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上帝保佑您。”
婶婶的安慰和拥抱,让艾格隆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虽然他已经和对方相隔了十几年,但是彼此之间毕竟还有家人之间的情感。
他一路翻山越岭,担惊受怕忍饥受冻,经受了这么多磨难,但是在奥棠丝王后温暖的怀抱中,寒冷和疲倦却似乎一瞬间一扫而空。
“谢谢您。”他满怀感触地说。“您给了我巨大的宽慰,在这个时候至少还有家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就在这时候,女仆送来了赶急制作好的糕点来给几个年轻人充饥,而艾格隆把等在外面房间的夏奈尔也给叫了进来。
“王后陛下,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夏奈尔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向奥棠丝王后行了个礼,然后站在了餐桌的旁边,态度明显有些畏缩,不敢坐下来。
她面前可都是“皇族”的成员啊,又哪里敢有半分造次?
“这位是……?”奥棠丝王后看了看夏奈尔。
“她是我在奥地利时的女仆,也是帝国最坚定的追随者。”艾格隆回答,然后在奥棠丝王后以及两个堂兄面前说出了夏奈尔的身世。
听完了以后,在座的人顿时对她充满了坎坷的身世而感叹。
“真是可怜的孩子……大人们的事情却让个小孩儿遭罪!”奥棠丝王后叹了口气,“还好被我的哥哥搭救了,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的,在姑妈带着夏奈尔逃出法国到处颠沛流离时,在巴伐利亚收留照顾了她们的欧仁亲王,是拿破仑的继子,也就是奥棠丝公主的亲哥哥。
所以夏奈尔对奥棠丝的恭敬,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头衔,更因为她是亲王唯一的妹妹。
“如果没有殿下收留我们的话,我们肯定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吧……”夏奈尔眼角含泪,满怀尊崇地看着奥棠丝王后,“我永远感殿下的恩,正因为感恩,所以我早就发誓,我要一生都效忠于波拿巴家族,我的子孙后代也同样如此,只有这样我才能报答这份厚恩!”
看着夏奈尔狂热的神情,奥棠丝王后怔了一下,然后发出苦笑。
“你也别这么认真,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当年为我们一家而死的人成千上万,我们做点补偿也是应该的。你要效忠波拿巴家族这很好,但量力而行就可以了,别给自己背负过度的重担……”
接着,她招了招手,“来,坐下陪我们吃点东西吧,你一定很饿了吧。”
“可是……这怎么好?”夏奈尔有些迟疑,“殿下和陛下……”
“什么陛下殿下!现在我们哪有谁还真的算个大人物吗?”奥棠丝摇了摇头,打断了夏奈尔的话,“别搞得我们在演滑稽剧一样,明明都已经是飘零流亡了,还摆着王孙贵胄的气派!”
“好了,夏奈尔,坐下吧,不要违背王后的意见了。”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来,“我说过,无论我在哪儿,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夏奈尔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谢谢您赐予我如此殊荣……”
等她坐下之后,四个年轻人开始进食,而奥棠丝王后因为早就吃过晚餐了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饥肠辘辘的艾格隆,一口气吃下了好几个蛋糕,而他原本疲惫的身体也因此重新充满了能量。
“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艾格隆?”看到他吃饱了以后,奥棠丝王后突然问。“这些年来我虽然一直都在隐居,但还是听过不少有关于你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哪些真哪些假,所以我希望从你本人这里确认一下。”
“您尽管问吧,我知无不答。”艾格隆马上点了点头。
“奥地利人对你到底怎么样?我听有人说他们虐待了你,但是后来看上去好像也并非如此……”奥棠丝王后首先问。
“这要看您怎样定义虐待了。”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他们在生活待遇上并没有亏待给我,还按照皇族成员的标准给我配备了相应的教育者,但相应的我也失去了行动自由、并且被勒令再也不许以帝国继承人的名义出现在世人面前……总体来看,他们需要我成为一个被珍藏的玩具,有时候需要的再扔出来吓唬人。”
“倒是很生动的描述……”奥棠丝王后点了点头,“那……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说你打算同卡尔大公的女儿求婚,甚至还说这桩婚事已经成为定局,不日就将正式公布,这是真的吗?老实说刚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还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了很久。”
这个问题顿时让艾格隆的表情挂不住了,嘴中甜甜的蛋糕好像也顿时失去了味道。
“表面上是真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但是,我只是用这个来掩人耳目,并没有真的打算求婚。我承认这么做很过分,但有时候我只能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
顿了顿之后,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开脱,他又补充了一句,“在逃离之前我留下了一封信,承担了一切责任,并且以我的生命为担保,保证了特蕾莎公主本人的纯洁。我预计随着我逃亡的消息传开,这封信也会很快被公布出去,因为卡尔大公迫切需要洗清自己女儿的名誉。”
“如果这样的话,倒还算有点挽回颜面,不过这姑娘还是太可怜了。”奥棠丝王后有些同情地说,“看来你真的牺牲了很多东西。”
“……是的,我牺牲了太多东西。”艾格隆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又回忆起了自己在维也纳的最后一晚,内心突然悄悄抽痛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所以我必须大获全胜才行,只有这样我才不辜负所有的一切牺牲。”
“陛下,您一定能够做到的。”夏奈尔满怀激动地插话了,“特蕾莎公主一定也会理解您的所作所为……您不可能为了她去牺牲帝国。况且您也已经留够余地了,她很快就可以去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啊,这又算什么呢?只要陛下重新登上皇位,另外想要找个公主做皇后岂不是简简单单。”路易也满不在乎地说。“皇冠只要戴在一个公主头上就行,至于是谁那根本不重要。”
听着他们的话,奥棠丝王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把自己目前做下的事当成了壮观的远征和童话故事,却不知道代价是什么,更不知道前面阻拦他们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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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是亲眼见到几十万外国军队杀入巴黎的,那场面连拿破仑自己都感到绝望,这几个孩子又能怎么办?
她按捺住了心中的烦闷,然后又看向了少年人。
“那么艾格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和奥地利的关系呢?你逃走了以后他们肯定会发疯吧,会到处追捕你。”
“我会发表一份声明,当然不会在瑞士发表,而是派人秘密送到法国和德意志的某家报纸上发表,那些报纸看到我的信一定会欣喜若狂、会冒着风险刊登出来的,这必将是轰动全欧洲的大新闻。”
在奥棠丝的注视下,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声明当中,我会表明我最近会在欧洲进行长期旅行,暂时告别奥地利。并且感激我的外祖父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还会保证我对奥地利充满了热爱,我在那里有着最美好的回忆以及最善意的期待,等我旅行完毕一定会回到我长大的地方看看……我将永远尊重奥地利皇帝和他的继承人们,并且乐意向他们报恩。”
他的回答让奥棠丝王后有些意外。
“你把身段放得很低啊。”
“我现在手里的资源就这么一点,不审时度势把身段放低又能怎么办?”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我不觉得不合时宜的高傲有什么意义,毕竟就连拿破仑都曾经对共和国的特派员点头哈腰……”
“奥地利人会接受你的声明吗?”奥棠丝王后想了想,然后再问。
“我在梅特涅和皇帝陛下身边呆了十一年,我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们,所以我了解他们。”艾格隆笑了起来,“请相信我吧,他们看到声明之后,第一时间会暴跳如雷,大声咒骂我是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但是过得几分钟之后,他们会迟疑下来,然后最终保持沉默,既不说接受也不说反对。”
“为什么你对这么判断?”奥棠丝有些疑惑。
“您永远不要忘了,他们两个是那种决不被情绪左右的人,而且非常善于同敌人和解——当年他们和我的父亲打得不共戴天,连首都都被占领了两次,结果最后还是和解了,而就是那个梅特涅,主动讨好了拿破仑,并且推荐他娶自家的公主。”艾格隆小声回答,“他们不在意什么脸面,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尽管他们会被我气得暴跳如雷,但是我主动发出和解的信号以后,他们会掂量一下的。”
顿了顿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他们现在可能未必瞧得起我,但只要我没有被抓住,他们就只能想办法和现实妥协。只要我未来能够做出成就,那么奥地利迟早需要一个台阶下,所以我现在留一个余地,日后大家修补关系可能会容易许多。”
这确实是他的打算。
对于艾格隆来说,他现在最大的对头就是法国的波旁王族,两边的立场接近于势不两立,基本没有妥协的空间;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和某个其他大国也彻底闹翻,这就是他寻求得到奥地利“谅解”的基本动力。
他跟着梅特涅长大,早就看清楚了对方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行家,最擅长的就是不把事情做绝,连拿破仑他都能够奉承讨好,又怎么可能真的为自己这点事就失去理智?
所以,最终两边会妥协,只要他能够拿出足够的交易品而已。
现在他把身段放软,就是在为两边未来的妥协做准备,而梅特涅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信号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拉下脸来说自己做得好做得对、真的只是独自外出旅行而已,所以艾格隆断定他们只会保持优雅的沉默,不对事实作出任何评断,静待事态发展再作出反应。
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在座的人们听。
不光是夏奈尔和路易、查理几个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奥棠丝王后都听得入神。
等他说完之后,奥棠丝王后看着少年人的眼神都有点变化了。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凭着一股血气方刚的豪气和冲动,盲目地跟着自己的儿子逃了出来,却没想到在逃到瑞士的第一夜里他就已经打算好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了。
而且就她看来,整个处理方式也得体而且妥帖。
“艾格隆,没想到你居然还考虑过这么多东西。”她不由得说。“看来你成长得比其他人要快。”
“我不得不把我的童年用来学习这些东西。”艾格隆苦笑着回答。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有打算了,我就不多过问了,只能祝你一切顺利……”奥棠丝轻轻点了点头,“你差不多也吃饱了吧?早点休息。”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已经不胜疲倦。“我们明天再见,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的,不用害怕,至少在短时期内,你在瑞士可以得到安全……”
“这就帮了我大忙了。”艾格隆站了起来,向奥棠丝王后伸手表示感谢。
看着面前俊俏英挺的少年人,感受着他身上勃发的生命力,奥棠丝的眼睛突然有点恍惚了。
是啊,时光已经属于他们年轻人一代了。
而自己这一代,只能默默地等待退场,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退场之前尽力帮助一下这些孩子们。
在4年,她的母亲过世了;2年她的继父过世了;到了24年,她的亲哥哥也过世了……曾经熟悉的至亲们一个一个地告别人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轮到自己,但是她并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你需要金钱资助吗?”接着,她带着疲倦,对着少年人问。
艾格隆一阵惊愕,他没想到他还没有提到钱字,奥棠丝王后就主动说了出来。
“当然需要了。”但是他也没有放过机会,马上点了点头,“如果您乐意赞助的话……”
“我当然乐意赞助我儿子和我们伟大君主的事业。”奥棠丝王后微微笑了笑。“再说了,反正我已经年老了,留着钱又有多少用处呢?反正都要给孩子的,早点给也一样。”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但是从她的眼睛里,艾格隆能够看得出来,她不相信自己能够成功。
她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和侄子罢了。
但正因为如此,似乎更加显得可贵。
“十分之一,我想要十分之一,可以吗?”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