的事就行了！” 乔烛挑挑眉，又把指尖的白袜往下拉一点，露出玉白的大腿肌肤：“比如现在？” 哪吒：？ 哪吒服了：“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是你吧！” 乔烛忍不住低笑，而哪吒就恼羞成怒地去咬他的唇：“做就做，我还能拒绝你吗！唔……” 年长者接住扑到怀里的小爱人，老神在在：“倒也没有这个意思，更何况……” “——哪吒，你在吗？” 好巧不巧，门外传来杨戬的声音，还有刘沉香意识到不好，欲阻止不成的低骂。杨戬直率惯了，没什么概念，踏进院内，中气十足，整个行宫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和沉香来登门道谢——” “你俩一定要坏我好事是吧！！”哪吒彻底炸毛，而乔烛在一旁憋笑。 他可没忘，第一次他们试图亲热，也是被刘沉香打断的。 刘沉香如果能知道哪吒的怨念，一定会说：……窦娥都没我冤啊！ 不论哪吒穿好衣服后，黑着脸出去，院内如何鸡飞狗跳。战场之外，乔烛整理好衣物，倚在门边，含笑看着这一切，感受到心口的妥帖滚烫，最终，垂眸落下一声叹息，又被夏风吹去。 往日已逝，来者可追。他们还有无数个岁月去填补过往的缺憾，由此便可称作未来。 -- ------ 千年前，唐末。 第一次万魔复苏。 ——所有人都生来赤/裸。 红绫从顶端垂吊而下，松垮地缠绕身躯，敞露在外的肌肤润白如藕。少年靠着他的胸膛闭目沉睡，几乎不着衣物，紧密相贴的地方温凉细腻，是怀里托举的一捧莲香。 几乎是暧昧的。如若抱着他的人并非一袭袈裟，背后佛光通透。 那圆日般的光晕，照见男人微垂的双眸。漆黑似井，无波无澜，注视着怀中人就如注视尘埃草芥，不掺杂欲，超然又纯然的佛性使他悲悯。 这是渡化吗？还是传教？往下看去，却教人将结论尽数推翻。 木雕的莲花台下，血海翻涌，无数被剥皮抽筋的手臂舞动，裹挟着深色的浆体向上攀爬。成千上万，前仆后继，要把仇敌拉下莲座，要让怨恨以血来偿还。 佛光太窄，只能普照怀中一隅。 于是死于非命的亡魂化作魔祟，誓要让犯下杀戮的傲慢者以眼还眼。这是六道轮回也洗不清的罪孽，注定永生永世随形如影，不得超生。 该是犯下怎样的杀孽才配得上这份惦记？佛该渡这样的罪人么？莲座上的佛陀依然无悲无喜，抱着少年的手却纹丝不动，任凭冰冷的骨刺扎入脚踝。 一滴燃着金光的血落进血海中，激起沸腾的怨火。 【孽障！无端行凶杀我徒儿，我要你偿命！】（注1） 【这等恶子，欺天罔上，虽碎醢汝尸，不足以尽其辜！】（注2） 【生前扰害父母，死后愚弄百姓……】（注3） 【——既是这般瘟神煞星，你为何还要护着？】 “……为何？” 佛陀轻声喃念。 ——然后笑了起来。 这太突兀了，那样佛性到淡漠的光轮下，仿佛忍俊不禁似的轻笑出声。揶揄，轻快，甚至怀念，又与这身袈裟割裂开，模糊间让人想起遥远玲珑塔内的白衣道人。 “为何？大抵是想要他睡个好觉吧。” 怀中的少年眉头紧锁，梦魇缠身，被他伸手抹平。 莲座下的血海仍在翻涌，足上的伤口撕裂更大，佛光不能将杀孽渡化，却能给筋疲力尽的少年武神一场短暂的休憩。这是神佛的垂怜么？或者只是人的私欲？ 无人知晓。至少在那一刻是这样的。 “……那么，一夜好梦，哪吒。” 他说着，血海翻涌而上，吞没余音。 -------------------- 注1：《封神演义》第十三回，哪吒杀碧云，为石矶娘娘徒弟 注2：《封神演义》第十三回，东海龙王敖光向哪吒寻仇 注3：《封神演义》第十四回，李靖火烧翠屏山行宫时所言 --- 下一章为片段式番外。 第76章 番外3 1. 多年以后，乔烛的凡人马甲依旧没掉，作为景区负责人勤恳工作，终生未娶，荣获翠屏市三好劳模称号，当晚黄佳佳含泪吃十瓶速效救心丸。 第142章 但这毕竟是市级奖项，曝光度不广，因此毕业二十周年同学聚会，老同学见面，先是夸乔烛保养得好，再低头看一旁的哪吒，热情询问： “唉，老乔，这是你儿子吗，什么时候结的婚呐，怎么没请我们喝喜酒？” 哪吒：。 哪吒：“我现在就把你打成孙子信不信。^^” 据说，最后那位老同学走的时候腿都在颤，不过也顺便给自家儿子带回了一份哪吒亲笔签名，以及，一份喜糖。 2. 人民警察吴嘉鑫，在三十岁大龄时终于找到倒霉姑娘愿意下嫁，举办婚礼，象征性地邀请了乔烛及哪吒行宫一系列人士，结果全员到齐，甚至还来了城隍。 婚宴其间，有不知哪来的亲戚吹嘘自己儿子牛逼当了大官，阴阳怪气吴嘉鑫只是小小警察，没房没车没出息。于是，他便荣幸地看到隔壁桌平平无奇的一圈人卸下幻术，各个都是金光闪闪的神仙菩萨，瞬间闭嘴。 不过傻逼亲戚虽然闭麦，那天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顿时再没有人敢小看任何一位平平无奇的警察。 更有不知道哪来的传闻，说吴嘉鑫其实是大佛转世，为了所爱之人还俗破戒、转世投胎，只是心中仍有济世渡人的宏愿，便毅然入党，成为人民公仆，从最微末小事做起，服务社会，报效祖国，甚至最后还差点进了感动华国提名。 对此，吴嘉鑫：？ 后面的剧本先不提，前面那个描述，明明是给乔烛的吧！ 3. 在哪吒本人显灵，并直播和童姣对喷后，万众瞩目下，《哪吒传新编》的导演居然抗住了压力，把第二部拍了出来。 剧情毫无意外是哪吒为了复活龙女上刀山下火海，其间缠绵悱恻略过不提，乔烛和哪吒本尊甚至也去看了，看到电影里的大反派是燃灯道人时，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最后还是哪吒觉得乔烛笑声太吵（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个禁言。 不过，在后来的花絮采访中，龙女的演员童姣很认真地表示，这将是她这段时间的最后一部影片。在灵气复苏造成的动乱解决前，她都会回山修行，以此除魔卫道，负起道家子弟的责任来。 “也要感谢哪吒三太子和负责人乔先生，”她说，“当初在青城山，如果不是他们出手相救，我现在肯定已经沦为死魔的傀儡了，自然也没有想明白的那一天。” “所以，我想，我也许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等到了那一天，我们再在荧幕上重逢吧。” 4. 在天庭岌岌可危，还没完全解体的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乔烛以“长痛不如短痛”之名，曾经怂恿三大反骨仔闹天庭，毕竟这是各大影视最热衷的情节，爱看。 对此，三人表示： 孙悟空投支持票：“蛤蛤，玉帝，你爹来咯！” 哪吒口嫌体正直：“幼稚！……不管怎么说，谁打天庭我就帮谁。” 杨戬迟疑，于是二人的眼刀就飞来了。在杀气腾腾的凝视下，杨戬沉默了一下：“……其实我已经去过了。” 为了给外甥报那放血之仇，呃。 众人：…… 第二天玉帝就因被外甥二郎神气得吐血，喜提医院三日游，上了天庭日报头条。 由本台记者刘沉香为您报道。 5. 由于steam假日特价，扣扣邮件频繁扰民，乔烛哪吒杨戬刘沉香四人烦不胜烦，决定一劳永逸，遂团建玩overcooked，俗称分手厨房。 在二郎神杨戬第14次把做好的菜扔进垃圾桶、第21次导致厨房起火并拿着灭火器转圈圈跳芭蕾后，哪吒忍无可忍，暴起伤人，二人大打出手，场面一度失控。其间乔烛劝架未果，遂打开手机拍摄vlog，最终战斗以杨戬惨败告终。 第二天，由刘沉香剪辑的《震惊！二男子深夜竟在房间神仙打架……》视频火爆全网，杨戬哪吒喜提动态gif表情包。令人叹惋的是，刘沉香最终因为标题党被乔烛绳之以法，作为惩罚，需要在三天内剪出10个自己和杨戬的骨科小视频。 据悉，剪完之后刘沉香因为精神衰弱进了医院，并将探病的舅舅痛扁一顿，物理意义上的进了骨科，和还没养好伤的玉帝面面相觑。 对此，乔烛表示：防火防盗防外甥。 6. 【if线：哪吒醒来时人类已进入赛博时代。与正文无关。】 【又名《赛博佛祖会梦到仿生哪吒吗？》】 “哪吒-2103号？”穿着白大褂的博士讶异道，看上去相当震惊。他的黑色眼睛忽地闪过数据的蓝光，似乎在通过连接智脑进行计算，不一会儿，就得出了结果，神情了然：“原来如此，你是这批‘哪吒’里唯一生出自我意识的啊。” “既然是‘哪吒’，会逃出来也很合理，毕竟这位神明的原始样本便是这样不安现状的性格。” “呵，‘造神计划’，就是这样对你们的神明的么？”少年声音沙哑，身体束缚在机械笼内，左臂被什么东西平整切断，露出数据线和冷却液。他的颈脖上戴着蓝白色的禁锢项圈，红衣采用的纳米材质刀枪不入，然而此时却显现出某种灼烧的痕迹，宛如历经大火。 研究人员不为所动，低头在眼前浮现的光屏点了几下：“放心，我们和那群妄想掌控神明的渎神者不同，是原初教义者，对神明和类生物抱有尊敬。将你的行动限制，只是为了安全考虑。” 第143章 机械臂从他的后背脊椎处抽出，帮他按了按一旁的门钮，自动门打开无声无息，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现在，还请您和我们的长官一叙。” “呵，难道我有拒绝的权力？”哪吒讽刺道。 输入指令，机械笼下生出轮子，随着研究人员一同移动，进入某个隧道。“您也许有，这一切都要看我们长官怎么说。对了，长官也有‘信仰’的神明，是个数字意识体，祂似乎与‘哪吒’曾处于同时代，也许你认识。” “……谁？” 等到最后一道自动门打开时，哪吒瞳孔微缩。 三层高的室内被修成圆形，宛若蜂巢，无数个方形的电子屏显示着黑白的0和1，就像无数凝视的眼睛。 房间中心，操作台上，千万数据线、冷却管连接簇拥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上面，一尊浑身金光的佛像安静端坐，一手与愿印，一手降魔印，阖目微笑，宝相庄严。 祂的身侧，摆着一盏莲花形状的琉璃灯。 “……是你。”哪吒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完好的右手紧缩成拳，心中酸涩。 研究人员看他表情，便知道他确实认识，不由得意外这个伪造体继承的记忆之多，正想说什么，忽地有个声音传来，将他打断：“好了，b-430号，你退下吧。” “是。”研究人员回答，微微鞠躬，转身离开，毫无犹豫宛如机器。 而听到这个声音时，哪吒才猛然清醒。 某种强烈的感情如火焰，席卷了他的内心，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从阴影中走来的青年人。对方及肩的黑发微卷，一身衬衫风衣，高挑温润，身上毫无机械改造的痕迹，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他幽深的黑眸和哪吒对上视线，忽地一笑。 “好久不见，哪吒。” 他说。 他的背后，巨大电子屏中，朵朵金莲绽放，佛像的双眼缓缓睁开。 7. 记者：乔烛先生，对于敲电子木鱼，赚赛博功德这种行为，你有什么看法？ 乔烛：非常好音游，使我的腱鞘旋转。 记者：？ 乔烛：咳，我是说，不要封建迷信……还有我已经不是佛祖了，你out了！ 8. 据悉，由于乔烛目前已经非佛非道，身上更多的是鬼气，哪吒在还没习惯的那段日子，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经常会下意识地拿剑出来把枕边的邪祟砍了，也许是武神的天性。 对此，乔烛表示还好是我，要是换个身娇体弱的，还真吃不消这位。 他作为圣人，比哪吒强上许多，也因此在晚上察觉到威胁，也能驱使对方的混天绫把人捆住。至于混天绫为什么会在床头…… 嗯，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捆绑play非常不错，多谢款待。^^ 9. 乔烛和哪吒偶尔也会去游乐园，即使他们并不热衷于那些游乐设施，更多的是看人潮熙攘、世界热闹，在挤攘的人群中牵手，就好像无数并肩的普通情侣那样。 路过摩天轮时，乔烛和哪吒说了那个传说，内容是在顶点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虽然毫无依据，但偶尔也能成为心意相通的契机。于是哪吒就看了一眼那慢悠悠转动的摩天轮，嗤笑说过山车的顶点都比这有气氛，于是乔烛就笑眯眯地问，那你会亲我吗。 想得美！哪吒炸毛。 好吧。于是乔烛遗憾地说。 结果真的坐上过山车了，哪吒便一直偷偷瞟乔烛，犹犹豫豫别别扭扭，一副欲言又止又拉不下脸来的样子。乔烛老神在在，不为所动，主打就是一个装傻，而最后到顶点的时候，也是哪吒忍不住，亲了上去，一触即离的吻就如晚风。 于是下了过山车，其他游客都是一脸菜色，只有这俩人一个摆着臭脸、耳尖红得滴血，另一个奸计得逞，笑得春风得意。 不过乔烛很快就为他的嘚瑟付出了代价，被逼迫骑旋转木马并拍摄照片若干，虽然到后面乔烛已经渐入佳境甚至和邻座的小朋友互动，还试图把哪吒这个小朋友介绍给对方，惹得哪吒差点炸毛暴起伤人。 鸡飞狗跳了一通后，一天的约会也算是结束，二人迎着黄昏回程，哪吒仿佛道歉一样，有点不自在地用小拇指去勾乔烛的手，于是被人反手握住。 我听到了哦。乔烛说。 ……听到什么？哪吒心虚地道。 太子爷在过山车的顶点，还说了什么吧。 ……有吗，我怎么没印象。 “‘就算没有那个传说，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 握着少年人纤细的手腕，乔烛笑笑，眸中映照着晚霞，让那常年淡漠的眸子一瞬间都显得璀璨：“这也是我想说的哦。” 或许不是错觉，他的眸中的确有火。渡过千百年来幽冥的苦寒，与藏经阁的静默，那来自五脏六腑的三昧热意，终于从少年人身上蔓延给他，于是如冰雪消融，重获新生。 于是人之所以为人。 “……只是重复？这么朴实可不像是你。” “毕竟太子爷都把我要说的说完了啊……” 双手交握，十指相扣。 于是往后余生。 -------------------- 感谢收看！看我胡编乱造邪门拉郎cp，真是辛苦大家了我哭死） 毕竟本质上还是披着拉郎皮的梦男文，燃灯的设定已经被我魔改完了，他在封神原著和绝大多数同人作品里都是猥琐老头的形象，而且不是什么好人，千万别因为我的原因真的去磕这对（） 第144章 就是说一些恶趣味和愚蠢以及勇气促使我开文，中途写得一度怀疑人生，恨不得当场生吞鼠标，不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完成了！ 写得很坏，下次别写了！ 最后，再次感谢你能看完这篇文与我的碎碎念！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