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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成泰微微摇头,觉着自己想多了,也许就是个想要攀附侯府的。

    只王氏那蠢妇,等下他一定好好教训一顿,便是母亲护着她这个侄女也不行。这么多年了,在外没能给他拉来些高官夫人关系做助力,在内还整日里拈酸吃醋,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拖他后腿的。

    若是王氏能有那人一半的好,他也不至于娶妻后如此意难平,当初若是……

    “二伯,”一道脆灵灵的嗓音打断了许成泰的思绪。

    他凝目望去,就见红花绿叶的石榴树下,走过一个穿着飘纱袖带短襦罗裙的小少女,娇俏含笑地摇着一把团扇侧身立在一条小径上,正朝自己行福礼,笑了下,“是阿菡啊,”看了看她要去的方向,“你这是去给你祖母请安?”

    “嗯,给祖母带了点才做的白糖糕,”许菡身后的铃铛拎着个小巧的食盒,这可是她小厨房特意寻的厨娘做的,白糖糕的方子是按着晴玟表姐教的做出来,味道很是清甜好吃。

    如今,她也算是实现了白糖糕自由了。

    “二伯回后院吗?那我就先走了,”许菡朝许成泰摇摇手,得到他颔首后,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

    对于两位伯父,许菡还是更喜欢大伯父一些,总觉着二伯父太过精于算计,且也不如大伯父对她更亲切。不过抛去这些,二伯也是比较不错的长辈了,且他特别孝顺祖母。

    许成泰看着走远的小侄女,不由想起林漠。

    原本与三弟说,林漠擅机关术,可以提前让他进文思院,这也算是入仕的一条路子,且年少入仕发展更快。只是后来不知三弟与林漠怎么商议的,拒绝了他介绍的文思院门路,依然按部就班地去书院读书走科举路子。

    他倒是知道林漠功课极好,只是觉着只要能入仕,没必要非得走科举,就像他大侄子当初完全可以靠着荫制入仕,同进士后非要再次科考中举才入了翰林。

    他觉着自己不像大哥只有个闲职,自己可是有实职的五品官,因此当自家长子第一次堪堪挂住了同进士的尾,也要学着他大哥再等三年科考,被他强硬地否决。

    国子学那边结业考试也可以入吏部,虽多是散官或职事官,但跟靠着门荫入仕也差不多,因此,他直接托了关系,让许蕴入千牛备身做职事官,再过一年半载便可过吏部迁授升官。

    他大侄子当初也完全可以靠国子学考试或父亲当初六品的门荫入仕,但大侄子才识更好,过了科考。如今在翰林,加上大侄子手腕能力不俗,极得上官赏识,还曾被圣上亲口夸赞过,他这做叔父的都跟着面上有光。

    想到家中子侄,不论嫡庶,有文有武,纵使庶出的儿侄有才情平庸者,但比起其他府邸上的公子或不求上进或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许成泰腰背更加挺直几分,侯府将来会更上一层。

    只是,很快想到王氏今日竟然擅自给许雪定下的亲事,一腔官心就落了下来,大踏步朝二房走去。

    这厢,许菡一路轻快进了松鹤院,才进了老夫人起居常坐的次间,就见她脸色似乎有些不虞,不由放缓了脚步,“祖母,我小厨房里新做了白糖糕,特意拿来跟祖母一起吃。”

    “阿菡回来了?今日出去玩的高兴吗?”安阳侯老夫人见小孙女过来,松了松脸上神情。

    “高兴,”许菡今日与许雪被许雯儿邀请了去她家做客,许雯儿前些天正式定亲,她们此番过去也有庆贺之意,“就是可惜阿雯日后要嫁到京城外,真是舍不得她。”

    许雯儿自幼便有一门口头婚约,男方家长辈一直在江南叙职,过年后才调任到京城东边的商州,前些天正式下定。

    想到小堂姐日后出嫁就不住在京城,虽然商州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可在这个车马都慢,出嫁女回娘家不易的时代,便是一城之隔都觉遥远。

    “成亲后,相见多不易,趁着还没出阁,便常聚在一起玩玩吧。”

    “就是说,觉着长大了以后就有许多不由已了,”许菡感慨一句,很快想到了高兴的事,“不过,今日在阿雯那,我听说金宝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那家伙一出去就是一年多,现在都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

    自从马氏被儿子许同哄着住进了庄子里,许宝辉就被许同弄到跟前亲自带着教导,后来更是赶在马氏回过味来,在庄子上住的不耐烦要回来前,给许宝辉找了个稳靠的夫子,带着他去游学了。

    许宝辉游学后,与许菡没有断了联系,两人时有通信,还从许宝辉那就断断续续收到了不少来自各地的风土小玩意儿,攒了一匣子了。

    安阳侯老夫人自己个儿孙不少,对于许宝辉这个隔了几房的侄孙,若不是小孙女与他玩的好,这侄孙幼时虽骄横顽劣些,到底品行还行,不然就凭着他那个祖母马氏,安阳侯夫人都不待见。

    所以,说许雯儿,安阳侯老夫人还能说上几句,但对许宝辉就没多大兴趣了。

    见祖母没多大兴致,有心事一般,白糖糕也吃了两口便放下,许菡咽下口中的白糖糕,问道:“祖母,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安阳侯老夫人叹了口气,“开心,倒是该开心的,就是……你六姐姐亲事该是要定下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对小孙女说的,原本六孙女到了年纪该定亲了,可偏今日老二媳妇做的过了。

    就算老二媳妇是六孙女嫡母,媒人提亲也得她出面应允,她这个做祖母的也不想多管闲事,可她迫不及待直接把人给截到二房去,急慌慌地就把亲事给应允了。

    这若不是自己亲侄女,安阳侯老夫人做婆婆的,都得怀疑,这儿媳妇防备着她这个婆母,可她偏知道,不是这般。甚至,王氏将人截到二房,直接应下亲事,是想给六孙女这个庶出的添堵。

    安阳侯老夫人心累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两年,二孙媳妇也进了门,老二媳妇做了婆婆,有阿蕴和他媳妇看着劝着,老二媳妇不再跟早年一般针对三房两个孙女了,她也没再跟以前一般作弄些事来,人长进了。可谁知道,不防备地,这又弄出混事来。

    一个做嫡母的便是想拿捏庶女婚事,你倒是做的隐蔽漂亮些,偏老二媳妇竟弄些上不得台面的粗劣手段,这是生怕旁人不知她容不下庶女。

    看看这迫不及待地半路截了媒人,还一次就应下亲事,若是来提亲的人家差不离也就算了,顶多让人觉着这嫡母想赶紧把庶女嫁出去,可偏偏来提亲的是个寒门子。

    这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寒门子,第一次来提亲,底细不知,王氏就将许雪许了出去,应了提亲。

    若只寒门子,是个有品级的小官也成,安阳侯老夫人就担心,那寒门子尚未授官,只是过了吏部试考,尚未授官,这时候来提亲,是存了攀附心理,利用亲事而非诚心。

    安阳侯老夫人知道王氏做的这些后,媒人已经被她送出垂花门去了,气的差点摔了手中茶盅,到现在,这心里还窝着火。

    她还不好将王氏叫过来骂一通,到底是自己侄女,担心若是自己责骂,待老二回来,对王氏会更恼怒。

    许菡有些不懂,六姐姐定亲,不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怎祖母神色这般……不快?莫非是亲事不好?

    她只能挑捡能问的问,“那六姐姐订的是哪家公子?”

    若是哪家公子还好了,安阳侯老夫人现在连那个葛辉是哪家的都不知,许菡见祖母神色更加难看,更纳闷了。

    “是个寒门子,具体哪家的,还不知,”安阳侯老夫人觉着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老二媳妇那个蠢的,应了亲事后,满府里便都知道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她怕亲事被反悔,使人赶紧散布出去。

    “啊?”许菡是真惊奇,怎么可能连男方底细都不知,六姐姐亲事就被应下,她如今也算是在见闻过京城后宅各式纷争的人了,见祖母这样有怒火又发不出的样子,不由猜测了下,“莫非是二伯母自己给六姐姐应了亲事?”

    二伯母算计了六姐姐的亲事,不会吧?

    而祖母接下来的动作,表明了二伯母真会。

    “嗯,”老夫人点了下头,“你二伯母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疯,“还是那媒婆口舌生花,把你二伯母给哄得当时就应下了亲事。”

    第128章

    “媒人的嘴最会说了,是人都能给夸出花,你二伯母也是见识少了,”说这话,老夫人都觉着心亏。

    就侄女那个性子,怕不是上赶着赶紧应亲事才对。

    许菡看着祖母都有些不大自在说出的话,嘴角抽了抽。

    时隔两年,她二伯母又开始作了,不知道二哥哥和二嫂得多心累,为哥嫂掬一把同情泪。

    只是没想到六姐姐的亲事这么被定下来了,“若是那人不是良配,咱们可以退掉吧?”这可是六姐姐一辈子的大事,毁亲也不能搭上六姐姐。

    安阳侯老夫人点点头,“那是自然,”虽然许雪是庶出,但既然是侯府姑娘是她的孙女,都不会委屈了她。

    “那就好,”许菡放下心来,她就知道祖母疼爱晚辈。

    但安阳侯老夫人并不希望走到毁亲那一步,不仅与侯府名声有碍,许雪日后再议亲也会受影响,都怨王氏太过草率直接应下亲事。

    现在只希望那个葛辉不算太差。

    许菡平时没事就来陪老夫人说话,时间久了,两人倒是有些忘年交一般,什么都聊得来,便把怀年伯来提亲求娶许如容的事也说了一嘴。

    许菡一听一个三十五六的男人,居然要求娶自家美貌如花的七姐姐做继室,顿时不乐意了,“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痴心妄想,祖母,您可千万别应下这亲事。”

    不论那怀年伯多么优秀,许菡都难以想象,自家才不过十四五的少女小姐姐嫁给个能做她父亲的男人,还是做继室,“是不是那伯爷连儿子闺女都有了?怎么好意思上咱们家求娶的?”

    见小孙女一下就炸了毛,小脸蛋都鼓了起来,这可比方才说起六孙女的亲事时激烈太多,可见这姐妹之间情分有厚薄,小孙女更亲近七孙女,“放心,没有应下,只是第一次来求娶,对方具体什么情况都不知,你大伯母可不会轻易许亲。还有,别乱说,什么老,草的。”

    她可还想着给老三再续娶一房,若是叫小孙女这么一说,岂不是……也有这之嫌了。

    况且继室不多是这般相差些岁数,女子比男子年轻多,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许菡不在意祖母最后嗔她的话,只松了口气,“还是大伯母好!”

    这话若是平时说,倒也没什么,但此时才说完许雪被王氏许亲的事,同样是嫡母操持庶女亲事,王氏这就被比到地里去了。

    许菡无心一说,但很快就想到这一层去,“祖母,我没说二伯母……就是随口一说。”虽然,她觉着自己说的还真是事实,二伯母办的事太差劲,真不如大伯母。

    安阳侯老夫人能说什么,其实她心里也赞同小孙女的意思,“只是,我跟你大伯母瞧着,似乎那怀年伯极其中意你七姐姐,”说什么见之不忘,这是看中了阿容的容貌,还口称什么成全。

    若不是知道七孙女素来安分低敛,她都要怀疑七孙女因对方爵位和官位私下里做了什么攀附之事。

    这话她不好与小孙女说,不然依着她这个护着七孙女的性子,定然是不依,“虽然这怀年伯年纪大些,娶的也是继室,倒也适合。”

    “哪里就适合了?”许菡瞪大眼,莫非祖母还有意不成?

    不行,她家鲜花一般的小姐姐,怎么能许个那么大的男人,而且还是有儿有女的继室,除非那伯爷又优秀又对七姐姐情意深重,就这还得七姐姐能看中了人才行。

    许菡是打心底排斥这个忽然求娶的怀年伯,总觉着对方不是纯粹求娶而来。

    安阳侯老夫人本没想跟小孙女说许多,但她也不小了,不能总这么单纯,就与她分析了下许如容的境况,她想的自然跟安阳侯夫人差不多,“……所以,你七姐姐若是做继室,倒是个不错的路子。”

    许菡听得一时无言。

    该说什么?

    说怀璧其罪,却又没有足够自保能力?

    “可,也不一定就非得给人做继室,或者妾,难道就没有适合七姐姐年岁相当的儿郎吗?”

    “有,自然是有,可这亲事得长辈看中,你七姐姐的模样,并不在许多夫人们想要的儿媳范围内,许也有,可你七姐姐就得出去多走动,但若走动了,便会容易被权贵皇家宗室看中,届时一个妾还是跑不了。”

    许菡听着老夫人淡淡嗓音的分析,觉着这时代对女子的恶意太明显,可她也无力做什么。

    她知道,若七姐姐生的这样好,是皇家公主郡主或者高贵的身份,便是侯府嫡女,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可她是庶女,身份上天然低了一层。

    或者七姐姐有福气,被看中做了门地相当或者低嫁一些门户的正妻,但这种可能也伴随着祖母说的各种争风吃醋……

    虽知道祖母说的有理,许菡心里还是难受。

    但眼前,许菡也有些疑惑,“那这个怀年伯是见过我七姐姐吗?”她知道这时候提亲,该是提前相看或者中意了,可七姐姐一向少出门,见过她容颜的人极少,若不然就凭着七姐姐的容貌,侯府门槛早就被媒人踏平了。

    京城人都知安阳侯府有八个姑娘,生的各有姿容,五姐姐许瑚是被夸赞模样最好一个,只世人不知,最美的人却是少在人前露面的七姑娘许如容。但因许如容少出门,还有人乱传侯府七姑娘貌若无盐性子木讷,才少现与人前。

    许菡不知是谁传出这样荒谬的流言,但却又觉着这流言误打误撞对七姐姐也算是一种保护色。

    许菡自然不知,这是丽姨娘暗中使的手段,就是恐许如容容颜引出祸端,倒不如反其道行之,待到许如容寻到适宜的亲事再现与人前,流言自破。

    可以说,丽姨娘为了许如容过美的姿容,耗费了不少心思。

    许菡忽然想起上月乞巧节时,许如容幕篱曾滑落过,许是那时候被怀年伯看到了容貌,怀疑他是见色才起了意。

    正要说,就见一个仆妇匆匆进来禀告。

    “老夫人,二爷那边跟二夫人吵起来了。”

    安阳侯老夫人无奈地望了二房方向一眼,她就知道会这般,吩咐大丫鬟花枝道,“你去二房一趟,让他们夫妻两个注意些分寸。”

    她让花枝过去,也算是给王氏撑住些脸面,不至于让她被老二骂的太厉害。

    许菡本以为王氏做了这事,得是被二伯训斥一番,怎么还能争吵,她还觉着自己做的对不成?

    但现在她更关心七姐姐的事,就把方才想说的话跟老夫人讲了下,“若那个怀年伯见到了七姐姐的脸,就来提亲,这根本就是喜好美色,不是好的。”

    她是知道许如容因长得太好看而一直顾忌多多,若那怀年伯不是良配,还要纠缠求娶,可不能坏了七姐姐的名声,让祖母觉着七姐姐招惹是非。还担心,侯府会权衡利益,应下这亲事,毕竟那怀年伯身份不错。